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非池从袖中摸了个纸条给他,音弥生看了,眉头轻拧:“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让你欠我个人情,还石凤岐当年在南燕对你做的事。”鱼非池晃着两条腿,也不怕惊了下方的游鱼。

音弥生握好纸条,疑惑地看着他:“你知道…他当年对我做了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无非是让你极不痛快极为不满就是了。我将来去南燕缺一个撑船的,他撑船撑得好,所以我准备跟他一起去南燕,我想在南燕过几天太平日子,世子殿下若是觉得我给你的这东西够值钱,就让我买几天安生,如果觉得价值不够,我以后再添点。”

鱼非池毫无变化的声音平铺直叙,一点感情波动也没有,如同照着书本子念书一般,让人听不出她真实的意图如何。

音弥生弯下腰偏头看了看鱼非池斗笠下的脸,她连脸上都无甚表情,眼中更是一片平静,音弥生轻笑道:“这件事…石公子知道吗?”

“不知道,你想告诉他的话也无妨,不过我个人偏向不告诉他。”鱼非池说,“世子殿下你觉得呢?”

“我当然不想让他知道。”音弥生不曾察觉,他起了私心。

若是鱼非池所做的这事儿让石凤岐知道了,石凤岐怕是感动得要抱着鱼非池飞上天,多不容易啊,鱼非池也有替他着想的时候了,简直是感天动地。

而音弥生有小小私心,并不希望石凤岐知道鱼非池替他做过些什么。

“那便是了,不知世子殿下觉得这价格如何?”鱼非池说。

“远远不够。”音弥生摇头道,石凤岐曾经带给他那么多的苦难,不是这样一点东西就可以换得几天太平的。

“看来世子殿下也挺贪心的,行,你说说看,要怎么加价?”这倒也在鱼非池意料之中,石凤岐坑起人来,总是把人坑得半死,音弥生当年只怕不容易得很。

“你…可以留在南燕吗?”他突然说。

“不可以,换个条件。”鱼非池几乎想也不想,直接回绝,干脆得令人怀疑她是不是有提前想过这样的事。

“那我就想不到了,我暂时,只有这一个条件。”音弥生笑道。

“嗯,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我吧。”鱼非池偏头看他,“但是我给你的东西,你是不会拒绝的。”

“你如何知道?”音弥生好奇地看着她。

鱼非池收起鱼钩,钩是直钩,当真是一点创意也无,跟着当年姜太公学装模作样的人太多了,鱼非池只是其中一个。

她握着鱼钩,看着音弥生:“我老家有句话,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音弥生微怔,然后大笑,笑声很清爽,似这夏日炎热里的一抹清凉,惊得池中锦锂纷纷惊散,激起圈圈涟漪。

“好,我当这是定金,先收下了。”音弥生笑声道,他本想抬手替鱼非池扶一扶有些歪的斗笠,手却停在半空慢慢收回,似乎觉得这样不妥,有些轻薄了鱼非池,故而停下。

这样的动作他做来并不显得尴尬,只透着彬彬有礼的自制风度。

他真是一个让人厌恶都厌恶不起来的男人,何其可怕?

鱼非池目送音弥生走远,又把鱼钩扔进水里,扬起了一点点的水花与涟漪:“卿年,你出来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一场大火

卿年自不远处的梁住后面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这些天她一直想找鱼非池赔礼道歉,但始终不敢,今日倒是让鱼非池主动把她拎出来了。

“嫂子…”她瘦了不少,深陷了眼眶,声音都嘶哑,与先前那个明媚快活的小姑娘判若两人,让鱼非池不得不叹一叹情爱的伟大力量,当真是化传奇为腐朽。

“我没准备嫁给你石大哥,别叫嫂子了,过来陪我钓鱼吧。”鱼非池拍拍身边的空地。

“嫂…鱼姑娘…”

“嗯?”

“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我近日听说了不少石大哥的流言蜚语,我想帮你们解释,可是他们都不听我说。”卿年眼眶灼得发疼又发红,走错一步,好像她就再也挽回不了了,她几乎每日活在自责与内疚中。

鱼非池叹声气,放下鱼竿,转头看着她:“我生气一般只做一件事。”

“什么?”

“杀人。”

“嫂子你…你要取我性命,我也不怪你的,本就是我做得不对。”卿年心一横。

“我不杀你,说明你并没有真的让我气到,说真的,卿年,这种事…我其实挺不放在眼里的,不管是你,还是温暖或者许清浅,我都不会低头看,为什么总是要用这样的手段你害我我害你的呢?有什么仇的,说一说,说不开了,直接杀了对方,这不是简单很多吗?女人之间弯来绕去只会把自己变得小鸡肚肠,睚眦必报也不是什么好秉性,活得大气一些,不要忘了,你是长公主,是后蜀国的国之千金,该有一个公主的气魄。”

卿年泪眼朦胧地看着鱼非池,听着听着又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似有点迷糊,又似被什么点醒了一般,轻声地问:“一个公主,该有的气魄吗?”

“是啊,不是这些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那是后宫和深宅里为了求生存,或者又闲得无事可作女人才会去做的事情,你何苦要跟她们一般的活着?”鱼非池笑声道,“我认识一位商夷国的长公主,名叫商向暖,是我的师姐,她手段非凡,但为人磊落,做了什么事情都是大大方方的,从来不会背地里使些小伎量让人笑话。”

这会儿无甚事,鱼非池坐在石阶上,与卿年对着一碟冰镇西瓜,说了不少有关商向暖的事,卿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时感叹原来真正的长公主该是那番磊落而光明的模样,而不似她这般儿女情长只知困于眼下那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时光一瞬而过,两姑嫂倒是聊得颇欢,卿年本性并不坏,只是走错了一步,自己又找不到回头的路,鱼非池也当了一回善心菩萨,告诉了她一个可以学习的榜样。

两人之间倒也就没什么隔阂了。

不过卿年依然说:“嫂子你喜欢谁都可以,你不可以喜欢音世子!”

鱼非池倒在地上哀叹,想着这情关不止英雄难闯,巾帼也闯不过。

天气连续热了好些天,日头白晃晃的毒得活像个怨妇,可着劲儿地撒泼发狠,烤得地上的人儿都要成人干了一般。

鱼非池时常感叹若是南九在身边就好了,让南九给自己过点内力压压体内热燥之气,免得这么汗涔涔的难受。

她没有折磨下人的毛病,这么热的天她早就让宫女儿自己下去休息了,自己正毫无形象地瘫在屋中打着扇子,骂着这鬼天气要什么时候才能凉快下来。

石凤岐双掌轻按他肩膀,丝丝凉意顺着他掌心传下来:“舒服吧?”

“我听说你们有种宝贝,叫什么玉来着,带着身上冬暖夏凉,你能找到吗?”鱼非池抬头问他。

“那都是商人为了抬价卖玉编的大话,你也信。”石凤岐笑着道。

“唉,这些奸商!”鱼非池骂一声,“你来找我什么事?”

“奸商该到了。”石凤岐神秘一笑。

“走!”鱼非池立马站起来,也不顾身上热得厉害,摇着扇子就往外走。

两人到渡口,渡口茶棚里姜娘依旧笑得甜蜜蜜喜滋滋儿的,给他们二人一人上了一碗茶汤,配了一碟煮花生,然后便坐在不远处绣起了花,也不往这边再多看一眼。

茶汤味好,两人一边喝一边说着些闲话,比方鱼非池说:“以后这种事儿不要叫南九去做了,哪有你这么使唤人的。”

“咱们之中就数他武功最好,这种活儿只有他才做得到,你也不要太偏袒他了好不好?我也很辛苦的。”石凤岐不满道。

“你天天养尊处优地过着好日子,辛苦什么了?南九连鞋都没得穿!”对于南九,鱼非池总是不遗余力地相护。

石凤岐知道她这脾性,也不跟她争,只说:“你说待会儿,叶藏会是什么表情?”

“嗯,大概要哭晕在当场。”鱼非池面色古怪道。

“舍小博大,他以后就会笑裂在当场的。”石凤岐笑声道。

“你不止坑外人,坑起自己人来也是一把好手。”鱼非池笑骂他一声。

紧接着有货船靠港,三艘大船,气派得不得了,帆布上硕大的“许”引人注目,整个后蜀国,也就只有许家有这等财力,修得起如此之大的货船了,那船怕是有近百丈长。

脚夫们开始赶过来准备卸货,他们虽然平日里常在这渡口处讨营生,见多了货物,但也鲜少见许家三艘大船同时靠港的。

以前许家生意做得大,但也一般是一次只一船靠港,再多些也不过是两艘大船。

毕竟这货船只是其一,还有随大货船出行的各式小船,都是个不小的数目。

现在这三艘大船靠岸,便是一番壮观景象,几乎占了一半的口岸,码头上能到的脚夫都到了,就是他们大家一起搬运货物,估计也要搬上两天才能把所有的货物卸下来。

码头上大家都在说,许家这次进这么多的货,是因为有一大主顾,要了大批量的丝绸,准备运到后蜀内陆去卖,许家这回只怕又要大赚一笔了,人们羡慕也羡慕不来,许家是仗势大才有此财力与魄力,不是谁都能像许家这般吞下这么大的单子的。

许良人与钱掌柜的站在码头上,钱掌柜的身子微微有点发福,在这热天里更是满头大汗,都打湿了他身上的褂衫,透着大片大片的深色,许良人气定神闲地端着一杯茶:“钱掌柜的尽可放心,我许家的货,从来不会出错。”

“许公子的声誉自是信得过,只是在下头一回做这么大的生意,也算是开眼界长见识,难免紧张,让许公子见笑了。”钱掌柜的很会说话,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

这话许良人听着很受用,笑声道:“走吧,我带钱掌柜的验验货。”

“有劳许公子了。”钱掌柜的弯腰拱手。

两人走上货船,船夫行过礼后,揭开油布,打开了箱子,里面本该装着上好的丝绸缎子。

却只见熊熊烈焰滔天而起。

许良人几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退开,纵是如此,还是被大火烧掉了半边衣袖和一把头发,毛发的焦味难闻刺鼻,他脸上更是留了些烧伤的疤,钱掌柜的不如他幸运,衣上起了火,他在船板上连滚带爬,若不是有下人泼了一桶水在他身上,怕是要被活活烧死。

这样的情况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许良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起火的货物,声嘶力竭地喊着:“抢货!抢货!”

船夫们也想上前去抢,可是火势实在太大,这火跟着了魔似的,一个箱子起火之后,其他的箱子像是中了邪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地起了大火,这里一簇那里一丛。

然后一团一团地连起来形成大火绵密如幕,船上的船夫连灭火都来不及,便见大火要连上天上怨妇般恶毒的日头,逼得无人敢靠近,远远躲开,就算是在水面上,也无法泼熄那连天大火。

许良人上的这个船,正好是正中央的一艘,这一船失火后,旁边的两船也如同疯魔了一般卷起烈焰,甚至没人看清这火是怎么起的,就只见着这大火烧了起来。

火势蔓延得极快,丝绸被点燃之后,便是大船,甲板帆布开始着火。

这可是奇景了,大白天的,一艘接一艘船起火,就连随大船出行的小船也未躲过,烧得干脆彻底,火势延绵不止好像遇着了什么鬼事一般,都无人靠近,更不见半点火星子,就那般无端端着自己起了大火。

三艘船起火,火势在水面上连成一片,只听着船上的人惨叫声不止,“扑通扑通”地往水里跳赶着逃命,谁也没了心思再顾及船上货物,也就不分什么船夫脚夫还是贵人商人了。

码头上的人赶紧跑走逃命,停在四周的船只也立时起锚避开,生怕遭了这鱼池之殃,尖叫声,逃窜声在港口处交织成了混乱无章的声音。

“姜娘啊,今日早些收工吧,看来是不会有人来喝茶汤咯。”石凤岐笑一声,放下茶碗。

“好勒,公子下次来喝茶可要提前说一声,我给你备下辣子油。”姜娘笑声道,又看着鱼非池:“鱼姑娘,慢走呀。”

“可不敢提前来,你若是告诉了你远房表哥,我可就看不到好戏了。”石凤岐潇洒一笑,与鱼非池走出茶棚,顺手帮着姜娘收了摊子。

早些来这茶棚探风声,怕是要让隋帝那王八蛋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指不得要做点什么事,坏了自己计划可怎么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 白磷

码头的远处站着狼狈的许良人,他本也是个勉勉强强的公子哥模样,现在这样子,可十分的不雅,再华贵的袍子也经不得水里泡一遭,再湿嗒嗒地黏在身上,脸上还有些烧伤,也不知会不会留疤,许家公子他眼中还满是恨,越发的扭曲难看。

钱掌柜的好不容易从水里爬起来,喝了一肚子的水,呛得连连咳嗽,狠狠地看了一看许良人,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咬着牙就要走。

许良人却一把拽住那商人,目光狰狞:“想走?”

商人面色惶恐又愤怒,神色精彩:“许公子,你这批丝绸都烧了,你还要如何?”

许良人怒目圆瞪看着不远处的连天大火,再看着这商人,急怒攻心,这批丝绸买来花了他极大一笔银子,甚至还拖欠了一笔帐未给,这笔银子便是他许家也轻易折损不起。

本来这批丝绸出手之后,他可以填补上近段时间来粮食生意上的亏空,现在非但填补不了,还会把许家拖入更大的泥潭。

“你是谁派来的!”许良人质问着钱掌柜。

“许公子,我家祖上三代为商,在这偃都城中虽不及你许家势大,但也不是那般好欺负的小门小户,容不得这般污蔑栽赃!”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受了天大冤枉的钱掌柜的终于受不了了,推开许良人气得嘴都在发抖,说话也不利索:“你许家在偃都城作威作虎惯了,但不要忘了,这偃都可是后蜀国都,后蜀国君姓卿,天子脚下,还是有王法可依的!”

许良人脸皮都发颤,眼看着那钱掌柜的在下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拐地离开,招手唤来下人:“盯住他,看看他有没有古怪之处!”

钱掌柜的眼中闪过一抹奸滑,倚在下人身上,瘸着腿走远。

那方码头上到处都是四处逃窜的人,脚夫纤夫也好,别的生意人也罢,更多的都是些与此事无关的无辜之辈,逃到岸上,望着那起火的大船,议论纷纷,惊讶不已。

人人都知,那是许将军家的大船,平日里许家的船靠岸,一般人都不与他们争风头的,由着他们占着最好的位置,码头上的苦力也识眼色,赶着先下许家货物,谁也不愿意得罪了这大人物。

这是怎么着,这一把火,是要把许家的大船一举烧没了啊!

三艘大船只是主体,凡在海上行走都是船队,这便意味着,不止三艘大船没了,连着旁的小船都一并烧光了,摆明是要断许家生意财路。

这把火若说不是有人故意放的,三岁的孩子他都不信,许良人如何信?

许良人全身湿透,滴滴嗒嗒地滴着水,阴鸷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起火的大船,双拳也握得紧,像是恨不得要大杀四方解恨一般。

待他回头四望时,什么人也看不到,茶棚里早已没了鱼非池两人的身影。

他们已经回了叶藏那处,一进门,便见叶藏腿软着几乎是爬着到了他们二人脚下,破口大骂:“石师兄,你好狠的心啊!”

鱼非池听着这话有点不对,怎么听着很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媳妇儿来质问负心汉?

石师兄也觉得这话不对劲,所以提着他坐下,倒杯茶给鱼非池,口中问着叶藏:“怎么了?不就是一百两万的诚意金嘛,没了就没了。”

一百两万,没了就没了。

叶藏听着这话,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你说得容易,你给我挣一百两万去,你还我钱啊!”

石凤岐接下他胡乱挥的几拳,笑说道:“烧了那批丝绸的人可不是我,是南九,你敢找他麻烦吗?”

鱼非池将茶杯一放,压出一声响:“你两的事别带上南九,我家南九不知多乖,不是你两使坏他能去悄无声息地把这丝绸烧了?”

“好了好了,反正烧都已经烧了,咱哭也没用,别想了啊。”石凤岐好言安慰,叶藏一脸的想弄死他但又打不过他的憋屈委屈。

见他这般难受的样子,石凤岐也不好再逗他,搭着他的肩,笑道:“失了一百万两的确是挺让人心痛的,但是,大祸倚大福,你如何就知道,这不是福运呢?”

“你家的福运是把银子扔水里啊?”叶藏气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这是禽兽不如!”

鱼非池深以为然,点点头,表示同意叶藏的话。

几人正说着,门口走来盈盈而立的一个女子,女子挽着妇人发髻,透着成熟的风韵与美艳:“叶大掌柜,此事办得您可还满意?”

“不满意!”叶藏闹着脾气。

妇人美眉一流转,风情四溢,瞅着石凤岐:“石公子,说好的事成之后,这粮食生意可是要分钱家一杯羹的,您可别忘了哟。”

“自不敢忘,还请钱夫人放心。”石凤岐坐得端庄,甚至还刻意朝鱼非池靠了靠,有了之前许清浅的事,他是半点错误也不敢再犯了,若是可以,他恨得眼睛都看不见这些女人。

这声钱夫人叫得那女子心中欢喜,她本是个妾室,钱掌柜正房死了多年也未能转正,盼来盼去也无非就是盼这一声钱夫人,所以石凤岐会讨女人开心这本事,当真是天生的,不知不觉就能令得女子心中开了花般的美好灿烂。

她眼中的风情都更媚,娇声道:“许家怕是会来盯着奴家相公,奴家也不便再出门,您吩咐的事儿奴家也已安排好,今日也算是来给朝妍小姐来报个信。”

朝妍神色稍见古怪,后又笑道:“多谢夫人帮忙。”

“那奴家就告辞了。”她成熟得极具丰韵的身子盈盈一拜,便扭着肥臀走了出去。

她走后,四人对望,蓦地哈哈大笑,笑得畅快,就连刚刚还在气苦的叶藏也大笑起来。

事情说来,并非很难懂。

叶藏想在偃都立足,想做生意,只靠自己与石凤岐的帮衬显然不可能,这些在偃都城的老巨头们都需要一一打点,这是商场常事,总得把这些人都安抚妥当了,得到他们的认可了,才能在偃都放开手脚做事。

官场上有石凤岐帮他打点利落,以免后顾之忧,但是商场上的这些人,就需要叶藏自己去跑腿,建立起关系来。

叶藏更需要这些商人的财路及人脉,才有资格与许家的生意较量一番。

这位商人便是其中一个,商人姓也姓得好,就姓钱,外号钱守财,最是吝啬不过,进得口袋中的银子那是一个子儿也不愿意掏出去,但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口风极严,交代他的事,他半个字也不会泄漏出去,就跟他兜里的银子似的。

鱼非池几人想重创许家的生意,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也就是让他许家大亏一笔银子。

于是便让叶藏联系了这钱守财,由祖上三代都在偃都做生意,身家清白得没一点污垢的钱守财去找许家,谈丝绸生意。

叶藏起初不是很明白鱼非池这么做的原因,但鱼非池只说,你尽管去做,后面的事情交给他们。

不曾想,后面的事情就是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叶藏平白扔了一百万两白银进绥江。

事情说来总是简单,做来却是十分的不易。

不让叶藏亲自与许家接触的原因自然是许家定然信不过叶藏,这么大的生意他许家不会接手做,而挑中这钱守财也是经过了好几番的考量。

选了钱守财之后,还要去想方设法地赢得许家的信任。

果然许良人是个疑心病重的人,鱼非池耐着性子,让钱守财不要着急,慢慢与许家迂回,多次之后,才算是得到了许良人的信任,也才一席酒水谈成这三大船丝绸的大生意。

如此耗费了好一番心力,才得成今日之果。

鱼非池唯一心急的地方,是一定要赶在这太阳最毒的日子里大船靠港,若是过了夏天入了秋,日头到了凉爽的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好在紧赶慢赶着,总算是赶上了。

从港口水中爬起来的南九为了避人耳目,回来得稍晚,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鱼非池拉着他坐下,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替他擦着头发,南九显得局促不安,一直想要站起来,每次都被鱼非池按住,让他别动,看得石凤岐一脸的嫉妒不带半点遮掩。

所以他踢了踢南九的腿,翁声翁气:“小家伙,你是怎么把那些丝绸点着的?”

南九还记着他跟许清浅的仇,不是很想理他,便把头偏到一边去。

石凤岐“嘿”一声,扳着南九的脑袋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你小子还有脾气了?”

“你走开,离小姐远一点!”南九愤愤道。

石凤岐心中叫苦,原本就跟南九不是很对路,这下可好,他现在是越发讨厌自己了。

好在有鱼非池打圆场,擦干了南九头发,她替南九梳了梳,说道:“是白磷。”

遇空气高温自燃的白磷。

所以她需要这样炎热的天气,若是到了秋天凉快的时候,可就有点不容易了。

石凤岐听了微微一怔:“厉害啊!这种东西你都想得到!”

“小姐厉害的地方多了,才不像你!”南九又骂一声。

石凤岐满头黑线。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世上好男人只有卿白衣了

南九离开的这段日子里,的确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朝妍与石凤岐也是,他们信任鱼非池,相信鱼非池的每一步计划,也就不对她多问什么。

在无人的时候,南九才会悄声跟鱼非池说:“小姐,那批丝绸是包着破布的,里面装的根本不是好缎子。”

鱼非池架着一双长腿在窗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外面的星空,点点头:“嗯,你知道就好,别说出去。”

“是,下奴知道了。”南九点头。

“阿迟怎么样?”鱼非池又问。

“下奴让他闭死关,他不知我去向,这两日也该出来了。”南九又说。

“你觉得,阿迟的武功怎么样?”鱼非池问着南九。

“进步很快,他很聪明的。”南九说,“下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就是随便问问。”鱼非池笑道,拉着南九坐下,指着天上的星星:“还记得那是什么星吗?”

“记得,小姐说过的,北极星。”南九坐得笔直。

“你还真是什么都记得。”鱼非池拍拍他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南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去试着过自己的生活,不把我当成全部?”

“下奴…不知该去哪里。”南九低下头,咬着牙关,脸色一下子煞白,将脸上的奴字烙印衬得越发明显,他很怕鱼非池这是要赶他走。

鱼非池轻叹一声气:“那你便跟着我吧,希望我不会害死你。”

“小姐不会的。”南九小声说。

满天星斗撒在天上,银河一道纵贯苍穹,数不清的星星冲你眨眼睛,好像每一个都有很多故事要跟你讲,想要伴你入睡成美梦。

鱼非池在梦中梦到一片世外桃源,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花树,她睡在花树下,手边倒着一坛好酒,好酒洒出来,她像是醉死在了梦中不肯醒一般。

直到有谁的利剑一剑劈开了花树,宽刀斩碎了酒瓶,鲜血染红了酒水洒在她脸上,打成一道道烙印的模样,滚烫着能灼痛她肌肤。

她从梦中缓缓睁开眼,骂一声连做个梦都不能贪一时的自在。

“你醒了?”清雅与溪间泉水的声音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

鱼非池坐起身子,拍拍南九的肩:“回去睡吧。”

“他…”南九疑惑地看着站在窗外已很久的音弥生。

“没事的,去吧。”鱼非池揉揉眼睛,喝了一口南九递过来的茶。

鱼非池靠在窗台上,喝着茶看着他:“世子殿下有何贵干?”

“你可以叫我音弥生。”音弥生说。

“别,该有的身份之别还是要有的,不能乱了规矩。说吧,什么事。”鱼非池可不想与他有多亲密的联系。

“许家在南燕欠了一笔款项,数目不小。”音弥生面带笑容,鱼非池突然就想到了刚才梦中那一片花树,他应该站在那样的地方这样笑,才对得起这清雅温润至极的笑容。

鱼非池喝了一口茶水,想了片刻,笑道:“也是,那批丝绸数目不小,要让许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现银来也不现实,自然是有尾款未付清才是,不过世子殿下跟我说这个有何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