“我会去坐牢吗?警察先生我会去坐牢吗?我只是用颜料涂了下别人的脸啊,平时美术课自己都会不小心涂到自己的啊,我还要考试,高考……下个星期还有摸底测试……”

“谢谢你的合作,”李震打断他,少女A的泪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可以麻烦你把那个莉莉叫过来吗?”

少女A黯然离开,李震在等待的间隙,把之前的这些女孩子的口供都找了出来,他正在研究其中一个叫何莉莉的女生的证词时,这个莉莉就进来了。

“您好。”何莉莉的头发有点自然卷,绑了个马尾,进来时特别有礼貌地朝李震欠了欠身。

“坐。”李震还在看上次何莉莉的口供记录。

“谢谢。”

何莉莉也穿着校服,和少女A一样的款式,不过她的身体已经发育开了,人高腿长,脸蛋又标致,非常漂亮。

“我想了解一下美术教室的事。”李震的眼神落到了何莉莉身上,说道。

“您请问。”何莉莉颔首。

“是谁带你去美术教室的?”

“第一次吗?”何莉莉平静地反问。李震点头,她道,“是陈雪,她是我同桌。”

“什么时候?”

“去年八月,放暑假的时候。”

“你们暑假回学校了?”

“她是住校生,提前回来了。那天我来学校找她,她很神秘地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何莉莉还是心平气和的,她昂着脖子,似乎这些回忆一点都不会影响到她的高雅和美丽。

“然后呢?”李震打了个手势,“我能点根烟吗?”

“可以,请不用介意。”

李震点烟,把香烟夹在了手指里,他接着问:“然后陈雪就带你去了美术教室,是吧?”

“是的,因为陈雪是美术部的部长,她有美术教室的钥匙。我记得那天天很热,陈雪打开美术教室的门,屋里很热很热,很闷,我看到有个人坐在桌子下面,走近了才看到那个人是邝伶俐。她嘴巴被胶带封住了,身上没穿衣服,像……”

“像什么?”李震截住了何莉莉有所游移的目光。

“像条狗一样。”

李震抽了口烟:“你们打她了吗?”

“没有,我和陈雪给她洗澡,为她修指甲,我们陪她玩啊。”

“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对吗?”

“我做的什么事?”何莉莉上半身向前倾,不解地询问道。李震摆摆手,“请你叫陈雪过来。”

陈雪的表现就不如何莉莉镇定,她很紧张,尤其是在与李震四目相接的时候。

“你怕我?”李震问她。陈雪摇头:“不是。”

“那你紧张什么?还是你在怕自己做过的事?”

陈雪皱眉:“我还是未成年人……”

“你知道我揍过你们林老师吗?”

“教高二的林老师?知道,因为他班里的女生和他……”陈雪有些脸红,李震说:“你确实该庆幸自己是未成年,还是个女的,要不然你现在就躺在医院里了,和那个什么莉莉住隔壁床了。”

“你威胁我?恐吓我?我可以告你的!”陈雪握紧拳头说。

“哦,法律意识还挺强啊。”李震轻描淡写地说。

“说说美术教室的事吧。”

“能请你把烟灭了吗?”陈雪咳嗽起来,李震不搭理她。陈雪捂着鼻子说,“我是美术部部长。”

“是你先开始的吗?你把邝伶俐带到了美术教室?”

“不是我。一开始是在天台,一号楼的天台,后来夏芳说怕她跳楼,就改去了美术教室。”

“那夏芳是……”李震想了想,找到了个确切的形容词,“她是发起人吗?”

“不知道。我和夏芳都住校,一个宿舍。有天在宿舍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可可的床底下打扫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体育课请病假,天台见。我们一时好奇,就偷偷摸摸跟着去了……”

“在天台看到了什么?”

陈雪斜眼瞥李震手上的香烟:“看到可可她们几个围着什么,可可在抽烟。”

“抽烟?”李震垂下了手。

“嗯,可可那群人都挺有钱的,说句不好听的,来学校里都是来混的。”

“怎么,你还看不上她们?”

“是。”陈雪斩钉截铁。

“你和你看不上的人做了一样的事,对此你是什么看法?”

“我没有拿烟头烫邝伶俐!”陈雪大吼。李震问她:“你之前和邝伶俐关系怎么样?”

“分班后才一个班的。她成绩很好,平时没怎么说过话,她对人爱理不理的,就和瑶瑶关系不错,两人同出同进的。不过瑶瑶家境不好,上学还是靠的补助金,谁知道邝伶俐是打什么主意。”

“你什么意思?”

“不是挺多的吗?那种人。就是想从比不上自己的人身上找成就感、优越感,邝家家境不是很好吗,瑶瑶家穷啊,邝伶俐对瑶瑶示好,不就是想要个唯命是从的小跟班吗?”陈雪说得头头是道,李震有些烦她,说:“找可可过来吧。”

可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分子,李震从她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她把学校制服的裙子改得很短,将将遮住屁股。

“和邝伶俐认识多久了?”李震开门见山。可可不屑地跷起二郎腿:“都过去一个星期了还来问这个,警察是有多闲?”

“你和邝伶俐认识多久?”

“我之前不是录过口供了嘛,不会自己找啊?”

她气焰嚣张,极度不合作。李震看着她,死死看着她,他生了对豹眼,不动声色看人时特别凶,没几个人敢和他对视。可可毕竟还是高中女生,被他瞪了会儿就败下阵来了,扭头说:“初中同学。”

“我看记录说瑶瑶和你们也是初中同学?”

“哦,那个白痴。是啊,她以前家里也挺有钱的,后来她爸破产了,她妈死了,家里没钱了拿补助金读的书啊。”

“你叫她白痴?她读书不错啊,我看成绩比你好多了。”李震翻翻手上的资料,“还考过年级第一。”

“成绩好有什么用?情商有问题,大哥你知道情商吗?她情商估计是负的,白痴兮兮的,上了高中,还屁颠颠跟在姓邝的后面。”

“怎么?她和邝伶俐闹过矛盾?”这点倒没看之前的口供上有提,李震好奇了起来。

“闹没闹过矛盾我不知道,又不是一个班的,我哪知道那么多。不过是初中的事情了,高中俩人怎么黏一块儿去了我是不知道。”

“所以瑶瑶知道你们对邝伶俐……”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她还说要去报警,被我们教训了一顿就老实了。”

李震有些坐不住了,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才能继续问可可:“谁先起的头?”

“不知道,我有天上天台去抽烟,就看到姓邝的坐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嘴上贴着胶带,身上被香烟烫了好几个痕迹。她看着我,我走过去,她特别怕,我手上正好有烟……”可可回忆着,“警察大哥,我们学生压力也很大的。”

下课铃声响了,可可站起来,问李震:“警察大哥,需要给你叫下一个人进来吗?”

李震低着头:“叫瑶瑶吧。”

可可走了出去,李天明推门进来,问李震:“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

李震揉着眉心,他说觉得有些冷。

瑶瑶大约过了五分钟才进来,她戴眼镜,斯斯文文的,脸有点婴儿肥,个子不高,眼神畏缩又谨慎。她坐下时把双手压在了大腿下面,李震第一个问题就问她:“为什么不报警?”

瑶瑶双眼一红,落下泪来。

“我报警了啊,我说我好朋友被人欺负了,没人理我。我还去找伶俐的爸爸妈妈,但是伶俐不让我说,她要面子,不肯让我告诉其他人。我还找老师了,老师说会找她们谈话,结果呢?也没有下文了,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早晚的事!”

瑶瑶失控地捂住脸大哭。李震措手不及,找半天没找到纸巾,只好上前拍拍她,安慰道:“你也尽力了……”

“我没有尽力!我没有!我被可可她们喊出去一次之后就不敢再说话了,我根本就没有尽力,我对不起她,如果我能再坚强一点勇敢一点……”

瑶瑶泣不成声,李震也问不下去了,他找李天明进来把瑶瑶送走。李震之后找了少女B、C、D、E、F询问,其中少女F表示对邝伶俐被欺负的事情毫不知情,知道她跳楼是因为被欺负之后还很震惊。

最后被质询的是班主任吕老师,吕老师年纪也不小了,带过好几届学生,还是头一次在他班上出这样的事。上头给他的压力也不小,回答问题时比那些学生小心多了,非常注重措辞。

“是,确实有学生找我反映过情况。我当时就去找邝伶俐谈了,还联系了她的家长,希望他们能注意孩子平时有没有什么异样,不过邝伶俐看上去很好,也不承认被欺负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啊……”

“那你找班里其他学生问情况了吗,当时?”

“找了啊,不过现在的学生……老师也说不得重话,她们不承认,我真的是无计可施,只好平时多留心一下,不过高三学业又紧张,我也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学生考试的心情。”

吕老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李震听完,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去了趟一号楼的美术教室,门锁着。据经过的老师说,这间美术教室荒废很久了,美术部因为部员少,早就名存实亡,加上五楼本来没有其他学生教室,不是多媒体室就是储藏室,很少有人来。

李天明请来保安给他们开门,美术教室里有股怪味,窗户都被封死了,门一打开,灰尘飞扬,李震掩着口鼻进去。李天明在外面等他,李震看到地上的一些脚印,问他:“是上次你们调查留下的?”

“是。”

李震拉开窗帘,撕开封住窗户的灰色胶带,把脑袋探到外面大口呼吸。

“为什么要跳楼?”

“你说什么?”李天明在门外问道。

“我说,为什么要跳楼!按照瑶瑶的说法,邝伶俐那么爱面子,连被欺负的事都不肯承认,怎么就留下遗书跳楼了?”

“人死后还在意什么名誉!大概是受不了了吧!”

“不用为父母着想吗?这样父母不是也会很没面子吗?”李震靠在窗边打量整间美术教室,石膏像和画架上早就落满了灰尘,他掀开那些被布料遮住的画架,都是些静物写生的图。这些画布上唯有一张图画的是人,一名少女,没有脸孔,脸上灰灰的,穿着和学校女生同款的校服,她的裙摆被吹起,手里抱着一捧向日葵。

画中的少女是谁?

为什么她没有脸?

李震不禁自问起来,他在画布上没有找到任何署名和落款。

李震向外眺望,下课了,不少学生结伴往食堂的方向走,她们挽着手,做着女生之间才会有的亲密动作。

那又是为什么,唐光晓会觉得邝伶俐不是自杀?第六感?托梦?

胡说八道。

只有可能是因为唐光晓想吸引他的注意,天知道他被关了三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震在一号楼的天台找到了些烟头,被扔在很隐蔽的角落,他还在李天明的指引下找到了放置遗书的地方。

“就是这儿,皮鞋压着遗书。”李天明拿出现场照片比划,李震弯腰脱下自己的鞋子,在李天明手指的地方放下自己的鞋子,慢慢走到天台边缘。

风很大,也很冷。

李震打了个哆嗦,他向下望。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大约是心理因素作祟,李震总觉得他还能隐约看出一团深色的血迹,它仿佛一条金鱼,在灰扑扑的路面上转着圈,在所有人的脚下游动着。

李震问李天明:“你知道离枝的故事吗?”

“离什么?”

“大概是在日本昭和时代吧,还是江户时代,我也搞不清楚了。一个女孩子,十七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突然从瀑布上纵身跃下,她留下一封遗书感叹时光终会老去,索性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离开枝头,留住青春,留住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天明抱怨,把李震拉回来,“邝伶俐的案子也让你跟进了,安辰华的事你也赶紧给我跟进!”

李震说:“那你过会儿送我过去吧。”

李天明答应下来,两人走出学校,静坐示威的人还在。李震冲过去问邝伶俐的妈妈:“请问,你女儿的袜子会穿得很旧还不扔掉吗?”

邝母骂他神经病,推开了他。李震被李天明拉开,这时他终于看清了横幅上的标语:无良学校,欺凌发指,还我女儿!

李家父子俩在路上找了家面馆,一人点了一碗牛肉面,对着吃。李震说起自己最近在研究的一个悬案,名字挺有喜剧范儿,叫“剪刀魔杀人事件”。

“这个案子,凶手主要攻击对象,是带着小孩儿在公园闲逛的年轻夫妻。”李震说明道,李天明对这个案子有些印象,三年前的案子了,当时锁定了一个无业游民作为嫌疑犯,后来因为他的不在场证据充分,就给放了。

“这个案子怎么了,你有什么头绪?”

李震放下筷子说:“前前后后一共发生了六起案件对吧?”

“2006年春节的时候一起,爸妈带小孩儿去公园看烟花,母亲带着小孩儿走开,父亲就被袭击了。先是被石头砸了,砸晕之后手被人用剪刀扎伤了,因为加害人从背后攻击的,他也没能看清长相,况且后来也晕了,更是搞不明白状况。”

“接着是三月、四月,月中的时候各有一起这样的案件,都只是受伤,没有人遇害。我看了当时的记录,也只是当作普通的恶意伤人,还发了个公告,提醒大家晚上小心人身安全。四月底的时候才闹大了,一个母亲被扎死在公园公厕边上,她晚上带小孩儿出来散步。小孩儿也大了,十四岁的女孩子,去上厕所,她母亲等着,结果出来找不到妈妈了。后来在公厕背后找到了母亲的尸体,她妈妈的颈部有个大洞,失血过多死的。我认为当时加害人应该是捂住了她的嘴,勒住她,另一只手再这样……”

“你想说什么?”李天明嚼着牛肉,制止了李震演示犯罪过程的动作,问道。

“有人遇害后,凶手有所收敛,到了六月才继续犯案。这次被害人是一对夫妻,孩子还在婴儿车里,有人听到孩子哭闹才在公园的草丛里发现了尸体。最后一起案件发生在八月,月末时分,这次被害人是名男性,单身父亲,死在公园的男厕所里。案发在白天,他被害时他的孩子在外面和几个大孩子一起玩。”

李天明掰着手指数了数:“嗯,对,六起。”

“是,只有这么六起,八月之后就再也没发生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没发生过一样的案件。”

“你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

“根据最后那起案件看,凶手可以基本确定是男性,对吧?”

“是。”

“那么再看倒数第二起案子。一对夫妻两个人,两人脑后都没有遭受重击的迹象,致命伤还是因为颈动脉受伤,失血过多。”李震边说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东张西望,他忽然起身,对李天明道,“你等一下……”

只见李震走到一桌带着小孩儿来吃面的年轻夫妻边上,他微笑,和他们搭讪,小夫妻俩都有些发愣,眼神都不怎么友善。

李震问他们要了张纸巾后又回来坐下:“你看我这样一个人,去和他们搭话,那个女的马上护住了自己的包,男的把小孩儿抱得更紧……”李震用纸巾抹嘴,“人都容易对看上去比自己弱势的人放松警惕,比如看到老人家的时候,看到小孩子的时候……我觉得凶手在三年前是个高中生,看上去很温和,容易亲近,或许有些瘦,但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成长得很有力量了,也有了独立判断的能力。八月之后都没有犯案,是因为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去读书了,离开了这座城市。”

李家父子吃好面条从餐馆里走出来时,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李震戴上兜帽,拉起外套拉链,怕冷地缩起了肩膀和脖子。李天明把他在诊疗所门口放下,李震拿着邝伶俐和安辰华的卷宗下车,雨势渐急,李震一路小跑进了思明楼。

带路的医师换了人,不过依旧是身材结实,面目凶狠。这个时间,唐光晓正好在吃药,李震和他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照面,主治医生已是白发斑斑,容貌慈祥,看着唐光晓吃完药,还和他闲聊了几句,问问他最近睡眠质量如何。

“多梦,经常有人托梦给我哭诉冤情。”唐光晓瞅着李震说。

“你以为你是包拯?”李震回了句,主治医生回头看到他,笑了笑:“不打扰二位了,你们慢慢聊。”

主治医生步履矫健,直到他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李震才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说邝伶俐不是自杀?”他吊起眉毛警告唐光晓,“别他妈再和我扯什么托梦。”

“外面在下雨?”

李震拍拍肩头的雨滴,点了下头。唐光晓在自己的床边坐下,腰杆挺直了,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姿乖得像个在课堂上的模范生。他的头发是亚麻色的,还带着点卷,乳白色的灯光打下来,将他鼻子上的雀斑照得异常清晰。

他让李震想起了何莉莉,那个倨傲的、眼含轻蔑地说着别人像条狗的女高中生。

“我的直觉啊。”唐光晓说。

“如果你愿意协助破案,或者我可以去和院长谈谈……”

“哈哈哈,你现在是在贿赂我吗?用什么?美味的晚餐,一顿肉,一顿鱼?干净的床单,还是厚实一点的被子?天热时吹冷风的空调,天冷时吹热风的暖气?”唐光晓站起来,一步步往前逼近,“一条不会在每天早上4点就狂吠的疯狗?一盏不会开二十四小时的灯?一根不带电的电棍?”他面目愈见狰狞,英俊五官扭曲变形,他一拳结实地捶在玻璃上,“还是彻彻底底的自由?”

他的高声诘问引来两名看守,他们手里拿着电棍用力敲了下铁栏杆。唐光晓垂下了手,狠绝的眼神也有所收敛,他退了回去,又坐回到床上。这次坐姿不像个模范生了,他双腿晃荡着,落在地上的影子被他牵动,仿佛提线木偶。

“你可以选择沉默,什么都不说,这都是你的自由。”李震神态如常,并未被唐光晓刚才的表现吓到。

“我的自由?我还有吗?”唐光晓张开双手,“还是你管这四乘三乘二的盒子叫自由。”

“不过,”唐光晓停下了晃动的腿,“如果你有求于我,我可以帮帮你。”

李震嫌恶地移开视线:“安辰华和你什么关系?”

“你好贪心啊李警官,一次就想吞下两桩案件?”唐光晓笑得像只狐狸。

“那就说说安辰华吧。”

“他今年得三十多了吧?个子不高,油嘴滑舌的,中学就辍学了。”唐光晓一边说一边从枕头底下摸出张报纸,“李警官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从报道里给你仔细找找啊。”

李震眉心一跳,冲过去抓着铁栏,把铁栏摇得吱嘎响,他咬牙切齿低喝:“唐光晓!”

“放轻松,放轻松,深呼吸,那我们说说伶俐啊。”唐光晓做了个放平呼吸的动作。李震不想和他耗下去了,低声道:“你最好真的有有价值的话要说!”

“我认识邝伶俐的父亲,这个姓太少见了,我很有印象。他曾经是我们教会的成员,但是一个月后就退出了,他这个人很有趣,一次聚会时他把自己的女儿带了过来,我在报纸上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见过这个女孩子。她那个时候才上高中?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来问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我,人这一生该如何获得解脱?”

“解脱?”

“是的,她说她痛苦,因为感受到了别人的痛苦,她做了逼不得已才做的事,伤害到了别人。她很难过,但难过的同时,她的自尊心又将她紧紧束缚,致使她无法彻底面对自己的难过。我觉得她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便开导了下她。”

“你和她说了什么?”

“我说,她痛苦的根源其实是别人的痛苦,如果别人的痛苦根本不存在,那么自身的痛苦再多再重,也无法困扰到她,反而会进化为一个完人的最佳修行。她的灵魂将会在承受痛苦的过程中得到升华。”

李震哑然,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又觉得事情更为费解。他一声不响地走了,唐光晓在他身后问他:“明天你还会再来吗,李警官?”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回廊上引起回音,不知怎么,尖锐又刺耳,听得李震一阵阵的头疼。

02

李震在一个小时后到家,李天明和他妹妹李美玲已经在家了,李美玲在做晚饭,听到开门声,从厨房里走出来对李震说:“哥去洗手吧,可以吃饭了。”

“我怎么觉得之前才吃过午饭,已经要吃晚饭了?”李震和李美玲亲近,走过去和这个妹妹说话。

“你今天和爸一起查案去了?”李美玲问道。

“怎么了?”

“听说是女高中生跳楼那个案子啊?”

“哎,别提了。”李震摇头叹气,撩起衣袖说,“我来炒吧,你去歇着。”

李美玲把锅铲交给他,说:“我看网上讨论得很激烈啊,还有学校学生去网上爆料。”

“爆什么料?”

“说那个女高中的爸妈要把学校告上法庭啊?”

“是吗?”

“告那些学生好像有点难度,证据又不多,况且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情节,而且,法不责众啊……”

“你们中学的时候没有这种小团体吧?”李震问道,“女生是不是比较容易搞小团体?”

“我们班是没有,不过那时候听说隔壁班好像有。大概高中的时候吧,隔壁班一个胖胖的女生被同学孤立,人大概都有点从众心理,如果大家都在做一件事,只有自己不做,就觉得挺奇怪?”

“怎么能这么说,”李震表示不同意,“说什么从众心理,不过就是害怕罢了,害怕自己不跟着骂两句翻几个白眼,自己有一天就会变成那个遭人冷眼的倒霉蛋。”

在初中时与瑶瑶交好又反目的邝伶俐,可能多多少少怀有这样的心理吧。

带着水珠的青菜被李震扔进油锅里,噼里啪啦地响,李美玲再说什么,李震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