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哄道:“只喝一口。”

小姑娘犹豫了下,“…真的吗?”

“嗯。”燕归面不改色。

小姑娘对他很信任,磨磨蹭蹭了会儿,还是钻出怀抱慢吞吞把嘴往碗沿靠。

刚抿了一口要收回,只见燕归眼疾手快,飞快将小姑娘脑袋一抬,碗一倒,整碗药汤就被咕噜噜倒了下去。

石喜都被自家殿下给惊呆了,还…还有这种操作的吗?容姑娘不会哭吗?

果不其然,小姑娘咕噜噜喝下后怔了许久,待苦味在嘴中蔓延开来才“哇”得一声掉出金豆子,抹着眼泪往外跑,“十三哥哥坏,坏,幼幼不要你了…”

燕归几步追上把人捞起,东宫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周帝所见为何人很容易查清,因何而发呆却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陈总管见他恢复正常,便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但周帝问十句答一句,根本心不在焉。

他脑中依然回放着那把绣扇的模样,简洁素雅,只有三片相嵌的翠叶徐徐展开,每片叶尖缀了一个金丝钩织的星或弯月。

周帝本来都将前段时间意外翻出的回忆重新塞回脑海深处,今日也是抱着和幼宁一起看美人的心思,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出。

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少年时那小宫女的名字,毕竟在之后的三十余年,与他来往的女子太多,他甚至连曾宠爱的妃子称号都记不全。

这绣扇让周帝呆愣许久,并非因为他记忆突然回笼,而是乾宫一直保存着那么一幅画,上面画的就是和绣扇上一般无二的景致。

周帝一直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留下它,也不愿让人丢了,就那么放在书案上渐渐积灰。

待今日这图案和绣扇合在一起,才恍然想起,似乎曾经有个人绣艺不精,所以每次做荷包或绣扇都只会绣简单的三片翠叶。

那为什么还要加上星星月儿?

“因为我的名字呀,这样多好,每次看到这画儿就知道是我,再也不怕东西落哪儿啦。”这么一道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周帝一拍手,“是了!”

陈总管一抖,茶水差点没飞溅出来,“陛下,是…是什么?”

周帝健步如飞,兴冲冲道了句,“随我去汀芷宫。”

还没歇上半个时辰,又要急忙跟去,陈总管哀叹了下自己这老腿,“陛下,陛下等等老奴——”

周帝为解心中疑惑而去,他能坚持的事很少,但最近这些回忆一而再再而三再脑海中回荡,让他起本歇了的心思顿时又起。

万一…真的寻到人了呢?

汀芷宫位于皇城东南角,四季宜人,移栽了大量奇花异草,此时正有不少新进秀女在宫前的园中游玩。

周帝来势汹汹,让不少人惊了惊,慌忙起身行礼间就见陛下这阵风径直从身边刮过。

陈总管来时路上大致弄懂了主子想法,进宫便扯了个嬷嬷,“苏州陈家的那位秀女住在何处?”

“住…住兰院那儿,不过陈姑娘一刻前才回,此时怕是正在绣水池那儿,她素日就喜欢在那儿赏鱼…”

话音未落,周帝陈总管两人就循着她所指方向赶去。

这位陈姑娘确实生得美,杏眼琼鼻,青丝盘肩,斜倚云栏时露出姣美侧脸,正如娇花弱水,秀美堪怜。

陈总管之前没看清,如今仔细打量,心中一个咯噔,说不上哪儿不对,就是莫名觉得眼熟。

他努力思索,心想莫不是和宫里哪位妃主子相像?

可到底和哪位像,他一时真想不起来。

陈茵恍见几人朝自己走来时微微一怔,随即注意到周帝穿着,又是朝自己走来,顿时脸色煞白,欲俯身行礼,“陛下…”

“不必多礼。”周帝本准备直接问她那绣扇之事,视线微转,陈茵身后正在帕子上绣花儿的姑姑,隐隐的星月被勾勒出,手法也与他回忆中别无二致,目光登时被吸引去,“你…”

那姑姑抬首,一脸无措,“陛、陛…”

周帝没在意,一个大步跨去,胁住她双肩,“你这绣法…”

他目光亮得惊人,顿了顿直接道:“你叫什么名儿?”

姑姑完全呆住,看了看自家姑娘,又看回来,满眼懵然。

陈茵本以为周帝是冲自己而来,是以慌张又害怕,还带些不情愿,毕竟家中交待过她可千万别眼色使错了人,被陛下给看上了。

没想到陛下的确不是为自己来,转眼却是被自己身边年岁大又没什么姿色的姑姑所吸引。

她脸上浮现一丝晕红,尴尬又茫然,只好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

其他跟随而来的人则倒吸一口气,俱以为陛下是看上了陈姑娘身边这位伺候的姑姑。

原来陛下…现在口味变成这样了吗?

陈总管哭笑不得,暗中又瞧了几眼陈茵,半晌,脑中一个激灵。

是了。

这位陈姑娘…可不就是与和婕妤有七分相像么!

第43章

汀芷宫正混乱着, 东宫亦不遑多让,幼宁被最喜欢的十三哥哥辜负了信任,哭得格外响亮,脸蛋挂满了小泪珠, 满屋子乱窜。

燕归没将人抱得太紧,小姑娘又倔得很,过个一时半刻不留神便从怀里钻出去,往角落一躲, 就要哄上半天或者亲自去里面抓才能出来。

“十三哥哥坏…嗝…”边哭边打嗝, 药汤的辛味和眼泪的涩意交杂, 让小姑娘愈发伤心, 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幼幼要哥哥,要娘…”

说话间她就躲在书案下, 对燕归伸出的手十分抵触,又往里缩了缩。

石喜开始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他们高冷的太子殿下跟着满屋子追人,逮住了又溜、溜了又逮, 几个回合后他已经恢复淡定,遣退多余的宫人后就开始静静围观,心中半点不慌,甚至有点想笑。

要看到主子这般狼狈的模样实在太难得了。

燕归确实有些尴尬, 面上没显示出来, 目光已带了柔意与无奈。

这招他是从三皇子那儿学的, 前些日子三皇子哄自家七岁的小表妹喝药,便是趁她张嘴时咕噜噜给人灌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塞几块糖。苦意还没尝到就被甜意掩盖,那小表妹要大哭的架势都做足了,但没来得及嚎出来,发觉一点儿都不苦,愣了愣眼泪就没掉出来。

燕归灌药的速度很快,但小姑娘呆呆喝药的模样着实太萌憨可爱,令他顿了一瞬,人便反应了过来。

“幼幼。”他极具耐心,“是我有错。”

幼宁委屈巴巴抬眸望他一眼,又伏回去,白嫩的脸蛋都快贴在地面蹭一身灰也不肯出来,坚持道:“幼幼不要十三哥哥了…”

此前都是说些十三哥哥坏之类的话儿,燕归根本不在意,但这句话却是令他眼神一变,瞬间生出寒意。

幼宁毫无所觉,软软的奶音接道:“幼幼不喜欢十三哥哥了…”

燕归望着她小小的身影,低语出声,“是吗?”

小姑娘没瞧见他脸色,又委屈嗯了声,令燕归彻底沉默下来。

若说如今有什么能触动燕归的心扉,大概只有幼宁的一言一行。

喜怒哀乐系于一人,这其实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因为这会让人变得愈发偏执。

燕归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就算看见幼宁和其他人亲近也能面上显得平淡,只要幼宁依旧会投入他的怀抱。

但他不能容忍幼宁亲口说出不要自己的话儿,即便心中知道只是小姑娘一时生气之言也不行。

说着幼宁有抛弃自己的权利,但当可能真正遇到这一情景时,燕归到底无法平静接受。

最先感受到他变化的是石喜,轻松的心情一滞,注意到主子抬脚的那一刻,石喜下意识喊了声“殿下!”

石喜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会出声,但他隐约觉得此刻的主子需要提醒。

果然,燕归欲将人强行抱出的动作停下,惊出些许冷汗。

如果真这么做了,一定会吓到她。

幼宁不明所以,趴在里面茫然看了看,哭声都暂时止住。石喜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容姑娘,殿下也是为您身体着想,一时情急才那么做的。您也知道殿下这几日睡得少,本就精神不好,今日早朝又被气着了,本就不舒服得很,您再不出来,待会儿殿下…”

话未落,小姑娘就急急钻了出来,挪到燕归身前,犹豫又关切道:“十三哥哥哪里不舒服啦?”

须臾,燕归才轻轻摸了摸她脑袋,眼眸淡红褪去,“没事,陪我歇会儿便好。”

石喜松了口气,暗暗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卖惨果然是最有用的。

燕归毕竟情绪控制能力强,只要幼宁不抵触他,他便恢复极快。不过一刻,小姑娘便又亲亲热热被他抱着,双手扒在胸前认真教育道:“十三哥哥以后不可以再骗幼幼了。”

“也不可以再让幼幼喝药。”

“…不行。”

“…好吧。”小姑娘想了想,包子脸十分严肃,“不可以让幼幼吃苦药。”

“更不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不休息。”说出最重要的一点,肉呼呼的手摸上燕归侧脸,稚声道,“十三哥哥都瘦了好多,变丑了怎么办呀?”

燕归身体僵了僵,显然想起小姑娘那变丑了就不认识的话儿,又颔首。

幼宁心满意足地绽开小梨涡,努力探身啾了啾,“幼幼最喜欢十三哥哥啦!”

“…嗯。”似乎因她这句话注入了莫大力量,燕归浑身冷意尽散,轻抚掌下乌发,缓慢而温柔。

东宫初歇,汀芷宫却波澜四起,周帝激动握住那姑姑双肩时陈总管就暗道不好,这儿毕竟不同,不知多少眼睛在盯着,便将人暂时劝去了内院。

姑姑生得圆脸白净,三十多的年纪,被周帝弄懵许久后终于大致清楚了其来意,试探道:“陛下是…想问奴婢这绣法儿的事?”

周帝连连点头,他不能凭脸认人,便自幼习惯了注意一些细节,如陈总管的声音、太后的眉、幼宁的眼睛…

当然,也只有他在意的人才会去注意,当初小宫女绣帕的神态被他印入脑海,虽经过岁月冲刷不再那般清晰,也大致对得上。

在这方面周帝颇有自信,越看越笃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姑姑犹豫道:“这绣法儿…是奴婢十多岁那年从旁人手中学的。”

周帝一愣,“谁?”

“是奴婢的一个堂姐,听说堂姐幼时在宫里当过差,也许是那时在宫中学会的。”

在宫中学会的?当然不是。周帝心中对这绣法绣样的来历再清楚不过,心中有些意外,依旧道,“你那堂姐在哪?什么名字?”

姑姑初入宫闱,本对天子十分敬畏,但周帝急切毫无架势的模样令她生不出紧张,意识到堂姐在这位陛下心中地位可能不同,便带了一丝不忍道:“堂姐…名阿秀,但那时从宫里回来后就改了名儿叫星月,奴婢都唤她月儿姐姐。”

周帝敛气,“然后呢?她去哪儿了?”

姑姑声音慢下,“月儿姐姐十三那年,新来的大伯母要把她嫁给邻村三十多的鳏夫,月儿姐姐不愿,就一人跑了出去。”

“…嗯?再往后?”周帝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再往后,我们暂时就不知月儿姐姐去了哪。”姑姑说到这时周帝不知是放松还是紧张地舒出口气,就听她接道,“但奴婢听说三年后月儿姐姐回了村,可是却得了大病,大伯母…大伯母不给她请大夫,月儿姐姐就,就…”

“就怎么了?”即便猜到可能的答案,周帝依旧问出了口。

姑姑轻声道:“就没了。”

清风徐徐,鸟鸣于涧,周帝怔了许久,道:“那埋在哪儿了?”

“月儿姐姐没嫁人,又没资格入祖坟,听说当初入棺后只随意寻个地方埋了,就连奴婢…也没寻到过。”

第44章

周帝神情恍然, 呆呆游荡出了汀芷宫,陈总管紧紧随在身后,只一个晃眼就听得“扑通”清脆一声,水花溅起, 他愣了愣才喊道:“快——快救驾,陛下落水了——”

太后听闻这消息后猛咳几声,李嬷嬷一手抚背顺气,一手将人扶起, “主子莫急, 陈总管还能顾上派人来向您禀告, 陛下想必无大碍。”

太后颔首, 又掩了唇闷咳,不悦道:“前几日陛下才和哀家说要带幼幼去挑美人,今日就出了这事, 可不要和哀家敷衍说突然就这个模样儿的。”

太后一生无子,周帝虽说荒唐,却是真听她的话儿,也算得上孝顺, 二人间多少有了真正的母子之情。若非太后对周帝这般关心在乎,他也无法这么多年都逍遥度日。

丁嬷嬷心疼她,语中带了丝嗔怪,“谁也没说要敷衍您, 主子自己先急起来了。陛下怎么说都那般岁数了, 难道还真有人能欺负他不成?您往日就是对陛下太疼爱纵容了, 不然陛下不会如今还让您这般担忧。”

满宫里也只有这两个嬷嬷敢这么同太后言语,太后摆手,“好了好了,哀家自己省得,快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左不过就是受了什么刺激,兴许是看上哪家姑娘,那姑娘却没看上…”丁嬷嬷在太后目光下噤声,也知道自己这次的确说多了,便老老实实去办事。

乾宫内侍分了两路,另一路行去东宫,燕归正抱着幼宁在听她读书,听得内侍报这消息便皱了皱眉。

幼宁惊讶得双眼圆溜溜,“陛下落水啦?”

她欲从燕归怀里挣出,小手轻轻拍打燕归,“十三哥哥,我们去看看陛下吧。”

燕归心中犹有存疑,他才让人去查了那陈府秀女,消息还没传回便出了这事,天性的多疑令他直觉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太医院数人并院正被急匆匆传入乾宫,以为陛下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不当心跌入池子呛了水。

把过脉后,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轻易开口。

陛下身子没什么大事,可这模样…似乎是失了神,又似乎是痴了?

不知具体事宜,他们都不敢下定论,需知有时心中郁结可比身体有伤要严重得多。

但陛下不是向来心宽得很,有什么事会让他变成如今这种痴态?

院正与陈总管走到角落,才低声道:“太后必会问起此事,兴许稍后便会亲自前来,陈总管,可切莫瞒我们,陛下到底怎么了?”

陈总管同样一知半解,犹豫了下道:“似乎是陛下挂念的一位姑娘…去了。”

院正顿住,露出讶异之态,许是没想到陛下居然真有放在心上的人,陈总管便解释道:“不是宫里的那些主子,似乎是陛下未及冠前贴身伺候的宫女,不知怎的出了宫,前些日子陛下想起来低迷了一阵,本以为很快过去了,没想到今日又碰着认识那宫女的人,所以就…”

院正了然,倒对陛下很理解。

哪个男子没有慕少艾的年纪,那时往往很难和放在心上的人在一起,若是过去也就算了,偏偏在这把年纪又得知对方不在世间了,确实…是有些不是滋味。

院正道:“此事可大可小,郁结于心可不是什么好事,陛下也有些年纪了,更得注意些。陈总管不妨将此事再查得细些,陛下安然无事这么多年,我只怕突然来此一着是有心人…”

他使去一个微妙眼神,令陈总管立刻明白过来。

两人都是奉太后之命伺候陛下的,当然知道彼此心思。

这事前阵子才过去,今日就被翻了出来,说来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陈总管低语,“是有些蹊跷,不过陛下向来想一出是一处,饶是我时刻跟着也无法料想陛下行程。见着陈家姑娘是偶然,撞见那姑姑更是无意,若真…那安排之人当真太过聪敏。”

两人猜想间,內侍已报太子到,乾宫本就热闹,顿时又涌入一大批人。

“父皇可有大碍?”燕归简洁明了。

院正迎上前,“回太子,陛下身体无大碍,只是受了刺激略有失神,看着…似乎是有郁气在心。微臣等人已尽了力,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些是一时解不了的。”

燕归理解此意,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当即颔首,“嗯,先候着,以防稍后还有状况。”

幼宁担忧地往内殿跑去,周帝此时已换下湿淋淋的衣裳,着了身雪白里衣躺在榻上,发丝犹带水渍,被小心摆在枕上,宫女们忙前忙后地伺候。

没让旁人帮忙,幼宁自己努力踩着小凳攀上榻沿,探身道:“陛下?”

周帝头偏在一旁,没反应。

幼宁想了想,甩掉小靴子直接爬上龙床,爬过周帝时不小心坐上周帝腹部,让他无意识轻哼了声,视线往下移,却没什么焦距。

幼宁被他无神的目光看得愣了愣,伸出小手晃了晃,“陛下?”

依旧没得到回应,幼宁有些急了,她就是个小孩儿,会的自然也是小孩儿唤人的方式,于是便抱住周帝一臂晃着,不停轻轻喊道:“陛下,陛下——”

自从知道小宫女几十年前就香逝的消息后周帝就出了神,或者像太医们说的那般入了痴。

并不像旁人想的那般撕心裂肺,分别那么多年,周帝不至于瞬间因其伤心欲绝。

他只是因此想到了许多,想到六岁被押上龙椅的恐慌,少年时不情不愿背书的痛苦,及冠后沉溺于声色犬马的快活,到如今嫔妃人前笑脸相迎人后冷淡的模样,还有连认都认不全的几十个儿女…

他怔怔回顾,才发现岁月流逝如此之快,眨眼间他原来已老了。

他老了,却似乎并未经历过什么,匆匆几十年,唯一点缀着亮光的,居然还是少年时那个名唤星月的小宫女。

可是小宫女已经去了,不在这人间,他那唯一能记起的亮光似乎也随之灭了。

周帝觉得很闷,脑袋嗡嗡得响。旁人羡慕他心宽,他向来也喜欢自己这点,无论何事从不在脑子里留超过三日,但就在这瞬间,庞然驳杂的各种感受和回忆挤入脑袋,令他失神、失智。

身为一国之君、一朝天子,他活了四十余年,到底留下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周帝进了死胡同,怎么想都想不通,怎么想心中都闷闷生疼。

锲而不舍的稚嫩童音钻入他耳中,周帝微动手指,掀了掀眼皮,“幼幼。”

虽然这称呼是众人唤惯的,出自周帝之口还是让小姑娘一呆,“…陛下?”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一下又一下顺着周帝的肩,软声道:“陛下不要难过,会没事的,幼幼陪着你。”

周帝坐了起来,把小姑娘抱入怀中,望了望轩窗外生机勃勃的美景,“朕不难过。”

小姑娘不大相信,歪过脑袋看他,“陛下明明是想哭的样子,幼幼已经让那些人都出去了,陛下可以哭的,幼幼不看。”

她用手捂住眼,让周帝微微一笑,“朕不哭。”

他搂住这温软的小胖团,恢复了曾经的语气,“小胖子,你觉得朕厉害吗?”

“唔…”幼宁托腮思考,“爹爹说陛下是最大的,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当然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