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是这样,我是自愿给陛下刷存在感,因为他是这样的尊贵,怎能许多章节都不出场呢?他应当章章出场,美人在怀,政事在握才对啊!我认为自己实在太过分了,简直是作者中的奇葩,奇葩中的大怪兽,所以现今悔悟,还好不算晚…(此处省略1万字balabala)

阿莲很满意,冷笑一声,把驾在作者脖子上的大刀拿开,潇洒转身离去。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六月中时,路齐婷也坐着花轿出嫁了。这趟众人倒是准备的充足了些, 起码该备的礼儿, 该请的宾客一样不少。任丰年看看自家带来的物件,本想送一对儿玉如意给路齐婷, 不成想倒是从锦盒里头翻出一张约皱的纸张。

任丰年蹙了眉,纤手打开纸张, 纸上是男子腕下苍劲的字体。这对玉如意是吕于送给她的及笄之礼儿, 然而任丰年向来不喜他,故而也只是作十分寻常的礼物看待, 放到库房里头从未打开过。

不成想这趟打开,竟然有这般收获, 吕于晓得她是不愿入宫,故而在纸上写了许多她可乘机利用的点儿。任丰年依次瞧了, 只觉着有些她尚还有胆量做, 有些倒是罢了,她也做不得那事体。她只默默把几样几下,便在烛火上把纸张烧毁。

烧完纸张, 任丰年看了看身边的玉如意, 犹豫一下, 还是没有把它送出去。她是晓得感激的人,即便对这位阿于哥哥再不喜, 如今也会心怀感恩。

路齐婷三朝回门时,同样也带了许多回门礼儿,她与苏家二少爷是一道回来的。任丰年打量几下这位二少爷, 样貌平平,但胜在挺有气度,一举一动都很大气,的确跟苏家阿嬷说的很像。

可路齐婷面上却仍旧不曾有新妇的羞涩样子,只是仿佛定了心,不再似从前一般彷徨着。今日本是路齐婷回门的好日子,可路齐媛却不曾回来,只因原家托人来报说,路齐媛有喜了。

路舅母听了这话,面色便喜气洋洋的,赶紧抓了一大把银瓜子打赏报事的下人,嘴上还边笑边道:“这下齐媛算是有靠了,咱们也尽可放心了。”说着还缓慢的顺顺胸口。

一边的新妇路齐婷的面色也带上些喜意,只含笑不说话。只任丰年到底是觉着,路齐婷的笑意并不算真。不过也无人会去追究这样的事体,今日总归还是路齐婷夫妇的好日子,路舅母当了这么些年主母,到底也知晓分寸,故而接着便再没提过这样的事体,只她眼里的喜色却是遮掩不住。

任丰年只觉着路舅母也算是熬出头了,两个女儿都嫁了好人家不说,一个女儿还有了身孕,下半辈子算是牢靠了。大约路舅母只等着路齐修娶亲,也便能悠闲下来了罢。

任丰年有些漫无边际的想着事体,回过神来的时候,众人皆已经坐在桌前用起膳食。她抬起头,便见路齐修在看她。任丰年只低了头吃菜,并没有多说多做,毕竟她在路家只是表小姐,表姐回门这样的事体,她顶多就是坐着凑数罢了。

夜里回了院子,任丰年与母亲论道起路齐婷来。任丰年同路氏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故而倒是不曾有什么顾忌的:“我瞧着大表姐仿佛不是那么高兴,自她出嫁之前便有些郁郁…我却不晓得是甚么原因了。”

路氏不是任丰年这个闺中小姐,又晓得路家从前的事体,故而心里约莫有个数。她只往白水里兑了蜜糖,端给任丰年,柔声道:“你大表姐的事体,咱们做外人的怎好多置喙?阿辞快些吃了蜜水,洗漱完便睡下罢。”

任丰年晓得自家娘亲一定知道些甚么,故而缠着路氏,就是不肯睡。路氏给她缠的没法子,只好略指点两句:“当年你舅舅很宠爱的妾室胎死腹中,一尸两命,正巧那时你舅母怀上了齐婷。而苏家的事体,这门亲事不说不好,只这家却恰是与原家有往来,只原家进的各样布匹材料大多是他们供的,苏家的生意因着有主支扶持,故而算是炽手可热,本也能与别家做那料子生意,更不用巴着原家过活。生意这事本就是价高者得,可这下齐婷嫁去,却是为原家行了方便。”

任丰年哦一声,好像也明白了。大表姐嫁给苏二公子,得利的是原家人和路家人,而大表姐倒是给夹在当中,不好做人。而为何是大表姐受这苦楚,大抵就与自家娘亲讲的头一件事体有关了。任丰年只觉有些荒谬,旁的倒是无甚,怎会有人因那样的原因,便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任丰年想想路齐婷,却忍不住觉得可怜,她这大表姐往后的路,又该怎样走?

任丰年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到了来年夏日,路齐媛的孩子都一岁多了,而她又一次捧起肚子的时候,路齐婷仍旧毫无消息。因着住得近些,故而年节里总会回娘家瞧瞧,只路齐婷多数时候是一人来,对家里人只说是苏二公子事体忙些,没有空闲。

与她对比的是路齐媛与原公子,此二人都有了孩子,却仍是甜的蜜里调油,即便隔开坐着,却也都能叫人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柔情来。路齐婷仿佛也不觉得有甚么不好的,每趟来身上的绸缎都是不重样的,一副贵妇人的模样,就连使唤丫鬟也多出好几个来。

路齐媛自小给姐姐照顾着,待这个同胞亲姐很是孺慕,只自从她嫁给原公子,她们姐妹俩便少有能一块儿谈心的日子了,而姐姐再不似从前一般宽和爱笑。虽路齐婷还是从前的模样,路齐媛却觉着姐姐从里子开始慢慢变得很奇怪。

任丰年听完路齐媛的感慨,心里叹息一声,面上仍是浅浅一笑道:“二表姐何必自苦?要我说啊,大姐姐嫁了人,家事又繁忙些,总不能处处顾及着咱们娘家人。”

任丰年此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样子,容颜完全长开。她的唇角天生向上微弯,一副未语先笑的模样,说话时两边隐约有一对儿梨涡若隐似现,一双杏眸子黑白分明,长而微翘的睫毛使她瞧着极是秀美。

路齐媛见了她,莫名心情便会变得很好。她捧着隆起的小腹,也点点头道:“阿辞说的是…我与姐姐自小一道长大,姐妹之情岂是短短两三年能更改的?是我多虑了。”

路齐媛说着,又捏捏她雪白柔软的脸颊,叹息道:“一样锦衣玉食长大,我怎就不曾长成你这幅招人疼的模样。”

任丰年拍开她的手,哼一声道:“我这是天生丽质,羡慕也羡慕不来。”

路齐媛见她神兜兜的样子捂嘴笑道:“你看你,兔子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任丰年有些羞恼,瞪她一眼道:“好了嘛,再别调侃我了。你可得给肚里的宝宝做个好样子出来。”

路齐媛这才肃了面色,看着自家表妹的脸叹息道:“阿辞,你这模样…”

任丰年晓得她指的是什么,一下就变得蔫巴起来,只还好有吕于的指点,她倒还算心里头有几分希冀,只抿唇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宫中有佳丽三千,我这样子,还不定排的上几号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鼓掌!鼓掌!鼓掌!!(啪啪啪啪啪——)

任丰年无语:脸呢!看把你懒的,连个全场最佳都想不出!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虽则话是那般讲,但真儿个到了开始选秀那日, 任丰年一颗心便悬在胸口, 并不敢微微放下。亲娘路氏在旧年七月便走了,任丰年留在路家虽也给好吃好喝的供着, 心里到底是思念母亲。

她留在路家,给路老太太请来的嬷嬷教着规矩礼仪, 平日里还学些绣花做衣裳的活计, 寻常隔两三日还要去老爷子那头听训,日子能说是过得无比充实了, 任丰年的性子也给压的沉静一些。

选秀那日一大早,任丰年便给叫醒过来, 梳妆簪发,清一色最最简单的款式, 丝毫不出众的样子。她想这打底也是她娘走前吩咐的, 打扮的不出挑些,入选的可能也就小了许多。

包子热腾腾的出笼,任丰年拿筷子插了包子咬一口, 双层的面皮极有嚼劲, 外头一层是软弹的白面, 里面一层却浸了酱汁,更有韧性, 当她咬到里头新鲜紧实,混着葱油香气的肉馅便晓得,这是外祖母亲手包的。

但是外祖母没有来送她, 任丰年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原因。只在骡车上看着路家老宅子,她便想起小时候母亲同她说,只要离别时不见,终有见面重逢之日。她抿了嘴,有些想笑,但又有些呆愣。明明不论怎样,她都会回来的啊…但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呢。

按着次序站着,低顺着头,颈子被光照的有些发烫,任丰年便进了宫门。对于选秀,她也不甚了解,只懂跟着领头的太监走。她娘嘱咐过她,即便不想中选,也不要在初初时便给刷下来,这般于姑娘的闺誉有碍,过了十多年或许还殃及子女。任丰年知晓,甚么地方都不缺长舌妇,顿时深以为然。

此次是宁朔帝登基首次选秀,而帝王年轻,后宫中并无宠爱的妃嫔,只零散几位是圣人太子时的老人,虽说圣人登基后皆有了封号,但也不过一时风光,实则仍旧无有宠爱。

故而此次选秀即便老宫人们嘴上不说,心思活泛的早已动起了脑筋,哪个姑娘长得美,行止又端庄的,便多照应些。初时验身也看着宫人们,叫动作放轻柔些,免得惹了将来的贵人不乐。

选秀初时是不能进后宫的,不论是验体味、验身姿肤色,验身皆是在皇宫外围的几处宫殿。饶是这般,宫中的富丽堂皇,也超出了秀女们的预料,几处横梁桌椅皆是描金雕花,用的木料也皆是光滑亮泽的樟木。任丰年算了算,若是每个堪用的宫殿皆用这样的木头,也不晓得要花多少银子添置。

不过皇宫本就是由前朝宫殿群落改制而来,想必这些桌椅也不定是本朝才有。任丰年想着,解开外头的衣裳,等着嬷嬷来验体肤。突然,左边胳膊突然被扯了一下,疼的皱眉。

任丰年转头看,便见身旁一个长相明艳的秀女对她轻轻笑一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这女孩转过头去,又是端庄内敛的样子。这女子趁乱做小动作,可以说是令任丰年最为不齿的。

她长得好看,自打进了宫门,已是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这还是她长到现在头一次被人故意掐疼。

任丰年能怎么办?她一个小小的秀女,还能大庭广众同人吵架不成?

她也回以一笑,突然下手狠狠掐在此女手臂上,疼的这姑娘惊呼一声,眼里蕴满了泪水。任丰年若无其事的转头,揉了揉雪白手臂上被掐疼的地方。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不了被送出去,她本来就想找个机会被送走。被小人暗算,应当算不得是坏名声吧?

那秀女站起身,颤着声线,对不远处的宫人道:“嬷嬷,我右边这位姑娘无缘无故掐了我一记。”

任丰年也起身,盯着她冷笑道:“本就是你先掐我的,还有理了不成?掐你怎了?我掐的就是你!”

那秀女哭道:“我真没有!只我的手臂都给她掐肿了去,嬷嬷明见…”她长得明艳动人,如今一哭,更叫人移不开眼去。

任丰年的确没什么证据,这秀女掐她一下,虽疼,却没留什么痕迹,而她掐这姑娘一下,可是实实在在用了劲道了,把人掐的整片都红了。她想了想便知这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有些看不上。

任丰年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站在一边,撇撇嘴不说话。

那嬷嬷皱了眉,这才发了话:“你是过了前头几选好人家的姑娘,此番怎地如此鲁莽?按着宫里的规矩,我可留不得你。”

然后,任丰年面前的漂亮姑娘…就被壮实的宫人带走了。

全场寂静,任丰年站着都觉得尴尬,杏眸有些疑问的看着这嬷嬷。这嬷嬷倒是老神在在的样子,对任丰年点点头道:“任姑娘是吧,你且放心坐下罢。”

然后这嬷嬷板了脸,又说了几句训诫的话:“你们皆谨言慎行着些,有些小动作,莫要以为旁人不知,宫里老人吃的盐比你们用的饭还多!甭不晓得天高地厚的乱张狂,宫规可是不长眼。不要怨嬷嬷不曾提点着你们,想作死的便尽管作去,横竖后宫也不差那几个秀女!”

这嬷嬷训斥了整间屋子的姑娘,却只字没提起任丰年方才的作为。照理说,任丰年虽也算是受了害处,却也不该动手掐人,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腰杆不知挺的多直呢。只这嬷嬷也像是忘了,说完这几句便继续站在一旁,候着专门验肌肤的宫人。

任丰年木然:“……”

她就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便了好么!一副你果然是有备而来如此心机的关系户我们要离你远点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啊,大约是这个嬷嬷头子清明,能分辨好坏,而且格外宽容罢?

一个时辰过后,秀女门便分排站好,换了宫里的衣裳,下巴内敛着,等着专门的宫人带了她们去院里洗漱歇息。

今日之事倒是不忙,上头下了规矩,日程不必排的满当当的,须得张弛有度才行。故而明日才检查仪态和训诫诸女,今日不过黄昏未至,众人便能好生休憩一番。

宫里头的嬷嬷心里都有数,每个屋子里放什么人,皆要排的精细些,譬如一屋子里六品官家的闺女,不得放超过三位,而长得美的姑娘,只得放一个,不然最是容易引起明争暗斗。

本次选秀倒是比先帝在时要轻松,只因圣人改了祖制,入选的并无大官家的女儿,最高不过六品。这般既是为了遏制外戚,也同样是为了后宫安定。故而这批秀女倒是很好管,大多皆是小心之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傲气。

任丰年身边的姑娘长得清秀偏上些,一双眼睛格外水润,冲着她含蓄一笑,眼神里皆是善意。任丰年点点头,并不愿理睬她。管她是作甚么事体的,横竖都不是一路人。

那姑娘坐在床沿上,好看的手指摩挲着木头,垂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叫苏绣,家父从七品典仪,不知姑娘…”

任丰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任丰年。”

说完背过身没有再搭理她。

作者有话要说:老嬷嬷:老身活到这岁数,这点眼力见和人脉还是有的。

第70章 第七十章

夜里任丰年睡得有些不习惯,她回想起自己昨日里的大胆行径, 略微有些后怕。但是比起后头可能会见着的人, 这些后怕实在不算什么,她宁可与人有些龃龉, 被送出宫去,也不要纠结到最后还一事无成。

任丰年本来也不是个爱挑事的人, 虽则气性高, 脾气怪,但好歹心态端的正。故而现如今叫她盯着人挑事, 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体。不过好在同屋的几个姑娘也不是个个省心,她也就省了点心力。

一早醒来, 苏绣身边的圆脸秀女便以借东西为由,把她的脂粉打的稀烂。苏绣家里可不若任丰年家有财, 身为苏氏分支还得年年送大礼儿, 什么牲口皆是几车几车的拉,布匹绸缎也似流水一般往主家送,只盼着能得些庇护。故而自家也紧巴着, 这趟入宫连打点的前也没准备够。

那圆脸秀女笑了笑:“真不好意思, 苏姐姐, 把你的脂粉都打翻了,你不会生气吧?”

苏绣红了眼圈, 默默摇头,弯了纤细的腰肢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来。

那圆脸秀女继续对着铜镜梳妆,瞟了一眼苏绣, 心里嗤笑一声,装甚么无辜?一屋子里就这这女人爱左右逢源,只当谁不晓得她心机深似的。

一边的任丰年不紧不慢的收拾自己,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慢条斯理道:“有的人啊,一张脸长得跟塌饼似的,还涂脂抹粉?我可没听过更好笑的事体了。”说着弯起嘴角无声笑了。

圆脸秀女看一眼嬷嬷不在,便冷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体?关你何事了!多管闲事,遭人嫌,在这宫里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便是个傻的。”

任丰年啊一声,明眸水润地看着圆脸秀女,嘻嘻笑道:“我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啊。我和你讲啊,人丑呢便要懂得收敛,人贵自知这句话真是有道理,只有些人就是不懂。”

圆脸秀女已经说不上话来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任丰年这样脾气的姑娘,嘴巴贱脾气怪爱管闲事。只她自家便不愿再同任丰年掺和下去了,这种人早晚有人来收拾,她又何必赔上自家?

圆脸秀女想通了,便转头继续描眉,嘴里说上一句:“你这般帮她,只人家却不领你的情呢。”然后便住了口,不再说话。她也怕说多了,任丰年又起来乱咬人,得不偿失的还不是自个儿。

一边的苏绣面上一红,立马讷讷道:“丰年妹妹…”

任丰年不理她,也把身子背过去。若非苏绣是苏家姑娘,同如如还有那么些关系在,她也懒得给她出头。而照她这般隐忍下去,大约阿猫阿狗都敢上来踩一脚。不过,苏绣这人一看便是有点心机的,她与这样的人也处不来。

第二日的事情还要简单些,便是查些仪容问题。众人候在大宫室里头排排坐着,待教习嬷嬷来一个个看腰背,腰背以挺直而纤细为上下,面貌无须是绝色,只要是端正秀气些便可,左右选秀也非是选绝色,选的却是可担得起高贵身份的宫妃,而女子重德,其次才是容。

任丰年毫无意外的又一次过了关,若比较脾气性格,她可能是所有秀女里头数一数二的差,但要是比较容貌仪态,她天然便是一副美人相,想把自己折腾丑也是不大可能。

今日之事到检验完便没了,众位秀女皆回了房里,若非必要皆不能出来,一大屋子也有两个宫女侍候着,倒不算是委屈。只任丰年发觉之前那个圆脸秀女再没出现过,她床铺上的东西也尽给收拾走了。

任丰年心里头叹息一声,说真的,这姑娘长得也没那么抱歉,仪容也算端庄,除了性子小气多事之外,大问题也不多。这趟选秀也实在有些忒严格了,这一屋子人到如今,便又少了三个。

过了晌午,任丰年本想开窗瞧瞧,只开了一道缝却发现房外头也站着好几个笔挺垂首的宫人,清一色的浅色镶黑边宫装。她这才发觉,恐怕说是由着她们在房里呆着,恐怕外头耳聪目明的宫人不会不清楚里头有甚个事体。

任丰年尽管想作死,但也有个限度,万一真儿个触了宫规,而非是心性问题,她怕是没法子完整走出宫了,不由心下惴惴不安起来。

回过身便见几个秀女皆瞧着她,任丰年只淡淡颔首,并不多说道。这几位余下的皆不是蠢人,自然不至于再与任丰年言语争执,一则没甚么精力,二则现下大家皆是前途未卜之人,互相为难并无甚么意义。

不过这个姓任的姑娘确有些忒过了,她仿佛对每个人都瞧不起,一副搭理她们不若多睡睡觉的模样,直叫人心生不悦。几人之中不乏有晓得任丰年底细的,这才悉悉索索说起来。

横竖屋子里没宫人站着,她们小声说两句话也没什么。其中一个姓刘的姑娘便呶呶嘴道:“你们可晓得,那个任姑娘家里做甚么的?”

她身边两个皆有些好奇,嘴上又不好说,只用眼神催促她快些说。

那刘姑娘这才看了眼任丰年那头,小声道:“她家从前是做生意的,后头捐了个七品官,她爹如今在浩水做县令呢。”

那两位姑娘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微微惊诧。时下虽无商贾低贱之说,但商人的地位也算不得多崇高,至少是比不过文人墨客的。她们也不成想,这位鼻孔朝天的任姑娘竟然是这样的出身。

只浩水县令这样的职位,恐怕比某些六品官还吃香些,她们各自比了比自个儿家里,都有些无言。捐官能捐到这样,权贵子弟都未必能得的职位,这任家未必就没有些根基。

其中一个姑娘小声道:“我家也算是书香之家,五代内皆有人做官的,像她家这般一步至此的,我瞧着也危若累卵,想保住如今地位,可不算容易。”

那位刘姑娘也同意道:“是这样呢,听说她家只有个天生痴傻的男丁,恐怕等她爹退了,她家又得变回商贾人家。”

几人说着,心里头都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满足感。

任丰年这样长得这样美,家里官职又不错,为人还鼻孔顶天的,怎样都不是讨女人喜欢的类型。女孩子之前总有些攀比计较不能说出口,而如今听到些她家的底细,这几个秀女心里头皆多了三分不屑,七分放松,仿佛任丰年也不过是如此。

然而任丰年根本不在意她们在想什么,因为她压根没想过要中选,也不屑背后说人小话。而她虽闭着眼,一副睡着的样子,这几位那些小话,她也全听在耳里头。

任丰年稍稍翻个身,仿佛只是沉浸在睡梦里头。那头的话语声瞬间便消止了,几个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闭上嘴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任丰年:我疯了!

任丰年:我有一个梦想!

作者:快说快说!

任丰年:来世想当一条疯狗…

陛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道:你想让朕也陪着你当疯狗么?

作者:凸楼上,秀分快。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隔天众人便入了后宫,虽说秀女贵在千姿百态, 只老祖宗的规矩却不能丢。这些姑娘皆是秀女里头的佼佼者, 选秀到现下不晓得刷下来多少人,只余下这寥寥几百。而这些人里头, 还有近一小半,是过不了接下来的坎儿的。

先帝在时, 秀女皆是高官人家出身, 不说诗书满腹,也皆能识文断字, 故而真儿给刷下去的倒是不多。这趟么,可以说皆是小官家的女儿, 陛下没登基前,家里头也没拿她们当秀女教养过, 再者许多人家本来也不会给女儿请先生, 连女四书都没读完的也不是没有,故而许多姑娘皆有些惴惴不安。

刘淑贞今儿个起得早,精神十分清明, 换上宫里的衣裳, 梳了个优雅简洁的发髻, 便靠在床头看书。她中间微微抬头,便见任丰年在梳妆。任丰年的侧脸在微光里显得精致清纯, 长长的睫毛眨巴两下,横竖纠结许久,才选了胭脂颜色, 又拿白润的手指在唇上点了半日,才选了一对钗环。

刘淑贞待任丰年,可以说是并无太大恶感,却到底是敬而远之。她不爱同漂亮姑娘一道说话,又觉任丰年有些像绣花枕头,长得好看,脾气娇纵,内里却空泛的紧。

刘淑贞心想着:“古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这位任姑娘浑是一副对甚么,都懒得搭理的样子,心里到底是想中选的。可她再是打扮,还是商贾人家出身,又能读得多少书?恐怕连笔怎么握也不懂罢。”她的眼神变得怜悯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任丰年因着没读过书,写不好字儿,给人刷下来,被宫人驾着凄凄惨惨离开了。

任丰年倒不是打扮给旁人瞧,她就是喜欢自己的容貌,觉着不精细料理,便有些对不住自个儿罢了。她望着铜镜里头的自己,抿抿粉橘润滑的口脂,托腮笑了笑。

她抬起头,便见对床的刘姑娘正面色怪异的看着自个,微微蹙眉道:“刘姑娘是怎么了?可是我的妆容有问题?”

刘淑贞笑道:“怎么会,我只觉任姑娘也太会打扮了。”

刘淑贞这话语焉不详的,任丰年也不再接话,只靠在床头小憩起来。她有些认床,这般早起也皆是因为,这宫里的床多有些硬了,硌得她难受了一晚上。只现下梳妆完了,精神放松下来,她倒是有些困倦起来。

任丰年还没睡够,便给身旁的苏绣叫醒了。苏绣温柔笑道:“丰年妹妹,嬷嬷方才来说,再过半盏茶功夫咱们便要去正殿了,你快些整理着些。”

任丰年嗯一声,道了声谢。她爬起来便发现,一屋子的姑娘皆打扮妥当了,正三三两两的小声说话,大抵就差她自家不曾拾掇好了。任丰年穿上粉嫩镶了兔毛边的宫袄,吃了几口茶,还是慢慢想着事情。

还没待她缓过神来,便不得不直起身,整件屋子的姑娘,便给一位肃容清瘦的嬷嬷带走了。本朝与古人无异,皆是以德容言功为女子之准,故而虽说是要考较秀女读书,实则也不过是女四书一类的东西,至于写字,也并不苛求能写得多精妙,而识文断字却是必须的。

任丰年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她要是在这里给刷下来顶好,在后宫住的这几日,已是令她非常不安。殿前有个掌事太监,尖细着声线把本次的规矩说了,底下的秀女有些容色淡然,有些却面色不安。

任丰年听着,这趟不过是叫她们在宣纸上头写句《女则》里头的诫言,只要是书里头的皆可。半臂之外的刘淑贞早已挥笔写下两行字,任丰年琢磨两下,歪歪扭扭的写了三个字“吾不知”。

刘淑贞写完,轻轻瞥一眼声旁的姑娘,一颗心渐渐落定下来。

她的预料果真没有差错,这位任姑娘,到底只是运气好些的小家之女。她心里微微有些怜悯起任丰年来,听闻商户家不讲究,若是这么貌美的姑娘落选了,想必不会好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痴人梦罢了,帝王的尊贵…并不是人人皆可肖想的。

掌事的太监连通两个嬷嬷,一个一个的查看宣纸上的字儿,有问题的便直接送走,没问题的便把纸叠放在木盘上头,以镇纸压着。到了刘淑贞面前,那大太监微微点头,看见她清秀的字体,面上也不曾有太多表情,只颔首一下罢了。

待到那太监踱步到任丰年的小桌边,刘淑贞垂下眼眸,轻轻的叹息溢出唇角,面容愈发宁静淡然。

那太监看到任丰年面前的木盘里头的宣纸上,写着这么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儿。任丰年非常淡然的看他一眼,雪白耳垂上小巧的蝴蝶耳饰,随着她的抬头,轻抖了抖薄如蝉翼的翅膀,仿佛立马便要振翅飞走。

太监面色也相当淡定,迎着任丰年的目光微微低头,只颔首对一旁的宫女道:“留。”

小宫女是这太监的干女儿,现下不过是被带在身旁学者瞧眼色,先头的事体她接觉着没甚么,不过是跟着干爹辨人罢了,横竖有人撑腰。看到任丰年这歪歪扭扭的字儿,她给小小的吓着了,这才觉着历练的重要性。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丑的字儿…干爹还说要留。

小宫女微微低下头,老实在一边站着。她想起干爹方才的一举一动,心里头不由惊疑起来。她这位干爹在宫里蹉跎数十年,有时面上巧着,却从不曾在姿态上吃了亏去。即便是几宫主位,干爹也是游刃有余周旋着,把事体办妥当,却甚少低头谄媚。

方才,干爹竟然连那个姑娘的脸都不敢看,一颗脑袋也微微垂下。这似乎没什么不妥,秀女也算小半个主子,但这其中万般微妙,却是不可言说。

一边的刘淑贞,听到那个“留”字,原本的淡然仿佛要碎在脸上。她深深呼吸一口,才把自己胸口的惊怒和油然而生的尖酸压下。她根本不明白为甚么,难道选秀便是随意选的么?任丰年是长得美貌,只美貌有那么重要么?这个太监为了巴上美貌的主子,竟连规矩都敢不放在眼里!

任丰年只觉心里头很乱,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她都把字儿写成这般了,这太监还能当个睁眼瞎。这说明什么?

任丰年觉得有些不安,连同前几日的事体,某些猜想在心里慢慢成型,她的心砰砰跳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公公慢些走。”

她见太监停下步伐,才垂眸道:“我的字…您要不要,再仔细瞧瞧。我只怕自己写的不好,污了贵人之眼。”

那太监低头恭声道:“您的字儿写得确是好的,奴才受圣人之命挑选有德才的秀女,自然一向尽心着。”

任丰年不知说什么好,盯着面前的墨汁入了神。

她只觉有些不知所措。

兔子一蹦一跳的在草丛里蹦跶,蠕动着粉嫩的三瓣嘴吃草,它宁可小心翼翼的去走荆棘遍布的地方,也不要到青郁的坦途上去。它瞪着红眼睛,绕过一小片满是刺的枸骨,却猝不及防,翻滚着掉进早已铺设好的陷阱里去,雪白的绒毛上沾满黑灰的泥土。它难过的四脚朝天,看着头顶小小一片圆形的蓝天。

作者有话要说:太监指着狗爬字:这字真好看,你说是吧。

小宫女忙点点头:对啊,很少见过这么好看的字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任丰年随着秀女们回到卧房里头,嫩粉的宫裙衬出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她坐在床沿上, 摆弄着自己的小妆奁, 抿了唇发怔。

刘淑贞见她如此,便莲步轻移, 微笑着上前道:“任妹妹,我方才在你旁边, 见着你的字儿了。”

任丰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歪了歪头。

刘淑贞浅淡的笑了笑,摸着纨扇上的丝穗:“不是姐姐不提点你, 即便家里有门路,你自家也该用点心才是。若之前在你身边的是旁人, 恐怕…”刘淑贞这话仿佛说的句句肺腑,可她这轻柔的语声, 却传到屋内的每一个秀女耳中。

先前任丰年便已是很惹眼, 而大家又知晓刘淑贞为人的。刘姑娘很谨慎,心性儿又巧,虽则一张脸不过清秀, 却很是惹人喜欢。而不管她内里如何, 同大家却是很合得来。

她此话一出, 很快便有秀女询问:“刘姐姐,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一屋子的姐妹, 还是说开些好。”

刘淑贞面色沉静,端庄道:“没怎么,我只不过是提醒一二罢了, 大家也莫要再揣测了。”

任丰年“啪”一声合上妆奁,起身冷笑道:“有什么话说出来,阴阳怪气的装个甚么?”

刘淑贞没想到她不仅没被自己拿捏住,还拿话呛人,不由微微蹙眉劝道:“任妹妹,你莫要生气,原也是你们家事,姐姐不过是怕你走了歪路,才提点两句。”

任丰年虽个子不算高,却比矮小的刘淑贞要稍高些,气势很足。而她原本就心情很差,被这位刘姑娘一搅和,心情便差到极点,烦躁却无发泄之处。

任丰年一步步上前,浑身泛了霜雪样的冷意,忽然伸手轻柔的拍拍刘淑贞的脸庞,面无表情道:“让开点。”

刘淑贞被她的举动,心觉受辱,身子却不由自主退开,正蹙了眉要说什么,却给生生吓了一跳。

任丰年直直走到桌前,纤白的双手一把掀翻了自己的妆奁,几层的木匣子“哐当”重重摔在地上,里头的首饰轱辘轱辘转了圈,其中便有一只黄玉约指。她已经有两年多没有戴过的约指。

任丰年走到屋外,一把将约指扔出去,眼眶微红着对外颤着嗓音道:“我最讨厌你了…讨厌死你了!”

一屋子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