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里石凤岐来陪她,看到她一副被蹂躏得不能看的柔弱样子又忍不住,简直是陷入了无限的死循环。

在石凤岐恨不得沉欢纵欲至死死在鱼非池身上的这三天里,还发生了一件事。

消失了许久的黑衣人再度出现。

黑衣人像是黑色的乌鸦一般,只要黑衣人出现,必是要带来不祥的预兆。

这一次也一样。

不过这次黑衣人不是来找鱼非池跟石凤岐,而找上了石牧寒。

黑衣人掠过了漆黑的夜,就好像永远不能见人,永远只能在黑暗中行走一般,翻入了石牧寒的府邸。

石牧寒见到黑衣人的时候并没有惊讶,反而神色平淡,只是问道:“你来做什么?”

黑衣人在纸上写下:“叫你们做的事已经好些天,准备何时动手?”

石牧寒面对外人是没有对着林皇后时的谨小慎微模样,虽然他不是很清楚这黑衣人的来路是什么,但总没有几分惧意在。

前些日子黑衣人给了他一个很重要的情报,这个情报如果用得好了,对石凤岐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石牧寒面露阴冷的残酷之色,带着些狠毒的戾气:“我母后已给鱼非池设了局,她自己踩进来了,就这两天,必有结果。”

黑衣人点头,没再说话,身形一纵,就消失不见,石牧寒看着黑衣人消息的方向,脸上浮着冷笑。

石牧寒所说的那个局,其实就是三天前隋帝寿辰上的事,当时林皇后故意说起窦士君之事,想诱得鱼非池失态,结果被鱼非池和石凤岐反唇相讥。

但是以林皇后行事的手段,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当时的情况下来说,鱼非池的回答并没有任何问题,林皇后想让鱼非池表现她软弱的一面给隋帝看,以此破坏她在隋帝心目中的印象,从而对石凤岐不利的这种结果,并没有出现。

但是,这样做的另一重后果是,隋帝认可了鱼非池,也就是默认了鱼非池在以后对七子的态度,将是铁血的,无情的,既然她说七子不过是顺天大势而行事,各人在这大势中尽自己的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大化的事情,那身为七子之一的鱼非池,也当如此,才不负鱼非池晚所说。

简单一点便是,大隋将来必定攻伐各国,鱼非池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哪怕她面对着的她的朋友,她的师兄弟,她的同门。

但鱼非池真的做得到吗?

林皇后真正的意图在这里。

既然鱼非池给隋帝留下了不会对七子手软的印象,也就要做出这印象相符的事情来,否则只会在隋帝那里得到更为不堪的坏印象。

比如,在对待商夷和后蜀的事情上。

石凤岐与鱼非池一直有满腹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以韬轲师兄稳重精细的性子,会突然在匆忙之下就开始行事,与石牧寒暗中往来,帮着石牧寒搅动大隋内政,以此牵制商夷,然后又匆忙地开始准备攻打后蜀之事。

这的确给了鱼非池和石凤岐一个便利,诱得石牧寒他们冒了头出来,方便石凤岐收拾以林皇后为首的林家,还有石牧寒这个心怀不轨多年的二皇子。

可是这并不代表,石凤岐与鱼非池能忽略掉这整件事中的怪异之处。

而且这一切就发生在苏于婳离开后的不到一个月之内,他们也料定,韬轲师兄行事反常与苏于婳有关,只不过不明白苏于婳用了什么样的计策而已。

三天后,鱼非池终于能下床,还没来得及咒骂一番石凤岐的残暴,就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是上央与隋帝一直瞒着的,就连石凤岐也没有告诉,层层相瞒,不许任何人泄漏风声。

其实是鱼非池他们算错了,苏于婳并不是说服了韬轲,她说服的人,是商帝。

这个消息是:苏于婳告诉了商帝,温暖还活着。

第四百二十九章 这很可笑

无为七子的名号响彻天下,谁人见了都要低头问声安,就算是最不出众的老七迟归,也有几门神奇本领傍身。

那么,这样的人,要收拾起一个石牧寒,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甚至林家这样一方氏族都不在话下,如果说,这邺宁城里有稍微麻烦一些,不是抬手就可以解决的麻烦,也只有林皇后一人而已。

林皇后这么多年一直很安份,轻易不会抛头露面,更不会争相表现什么,诸多事她都是给出个方法,再交给林家和石牧寒去做便可。

她是一个很懂得隐忍的女人,受一些气,忍一些委屈,对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身为大隋的王后,她有着足够宽大的胸怀,眼中容得下许多的污垢,并不介意身边有些污泥。

如果这一回不是因为要面对鱼非池与石凤岐的双重压力,她也不会轻易出手。

她并不相信石牧寒的能力,她很清楚石牧寒有几斤几两重,并不会因为那是她的亲生儿子而失去理智的判断,也没有因为伟大的母爱对石牧寒另眼相看。

这样的女人,做事情总是步步为营,稳打稳扎,鲜少留下什么破绽,而她出手,也必定是强有力的拳头,保证能将最大的力气都打在敌人身上。

她很聪明,准确地捏住了鱼非池的死穴。

起先在苏于婳离开的时候,鱼非池心里就有过不好的预感。

苏于婳如果要快速促成商夷与后蜀的战事,就一定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只能是脆弱的人,要么是绿腰,要么,是温暖。

当时的鱼非池还抱着些侥幸心理,她想着,虽然绿腰被商帝拘在宫中,可是商帝对韬轲毕竟不同,不会再利用绿腰对韬轲做出什么事情,以免弄巧成拙,反而把韬轲逼得不再忠诚。

所以,鱼非池心想,苏于婳或许动不到绿腰,绿腰有商帝和韬轲的双重保护,苏于婳就是能力再大,也不可能突破他们二人。

而温暖,卿白衣一直对外宣称温暖已死,甚至立了假墓以此瞒过商帝,知道温暖还在残存着一口气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便是卿白衣当年心中再无甚至城府,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照顾温暖的人,必定是他最信任的人,绝不会出卖他的人。

于是,鱼非池又想,那这样的话,苏于婳也就应该不知道温暖的事。

绿腰和温暖这两个可怜的女子无虞之后,就是韬轲师兄他们这些男人,鱼非池不可能顾及所有人,她当时只能期盼这些人自求多福。

韬轲迅速地对大隋动手,令鱼非池的心沉了沉,她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地方算错了,但是不知,错在哪里。

今日风声传来,温暖还“活”着的消息,商帝知道了,鱼非池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当时石凤岐还没有回来,鱼非池一个人坐在偌大太子府里,想着怎么这明明是四月,她却冷得只想抱一炉火在怀中?

“小师姐。”鱼非池抬头,看到迟归站在她对面。

仔细算算,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迟归,虽然大家每天都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是迟归总好像故意避着她一样,大概是他不想看到鱼非池与石凤岐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所以干脆强迫他自己不去看。

他清瘦一些,面部的轮廓没有了当年在学院时的稚气,稍微显出了一些成熟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也不似当年那般天真明媚,只有浅浅的一湾笑在他唇角。

鱼非池让迟归坐下,尽量让自己显得无事的样子,笑问他:“怎么了,阿迟?”

迟归看着鱼非池脸上强装无事的笑容很久,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只是说:“听说,苏师姐…”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鱼非池打断他,不想再多听一次有关苏于婳做过什么。

“小师姐很难过吧?”迟归问她。

“不知道怎么说,苏师姐为人行事的方法我们都是了解的,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并不为奇,我只是觉得,我只是…”鱼非池说了半天,说不出心中的感受,最后罢了。

“你只是觉得,这很可笑。”迟归补完鱼非池后面的话,“当初是商帝亲手把温暖姑娘送走的,也是商帝一步步走棋,逼得温暖姑娘难以抉择,才以死解脱,又因为蜀帝偏执,堪堪留得一线气息残留于世,本来这对她就已经是很不堪的结局了,如今,商帝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竟不惜大动干戈,挥军后蜀,冒着巨大的风险把战事提前,为的也应该只是夺回温暖。所以,小师姐你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对不对?”

鱼非池苦笑了一声,蜷起双腿坐在走廊长椅的角落里,声音也有些飘:“是啊,我觉得这很可笑。”

拯救她,又毁灭她,深爱她,又迫害她,放弃她,又争夺她。

这如何能不可笑?

商帝对温暖的感情,到底有多复杂,这一路走来的所有曲折,又如何解说?

迟归坐到鱼非池对面,一手搁在栏杆上,看着外面花园里的姹紫嫣红,显得很平静:“但是谁也不能否认的是,商帝是爱着温暖的,否则以商帝冷静自克的性格,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苏师姐很厉害,抓准了商帝的极痛之处,并加以利用。”

鱼非池看着迟归,有些疑惑:“你好像,很能自如地就接受她这么做。”

迟归回过头来看她,眼神很清亮,他笑道:“不,应该说,苏师姐做什么与我无关,商夷跟后蜀之间怎么样,温暖怎么样,也跟我无关。我只是觉得,小师姐你应该很难过,所以我来陪你说说话。”

鱼非池想告诉他,真的不必要再在自己这里吊着了,他大好的少年有大把的好时光,为什么一定要耗费光阴在自己这里?

迟归不是音弥生,迟归对鱼非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只是这种重要跟石凤岐不一样,她希望迟归过得好,他可以去追求他自己的天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把自己当成他的牵绊,一步也不往外走。

迟归留下也好,离开也罢,他身在哪里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真正要紧的,是他的心能放开。

她已明着暗着拒绝过迟归无数次,可是迟归好像从来不曾听进去过。

“阿迟啊…”鱼非池想把这些话再说一次给他听。

可是迟归却未等她说完,就笑声对她道:“小师姐,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我会努力地,努力地让你把我当成亲人,就像南九一样,你从来不会赶走南九,对不对?那么,你也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就算在学院的时候,你把我当成你的弟弟,让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他双眼中的那份清亮越来越亮,清亮透明的泪水盈在他眼中,而他还是眼弯弯,笑得温柔明媚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疼。

鱼非池像以前一样,伸出手来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我们的笨蛋老七小阿迟啊,什么时候才长得大?”

迟归笑着不说话,由着鱼非池把他一头黑发揉得乱糟糟的,温柔地按下他内心最深处疯狂汹涌地着疼痛和悲伤。

小师姐,我啊,早就长大了,你不知道而已,因为你的目光,从来只放在石凤岐身上啊。

今日的石凤岐比之前回来得晚一些,以前他每每一下朝,就迫不及待地往府里头赶,这天他留了下来,去了隋帝的御书房。

“为什么要让人把消息瞒住,我去过老街,交代过商夷和后蜀有任何动向都需向我回报,为什么你们要暗中下令不许他们告诉我苏于婳的事!”石凤岐的眼中盈着怒火,愤怒地质问着上央跟隋帝。

隋帝翻着奏折,抬头看了他一眼,偏偏身子懒得理他的样子,继续看起了奏折来。

上央见隋帝这态度,立刻开口说话,不然非得把石凤岐气得掀桌不可,上央他说:“太子殿下你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邺宁城的麻烦,而后蜀与商夷交战与大隋关系并不大,他们两国之间的战事也不会是一日两日的事,陛下是想等你处理完了石牧寒与林家的事,再来告诉你。”

石凤岐冷笑一声,看着上央:“等我解决完石牧寒,你们大概又给我其他的难题了吧?你们是下定了决心不让我离开邺宁城,对吧?”

“太子殿下,你离开邺宁城多年,许多治国之事都需长时间的磨练,以为日后掌权积累经验,陛下的考虑不无道理。”上央心里头叹一声,他家公子这些年是真的跑野了心,根本不愿意在邺宁城里多呆些时日。

“你少替他说话!”石凤岐冷声道,两步冲上去冲到隋帝御案前,一把掀了桌上的折子,怒火难遏地盯着隋帝:“老胖子,你老实说,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隋帝呶呶嘴,把手里的折子随手一扔扔到御案上,胖乎乎的手交握在腰间,靠着椅子上稳稳地看着石凤岐,神色平淡:“我觉得苏于婳一个人,在商夷后蜀两国的战争中,足以为大隋带来丰厚的利益,而你跟你那位太子妃去了,却未必,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们,你有异议?”

第四百三十章 不甘心的不止鱼非池一个

商夷与后蜀的战争牵涉到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卿白衣,一个是韬轲,如果鱼非池与石凤岐去了,必是不惜一切代价从中缓和,不然伤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鱼非池与石凤岐都不愿承担的后果。

但苏于婳不一样,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两国不死不休,大隋可以从中渔利。

隋帝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也打得石凤岐的脸噼啪响。

身为大隋国的太子,他不能万事以大隋为先,本就是一件不能为隋帝容忍的事。

石凤岐强按下心头的怒火,不知是想说服隋帝,还果想说服自己,只见着他按着御案上的双手都握成了拳,死死抵在桌子上,闷声道:“我未必不能为大隋带来利益,只是不会用苏于婳的方法!”

“哦?那你说说,你会怎么做?”老胖子依旧稳稳当当地看着石凤岐,虽然石凤岐这么多年来一直没跟在他身边,可是他对石凤岐的关注一日也未断过,他做过些什么事,犯过些什么错,有过些什么弱点,老胖子他心里都有一本帐,记得清清楚楚。

石凤岐不说话,只是紧咬着牙关,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隋帝见状,摇头笑了一声,又道:“便是你能记得你的身份,你的责任,你敢保证你的太子妃能记得?她的心不归大隋,顶多只是归你而已,这里面的区别有多大,我想你这么个大人了,不会不明白。当初白衹之事,如果不是因为她,你能拿下的就是整个白衹,那么你解决起西魏的事情时,也会容易许多,此事我不跟你们计较,不代表没有别人计较,你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替她营造盛世美名,不也是担心她先前所为,日后会被大隋国上下所诟病,不接受她成为太子妃,甚至成为未来的皇后吗?”

他说着转头,看向上央:“还有你,上央,先前石凤岐他在西魏所行之事,你以为真的瞒得过我?你为什么要把苏于婳用上,送去边关的原因,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他不惜求死一般要把鱼非池逼出来,不顾我这个父亲心焦,不顾我大隋后继无人,不将你我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放在眼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干的那点事,是点什么心思,你们以为,我真不知情?”

上央微低了头,未与隋帝对视,果然天下最难测的心,便是帝心。

隋帝说罢又看着石凤岐,目光深邃难懂,说:“我不让你们知道苏于婳的事,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个会坏事,你们割舍不下的东西,苏于婳能割舍,到时候这一切的功劳依旧会算在你们头上。而你们知道了,去了后蜀或者商夷,早晚会被你们的善良和仁慈害得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皇后将此消息故意透露给你们,就是等着你们离开大隋,前去犯错,她一击致命!”

“小胖子,你太让我失望了。”最后,隋帝重新拿起桌上的奏折,别过身子,懒懒地翻着,依旧是一副肥胖憨态的模样,不再多看石凤岐一眼。

石凤岐慢慢站直了身子,他的理智告诉他,老胖子这么做的确是为了他好,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什么是帝王之术,他绝不会害自己。

可是他的内心在说,如果韬轲或者卿白衣,在这一战中,谁死掉了,而他只是作了壁上观,甚至有暗中推动的倾向,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而林皇后的目的,石凤岐他心里也明白,她不能在邺宁城中对自己如何,可是离了邺宁城,就很难说了。

他什么都懂,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去面对鱼非池。

如果连他都这么难过,鱼非池是不是已经再一次想逃了?

如果再让她经历一次当年白衹旧地的窦士君之痛,她还能否承受得住?

“上央,在我去无为学院这前,你并没有跟我说过长命烛的事。”石凤岐突然说道。

上央一惊,不明白石凤岐为什么在此时提起这件事,皱着眉头:“公子此话何意?”

“因为你知道,我无意于一统天下,也无意于帝王之位,你需要一些东西来强迫我,逼着我往前走,长命烛就是这样东西。”石凤岐看着他,“我当年走遍天下,所作所为的每一件事,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天下难起战事,对大隋没有任何威胁。”

“公子!”上央想打断他的话,当着隋帝的面,说这些并不合适。

“南燕的世子音弥生,他不是会是一个爱争斗爱夺权的人,所以他不可能北上攻城,他只会把南燕经营好,完成他自己的任务。后蜀的卿白衣,他本是一个斗鸡走狗的懒散皇子,这样的人胸无大志,更不会有什么争夺天下的想法,我故意把他扶上帝位,看中的的确是他的善良,还看中了他的无能,他必须与大隋联手,共同制掣住商夷,如此一来,大隋南境最大的威胁就解除了。而西魏与白衹小国,于大隋而言不足为惧,如此,大隋可享长久太平,天下战火难起。”

石凤岐说着笑了一声,像是在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这样的大隋,随便一个稍微有点能力的人做帝君,都能稳稳地走下去,更不要提还有你这样杰出的臣子。早在四年多前,我与学院司业来大隋的时候,就想除了石牧寒,让笑寒可以一直代替我太子,我便可以远离这一切,混吃等死一辈子,快活自在一辈子。”

“你看穿了我的打算,你送我上无为学院,逼得我不得不面对这一切,我不得不为了活下去,开始手刃同门,上央,你明知这一切最后会变成这样,你还是让我去了,你何其狠心!”

“真正想得到这天下的人,不是我,是你们,早在十多年前,你们就已经开始了这个阴谋,而我不过是你们一直驱赶着前进的棋子。老胖子,你说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从一开始费尽心机,只求着天下太平不起纷争,到后来不得不直面杀戮,迫害同门师兄,你们以为,这样的变化是我心甘情愿的吗?”

上央与隋帝都沉默,御书房里只有石凤岐低沉而压抑的声音,他把这十数年来的困惑与不甘,都一一摆出来,讲清楚,他把这些事消化得很好,没有因此报怨,也没有对谁生恨,事情来了,他去面对就是,既然逃不过,那就迎头直上。

但是他也有不甘心啊。

所以啊,当初他们七子学成下山的时候,石凤岐看着愤怒不甘的鱼非池,才会说,七子里不甘的人不止是她一人而已啊。

那一盏长命烛一亮啊,他就知道,他用了那么多的时间,费了那么多的心机,构织的那一场精心的设计,在上央眼中看来何其幼稚可笑,只需一根长命烛,就击得他全盘的打算变成粉末,他终是逃不脱。

在绝望中挣扎的人,何止鱼非池一个?

只不过他身份不同,他没办法改变他的出身,他的背负,他没有逃避的选择。

“韬轲是我师兄,卿白衣是我朋友,更不要提,卿白衣现在的处境,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最后,石凤岐说罢,转身离去,朝服上的金线绣着的蟒蛇图纹摇摆不定。

一直听着他说话,一动不动的隋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上央:“长命烛是什么?”

上央悲然合眼。

从王宫里出来的石凤岐,慢步走回了太子府,不再像以前那般恨不得越快到家越好,他的步子迈得又慢又沉,好像是双腿灌了铅一般走不动。

他一路都在想着,要怎么跟鱼非池说,要怎么告诉她这一切是他的父亲和他的老师在瞒着,为的就是让他这个太子,可以坐享其成,而不是出去犯错。

他又想着,明明说好了到了邺宁城,他可以给鱼非池足够安宁的生活的,怎么自己就这么不守信呢?

他想了这许多,突然觉得从王宫到太子府的路太短,竟然未有多久,他就到了府门前。

他看到鱼非池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他。

鱼非池见到他回来,笑声问他:“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宫里有些事,耽搁了时辰。”

“那一定是些大事,竟然绊得住你。”

“非池啊…”

鱼非池笑看着他,见他说不出来话,走过去抱住他的腰,靠进他怀里。

石凤岐紧紧地拥住她,他很怕鱼非池是来跟他告别的,而他已经想不出什么理由留住她。

“别怕,我不会走的,等邺宁城的事办完,我们给隋帝一个说法,再一起去商夷,我们一定能救他们,一定能。”鱼非池轻声说。

于他们两个而言,太多的话不用说出口,都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所思,所忧所虑。

石凤岐的力气越来越大,牢牢地将鱼非池箍在臂湾里,捏得鱼非池的肩膀都好像要碎掉了一样,混合着感动与难过的痛苦情绪淹没他胸口,他的声音在鱼非池耳边凶狠而刚强——

“非池,就算是死,我们也不会分开,就算是死,我也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我不会放开你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 快速过招

石凤岐看着枕着自己手臂入睡的鱼非池,微微的烛光下,她美得不像话,像画,她长得这么好看,石凤岐只想睡她一辈子。

说来有点不好意思,这两人在一起睡觉的时候,都不是很爱穿着衣服,大被一盖,两人光洁溜溜地依偎在一起时,像极了相濡以沫相互依靠的鱼,时时肌肤相亲,时时交颈而眠。

石凤岐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半个露在被子外面的肩头,她肌肤细腻光滑,又白净无暇,像是水做的一般。

只是她好像睡得很不安宁,在睡梦中也微锁着眉头。

其实石凤岐心里知道,不管鱼非池在这邺宁城中住着也好,未来陪他去商夷去后蜀也罢,都是与鱼非池的本性相背的。

从她一直很排斥别人叫她太子妃娘娘就看得出来,她对这个身份,并不以为意,甚至,并不是很喜欢。她不过是知道,这是隋帝套在她身上的枷锁,锁住她留在邺宁城,从而让石凤岐停下脚步收稳心,因为她知道,所以她违背着她的本性,愿意接下这样的称号。

这些日子以来,她又跟以前一样总是笑得没心没肺,什么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妙趣无穷,她总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她住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跟往常无异,只是,她一个人的时候,神色总是有些沉寂。

好几次,石凤岐远远地看着鱼非池坐在秋千上,一个人荡得很高很高,目光远远地望着天边,望着远处,那样的目光好像都要收不回来一样。

自己终于是把她这只爱自由的飞鸟,囚在了笼中,而折断她双翼的人,是她自己,是在小镇上的那一晚,她徒手生撕了追求自由的自己,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画地为牢,留在石凤岐身边。

可就算是这样,石凤岐也不想放她飞走。

这样想着,石凤岐为自己的卑鄙感到羞耻,也为自己这样自私的想法而愧疚,饱受着折磨的他闭上双眼不愿再看鱼非池微锁的眉头,只是轻轻的吻下去,他希望用很多很多的爱,无穷无尽的爱,将她画地为的牢,锻情作链,铸爱成锁,让她能有朝一日,可以舒展眉头。

鱼非池睡梦中探出双臂摸了摸,熟悉地摸到石凤岐结实的胸口,像鱼一样滑的身子钻了钻,挤进这个很是安全的地方,手臂搭在他腰间,像个八爪鱼一般挂在他身上,迷迷糊糊间她说:“不要想了,如果我真的要走,我会跟你说的。”

“如果我不肯放你走呢?”石凤岐手指轻轻穿过鱼非池的长发,指腹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那你就再努力多爱我一些,我也多努力爱你一些,或许这样,我就会觉得,离了你我活不了,我就不会想走了。”鱼非池在他胸口蹭了蹭,蹭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胸口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

石凤岐却听得失笑,大概也就只有鱼非池说起这样的话来时,如此的顺口自然,没有半点小女儿家的羞怯,就跟她不喜欢谁的时候也一样,拒绝得干脆利落,丝毫的余地也不给人留,她总是这样,大大方方。

石凤岐永远不必担心有谁会抢走她,石凤岐只用担心他的爱不够多,无法让她沉沦下去,哪怕失去自由的灵魂也在所不惜。

这一晚上,石凤岐没有睡好。

他一边抱着鱼非池光洁溜溜的身子,一边想着要怎样才能快速收完邺宁城的事。

石牧寒和林家都不是重头戏,只要解决了林皇后,其他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他决定,铤而走险。

林皇后料错了鱼非池,她原以为以鱼非池的性格,在得知了温暖的事之后,会即刻离开邺宁城,前往商夷,又或是前往后蜀。

但是鱼非池看上去,并无心急着要离开的迹象,她一如平常地住在太子府里,甚至在她脸上都看不到着急的神色。

林皇后怕有陷阱,不敢妄动,只能静待发展。

这一静待,就没待好,石凤岐这两天发了威,开始在金殿上大杀四方。

蒋翰给了他一些极为有用的东西,再结合石凤岐他自己筛选出来的名单,他对朝中所有与林家有关的人等进行了清洗。

先前朝中大家一片倒地攻击上央与太子,列了无数罪状说他们两个罪该万万死,没想到一转眼的工夫,就换成了石凤岐再列一列罪状,说他们才是真的罪该万万死。

物证有,人证有,罪名有,石凤岐大刀阔斧地杀人杀得不亦乐乎。

又大概是因为那天他与隋帝和上央在御书房的一席谈话,让隋帝他们两个心中有些其他的触动,对石凤岐这新官上任烧得格外旺的三把火,也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的眼态度。

但是很奇怪的,石凤岐对这些朝臣进行清洗,却无比巧妙地完全地避开了林家。

他把林家这根大树留在中间,围着林家周围的树木一一砍伐,最后清出了一大片空地,林家独立其中。

上央看着他这做法甚是古怪,暗中琢磨了几天,最后哑然失笑:“公子啊公子,你这做法,可谓毒辣。”

石凤岐则摸着鼻子笑道:“哪里哪里,都是些雕虫小技,入不得先生的眼。”

上央听着只笑,问道:“公子不恨我了?”

石凤岐摇头:“要恨早就恨了,何必等到现在?先生你与老胖子也是为我好,我自己以前不成器我自己知道,不狠狠上个教训不知回头,虽然有些不甘,但总不至于怨恨。”

的确,石凤岐那日只是气上了头,说出去的话也是由着心头的不快发泄出去,真要说恨,怎么可能?上央待他哪里不够好,能教的能给的,全都给了他。

就不要提老胖子了,帝君当爹当到他这份上,自己也该知足了。

上央见石凤岐这般说,心头的内疚稍稍去了些,只说:“公子要当心,林皇后手段高明,你要注意着,别被她反咬一口。”

“先生你这是瞧不起无为七子的本事了?”石凤岐笑道。

“也对,你们还是两个无为七子,先生很放心。”上央说罢就走了,这些年轻人有着年轻人行事的方法,他们这些大人们,就不要再掺和了。

未过多久,当林家所有近的远的亲的疏的人脉都快要被石凤岐连根拔起的时候,林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可以继续沉默下去,不给出任何把柄被石凤岐抓住,但是这样一来,她苦心经营数年的朝中关系,就全部要崩毁于一旦,石牧寒再无翻身的可能。

他们的确能保得一命,太平无事,但是他们也永远都不可能再摸到东宫的大门。

石凤岐的目的也就是这个,要么,被他削弱到一无所有,只是个废后废皇子的地步,要么,她绝地反击,自己就可以与她斗一场高低。

进退两难,不管林皇后选择哪一个,对石凤岐都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