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凤岐点点头,说:“我也知道,但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好找,林皇后是个很小心的人,轻易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那么,如果我们引蛇出洞呢?”

听了鱼非池的话,石凤岐略一思索,笑声说:“要引出这条蛇可不容易,需要一个足够诱人的诱饵。”

“对啊,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这个诱饵就行了。”

鱼非池与他细细商量,慢慢说话,两个最聪明的人之间的谈话总是很有意思的,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层层推理,就能走出迷雾,达成目的。

就着并不明亮,只透着淡淡暖色的烛光,两人细声慢语,商量着一些并不美好的坑人事件。

月亮静悄悄地爬过,鱼非池说到后面困了,一边低语一边睡过去,石凤岐把她轻手轻脚地放好,给她拉上薄被,吻过她额头之后,穿好了衣物往外走去。

他穿过了熟悉的街道,看到了明月楼,想起了这楼里曾经有一个花魁名叫绿腰,她看多了世态炎凉,精通人情世故,不指望任何人来把她赎出去,只靠她自己,虽出身青楼,却让人敬佩。

后来是他请绿腰做了件事,给了她一大笔谢银,她用那笔银子换了自由之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跟了韬轲师兄。

可是大概真的是红颜薄命,她命运多舛,未能享受一天与韬轲师兄的相敬如宾,就被商帝拘进了深宫之中,与韬轲师兄隔着一堵墙,难以重逢。

再后来又是自己多次与韬轲师兄作对,害得他接连在白衹与西魏两地失利,失去了与绿腰见面的机会。

石凤岐叹了声气,心里算不出谁对得多一些,谁错得少一些,盘缠如老树藤蔓一般的恩怨是非,大概真的要这么一直纠葛下去了。

他路过了明月楼,听到明月楼里的姑娘红袖招客,里面传出莺燕般的婉转歌喉,他想,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像绿腰那样的青楼女子,即柔软又坚韧。

他没有停留,绕到了后面的老街。

老街上的老伯酒馆依然开着,老伯见到公子来,照例上了一碗呛人的黄米酒,道一声:“公子请用。”

石凤岐端着这碗黄米酒,看着这条与前街截然相反,安静的路人,安静的店铺,什么都安静得无声无息。

“商夷最近有什么动向?”石凤岐收回望着街上的目光,问了一声。

老伯擦着桌子,回话道:“收到风声,是准备南下了。”

南下,南下是后蜀。

也是,如今的韬轲急需得到一个国家,换一次与绿腰相见的机会,商帝也急需得到一些土地,也已经整合成一块的北境大隋相抗衡,南下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动手了吗?”石凤岐又问。

“还没,不过,估计快了,听说很久以前就在做准备,修了不少大船,这会儿也应该修得差不多了。”老伯说。

“好,有消息来府上通知我。”石凤岐说,又似喃喃自语了一番:“南下,南下,韬轲师兄,南下是后蜀,师弟,真的不能让你动手啊。”

后蜀有卿白衣,有戊字班四人,有他潜心谋划了很久的东西,他不可能就放任后蜀落入商夷手中,怕是到时候,又要跟韬轲师作对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想得心烦意乱,最后眉头一皱,一口喝完了碗里的黄米酒,重新走进了这条安静的,也凶险的老街。

老街上是聚集了各国各地的探子和细作,每一个国家都有这样的地方,大家心照不宣,各取所需,哪些情报可以卖,卖几分,换什么情报回去,有着他们自己的规矩,谁也不可破了这规矩。

石凤岐知道,这条街上,有商夷的人,后蜀的人,南燕的人,苍陵的人,大家都在这里,彼此提防,彼此出卖。

像这样的地方,大概真的要等到整个须弥大陆共尊同一人为帝王,才会彻底消失,否则他们会一直存在。

第四百二十章 苏于婳的话

次日石凤岐去上早朝,鱼非池跟苏于婳还有南九迟归一起吃早点,这太子府里的下人都是懂事,既知道太子妃的地位不凡,半点怠慢不得,也知道其他的几位贵客都是太子的座上宾,所以不管是任何细小的事都准备得贴心妥当。

就连这早点也照顾到每一个人的口味,花样繁多,满足众人不同的喜好。

鱼非池喝了碗豆浆,又吃了两根油条,最后还啃了两个馒头,这饭量让苏于婳哭笑不得:“师妹,你这吃得比当年在学院里还多。”

鱼非池啃着馒头说:“苏师姐你也别客气,反正不要钱,不吃白不吃。”

苏于婳吃东西要秀气得多,当年她还在苏家的时候就上过许多规矩,虽然满是闺秀的风范,她却也觉得像鱼非池这样没规没矩随心快活挺好。

迟归跟南九依然保留着每天早上练功的习惯,下人收拾了餐桌上了两杯香茶,给两位小姐漱口,苏于婳端着茶杯慢声说道:“小师妹可知,商夷和后蜀就要开战了?”

石凤岐有意瞒着鱼非池的事情,就这样被苏于婳轻轻松松地说破了。

鱼非池喝了口茶,脸上没有太多变化,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只是时日的早晚而已,所以,虽然她的内心有些难过,但终究没表露没什么,只问:“苏师姐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小师妹,你是知道师姐的,我对大隋国内部这小问题不感兴趣,我的兴趣…”

“是天下,我知道。”鱼非池笑着接话。

苏于婳抿唇一笑,放下茶杯,看着鱼非池平静的侧脸:“难道师妹就不想阻止韬轲师兄与你的好友卿白衣互相残杀吗?”

鱼非池收回有些失神的眼睛,转头看着苏于婳:“其实是苏师姐你并不想看到商夷独大吧?又或者是你技痒了,所以想参与此事?”

“两者皆有。”苏于婳承认得干脆:“商夷如果吞并了后蜀,于大隋极为不利,既然我已经决定留在大隋,就绝不会像初止师弟那般朝三暮四,做个三姓家奴。而且,我也的确是眼馋了,白衹与西魏都不过是些小地方,没有什么影响力,并不是一方强国,但后蜀就不一样了,后蜀很有挑战性。”

她说得跟一个游戏很好玩一样。

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谈论的是一个国家的命运,是须弥大陆整个格局的改变,她说得如此的轻松自然,跃跃欲试。

鱼非池很羡慕她这样的铁石心肠。

“白衹与西魏的确算不得什么大地方,国力不强,君主无能,被人分割被动人并吞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苏师姐,你为什么觉得,商夷就一定能吞并后蜀呢?”鱼非池反问她,“后蜀虽然没有商夷强大到那么可怕,但是听说他们国内也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谋士,名叫书谷,说不定,他就能想出解危之法呢?”

“小师妹你是在自欺欺人吗?”苏于婳笑道,“就算那叫书谷的谋士是个出众之人,但是师妹你认为,这世上能敌过韬轲师兄的人之中,会有他吗?”

鱼非池不说话,她心里也知道,韬轲从来不弱于任何人,只是有时候,时不与他罢了。

七子里的人单独拎一个出来,与韬轲敌对,都不敢说一定有赢的把握,那书谷,就真的有机会吗?

“苏师姐这次想帮谁?”鱼非池压下心思,笑问着苏于婳。

“当然是大隋。”

“此事与大隋无关。”

“此事当然与大隋有关,师妹你心知肚明。”苏于婳深深看着鱼非池,她的眼神里漠然得可怕,只有最简单的胜负之分,很少会有其他的东西,她说,“我以为师妹,你不会再逃避了。”

“我没有逃避什么。”鱼非池说。

苏于婳站起身来,走到鱼非池跟前,认真地看着她:“我将去后蜀,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小师妹你自己了。”

“苏于婳!”鱼非池喊着正要转身离开的苏于婳,声音有点重。

苏于婳站住,转身看着她。

鱼非池走到她面前,稍见凌厉的眉目带着凛冽,逼视着苏于婳过份漠视一切的双眼:“你如果再敢伤及无辜,让西魏阮筝之事重现,大隋必然容不下你!”

“我倒觉得,如果我能让大隋从中受利,隋帝会对我另眼相看,毕竟…”她停了一下,慢声道:“他与我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征服整个须弥大陆!那么这其中用了些什么样的手段,利用了哪些无辜的人,有什么重要呢?这天底下,哪里有无辜之说?”

鱼非池看着苏于婳离开的背影,靠着门柩很是郁闷,抬头望了一会儿天,觉得这个老天爷啊,他一定是没开眼,否则怎么一天到晚尽爱捉弄人?

以苏于婳为人处事的手段,谁也不知道她会用出什么招数,而韬轲与卿白衣,都不是鱼非池想暗害的人,大家明着来打一场也就罢了,胜负由己由天嘛,现在搞得三不像,怎么想怎么憋屈,怎么烦燥。

如果强者是以结果论来评定,鱼非池不如苏于婳,她不如苏于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残忍,有所顾忌的人,就有软肋,就有弱点,就会增大失败的机率。

鱼非池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憋屈了老半天,一会儿骂骂老天爷不公道,一会儿骂骂苏于婳又不知想干嘛,骂得嘴都快干了的时候,石凤岐终于回来了。

在石凤岐回来后,鱼非池让他立刻写了信给卿白衣,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听信苏于婳的建议,不管那建议有多好,听上去有多高明,都不要相信她,她不是善心的佛陀,她会把后蜀送进地狱。

一句话,信鬼也不要信苏于婳!

石凤岐握紧着鱼非池的手,让她不要担心,卿白衣虽然以前点糊涂,但现在早就换了个人,不再是当初那么好说话的卿白衣了,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糕。

鱼非池趴在床上有气无力,觉得生无可恋一般:“本来韬轲师兄跟卿白衣之间就够乱了,苏师姐还要跑过去搅局,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石凤岐戳着她气得圆鼓鼓的脸:“或许苏师姐另有打算呢?她向来是我们七子之中最不讲情面的,虽然这不好,但是至少也可以保证,她不会偏帮韬轲师兄或者卿白衣任何人,她只会把大隋可以得到的利益最大…”

石凤岐说着突然停住,低声道:“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后蜀跟商夷…”

鱼非池白了他一眼:“你最近是不是早朝去多了,听多了那些臣子的废话,脑子也没以前灵光了,居然才想到?”

石凤岐戳她,恼火道:“你知不知道早朝有多烦人,天天听他们念经听得我头都快炸了,我要是当了帝君,我第一件事就是精简早朝人数,一人一句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鱼非池挡着他手指,在床上翻了个个,忧伤地叹着气:“可是我真的一点也不希望苏师姐这么做,我觉得好恶心啊。”

“但是的确对我们有利。”石凤岐倒下去,跟鱼非池排排躺好,一起望着床顶上的幔帐:“要不我们加快速度,处理了这里的事,然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一下商夷和后蜀的事?”

“你好大的口气,也不闪着舌头,解决一下商夷和后蜀的事,那是我们两个人解决得了的吗?”鱼非池懒声懒气地说。

“能不能解决另说,但是我们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跑出邺宁啊!”石凤岐兴奋地说道,“老胖子肯定不会拦我们,我们就说我们为了大隋而去的,这样一想,是不是有动力了?”

鱼非池猛地坐起来,一脸郑重:“此事事关天下,更事关我师兄和朋友,所以,我义不容辞,起来,咱们赶紧收拾林家!”

石凤岐看着变脸比自己还快的鱼非池,心里有点受伤,她是有多想跑出这里,睁着眼睛说这么大的瞎话!

鱼非池麻溜地翻过石凤岐,就要爬下床,恨不得立刻把林家跟石牧寒搞死搞残,然后好逃出邺宁城的模样。

石凤岐看着就来气,一把拖住她,他两腿夹住她两腿,他手臂压住她手臂,把她夹在身前:“我困了,先睡一觉。”

“唉呀你睡你的,我先去…”鱼非池挣扎着就要起来,手舞足蹈地想从石凤岐手臂里挣出来。

石凤岐手臂一用力,整个身子都压在鱼非池身上,把她死死压在身下:“不行,你得陪我睡觉。”

“讲点道理好不啦!”鱼非池被他压得快透不过气,脸都被他胸膛压得变了形,肉肉全挤在一起格外喜感,就更不要说爬出去了,只能扯着嗓子喊道。

“不讲。”石凤岐一动不动压着她,坚决不松开,说话的声音挺轻的,但也坚定得很。

鱼非池一生气一狠心,小嘴一张就咬住他胸前,痛得石凤岐身子一弓,低下头来一口反咬在鱼非池半敞着的肩头,算是跟她扯平了。

看来这床,今日是没法下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两个混帐儿子

苏于婳去后蜀到底要做什么,无人知道,就像大家平日里也猜不出鱼非池跟石凤岐想做什么一样,只有当事情发生了,他们才能看出些端倪。

鱼非池算了算,苏于婳从大隋去到后蜀,再快也得用上三个月的时间,因为途中还要经过商夷。

但是一个月不到的时候,鱼非池跟石凤岐聊过的那个诱人的饵就出现了。

这个饵是针对林家与石牧寒的。

林家这段时间联络了很多人,狂风暴雨一般地上折子。

折子里头说的东一半是讲上央滥用权力,铲除异见,排除异党,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独掌大权,混淆视听,蒙蔽陛下,欺君犯上,总之,罪该万万死。

另一半是讲新上任的太子勾结他国,其心不忠,欺瞒陛下,徒有其表,败絮其中,难成大事,危我大隋,动我国本,立妖为妃,总之,还是罪该万万死。

石凤岐对别的罪状倒没什么不满的,唯一不爽的地方只有一个,什么叫立妖为妃?

你们是不是瞎,你们的太子妃她生得跟个仙子似的出尘不染高洁不凡贤良淑德,漂亮得不得了,虽然她晚上有点像个妖精似的磨得自己销魂蚀骨,可是你们又没见过,你们居然说我立妖为妃?

明明是立仙为妃好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石凤岐曰:干他娘的!

鱼非池听着石凤岐在这里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很认真地拿自己与他说的形容词对了对。

什么出尘不染,高洁不凡,贤良淑德之类的,好像怎么看都跟自己关系不大的样子,也不知石凤岐是怎么做到信口雌黄还面不改色的?

她暗着想一想,后生不得了,这是要成为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上将军之材啊!

但石凤岐也就真的跟林家他们干起来了,干得还挺热火朝天的。

起初的时候,还只是在早朝的时候骂骂街,打打嘴仗,没真正闹出点血光之灾来,双方过过嘴瘾也就罢了。

后来已经发展到差点在金殿上大动干戈,挥刀相向了,听说隋帝老胖子气得头发都以竖起来,好几次跳着胖胖的身子拍着桌子,骂道:“你们给我滚出去!”

石凤岐便默默地滚回来,再乐呵呵地跟鱼非池说,他今日又把石牧寒骂得怎么样,把隋帝气得怎么样。

鱼非池听着他的转述,深深为隋帝感到痛心,怎么生出了这么两个混帐玩意儿来?

有时候上央和豆豆也会过来,豆豆记得鱼非池的喜好,会带些她喜欢的小点心,几人一边吃一边聊天,上央先生会叹着气:“再这么下去,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得尽快。”

石凤岐给鱼非池剥着花生米,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放心吧,先生,我不回来则已,回来了,不拿走他们家几条命,我怎么对得起当年我大哥临终之时也还牵挂着我?”

“你不怨我当年一直拿你和你大哥做比较了?”上央笑声道。

“怨啊,怎么不怨?你搞得我差点心理变态,恨上石无双。不过你也是为我好,给我树个目标,让我不停地努力超过他,我懂的。”石凤岐说,他在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眉目疏朗,肆意疏狂的样子,没有半点沉稳在,可是对着外人,他却能收好所有的年少轻狂,内敛得像个活了百八十岁的老头子。

“老头子。”鱼非池想到这里,突然说出口,然后脸就红了。

“老婆子。”石凤岐他接得倒是快,笑得一脸阳光稀烂。

上央伸过手捂住豆豆的眼:“你们悠着点,豆豆跟你们不一样。”

“原来先生也有这般讲情趣,懂体贴人的时候?”石凤岐打趣上央,又对豆豆笑:“豆豆,你可有福了。”

豆豆的脸羞红到耳根,看着真的好可爱,身子一扭,提着一个已经空了的茶壶跑开,细细的声音跟蚊子嗡嗡声似的:“公子你们讨厌。”

嘿嘿,那模样才真叫一个娇俏,惹人怜爱。

不过好像就算石凤岐已经回到东宫,身份大白于天下,他们还是喜欢叫他公子多一些,而不是太子,似觉得这个称谓要亲昵许多。

几人笑过之后谈起正事,石凤岐说道:“我没想到韬轲师兄这么等不及,我苏师姐才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林家就动手了,说明韬轲师兄最少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在筹划此事,与林家达成了协议。”

上央点头,接过话道:“不错,看来商夷真的准备跟后蜀开战了,这才需要先让大隋内乱,无暇分心对商夷如何,而大隋最大的隐患莫过于林家,还有石牧寒,这说起来,是他们的第二次合作了。”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白衹之事,毕竟跟商夷没有太多的直接关系,只是需要间接地控制住大隋一时半会儿就行,所以没把大隋彻底怎么着。这一次他是想从根子上把大隋烂了,烂得越厉害越好,他攻打后蜀的时候,也才越有保障,等到他拿下后蜀,调头攻打大隋之时,大隋最好已经烂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他可以轻易收拾掉。反正我如果是他,我肯定是这样安排的。”石凤岐捡着花生米扔进嘴里,一边细细嚼着一边说。

“所以我们也要等,等到他们全部冒出来,才好一网打尽,倒要看看,我大隋出了多少好臣子,要为陛下清君侧。”上央笑得云淡风轻,好像那些人要杀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两人说了半天,这才发现了鱼非池安静得不同寻常,竟然一句话也没有,上央笑声问她:“太子妃娘娘怎么看此事?”

鱼非池赶紧摆手:“上央先生,你可千万不要叫我太子妃娘娘,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您还不知道吗?别嗝应我了。”

见鱼非池愁眉苦脸的样子,上央便笑声改口,“那好,鱼姑娘怎么看呢?”

“我…我不看。”鱼非池抬头一望天。

“什么?”上央没想到鱼非池的说法这么古怪。

鱼非池支着额头,脸上愁得像是欠了谁八百万还不出来,马上要被人逼债了一般,闷着声音道:“我能怎么看?韬轲师兄这么做,是为了商夷的安全有保障,而且,他根本不在乎石牧寒是否能成事,石牧寒在他手里就是一粒发挥最后余热的弃子,他要的,不过是大隋动乱,没想过要借此机会伤我和石凤岐的性命,我们呢,摆明了要把他这计划打得稀烂。那上央先生你说,我还能怎么看?”

上央听她说得长吁短叹,被她抑扬顿挫得极其搞笑的语气惹得发笑,笑过之后,他才说:“看来你还是不舍得对同门师兄弟,行不利之事。”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鱼非池说。

上央不接话,只是笑着喝了口酒,恰好豆豆也提了茶壶回来,上央带着豆豆告辞,两人回去了。

鱼非池看着上央离开的背影,一时半分儿没回神。

“看什么?”石凤岐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鱼非池收回目光,托着腮:“我只是不明白,苏师姐到底是怎么让韬轲师兄这么快就动手的,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苏氏一门眼线遍布天下,说不定她有她自己的门路呢?我听说苏游已经与她会合了。”石凤岐说。

其实鱼非池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可是她不愿意相信。

压过这念头,鱼非池决定暂时不去想商夷和后蜀这么远的事,先把眼下的事解决掉,为自己争取一点远离邺宁城的时间。

“你现在能够确定,朝中有多少人是干净的吗?”鱼非池问他。

“勉强有数,但还需再做筛选,你也知道此事牵涉之人太多,我不敢粗心,毕竟随便一个错误的估算,都有可能葬送一个忠臣的性命,也有可能放过一个奸臣。”石凤岐说道。

“林家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所以才会冒着风险站出来,而这个机会,是与商夷紧密相连的,如果我不猜错,大概商夷在与后蜀彻底开战之时,他们的阴谋也就会演变到最剧烈的时候,到那时,差不多就可以收网了。”鱼非池靠在栏杆上,计算着时间。

“你说,韬轲师兄会不会想得到,我们利用此事反制石牧寒?”石凤岐也支着额头看着她。

“当然想得到了,所以我说石牧寒不过是他手里的弃子,而石牧寒自己不知道。还有就是,韬轲师兄对后蜀的战略应该是速战速决,在我们彻底结束林家和石牧寒之前,韬轲就也结束在后蜀的战事,以免我们回过神来,对他不利。”

鱼非池越说越心累,大家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真的好烦人啊,就不能一起愉快地做个蠢货,一起愉快地玩耍吗?

见鱼非池面露不耐之色,石凤岐很及时地打住了这个话题,跟她说起了一些其他的趣事,逗着她开心。

鱼非池继续靠在栏杆上,很是霸气极具风范地对他说:“你已经很辛苦了,不用再逗我开心了,准你今天晚上上床睡觉。”

第四百二十二章 迫不及待地想离开

南燕北隋。

石凤岐说过,这天底下手段最为铁血,心思最难揣摩的两个帝君,一个是燕帝,一个隋帝。

燕帝的手段鱼非池已经领教过了,他凭着一国之君的强横铁拳,活生生地在南燕为南燕百姓营造出了一个歌舞升平的安乐世界,飞花迷眼,莺飞燕舞的盛世太平背后,太多的血腥与肮脏是南燕燕帝扛在背后的,难以让人窥见半点。

而隋帝的智慧自不需多说,胡闹折腾的表相下,他的心计城府有多深,怕是常人难以想象。

做久了帝王的人,更懂得为帝之道,也更能驾驭人心,一松一弛之间的纵擒之术,不是书本子上学得来的,是死了无数人,跌了无数跟头,得到了宝贵经验。

拥有着这宝贵经验的隋帝,对近来朝堂上的乌烟瘴气,有着极高的包容,只要不触到他的底线,他们吵一吵闹一闹的,随便他们折腾去。

关于石牧寒与石凤岐之间的事,隋帝并没有准备下水去掺和,这是年轻一辈中的较量,如果石凤岐连石牧寒,连林家都拿不下,那他这么多年在外面的时间,就纯粹是浪费了生命。

隋帝只作观望,他也想看看,石凤岐除了在别的事情上极为擅长之外,在处理内政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足够多的手段,稳得住朝堂,保得住他自己的太子之位。

有时候,外政与内政还真不可以混为一谈,对外要的是纵横捭阖之术,对内,要的却是抽丝剥茧之能。

某日早朝后,隋帝留下了上央,一君一臣在御书房里手谈,棋盘上的棋子落得不急不疾,君臣之间都好似很有耐心一般,慢慢地捻子,慢慢地落子,也没有太激烈的厮杀。

棋局走到一半,隋帝突然说:“近来你与石凤岐走得太近,离他远一些。”

上央落子,笑声问:“陛下是担心,在下给他过多帮助吗?”

隋帝握着粒棋子,一边看着棋局,琢磨着一步怎么走,一边说:“不管是当初他离开邺宁去武安郡,然后走遍六国也好,还是他后来下了无为山去了南燕后蜀等地也罢,多多少少都与你暗中的支持有关,你能看他一辈子?”

上央低头,有些不敢承下隋帝这份夸奖,说:“陛下言重了,公子走到如今,大多是靠他自己,在下并没有出过多少力。”

“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以后的路都得由他自己走,我们也该渐渐放手,我不再束缚他,你也不要再帮着他,况且…”隋帝扣下一粒棋子,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帝君这条路,总要自己走过来的,才算是踏实稳健,不被人诟病。寡人当年登基,靠的也是自己一步步走上帝位,寡人不会养一个帝君出来,他得自己杀出来。”

言毕,他抬眼看着上央,眼神复杂:“当年无双,就是因为我们太过帮着他宠着他,想让他成为一个豁达仁慈的明君,他才心思无暇,遭人暗害,寡人不会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上央拣了一粒白子,没作多想便放下,说道:“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隋帝扔了一把手中握着的黑子,笑声道:“你棋艺又精进了,寡人这局输了。”

“是陛下心中有事,分心了。”上央笑道,大概普天之下,没几个这么痛快认输的帝君,也没几个敢这么直接赢帝君的臣子。

“苏于婳去后蜀的事,寡人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的手段,很是了不得。”难得一见,听到隋帝对谁这么夸赞。

上央也同意隋帝的话,说:“我暂时让人把情报扣下了,太子与鱼姑娘短时间内不会知道苏姑娘所行之事,但是,估计也瞒不了多久。”

“嗯,先瞒一会儿吧。我估摸着,他们两个正暗中较着劲,要赶紧收拾完邺宁城的事,好离开大隋继续去逍遥。”隋帝说着笑起来,“这两个混帐东西,一点也不知好歹,他们在邺宁城寡人会吃了他们吗?”

上央笑着不说话,石凤岐从来不想做太子,鱼姑娘之前更是死活不愿被困住,如今他们二人双双困于邺宁城不得自由,不想尽了办法要跑才怪。

隋帝太矮,不得不跳下榻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笑着说:“让他们跑吧,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不管跑去哪里,他们都不可能自由,他们总会回来的。”

上央正准备告退,走到门口又被隋帝叫住:“前两天玉娘给寡人来了信,让我给你指门婚事,你怎么想的?”

“先等一等吧。”上央婉拒道。

“随你吧,什么时候想成家了,跟寡人说一声,你也不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是?”隋帝抬手,示意他下去。

说起玉娘,自然会想到她的那个儿子,跟在自己身边十多年的假太子真笑寒,无怪乎以前隋帝总是对太子不甚上心的样子,毕竟不是正经的太子,没必要耗费太多心力培养太多,只要保证他衣食无忧,安全无虞就好。

上央得了隋帝的交代,自然而然地退出了石凤岐与石牧寒之间的争斗,与隋帝一起作起了壁上观。

这也算是彻底对石凤岐放手,所有的事情都让他自己去做,从此,他是一朝登帝化龙,还是跌落凡尘为虫,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石凤岐渐渐感受到上央与隋帝的打算,也不甚在意,这么多年过来,他靠自己做成的事情多了。

在鱼非池那方安静的悠然地小院子里,近日来颇是喧嚣,笑寒这几日来得勤快,每次来都带着“大礼”,一堆又一堆的情报,一把又一把的消息,他并不能分辨出这些东西哪些重要哪些无用,他只能一股脑地全都给石凤岐他们送过来。

外面的秋千鱼非池已经好几日没有去荡过了,停在上面的蝴蝶大概也觉得无聊,收起了斑斓的翅膀立在上头一动不动,呆上数个时辰,都不会有谁来惊扰。

屋子里的石凤岐与鱼非池面对着大堆七七八八的情报,分工合作,快速浏览,看了有两天两夜,困得二人此时直打呵欠,才算是牵出了头绪。

两人这会儿正困得双双灌浓茶,让自己不至于站着都能睡着。

“林家是因为相信韬轲,所以才会冒出头来,所以,他们一定会听从韬轲师兄的建议行事。”石凤岐打着呵欠道。

鱼非池揉一揉已经困得要睁不开的双眼:“嗯,要对付林家并不难,难的是对付韬轲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