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帮你催付这笔尾款,你能不能…”

“不能。”鱼非池抬杯止住他的话。

音弥生一愣:“我还未说是什么事情。”

“我挺讨厌别人要挟我做事情的,你催付这笔尾款,对我而言的确是很有利,但是我不喜欢被人胁迫。”鱼非池笑一声,看着音弥生:“喜欢自由的人不止你一个。”

音弥生眼中漫着奇异的光,看着鱼非池许久,最后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留下一个好看至极的笑容,将这满天星空的璀璨都比下去。

后来鱼非池想了想,为何他那个笑容那般好看,想来想去想到最后才明白,因为他眼中的光亮,极为耀眼。

那日鱼非池直钩垂钓,钓的的确是音弥生。

本来当初在准备坑一把许家的时候,大家对到底是以丝绸为饵还是玉器为饵有过一番争执,玉器其实更好处理,打碎了便是,丝绸更麻烦些,也不及玉器值钱。

鱼非池在沉默了一会儿手,坚持要用丝绸,因为丝绸都来自南燕。

那地方听说是个江南好风光的地界儿,气候适合养蚕吐丝织布,又多有柔弱娇美,女红出众的绣娘,所产出的丝绸是为一绝。

更重要的是那里除了丝绸,还有音弥生。

反正不管是运什么,到最后都不能做成生意,鱼非池很乐意让音弥生赚上一把。

他自己或许对银子不甚在意,但这么大笔意对整个南燕都有好处,他总不可能会拒绝。

以音弥生那般聪明的人,肯定想得到这批丝绸最后难得善终,交货时以次充好,裹上破布藏在缎子里运过来也无甚不可。

如此一来,南燕的丝绸商便是平白得了许家大把的银子。

音弥生总是在鱼非池这里得了一个大便宜的,这便是鱼非池说的要买将来在南燕时,几天太平日子所出的价。

太平这东西可真贵啊,这么多的银子都未全部换来。

也怪石凤岐当年太作孽,坑得音弥生太狠,现在想替他还人情债都还不上。

如今许家还欠着音弥生南燕国一笔尾款,想来数目也不小,否则音弥生不会亲自跑一趟,但是这对鱼非池来说,还不足以让她改变自己的心意去做一些不乐意做的事情。

被音弥生这么一搅和,鱼非池也再睡不下,听得不远处有笑声,鱼非池顺着声音走过去看。

看到卿白衣正与温暖二人扑流萤。

温暖大概是很久没有笑得那样开心过了,脸上的笑容如她飞扬的头发一般招展,隔着这么远,鱼非池都能闻到她身上微微清冷的香气,真是满院的繁华压不住她娇艳,更压不住她身上的异香。

而卿白衣全无一个帝王该有的霸气与威风在,更像是谁家的书生公子哥,有一份侠骨柔情在怀,愿为红颜驻足于风月中,不思进取,只图佳人展得笑颜。

鱼非池倚着一棵桂花树看着他两,想着若是温暖想得开放得下有多好,这样与卿白衣难道不是一对天成的佳偶吗?

眼前一双手,双手慢慢打开,里面捧着一只萤火虫,绿光一点,越飞越远。

石凤岐问她:“睡不着?”

“嗯。”

“我给你一手刀,你就睡得着了。”

鱼非池深觉,世上好男人只有卿白衣了。

“许家今天晚上去查钱家了。”石凤岐坐在地上,双手在手撑着身子,看着远处的卿白衣与温暖,似随口说道一般。

“查呗。”鱼非池懒懒一声,他们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许家本事大过天也查不出什么来。

“卿白衣明天就会下旨,朝中老臣我替他走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与许三霸一抗。”他又说道。

“他这皇帝当得真心轻松。”鱼非池笑道,什么事都有人替他办好。

“我帮他坐上去的,就该帮他坐稳。”石凤岐看着卿白衣,“兄弟嘛,理当如此。”

“许清浅那边明日我也会有动作,双管齐下吧,早些解决了早些安生。”鱼非池说,“希望到时候,温暖撑得住。”

“撑得住的,她很坚强。”石凤岐说道,“我现在,倒是有点担心韬轲师兄,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会,他心思很稳,一击不中会休养生息,不会立刻做出冲动的决定。”鱼非池说,“就是苦了绿腰了。”

“世上总无双全之事。”石凤岐干脆倒在草地上,“顾此总要失彼。”

就像鱼非池喜欢夏天的雨一般,她喜欢酣畅淋漓干脆痛快的事物,快意恩仇热血飞扬都可以,她不喜欢这样,百般为难。

说她心软也好,说她圣母也罢,她总是会想起当年在学院里的那些时光,韬轲师兄与向暖师姐待她都是很好的,七子之间总是同气连枝感情深厚的,她越来越不敢想,往后他们会走向何方。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他们不得不直面厮杀,挥起刀剑砍向昔日的师兄师姐,她该怎么做。

最好是什么也不做吧,最好是永远不要掺和进这些事。

“我问你个事啊。”石凤岐看着她。

“什么?”

“为什么你坚持一定要以丝绸为诱饵?”他眼神明亮,倒映流萤与星光。

“之前不是说了吧,方便处理。”鱼非池淡声道。

“就这样吗?”石凤岐继续问。

“当然不是,我想烧掉许家的大船,彻底断了他们财路,而玉器你怎么烧?丝绸才是最好做手脚的,就像今天那般。”鱼非池说道,“只有烧了他们的大船,才算是真正把许家逼急,你之前一直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才是最合适的,最有力的。更何况,许家生意大乱的时候,正好是叶藏他们出头的时刻,一举多得的事,你选丝绸还是选玉器?”

石凤岐眼神黯一黯,眼中流萤与星光皆散去,他微阖了眼皮,笑声道:“原来如此,你果然思虑周全。”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千九百万两,黄金

翌日。

毒辣的天气一点也不曾温柔过,该怎么晒还是怎么晒,热得街上都没什么人,草木焉头搭脑地垂下叶子,反抗不起这火辣辣的太阳。

港口处仍是一片狼藉,乌黑的焦木到处都是,三艘大船成了灰碳,尽是残骸,清理起来颇要费些工夫。

卿白衣下了旨,派了些人去帮着打理,偃都的生意总还是要继续做的,这是百姓赖以存活的根本。

许良人站在港口,想要找出些蛛丝蚂迹,看一看到底是谁在搞鬼,他必不会放过这纵火作恶之人。

他心中是怀疑叶藏的,但是他没有实证,叶藏又有卿白衣护着,便不能如何,只能盼着找些证据去坐实叶藏的罪行。

他忙着这个,鱼非池他们已经开始忙起了别的事。

当初石凤岐好生费了些口舌与工夫,说服了卿白衣粮饷之事,今日总算是能用上了。

早朝的时候,卿白衣难得的震怒了一回,只差拖着剑在金殿舞一场,扔了一本带血的奏折在群臣脸上。

奏折上写着:粮饷被劫。

很早便说过,后蜀这地方的兵很精贵,养不起太多,便只能养精,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粮饷也从来不曾出半点纰漏,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后蜀最强力的守卫,保护着这个国家不被人践踏与侵犯。

粮饷一般是由卿白衣批折子,交由管粮的户部调配,交到许三霸手中,许三霸再派人从各地粮仓调粮,一路护送至驻军各营中。

被劫的这批粮食在半个月前就批出去了,本来按着时日来算,再过几天就该到军营里了,结果来了一本折子,说粮饷在半道被劫了。

要死不死的是,这批粮饷数目还极大,是未来军中近小半年的储粮,要一直用到冬季,等到送冬衣之时再续上的。

现在说粮食被劫了,蜀帝卿白衣,如何不震怒?

动什么不好,要动边关将士的口粮?

满朝文武无人敢出声,蜀帝登基以来,鲜少动怒,总是一副好好先生脾气柔软随便搓捏的样子,今日发起脾气来竟然如此骇人,想来是真的动了火气。

“许将军!”卿白衣沉声怒喝。

“末将在。”许三霸其实也很愤怒,因为抢的是他的士兵的口粮。

“孤将粮饷交给你,为何被劫!给孤一个交代!”卿白衣一敲龙案,气势威严。

石凤岐坐在一旁的暗阁中,微微发笑,他这副样子,倒挺像一个帝王的。

许三霸有些头疼,昨儿个他儿子的船被烧了,生意毁了,他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今日又遇上这粮饷被劫的事,他心烦意乱。

故而态度便也不怎么好了,看着那盛怒的蜀帝,他哼声道:“末将也想要个交代,不知谁敢如此大胆劫本将的粮饷!”

卿白衣冷笑:“许三霸,运粮的人是你的部下,你竟还敢反问孤!”

许三霸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的卿白衣从来不跟他正面冲突,他总是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许三霸也向来仗着自己是功臣有些恃宠而骄,未在早朝上受过任何气,大学士见了他都要让三分,今日卿白衣为何如此反常?

他昂起头,眯起眼,看着那龙案上的黄毛小儿,闷声如雷:“末将定将此事查明,眼下之急,是立刻再补上粮食,否则军中便要断粮了。”

“哦?许将军,你可知,现如今我后蜀的粮食,需看大隋国的脸色?你可知你丢失的这批粮饷是何等重要?粮饷粮饷,粮食军饷,现下粮仓中的粮食是要备着过冬之用的,其间更有军饷上千万两,再征粮食又得耗费大量时间与金钱,许将军,你乃我后蜀皇商,可知现在粮食的价格有多贵?”卿白衣敛眉含怒,直视着许三霸。

“君上这是不准备再批粮饷了?”许三霸抬眉怒问。

“孤听闻,昨日将军的三艘货船起火,所有货物毁于一旦是吧?”卿白衣站起身,走下龙案,带着些冷笑。

“此事与粮饷之事有何干系?”许三霸当真是半点不将卿白衣放在眼中,与他对视。

“孤只是觉得奇怪,你许家前些日子失了粮食生意,昨日又货物遭毁,货船被烧,今日便遇上了粮饷被劫,运粮之人又尽是你的部下,审问你的部下他们也说不出抢粮之人是何模样,有何特征,许将军,不知你是否听说监守自盗这个词?”

卿白衣走到许三霸跟前,面容微沉,眼含龙威,与许三霸相对。

他本是白衣贵公子的纨绔模样,难得有几分正经时刻,似这般饱含威势的样子,却别有一番风采,令人敬仰侧目。

“君上!你这是污蔑!”许三霸可算是听出来卿白衣的意思了,这是怀疑他挪用军饷以填补他生意上的亏空了!

卿白衣刚欲说话,小太监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卿白衣冷笑一声:“宣南燕国世子进殿!”

暗阁中的石凤岐放下茶杯,眸中寒光一闪,音弥生?

音弥生当真是个怪人,他一身普普通通的长衫走进金殿,却与这金殿意外的相融合,好像他去任何地方任何场景,都能与那场景完全相融,半点突兀也没有,这种气质,已不止是独特那般简单了。

他先是对着卿白衣拱手行礼,然后又道:“蜀帝,我有一事,想问问许将军。”

“你有何事不能私下问本将,金殿之上岂有你这他国之人插嘴之处!”许三霸怒道,今日是什么人都敢来给他找晦气了吗?

音弥生轻轻点头,说道:“本来此事的确该与将军私下相谈,无奈事关重大,我需有蜀帝与诸位大人做见证,以免说我南燕有欺人之嫌,不得已来金殿与您一叙。”

“你有何事?”卿白衣问他。

音弥生道:“前些日子许将军爱子许良人,许公子去我南燕定买了一批丝绸,共计六千九百万两,当时许公子说银钱暂时周转不及,只付了三千万两,余下的待他回了后蜀,自钱庄调银后再行清付,我南燕商人为确保银钱与其同来后蜀,昨日正好遇上许家货物被烧之事,心中不免惴惴,故而托我来问一下许将军,余下三千九百万两,何时付清?”

“区区三千九百万两银子,竟也如此忧心,难怪只是个边夷小国,上不得台面!”许三霸大概真的是气糊涂了,这种话当着南燕未来的帝君脱口而出。

好在音弥生涵养好,不与他计较这失礼之处,只温声道:“将军误会,并非白银,而是黄金,三千九百万两黄金。”

“你说什么!”许三霸一声惊呼。

“三千九百万两,黄金。”音弥生不急不慢,稳稳道来。

暗阁里的石凤岐重新端起了茶杯,拔一拔茶杯盖,闻了闻茶香,眼中的寒意越发深刻,在这三伏天里,都快要将手中那杯茶冻起一层白霜。

好个音弥生!

朝中大臣俱不出声,傻子都看得出,这南燕世子是来帮年轻的蜀帝的,虽然这两家姻亲没结成,但不知怎么的两人竟也能绑到一起去。

更想不明白的,这南燕的世子为何要帮蜀帝?

做为南燕,难道不是希望看到后蜀越乱越好吗?

他们两人今日这一番抢白,暗中都指向许三霸为了填补生意亏空挪用军中粮饷之事。

这可是不是掉脑袋这么简单的事,这是要诛九族,杀全家的大罪啊!

就算是许三霸权倾朝野,那也是因为他在军中的威望做依仗与底气,才敢这么嚣张放肆,现如今倒好,他是要自毁长城自掘坟墓了吗?

许三霸眼看着卿白衣与音弥生,气得一张黝黑的脸黑中透红,但是纵横官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时与卿白衣再硬扛并不合适,至少朝中这人心便开始有些不稳了。

朝臣早就开始了站队,默默地往右边站的人多一些,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右边是卿白衣的人,左边是许三霸的党羽,左将军左将军嘛。

他看了看这朝中形式,压下心中滔天火气,竟也能弯下膝盖对着卿白衣下跪叩拜:“末将丢失粮饷,罪责难逃,万望君上让末将查明此事,待查明之后君上要罚,末将绝不多言!”

卿白衣在心中骂他一声老不死的老狐狸,他以退为进,自己便不能将他再逼得如何了,否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也要站不住。

便挥一挥手:“给你十日期限,查不出幕后黑手,你便来请罪吧!”

“末将谢主隆恩!”

朝臣有些诧异,自打蜀帝登基,这好像是许三霸第二次说“谢主隆恩”四个字,第一次是蜀帝刚刚坐上皇位的当天,赐他左将军护国大将军的爵位时,今日这是第二次。

他们默默地想着,看来许三霸是真遇上了头等麻烦。

音弥生退下时,目光看了一下那暗阁,暗阁里的石凤岐也看向他,两人目光一相接,尽是说不完的暗箭与明枪。

音弥生今日来这朝堂上,于卿白衣来讲,当真是一件极好极好的事情,他有力地帮卿白衣佐证了许三霸挪用粮饷的嫌疑,这份佐证,比起卿白衣喝斥许三霸一百句都有效。

因为音弥生代表的是南燕,是一个国家。

但是,这件事的幕后策划是石凤岐,一切都是在石凤岐的推动下进行的,与其说音弥生帮了卿白衣一把,不如说他帮了石凤岐一把。

不如说他,帮了鱼非池一把。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许家小姐有孕

石凤岐出了暗阁,走出王宫,脸上并无几分得胜后的笑容,虽然他今日这头一仗是赢了的。

但是赢的方式令他极为不喜。

他彻底感受到了音弥生对鱼非池的用心与对自己的威胁。

这种颇是压抑的心思一直到他看见鱼非池时,才有所缓解。

但是越看鱼非池,他越觉得鱼非池真像一条鱼,随时会逃离他掌心,游向大海,游向自由而宽广的天地。

“干嘛苦着一张脸?”鱼非池奇怪地看着他,“早朝不顺利?”

“顺利。”石凤岐说。

“那是怎么了?”

“音…”他话到喉咙边,又生生咽下去,改口说道:“因果循环,有许三霸受的,你这边怎么样?”

鱼非池推开窗子看着下方,托着下巴笑道:“因果循环,有她受的。”

下方是一个药铺,铺子里的大夫是偃都城里有名的圣手,达官贵人有个头痛脑热的,都喜欢请他去看上一看,也因着这圣手大夫口风紧,侯门深宅里的邋遢事儿他从来不会多说,越发得各路贵人们喜欢。

但是今日从这铺子里传出来个事儿,听说是新来的伙计嘴还不够严,一下子说漏了嘴,说给了多事的婆姨们听。

许家小姐有身孕了,而且三个月了。

这消息说惊奇吧,不惊奇,毕竟大家都知道许家小姐三个月前跟石公子滚了一遭床单,掐掐日子算,该三个月了。

你说不惊奇吧,也挺惊奇的,好说是将军府的千金,便是再不自爱,再怎么喜欢一个男子,这成婚之前不守礼法已足够乱规矩了,怎么还怀上了身孕?

药铺里的伙计说得有模有样,还拿出了之前给许家小姐开的方子,尽是些安胎保胎的药材,看这架势,这许小姐是想生下这个孩子了。

人们说,许小姐这是挟子逼婚啊!要逼到石公子奉“子”成婚才甘心啊!

石凤岐听到这传言的时候,先为自己掬了一把心酸泪,再拉着鱼非池的手,无语凝噎一晌,才哽咽道:“早知你会用这样的办法,我宁可自己去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鱼非池甩开他的手:“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之前在大隋是怎么坑我的你自己清楚,平白给你多得了个儿子你就偷着乐吧!”

“你准备怎么收场啊我的亲姑奶奶!到时候许清浅真去外边抱一个孩子说是我的,我找谁哭去啊!”石凤岐毫不怀疑许清浅干得出这样的事,她指不定真的就将计就计假装自己有了身孕,再捱个十月怀胎。

那到时候,石凤岐就是名副其实的“喜当爹”了!

鱼非池拍拍肩膀:“唉呀大侄子,姑奶奶看你这么可怜,会帮她‘堕胎’的。”

石凤岐让她一声“大侄子”逗得笑出来,拉着她靠进自己怀中,努力地将吊着的一颗心放回去,不去想音弥生。

可惜鱼非池从来不爱解风情,一巴掌推开他,拍拍衣服:“男女授受不亲你到底学没学过?”

石凤岐也便只能无奈,他又能拿鱼非池有什么办法呢?

许家这两日实在是有点惨,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将许家打得抬不起头来,许良人,许三霸,许清浅三人接连出事,而且每个人的事都还出得不小。

就好像是有人早就预谋,慢慢设局,等着他们一脚踩进去之后,来了一次大收网,一举将他们三人都卡死住。

三人中,许清浅的麻烦其实是最小的。

许良人对外欠着一大笔黄金,南燕世子已准备上门逼债,许三霸丢粮饷,有挪用嫌疑,直接影响军威。

这两件事之间肯定是有人在操纵,他们当然知道,而且以许良人与许三霸的脑子,也已经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只有石凤岐。

他们不可能愿意这样被按着打,定然要做出反击。

最好的机会可以说是送上门的,许清浅有孕的传闻恰到好处的这么出现了。

许清浅对镜理红妆,帮她簪花的丫鬟连大气也不敢出,外面现在传得风言风语的小姐有身孕之事,丫鬟当然知道是假的,且不说小姐每月月事极为准时,只说这平坦光滑的小腹,怎么看也不像有了三月余的胎象。

丫鬟觉得许清浅必会大怒,所以很是紧张。

然许清浅只是描好了红妆,温暖地让丫鬟拿来些布帛与棉絮,细细做起了女红,缝的这东西,丫鬟看不太懂。

只知道老爷和公子过来的时候,许清浅温柔浅笑:“爹,小弟,你们尽可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这正好遂我愿了。”

当许清浅那缝的东西绑上了肚皮的时候,丫鬟才明白过来,小姐这是要怀个孕给他们看看了。

石凤岐是没有料错的,以许清浅的性子,将计就计才是她会做的事情,她根本不在乎声名这种东西,若她在乎,早在五年前就羞愤自杀了。

爱一个人爱到发狂,几近疯魔,大概就是她这样吧?

只要能得到石凤岐,许清浅并不在乎任何方法。

未过多久,许清浅的肚子还真大了起来,偶尔还上街走一走,买点小孩子的衣服鞋子玩具回去,看到别家小孩的时候,也母爱泛滥,时常逗来玩,城中百姓皆叹,许小姐这是着了魔了!

有一回她堵住了石凤岐与鱼非池,说堵也不合适,因为她每次出现都是那么刚刚好的,好像都是巧遇一样,她扶着腰向着鱼非池艰难地弯腰行礼:“见过姐姐。”

鱼非池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受完她这一拜,看她怀孕这么辛苦,也不准备伸手去扶,就这么看着她受累,旁人纷纷指责鱼非池没气量,小鸡肚肠,更是个抢别人男人的妒妇。

因为许清浅行礼之时,她全程挂在石凤岐胳膊上,看着便像是她不许石凤岐去扶许清浅的样子。

鱼非池受完她一拜,笑意温柔:“妹妹可要好好安胎,可千万要保住孩子,别动了胎气。”

许清浅也真是个人才,竟然也可以说:“多谢姐姐关心,妹妹定会注意。”

这闹不清的,还以为是在看宫斗。

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鱼非池极其地佩服她,大热天地在肚子捂棉花也不嫌热,果然为了爱情而执着奋斗的女子都是格外坚韧的。

“一个人,怎么可以不要脸不知羞耻不知廉耻到这般地步!”朝妍有一次看着挺着肚子四处招摇的许清浅,咬牙切齿地恨声发问。

鱼非池安抚她:“能让石凤岐暂时分散注意力,还能让朝中臣子对石凤岐与卿白衣产生不满,别说假怀孕了,真生儿子她都做得出来,有什么好气的?”

“你心真宽!这要搁我身上,我早上去弄死她了!”朝妍气呼呼道。

鱼非池笑一笑,支着额头看着许清浅,弄死她,是一定的,时机还不到而已。

鱼非池生气,是真的会杀人的。

让许家比较失望的是,哪怕是许清浅有了“身孕”,石凤岐也没有被她拦下步子,虽说他在朝中与百姓中的口碑越来越不好,但他也不甚在意的样子。

许清浅忙着一天天把肚子搞大的时候,石凤岐忙活的是怎么把许三霸弄残。

许三霸挪用粮饷的事不径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军中,就连许三霸都想不明白,消息怎么会走漏得这么快。

蜀帝给他十日之期,他才到第三日,军中已有人得到了消息,开始质疑。

许三霸在军中多年,想一举摧毁他的威望是很难的,只能一步步来,这一点石凤岐很清楚,所以挪用粮饷只是他的第一步,这一步叫毁许三霸的清白——许清浅毁了自己的清白,自己毁她爹的清白,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第二步就比较阴险了。

先前那个向许良人买丝绸的钱掌柜的近来日子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哪天醒来小命就没了,好在叶藏叶掌柜是个守信用的人,答应过他会让他分一杯粮食生意的羹,也真的履行了承诺。

叶藏给了钱掌柜的一批粮食,数目很大,让他拿去卖,不收他半个子儿的成本,只有一个条件,不得说这些粮食是从叶藏这儿出的,源头不论谁人问起,都不许说,价格可以往低处走,尽快脱手就好,他只要三成的利润。

钱掌柜的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近日来偃都传得沸沸扬扬的粮饷之事,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粮食怕是粮饷,吓得不敢接手。

叶藏这时候便显露出他狡猾奸诈的一面:“钱掌柜的,现在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想活命,就按我的吩咐做,我保管你财源滚滚,福寿平安,你若不听话,那日船上的大火你是看见了的,我有的是办法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