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已经想到了韬轲会怎么对她,就像对待那些无用的人一样,一刀砍死,扔去后山,供野狼分食。韬轲手底下留着的人总是强者,弱者都是没资格活着的,他是将弱肉强食这一词演绎到极致的人。

曾沛沛不想死,所以在此次比试中她半点错都出不得,必须需要解决了这件事,才敢去见韬轲,承认她的错误。

本来按照原本的计划,鱼非池做到到这一步,她想要做的事情就已经算是做完了,只需看叶华侬与曾沛沛斗个你死我活便可,他们再从中暗自推波助澜,使得这二人都无法拿到名额,并且在学院里势力大减就好。

但是迟归那双天真干净的眼睛,使她不得不调整原本的计划。

她坐在台阶上,脚边是铺开了的一片青苔,湿漉漉的,雨天沾了水若是不当心,踩上去还有些滑极易摔倒,鱼非池正看得入神,一双令人嫌的脚踩在了青苔上,脚的主人蹲下身来望着她:“明日就要定下来了,除了会公布抄袭之事,还会公布此次下山最后一个名额花落谁家,你还在这里打瞌睡?”

“曾沛沛还是没有任何动作?”鱼非池着实讨厌石凤岐这身高,便是他蹲着都要比自己高一些,说话得仰视着他。

“除了在屋中发脾气砸东西,她既不敢去找韬轲,也不敢有别的动作。”石凤岐说话间颇有几分无奈,这曾沛沛实在太差劲了些,他们不过逼得稍微紧了一点点,她便没有什么对应之策了。

“嗯,帮帮她。”鱼非池说着起身,拍了拍衣上沾的灰尘,曾沛沛不过是个小小的角色,实在不是鱼非池的主要目的,她现在没有动作,鱼非池便要推着她前行。

“非池,我总觉得,你这一次不仅仅是保全戊字班,为刘白报仇那么简单。”石凤岐叫住她,起身望着她背影。

“是啊,我还想帮迟归拿到下山名额,你不是知道吗?”鱼非池停下步子未回头。

“不要瞒我了,有些事情,不可以做得太过,这里毕竟是学院。”石凤岐有些担心,鱼非池真正的目的他人看不穿,石凤岐却能读得明白。

第五十四章 我所讨厌的

听他说了这话,鱼非池才转身看她,清风挠发,她面色从容:“我很讨厌被逼着去做一些我不爱做的事情,就算他们是司业,这里是你们七国所共尊的无为学院,也不能改变我,我总有办法,进退自如。”

她说这话时,与石凤岐说他总是可以躲开所有他想躲的事情一般自信,只不过石凤岐说这话时眼中飞扬的都是少年才有的明媚与春风得意,而鱼非池,眼中一片宁静,如同一副水墨画,在她好似浓墨重彩泼洒的嚣艳面容上,有一双只轻轻两笔带过的黑色眼珠,静得能镇住这张有如妖姬的脸,不含其他情绪。

石凤岐说:“好,你进退自如,我常伴你侧。”

鱼非池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不是她不相信石凤岐话中真假,而是她觉得,这学院里少年们或许还没有太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此间少年一番情话,总带几分逞强心思,鱼非池她自诩两世为人,较真算起来便是年长这少年二十余岁,人间情爱她便看得轻淡,不会轻易为这小年轻的话而心悸动容。

她这一笑,笑得喻意难解,石凤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别家姑娘这芳龄时早已春心萌动,面颊儿羞红,偏生这鱼非池便是如块捂不暖和的石头,怎般揉搓也进不得半点味道。

见他神色有些疑惑,鱼非池提提袍角,笑声对他道:“走吧,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帮一帮曾沛沛。”

她半点不提石凤岐的肺腑之言,这令他忧伤。

于是在鱼非池走后,石凤岐决定去找人问问鱼非池内心的想法。

行至演武场,他看到有两人。

瞿如正与商葚过招,颇有男子谦让风范,招招都留情,手手都有恩,在那商葚掌下几招过,怕是恨不能直接认输才好的架势,石凤岐站在一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走过来,一手便拆开瞿如与商葚两人的推手招:“能不能好好练功夫了,这是过家家呢还是干什么?”

瞿如不说话,沉默站一旁,商葚见了有些纳闷,随即了然:“在非池师妹那里受气了?”

“没有,她天天粘着我顺着我听我的话,我怎会受气?”石凤岐睁着眼睛瞎说,骗得过鬼。

“没有那你便躲开些,我要与瞿如师兄练剑法,莫要伤了你就不好了。”商葚很是大度地忽略了石凤岐的鬼话,贴心地说道。

石凤岐也装不下去,往那地上一坐:“商师妹,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同是女人,应该能摸得着她心思吧?”

“非池师妹性格与我不同,我如何能知她心中所想,不过非池师妹待人一向疏离,你若是吃了苦头,便先受着吧,毕竟你是男子,这点苦头都吃不下,还怎么追人家姑娘?”商葚好心劝解,只不过说了这两句话,她便与瞿如走到一起练起碧水缠丝剑法了。

这柔情蜜意抛媚眼的双人剑对石凤岐来说,是一种不小的打击,往日里他怎么没觉得这叶藏和朝妍,瞿如和商葚这么烦人过?

他在旁边看了会两人的剑法,越看越腻味,与他们说了会儿话,便一个人默默地走开了,跑去跟艾幼微喝了两盅酒,安安份份地等着黑夜,便是真的挺想打死迟归,他也是要帮着鱼非池把这一局做完的。

第五十五章 趁夜换答卷

艾幼微调侃了他一番,不时望望屋中的沙漏,来回调转了几次后,他敲敲桌子:“每到这个时候,陈司业都要去吃点点心填肚子,这答卷没人看怕是会有人趁机捣乱啊,我去看看。”

他说着,却一动不动。

石凤岐放下手酒杯,道:“司业大人辛苦,我去替您值会儿班。”

“嗯,好弟子。”艾幼微也就厚着脸皮应下。

石凤岐翩然而出,动作堪称优雅,左右观望了片刻,一跃而起来到了放着答卷的陈司业房门外,确认四下无人之后,轻轻敲了几下手边的柱子,鱼非池从暗处慢慢走出来,与石凤岐对望一眼,撬开了陈司业房门,进到里面,石凤岐在外给她放哨,未过多久,便见鱼非池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答卷,两人相视一笑,快步离开。

走到无人的地方时,鱼非池把那张答卷垫在地上,坐在上面,托着腮发着呆,其实对鱼非池来说,她是极不喜欢做这些事的,太过无趣了,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对付曾沛沛和叶华侬这样的人,不让她们得到下山名额这种事,对于鱼非池而言是极为简单就可以做到的,再不济她还可以直接设下两个圈套,把这两人弄死了便是,不必如此麻烦。

能使她如此憋屈地设下这种手法拙劣的阴谋圈套的原因,说来十分的可笑。

除掉这两人,借势削弱大隋国与商夷国的能力,一来保全戊字班,二来为刘白报仇,再加上为迟归想办法,这都只是其中的部分原因。

还有些原因,她不好对任何人讲。

过了一会儿,她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响,商葚冲她打了个响指,指了指陈司业房间的方向,鱼非池冲她笑着点点头:“辛苦你了。”

商葚笑着拍她肩膀:“你总是跟我们这么客气,戊字班是一家人,哪里有辛苦之说?”说着她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瞿如,说道,“我先回去了,师妹你跟石师兄要当心。”

鱼非池点头,目送商葚走远,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夜露与草籽,对正闭目养神的石凤岐说道:“差不多了。”

石凤岐不动,只眯开了眼睛看着她:“你猜她们两现在在干嘛?”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鱼非池负手而行,踩落了路边的小草叶上的露珠,沾湿了袍子的下摆,像是谁随手涂了几笔,寥寥勾出几道杂乱的弧度,印在上面,石凤岐见了,替她提了提袍子,想着小姑娘她身板削瘦,胸前连个包都没有,又不会武功,别这会儿在夜间再被露水打个寒,那就亏了。

先前石凤岐与鱼非池在陈司业书房外那一幕进进出出的戏,都完美无缺地落到了曾沛沛眼中,她脸上有着不屑与轻视的神色,原还以为鱼非池会有多通天的手段,原来也不过如此,等到两人离去,她这才走出来,悄然走进陈司业房中。

陈司业平日里的生活一如他教学时的严谨认真,房中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封了名字的答卷,一丝不苟的样子,曾沛沛几步跑过去,翻翻捡捡找着自己那一张,更找着叶华侬那一张,只要把叶华侬的答卷毁掉,抄袭的事便不攻自破,还能让叶华侬失去争夺名额的资格,更能让叶华侬背上怕事迹败露,所以自毁答卷妄图毁灭证据的罪名,这一手可谓是一举三得,曾沛沛的心思也是极为活络好用的。

也是,来了这学院里的人,又有几个是笨人?

她正在努力地翻看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那一堆答卷,这只手细长纤秀,手腕上还套着个玉镯子,是个女子,曾沛沛猛地抬头,便正好看到叶华侬那张颇为好看的面孔,正冷笑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曾沛沛低呼一声,在比定性这方面,她还是要输叶华侬一筹的,一边说着她一边望着门外,像是在担心叶华侬会叫人过来。

而叶华侬只是高傲地看着她,看着这位沦落到如同毛贼一般的商夷国郡主,脸上满满都写着嘲讽和瞧不上的神色,冷笑道:“曾师妹,你半夜来司业房中翻看答卷,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五十六章 有意促成的局面

叶华侬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巧合这么愚蠢的原因。

石凤岐与瞿如和商葚两人过了几手招,说了一会话,话中除了聊一聊少女鱼非池她到底对石凤岐是什么意思之外,还有一件小小的事。

瞿如大哥他腿脚好武功高,请他到了时间,往叶华侬窗子外面那么一晃,引得叶华侬往陈司业的房间来,让她一头栽进去,与曾沛沛来一场拔刀相见的月下偶遇。

只要是吵架,不分男女老少,那都是不甚雅观的,所以鱼非池平日里很是主张有什么事,大家能说开便说开,说不开了,打一架便好,千千万万不要吵。

大约是曾沛沛与叶华侬也学到了这一门沟通技巧的精髓,两人为了不惊动司业,低声说了会话,还不算是吵起来,曾沛沛说:“叶华侬,你竟敢陷害我!”

此话问得无甚意义,叶华侬当然敢陷害她了,所以她笑得轻松:“有何不敢?你都敢派庄言来我身边作内应了,我为何不能害你?”

“哼,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份本事!”曾沛沛冷哼一声,抬手便朝叶华侬脸上打去。

现在这两位姑娘进到了沟通中的第二环节,说不开了打一架,两位姑娘都有些拳脚功夫在手,打起来倒也没有像街头泼妇一般拉扯头发撕着衣裳,而是有模有样比划几招,还得小心着不要打翻了书房里的笔墨纸砚,也颇是讲究。

毕竟这会儿司业们还没有宣布谁才是真正抄袭的那个,叶华侬也不敢真个将司业引过来,到时候若是被曾沛沛反咬一口,反而惹得一身的腥骚,她可是要干干净净风风光光下山去的人,怎好背了坏名声?

于是两位姑娘在司业房间里打了好久,曾沛沛是一门心思要找到答卷毁去,以免被韬轲师兄责罚,叶华侬是铁了心要让曾沛沛背这黑锅,不仅要让曾沛沛拿不到名额,还要让商夷国的颜面扫地,一来二去的,竟是打了好一会儿功夫也没分出个上下来。

鱼非池与石凤岐两人站在院子门口,纷纷靠着院子大门,双手抱胸望着窗子上倒影着的,那两位姑娘打架的曼妙身影,好生忧伤。

从迟归希望能赢是下山名额时起,鱼非池就想好了对策要怎么做,这对策既要不被学院里其他人发现端倪,还要能令让曾沛沛与叶华侬好好厮杀一场,最重要的是在各位司业们眼中看来要显得不成熟,着实辛苦。

她与迟归故意在曾沛沛面前说起要来半夜改答卷的事,便是让她心中生起些苗头,有了这个想法,鱼非池下面的事才好办。

艾幼微故意说漏嘴告诉鱼非池与石凤岐,陈司业夜间有吃点心当宵夜的习惯,便是给了鱼非池机会,她与石凤岐上演了一出替迟归换答卷的好戏,其实不过是拿了一张白纸进去,又拿了一张白纸进来,什么都没有动,最重要的,是让曾沛沛相信司业不在房中,没有人会知道她改答卷的事。

紧接着,便是瞿如他们引来叶华侬,促成此时的局面了。

第五十七章 做人讲信用

鱼非池本想着,她们两个如此不合,见了面总是要打个你死我活才算罢休的,不曾想这两人如此之磨蹭,打了小半天也不见真正动杀机,想来应该是怕动作太大,引来司业,也急着退走,不敢太过恋战。

那她费这么大心思做这样一个局意义何在啊!现在这年头的小年轻们一个个都这么不上进吗?怕这怕那的,就不能好好杀个人,好好做个恶吗?这样还怎么让鱼非池称她们一声恶人?

“怎么还不打死一个?”鱼非池叹息一声。

石凤岐觉得,有时候鱼非池这般淡淡地说着令人心惊的字眼,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他瞅了瞅屋子里那两个纠缠着的身影,对她道:“要不咱把司业找过来,让她们两都这么废了算了。”

“那怎么成?说好了要杀人放火,就得杀人放火,做人要讲信用。”鱼非池认真地说道,“你会不会丢个暗嚣啊什么的?”

“会啊,你想打谁?”石凤岐摸了摸身上,摸出一枚铜钱来,又掰碎成几片,小小不过指甲盖大小,半眯了一只眼睛,瞄准着屋里的人。

鱼非池凑过脑袋去,顺着那枚暗嚣看了半晌:“随便哪个吧,反正都挺招人烦的。”

“好,看师兄给你露一手!”石凤岐他十分欢喜地看着鱼非池凑过来的小脑袋。

爱屋及乌,喜欢一个人,便是她的后脑勺都好看,手还自觉地搭上她肩膀,比划了一下,他指尖铜钱骤然而出,无声无息穿破了窗子薄薄的那层纸,也不知是打中了哪个姑娘,只能听得屋子里传出来一声娇喝:“叶华侬,我杀了你!”

看样子,是打中了曾沛沛。

叶华侬并不知曾沛沛这一场娇喝因何而起,毕竟那枚铜钱去得太快太刁钻,透过窗子打在了曾沛沛的胸上,那么小的东西打在曾沛沛胸口,屋子里又没有点灯,只有惨兮兮的一点月光,她们看不清也再正常不过。

这小半边的铜钱引发了比较严重的后果,曾沛沛招式越发凌厉致命,桌上有一把应是拆卷用的小刀,她顺手操起来,狠狠往叶华侬身上划过去,这种时候,石凤岐手里还残留着几片铜钱瓣儿自然不好浪费,一片打在叶华侬腿上,叶华侬一个腿软躲避不及,曾沛沛的刀子便划在了叶华侬的脸上。

如此一来,便是要了叶华侬的老命了。

从古至今,哪个女子不爱美?尤其是像叶华侬这般自负高傲的女子,不说十分看重皮相,但也容不得他人毁了自己的容不是?那一刀下去得深,脸上的肉都翻卷起,血一下子涌出来,染红了叶华侬半边脸。

被这一刀刺激了的叶华侬爆发了她强大的恨意,不敢大叫出声,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疯了一般攻击着曾沛沛,也不管招数磊不磊落,招招要致曾沛沛于死地。

“时间差不多了,要不,那个快输了的就让她输了算了。”鱼非池望望头顶上的月亮,再不完事,司业们怕是要赶过来了。

第五十八章 杀人放火

石凤岐在指尖拈了拈还留着的一小瓣铜钱,看好了时机,屈指一弹,直直打进不知是谁的身体里,里面的姑娘她一声娇喘,外面的鱼非池眉眼轻颤,又悄然掩好不露半点。

未过多久,便见里屋倒下一个人,叶华侬捂着满是血的脸从屋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她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所以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但却很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确定没有人了才离开,从她指缝间流出来的血滴她也仔细接住,不在地上留下半点痕迹,果然是行事老练。

石凤岐本欲提步跟上,却被鱼非池拉住:“由她去吧。”

“你放过她?”石凤岐很不解般看着鱼非池,以她的性格,怕是今日要把她们两一并除了才是。

鱼非池看了他一眼:“杀人放火,现在只杀了人,还少一把火。”她说着便转身,走进陈司业房间。

曾沛沛死状凄惨,被叶华侬活生生扭断了脖子,脸都朝着后背了,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但鱼非池看着内心却一片平静,生不出几分同情心,曾沛沛在害死刘白的时候,刘白也是死不瞑目的。

然后她打翻了桌上的油灯,倒在那一堆答卷上,又吹了个火折子点燃,屋子里很快就烧起了大火,曾沛沛的尸体连着这些答卷都将付之一炬。

火势渐汹,鱼非池站在远处静静看着烧起来的大火,火光倒映在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这一双眸子平静而深邃,藏着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与过往,她似看到了四年前的那场大火,火光也是这般渐渐高涨,而她站在渡口小船旁,芦苇在夜风里招摇地摆动,迎着火光起舞,肆意张狂地嘲笑着鱼非池她贪来的宁静总是留不住,她也是这般平静,由着胸口拉扯着撕心裂肺的痛,却始终不曾说过一个字。

那时候她还不过是小孩子的模样,脸上的黑灰与血痂掩不去稚气,却在眉眼处狰狞地显露着她的锋芒和刚强,站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人,那人的手粗砺而宽厚,对她说:“下奴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小姐。”

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只是从来没有人明白。

“你怎么了?”石凤岐见鱼非池神色不对,轻轻摇了下她肩膀。

鱼非池偏偏头,不再多想这些已成过往的旧事,神色如常,笑着说道:“杀人放火,这才算做齐了。”

“你刚才…”

“走吧,司业们该过来了。”

已经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大火,喧哗声也大了起来,怕是再过不了片刻,他们就会赶过来灭火了,再不走就会被人发现。

石凤岐看着她,她负手而行,步子稳而轻,白袍在她身上飘了飘,有一刻,石凤岐觉得鱼非池好像要消散在这月光里。

更远处站的两个人,艾幼微他喝了一口酒,满脸的痛惜,骂骂咧咧:“老子还等着你给我惹出个大祸事来,结果就这么点玩意儿,鱼非池你个死丫头,你对得起我吗你?”

“她心中有心魔障,不解开怕是难成大事。”出人意料,说这话的人竟是陈司业!

第五十九章 离他远一些

艾幼微满心期待着鱼非池能弄出个大阵仗来,就像上次她去南院打死十几个人那种,好让他把这个斩尾的事儿斩得漂亮,那些无用的庸才废物,也就能筛选出去,结果鱼非池却如此仁慈,仅仅只引来了曾沛沛与叶华侬两个人,这让艾幼微又喜又愁。

喜的是,这丫头手段了得,烧了这么一大把火,还间接杀了个人,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纵使别人来查也查不到她身上,这至少证明了鱼非池的脑子的确好用,手段也甚是了得,日后他得空去跟其他的司业喝酒吹牛时,也能拿出来吹嘘一番。

愁的是,这丫头手段太了得,堪堪能将本来挺大个祸事就控制在了些许几人间,旁的人那是一个不杀一个不惹,艾幼微他接下了这斩尾的活儿,因着鱼非池如此机智的一折腾,眼见着是要做不成了。

因为事情到这儿,从故意泄露试题起就在等着的学院内斗,眼看着基本上就已经结束了。

艾幼微大司业,他喝了一口酒,分不清了喜与愁。

大火被扑灭时,果然从里面拖了个具尸体出来,曾沛沛已经被烧得面目模糊,但是若有心人真的要认领,总也是认得出身份来的,只不过她死在了陈司业房中,这里面的故事能说上三天三夜,商夷国的人绝不会承认这是曾沛沛。

倘若有人问起曾沛沛失踪去了哪里,韬轲也只会道约摸是受不了学院里的清苦,所以自己先行回去了。

这曾沛沛便如其他死在她手中的人一般,去得无声无声轻如尘埃,丝毫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鱼非池混在人群里正欲离开,却被一人拦下,此人这手臂颇为稳健有力,端端挡在她跟前,鱼非池只得停步看他:“韬轲师兄。”

“师妹对今日之事怎么看?”韬轲他问道,眼中颇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鱼非池打了呵欠,掩掩嘴:“用眼看。”

韬轲还未能习惯鱼非池说话总是不与常人相同这种毛病,所以愕了一下,随即笑道:“师妹真是位妙人。”

鱼非池又打了个哈欠,推开他:“我与你不甚相熟,韬轲师兄若是方便,还是叫我非池师妹吧,过份亲密,怕是不好。”

“就是说,师妹,我们走。”在一边听了半晌的石凤岐找到了空子钻进来,自然地搂过鱼非池肩膀,带着她慢步离开。

鱼非池觉得这示威显得有些孩子气,正欲说话,却发现他指尖力气用得有些大,鱼非池偏头看了看,他指骨都有些突凸显出来,在这学院里,好像这是第一个令石凤岐如此紧张的角色,鱼非池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懒得问,谁知道会问出什么她根本不想听的故事来。

“你以后离他远一些。”石凤岐突然说道,神色极为认真的样子。

“我离他,本来也不近。”鱼非池如是说。

“我的意思是,就算他找你,你也不要理会他。”难得一见,石凤岐也有了他反复坚持的要求。

“好啊。”鱼非池爽快地点头答应,这根本不算是什么有用的提醒,本来,她也没想跟那位大家看着都挺怕的韬轲师兄有何来往,石凤岐这认真劲儿,倒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第六十章 坑司业

石凤岐不再说话,只是搂着鱼非池的肩膀继续前往藏在人群里,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忙忙碌碌着灭火的人不再说话。

这一夜的大火烧起来费了些事,但灭起来却快得很,学院里人多,一人一桶水也能阻止火势蔓延,第二日在演武场上,司业们再一次义正辞严,严肃谴责了一番这纵火之人,说是一定要找到如此不将学院地位放在眼中的人,骂得好生凶悍,鱼非池在下面听得一脸的尴尬,这些司业们真的不是指桑骂槐变着花样的骂自己吗?

也问了有没有人识得那具烧焦的尸体是谁,自然是谁都不会说认识。

实在听不下去司业们这番指桑骂槐,鱼非池便准备走,艾幼微黑着脸,提着鱼非池对石凤岐道:“别跟过来,我跟她有话要说。”

“艾司业,这些事儿我也插手了。”石凤岐知道艾幼微要跟她谈什么,怕是鱼非池一人之力承不住,主动站出来背起了黑锅。

艾幼微嘿嘿笑两声,小伙子这点心思焉能瞒过他这等老狐狸,手指头指了指他鼻尖笑着的脸猛地一耷拉:“以后有找你算帐的时候!”

他提着艾幼微进了书房,灌了一口酒:“我好说是你司业,你就这么阴我?”

“岂敢?”鱼非池拉了拉被他提得皱巴巴的衣袍,笑声答话。

“你还岂敢,我看你敢得很,好好的一个斩尾让你折腾成这样子,你让我怎么交代!”

“你们在对学子们设计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学子也有可能勘破你们的计划,甚至改变计划,我想司业大人对此没有异议。”

“你!”艾幼微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你走走走,看见就烦!”

鱼非池拱手行礼退出书房,望望天上的白月光,以及月光下的少年,少年问她:“艾司业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鱼非池拍拍石凤岐的肩膀,“走吧,这几日辛苦,今夜回去好生歇息。”

司业们要利用她生起的这南北两院事端,顺手斩尾,但鱼非池却不乐意被他们这般利用。

学院里的人不是个个都跟鱼非池有深仇大恨要以性命来血洗,此事因她而起,她便要将这件事所造成的伤害范围降到最低,死最少的人。

如何在达成她的目的的同时,又不被学院利用着完成艾幼微的斩尾,这是一个很难把握好的度。

因为这种做法无疑是与学院的想法敌对的,曾沛沛与叶华侬其实并不是鱼非池主要要对付的人,她与之斡旋的人是学院里的司业们,于是才有了石凤岐对她说——这里毕竟里学院,不可做得太过。

她要做到这一切,还需要满足另一个最重要的条件,这条件无非是极力地隐藏她原本的自己,求求这无为学院里的司业们,不要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对无为学院为天下培养良才的崇高理念十分钦佩,但她并不想成良才。

在如此矛盾的情况下,她才弯弯绕绕地要使尽幼稚手段,对付那两人,既能报仇,又能保证她不会在手段通天在学院里惊煞众人——毕竟,这会儿学院里的其他学子们仍只将鱼非池当作是一个空有皮相,却无脑子的好看事物。

第六十一章 司业坑

鱼非池站在门口看月亮,月亮惨白白明晃晃,艾幼微站在屋里看月亮照着她的影子,影子长又长。

有那么点你站桥上看风景,我看着看风景的你的矫情意思。

艾幼微喝了一口杜康酒,抓着胡子笑,小丫头,你必是不知,陈司业从未有夜间吃点心宵夜的习惯。

既然你这般不愿被人推着走出来,那便等着你自己主动,心魔,总归是要你自己解的。

第二日鱼非池又回到起火的陈司业房前看了看,昨夜火已扑灭,屋子烧得不成样,这都是小事,学院多的是银子,每年各国的供奉多如牛毛数不清。

而接下来的便是重头戏,这场大火,答卷烧没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迟归是喜,叶华侬是忧得咬牙。

她今日出门带了面纱,对外人说是她昨夜突然起了瘆子,不好见人这才遮了脸。

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原以为是今日这头筹稳稳当当是她,曾沛沛一死,她不信还有谁的答卷敌得过她花费数日准备的文章,结果居然起了一场大火,答卷被烧,让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这才是最想让她发怒的事,费尽心机尽白费,她还发作不得,这等憋屈的感觉足足把她气疯。

鱼非池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看见她眼中的怒气快要涨红眼珠子,心想着更多的好戏还在等着她,她最好还是多留些力气来应对为好。

答卷没了,欢喜与忧都无用,只能再考,这一回司业出题的方式不同以往,他们就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把题目说了出来,依然是写文章,试题为:天下为公。

先是率土之滨,后是天下为公,学院里的司业这是真的要将一院弟子调教得学以致用,贴合实际,紧跟天下大势,半点虚架子也没有。

而且与上一回不同的是,此次会试,众人有五人日时间可以准备,两日后再行交卷,也不阻止学子之间互相商量,互相探讨。

听到此处时,鱼非池抬手掩面哀声叹:艾幼微这斩尾的事儿,是死活都要做完,才出了这么个阴损主意。

果如鱼非池所料,这消息一放出来,学院里几乎是疯了一般。

下山的名额极其珍贵,人人都想要,上一回不争是没有机会与商夷与大隋公平相争,但这一回不同了,学院如此开明的态度便是等于告诉全院的学子,你们可以用尽你们所有的手段与方法去写一篇最好的文章。

这里面包括有杀害同门,偷人文章,逼人代笔,高价买文等等一系列五花八门的手段,可谓精彩纷呈,日日都有大戏可看,为了争夺这最后一个名额,学院快要变成一个真的角斗场,各方大大小小的势力皆冒出头来,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用尽办法一边铲除有力对手,一边拉拢人脉。

鱼非池天天扒着戊字班课堂的窗户,眯着眼儿看他们打得好不热闹,那无为山四周的深渊,只怕早晚会被尸骨填平。

短短三日,据石凤岐的小道消息,学院里至少“失踪”了三十来号人。

第六十二章 再争名额

当整个学院里的人都陷入一种疯狂状态的时候,戊字班的吵闹都要显得宁静平和,他们上课依然昏睡不醒,马术课能一马骑到后山去摘果子,也依然把司业气得翘胡子拍桌子,但是戊字班里总归是一个人都没少,原先三十人,如今依旧是三十人。

因为戊字班从来就不属任何派系,也不属任何国家独有,他们原本就是最自由的人,在这场盛大的派系角力之中,反倒落了个清静。

他们的这种清静是石凤岐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换来的,面对着戊字班这一块还没有人得手的肥肉,自然是有人上门来谈,想拉拢收卖,而第一个要找的人便是戊字班的话事人,石凤岐。

石凤岐这几日承担着不小的压力,天下分七国,学院里够格说话的就有五国,对他可谓是轮番轰炸,威逼利诱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只差强行要将戊字班夺过去,好在石凤岐该强硬的时候简直是块硬骨头,任尔东西南北风,他铁了心就是不动,护着戊字班一干人不受任何人打扰,或许这也是戊字班的人对他极为信任的原因,他的确值得人信任。

戊字班突然变得抢手的原因很简单,五个名额中,除了北院甲字班的韬轲与丙字班的另一人外,戊字班里就占了两个,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学院对这个谁也不曾看起过的戊字班有别样的关照。

他们摸不透司业的真正打算,但是在此时与戊字班结盟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就算没有争到下山名额,还可以让鱼非池与石凤岐把下山所见所闻说给他们听,这也算是一笔财富。

外面的风云诡谲没能影响戊字班,大家依然过着平日里的懒散日子,鱼非池正翻着几本书,朝妍过来冲她使眼神:“师妹,你看石师兄。”

鱼非池看过云,石凤岐大概是这些天应付那些人疲乏得厉害,平日里不怎么在桌子上睡觉的他,今日都靠着桌子睡着了,微微启着唇,轻闭着眼,便是如此不雅的睡姿,这人居然还是很好看,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她正看着,石凤岐突然睁开眼,对她一笑:“这么赤裸裸地看着我,是因为我生得好看,难以移目吗?”

鱼非池一脸被他恶心坏了的表情,伸了根手指指指他:“口水,擦擦。”

石凤岐连忙坐直了身子,抹抹嘴角,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便恼得扔了本书打在鱼非池身上,鱼非池接住抿唇发笑,在不必琢磨着怎么害人时,这两人相处的方式总是有点奇怪,更多的时候,鱼非池依然是将石凤岐当个小年轻来看,她自认是个老年人。

石凤岐伸了个懒腰走过来,翻看了两眼她桌上的书,又瞅了瞅坐在她身后正埋头于一堆经论中的迟归:“在帮迟归想办法啊?”

“试试看呗。”鱼非池理了理桌上的书,回头看着迟归,他这几日熬夜看书熬得厉害,小脸都瘦了一圈,眼下也有了乌青。

石凤岐拍拍迟归肩膀:“尽力就好,不要太在意了,别忘了,南院除了庄言,还有个窦士君呢。”

第六十三章 帮师弟

迟归的心本就悬着,听得他这一说,直接是趴在课桌上,一头埋进书本子里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小师姐跟着你下山肯定要被你欺负的,我要跟着保护她才是啊。”

石凤岐让他气得笑出来:“我怎么就欺负你小师姐了,她不欺负我便是天大的好事了。”说罢他又拍了拍迟归的后脑勺:“这样吧,师兄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