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儒领了一万轻骑迅速远去,两盏茶的功夫,黄土飞扬,浮尘渐渐落下,虞授衣坐在元氏院中小石桌上,一套瓷茶壶摆放整齐,上好的香片浓酽,他左手执了一册书卷,垂眸翻阅时不动如山,仿佛周围的风都是沉凝的。

元氏怕孩子吵着贵人,托了邻居的姑嫂照看,自己蹲在厨房门口开始剥筲箕里的毛豆,一手捏着,另一手拇指一掐一划,再翻开带着细密绒毛的壳子,几粒翠色的豆子就叮叮当当落尽搪瓷碗里。

解般练了半会的剑,顺便劈了一捆柴,将伯浊剑架在一边,拉了把椅子坐在元氏旁边,也抓了一把带壳毛豆开始剥,可惜剥完了壳,豆子也被挤出了水,烂糟糟几粒,解般也不好放进搪瓷碗里,拿在手里顿了顿,塞进嘴里生吃了。

元氏忍不住道:“剥这个豆子,大拇指指甲要又平又长,对准中间那条筋,破开的时候用力也要均匀些。”

解般嚼着豆子,闷声道:“你手巧,我也就会洗个菜。”

元氏眉开眼笑:“我看你刚才那柴劈的就很不错!条条跟刀削面似的。”

解般:“…小意思。”

从军者不方便留指甲,解般只能将豆子放手里慢慢搓皮,她搓完一条,元氏已经剥完十条。解般边搓边走神,想起这时候奉烈关的战役估计已经开打了,她平生除了打仗也不会什么别的事情,等战事一了,她做什么呢?难道一辈子窝在山沟里跟寡妇搓毛豆?

…听起来还怪让人动心的。

她正思虑着,忽然又有条板凳被拉过来,然后身边皑雪似的身影坐下,滚边的披风被横陈在石桌上,此刻的虞授衣退去了沉沉的压迫和厚重,眉间寡淡,如世间闲云野鹤的世家公子。

他从筲箕里拿了一条带壳毛豆,送到嘴角,轻轻衔住那一条细筋,迅速往下一扯,然后毫不费力将壳剥作两半,指腹从上往下一搓,三四粒毛豆就跳着滚进搪瓷碗里。

解般见此,顿时觉得打开一条阳关道,立刻停了搓豆子,把豆子角往嘴里一送,嘎嘣一声脆,豆皮拦腰断去,解般条件反射一咽,咕咚下了肚。

元氏:“豆…”

虞授衣抬眼愣了一下,立刻伸手过去想拍她的背,然而刚碰到解般的背,又生生停住,指头不自觉往回收了收,紧紧敛着眉道:“…可有事?”

“无事。”解般看着手中半截豆皮,伸手挠了挠喉咙,“就是…感觉吞了半条毛虫。”

虞授衣:“…”

解般将手中半截豆皮里的豆子倒了出来,又揉了下喉咙,咳了一声,起了身:“我去拿些水润润喉咙。”

随着她起身,虞授衣垂眸,默不作声将手收回。

十余年的从军,险恶境地不知几何,都在湿地上挖过蚯蚓,解般自然不觉得吞毛虫有什么恶心,就是毛豆壳上刺毛太多,有点齁嗓子。

咽了几口水后,解般重新坐下,用老办法一心一意搓豆子,元氏慑于虞授衣的身份,不敢擅自开口,闷声不响地剥。于是三人围着一只筲箕和一只搪瓷碗,沉默地剥了半个时辰的毛豆…

多年后,权倾大穆的名将解休衷,在同僚打趣问及她对穆帝的第一印象是什么,解休衷微扬下颚,望天想了片刻,答道:“陛下咬毛豆的功夫很是不错…”

立刻有看不顺眼的臣子趁机去穆帝跟前小报告,穆帝如往常一般寡言,厚重的大氅沉凝了一个国朝的威严,听完这话后,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垂了眸道:“休衷是个知规矩的。”

臣子不解,然而穆帝不再多言,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明摆着是不愿多听。之后和解休衷斗了半辈子的太傅薛儒听闻,狠狠斥责了那臣子,恨铁不成钢道:“解将军有帝宠在身,万不得已不可擅动!咬毛豆的功夫有多少价值可谏的?人家还没说是嘴上功夫呢!”

待那臣子羞愧万分地走了,薛儒生了半会闷气,一把将扇子摔在地上,想起解将军如日中天目中无人的模样,更是恨声道:“山清水秀,田园风光,是个作奸犯科的好去处——”想起解休衷是个女子,一定不会主动,只能再闷了一口气暗自埋怨穆帝,“可陛下的胆子都去咬毛豆了吗!!”

晚间元氏炒了一大盘青椒毛豆炒鸡丁,与昨日解般做出的焦饭的味道像是隔了八百条楚河,解般津津有味舔了盘子,主动帮忙元氏收拾碗筷,因为心情愉悦多说了几句话:“你姓元,那是叫什么的?”

元氏愣了下,才露出一个笑:“我夫家姓元,我姓聂,聂小塘。”

解般想了一会,道:“好名字。”

元氏奇道:“如何个好法?”

解般说:“字简单,我应是都学过的。”

元氏:“…啊,这倒也是。”

解般又说:“我学识不够,母亲只留了我些兵…保命的册子。辞藻我不懂,因此我不喜欢偏词难字,若有人名字里头有字我不识得,心情总是不好的。”

虞授衣默不作声地抚上额角:“…”

这也只能说,征泽大将军的御下之能确实不错,在无意之间,一枚甜枣和一个巴掌就同时左右开弓了…

翌日的清晨,留驻此地的六个重甲兵近卫已经开道回来,解般刚练完剑法,精冶的重剑被使得翩若惊鸿,沙尘围绕三尺而久不落,刀光剑影中的布衣女将浑身携带杀伐之气,眉眼间仿佛蕴了血光。

元氏拿了帕子过来给她,又递过去一包干粮,微微笑道:“昨夜煎的蛋饼,还有闷烤的小糕,路上当牙祭也可以。”

解般擦了汗,拎着包裹,掂了掂:“这么多?你可还留了你自己的?”

元氏说:“你们此番去的是奉烈关,小解你又有一身好武艺,保家卫国,我也要有点心意。”

解般一怔,竟不敢看元氏的眼睛,然而退回去又落了她的面子,只能先沉默接过,勉强笑道:“谢过,若是能再回来,解某定当报答。”

元氏笑了笑,欠身作了一礼:“保重。”

解般低声回道:“保重。”

此番上路,果真不见一匹马,马蹄印都没有一只,隆冬时节,整条黄土路上能看见的活物只有解般和虞授衣,一路上若是一句话不说着实尴尬,解般气沉丹田良久,从包裹中摸出一块糕,用手背蹭了下前方虞授衣的披风,问道:“吃糕么?”

虞授衣的步子顿住,冬日寒风掀不起厚重的滚毛披风,只将里面皑雪的衣角吹得褶皱。解般走上一步,目光漫无目的看向前方:“我身为大黎将军,受之有愧,既然是你国家的子民做的东西,还是你吃了比较好。”

虞授衣微微侧过脸,心里渗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先前她蹭过来的那一丝微微的甜迅速流逝,听了她的话,反而衍生出丝丝的烦闷。他向来能轻易拿捏住自己情绪,上一次心里产生这种郁气还是在夺嫡之战中,时隔数年,他虽是对自己的情绪颇有质责,然而说话时还是不动声色的模样,轻轻道:“还是无法忘了大黎?”

解般目光移过来,心想大黎还没倒,战事当前,就是想忘也忘不了:“自然忘不了。”

虞授衣这回闭了眼睛,然而仅仅一瞬又重新睁开,睫毛下的眼瞳流光别无二致,只是压了更深沉的风云,半晌,他接过解般手中的小糕,道:“我知晓忘却母国是难的,慢慢来,穆戍也有几处名胜,也助于散心。”

解般心想本将军晓得雄风老二为什么不杀这个一奶同胞的八弟了,寄情山水的皇子不足为惧嘛,但见对方这么体贴,便客气道:“…那你有心了。”

虞授衣又看向前方,手指自披风下伸出,顿了半晌后还是扶了解般的手臂:“前方有地方结了冰,你跟着我的步子走,别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胡芦

被人握住胳膊,在解般看来是个很讲究的事。

许是远仲王一脉相传的习惯,解远意就很少让人碰到胳膊,在解远意看来,袭胸都没关系,只要不是被攻击到致命处,那么双膝双臂都能尽可能让自己脱离险境。但胳膊不一样,若是被钳制住了一只胳膊,不说那一手剑术要大打折扣,如果还误伤了自己的手,在日后战场上,就是失了半条命。

解般绷紧了胳膊的筋骨,常年习武的手臂在压力下冷硬如铁。

之所以她没果断挣开,一是她很有自知之明,在穆戍能生存下去还要仰仗这位皇子,不好意思把人给打了;二是虞授衣也很有自知之明,手指握得不紧不松,极为克制,手指的位置也根根恰到好处,让人感觉是被捧起的一枝花,而不是攥住的一根筋。

两个人都非常自知之明地走过冰路,却因为僵得太过,虞授衣手指很抽筋,解般胳膊很抽搐。

多年后说起穆帝与解将的第一次近距离肢体接触,解将军高深莫测:“我是不大记得我的感觉,但我可以担保陛下是作如何感想。”

薛儒少有几次被挑起了兴趣,憋了整个早朝,忍不住去问:“你说说,陛下是如何想的?”

解将军说:“他一定觉得跟握董国公的感觉一样。”

薛儒:“…”

董国公者,身高八尺,腰围八尺,浑身肌肉虬结精壮如铁,沙场上如山岳般横冲直撞,人称“暴熊国公霹雳滚球”。

要去往奉烈关,还需要经过一座名叫胡芦的小城。也许是前方战事的气息,这小城的进出检查也严了许多,没有官府签发的行碟,一律扣押。

解般两手一拍衣服两侧,跟虞授衣示意道:“我无行碟,你看是从旁边荒山野岭绕过这城,还是我去办个假碟?”

虞授衣微微抬了下颌,目光平淡地看着胡芦城:“我随你。”

“你的地盘你做主,这时候不应该大人你拿主意么?”

“那用身份压过去。”

解般皱眉犹豫了一会,诚然,这个方法最是便利,但是这八皇子不被雄风老二忌惮的原因除了同胞还有就是不问世事,这样高调作威作福,难保不被参一本,到时候这八皇子倒了,自己被爆出来,怕是被杀的仿佛要更升级——譬如从百马踏变成千马踏。

于是她思虑片刻,还是很保险地摇头:“算了,你身份不稳,还是不要冒险。”

虞授衣听闻,敛着眉看向解般,疑道:“身份不稳?”

解般心想也不能说得太激,总要留点面子的,于是随意应了声嗯。

虞授衣轻轻垂了睫毛,眉梢却还稍微地蹙起,护额流转着冷清的光晕,锦带上绣着金色的窃曲纹,但也只在他垂眸时才令人注意到这些散出的浅薄光华。

“我没什么身份不稳的。”虞授衣最终略微抬眸,淡淡道,“一个小城而已,你进不去,就是在打我的脸。”

事实证明,没人敢打虞授衣的脸,特别是他拿出个金色小牌,更没人敢。

等守城的兵士恭送解般入了城,解般面上没显,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既然过意不去就要想办法还了这个情,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解般想来想去,这个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话说这位穆戍皇子跟我到底有什么旧呢…

解般想得脑仁都疼了,还是想不出来。

好在她不经常钻牛角尖,走在路上一心一意想不出来,解般面对饭菜三心二意更想不出来,于是她掰了筷子就认真吃饭,夹鲈鱼肉片的时候,筷子顿了顿,转了个方向,放到了虞授衣碗里。

虞授衣怔了一下。

本来正扒饭的解般忽然猛地一抬头,又伸了筷子道:“啊我忘了,我常年在外,皇室王室的礼仪我不熟…我夹回来。”

虞授衣抬手用自己的筷子架住了她的,抬了眼看她:“皇室王室有什么规矩?”

解般想了下,没理出个头绪,只道:“反正不能往别人碗里夹菜,特别是用自己的筷子…不过这好像不限于皇室或者王室,前些年我去庙里吃过斋,和尚们好像夹菜都是另用一双筷子…”

虞授衣看着她道:“你记混了,和尚夹菜是不能用同一双筷子,王室是可以的。”

解般:“有吗?”

虞授衣肯定:“有的。”又道,“穆戍礼官有记在礼册上。”

解般慢慢收回筷子:“…哦,那应该是真的了,看来是我记混了。”

虞授衣动了动筷子,夹起那片鱼送入嘴中,细嚼慢咽后又道:“不过大黎皇室似乎无这个规矩,休衷,你在大黎过得很拘谨?”

解般咬着牛丸子:“不算,我十三岁之前无人管我,后上沙场,也只是二十一二岁回了都城受封,仅呆了一月左右。”

“十三岁上沙场?”

“是,虚岁十四被陛下赐名解般,封中郎将。”

虞授衣微沉了眼眸:“就因为是远仲王的女儿?”

“不全是,陛下将与质子府暴.乱关联的人都发配去了边疆御敌。”解般说,“虽然我自己都没搞清我为什么会和质子府的人有关系,我想了很久,大约…是因为远仲王府跟质子府只差了一条街的缘故…”

“…”

虞授衣纵然自控力强大,依然控制不住心里渐渐蔓延开的灰暗失望——在解休衷的话中,孰轻孰重分得明确,一端是此生效忠的大黎帝王,另一端只是隔了一条街的质子…们,是啊,当年的他只是在偌大质子府中的一位质子,没有资格被单独拎出来看待。

纵然他隐忍数年,血战数年,谋算数年,依然无法改变最初的最初——那一条街的长度,像是无法翻越的天堑,被圈养的猪狗不能随意外出,更无资格在无事时向二字并肩王府递帖子求接见。

无法改变她心中对质子…们这一端看法,那么另一端的看法就必定要更改!

虞授衣握了筷子,却抬眼漫漫远眺向奉烈关,远处狼烟纷纷冲天,风沙扑面,在这风起浪涌的乱世,他低垂着眼盖去深沉如鸦色的瞳,缓慢勾起一个笑。

大黎的陛下…是么?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多了评,有些开森

大腿

在用完饭后,解般正喝着消食的茶片子,喝见底了,突然脑子清明了一下,瞬间找到了她目前的人生意义——比搓毛豆要更令她心动的事情。

这个令她充满干劲的人生意义是什么呢,很简单,她好像还记得前世被俘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车骑将军的勾结叛变,以及傅国将军私逃——逃跑的就不管了,征泽大将军如今这个立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不好意思说什么,但是叛变这个情节很严重。

而且若是车骑将军在雄风老二跟前秀下限,表一表忠心,再将几十万人命推到她征泽大将军的头上——很好,千马踏再次升级为万马踏,这一呼溜过去,都不用来回跑。

解般续了茶,一杯再次见底后,她确立了战略方针,第一,即刻赶往奉烈关,趁穆戍大帅还没确认车骑将军忠心前,把这货提前做掉;第二,努力抱身边八皇子的大腿…

如何抱大腿?

解般唯一与大黎皇室有交集的,也仅限于二十多岁回京受封的一个月。她勉强晓得抱皇室的大腿与抱其他大腿很不同,要抱得自然,抱得舒心,抱得情深意切,方才是成功之作。

譬如一位妃子抱黎帝的大腿,绝不可能开口就是:“臣妾寂寞了,陛下晚上来跟臣妾滚下床单,然后我们谈一谈臣妾娘家加官进爵的事情…”

以解般的情商都知道,黎帝会一脚踹过去。

解般闭了眼睛,仔细回想,大黎中奸臣们到底是如何抱大腿的。

好在大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奸相佞臣,时隔多年解般也能想出个大概。

若是说这第一策,就是要顺着说话,上面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说马绝不能反驳是鹿,说猪绝不能反驳说是狗。打个比方,大黎少师曾为太子争一个把自己人安插在吏部的机会,但是黎帝属意的人选是另一个人,于是少师第一反应是心花怒放,高声赞颂——把黎帝属意的人选夸了个千儿八百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夸得黎帝都心塞塞的。

一顿夸完后,不用少师再说什么,黎帝就朱笔一叉,把原属意的那人发配到了犄角落去。

解般正研究着这策略,冷不丁听见虞授衣开口:“奉烈关的战事应是要结束了。”

解般本想点头附和,却心思一转,又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这意思是不是带着遗憾呢?是表示他很想快点去奉烈关,不然连收尾都看不了的意思吗?

于是解般放下了茶,顺着话说道:“也是,那我们快些启程吧。”

她一番思考的表情在虞授衣眼中,全然变了味道,十分形象地表现出一位大将军纠结的心态,加上她这一句迫不及待的启程,虞授衣垂着眸,差点没稳住自己——她果然还是心系着大黎,就算没有了大黎的帝王,还有大黎二三十万大军和麾下征战多年的将领。

思索到这里,虞授衣更是烦闷,如果她在战场上临时倒戈,救大黎的将领事小,跑去大黎阵营一去不回了怎么办?他将她带在身边,是因为不想回头去寻的时候人不见了,若是她因此跑回去了,这还不如安排几个侍卫看着她在村里搓毛豆。

…当务之急,拖延去奉烈关的时间,最好拖到战事已了,她估计会歇一歇回去的心思。

于是虞授衣巍然不动,执了茶壶为解般再添了一杯,轻描淡写道:“穆戍王室的规矩,饭后一两个时辰内不宜走动,休衷,委屈你陪我坐会了。”

解般愣愣地捧了茶:“是吗?”

虞授衣说:“是的,礼官有记在礼册上。”

“…哦,那就坐着吧。”

稳稳当当两个时辰里,解般开始回想抱大腿第二策。

这第二策,就是展示自我。

此种方法可借鉴黎帝的妃子们,绣花弹琴跳舞书画煲汤无一不精,一旦某天黎帝穿过御花园,被某种奇景吸引,自然而然成就一段好事…解般自问自己绣花弹琴跳舞书画煲汤无一不通,连剥毛豆都不通,唯一行的就是带兵打仗…

但是如果要这么说:“大人,我征泽大将军是一代名将,杀了你们穆戍三十多万人呐,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是也是我带兵有方,我是不是很有才呢?”

那么下场一定是——解般,二十五岁,惨卒,死于十万马踏。

既然才华不能展示,那么只有忠心可以展示了,想必王室的人都喜欢忠心的人才,不管是他国还是己国,只要是忠臣都会受到尊敬,万古流芳。

解般默默想了一下,然后就开口:“大人,不知解某可否向您讨个要求?”

虞授衣心里戒备,但不忍立刻回驳,只是警醒道:“何事?”

解般正色:“奉烈关大黎军中有一度辽将军跟我近十年,情同手足,骑射出众,若是他有险,望大人能出面救他一命。”

虞授衣稍稍放松,还好不是放她回去,但心中依然不是滋味,只道:“若是被俘,我会让人不取他性命。”

解般摇头:“度辽将军若是被俘,怕是立刻会自刎——他对大黎很是忠诚,我不希望他有难。”

虞授衣沉默许久,续了茶道:“好,依你所言。”

解般觉得,第二策实在不给力,既然没抱上,那就换第三策,下狠命,以退为进!

身为征泽大将军,解般不能不知道穆戍人对她恨有多深,就像大黎人对穆戍大帅滔滔不绝之恨一样,大黎的边城至今还有首童谣:“穆大帅,短命衰,三箭两枪马下摔,穆戍棺材肩上抬。”…只可惜童谣不可信,前世她惨死时,穆戍大帅还好端端的。

这要是以退为进,就要先请罪,先博得一个印象分。

而这请罪自然要从自身下手,解般想来想去,断胳膊断腿自然是很有诚意的,但她断不起,乱世当前首先要自保,否则就算把罪请了,自己也活不下去。

那断什么呢…解般苦思冥想良久,悟了!断不了头,本将军可以断头发嘛!

解般想明白后,立刻站起,凛然一甩袍服,铿锵曲起一条腿半跪,敛着下颌却风骨不减,单手扣着地道:“大人,解某明白自身于穆戍有大罪过,然实在是国家之命。解某不敢背弃国命,实在不能再与大人同桌而食,解某愿以三尺发谢罪!”

虞授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