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照例是早朝完毕,上央着了鱼非池与他同去御书房,有事相商,而苏于婳与石凤岐并肩走进了鸿胪寺的衙门。

忘了说,石凤岐如今除了大隋太子这尊贵身份之外,还是鸿胪寺卿,主理对外事务。

盛世里的鸿胪寺不过是朝庭喉舌,说说废话打打太极清闲度日。

可是乱里的这衙门,却是掌握着国家未来的命运,是攻战还是游说他国为我所用,全看这地方的决定。

隋帝是铁了心,要把石凤岐培养成为一代霸主。

鱼非池目不斜视,与上央紧随着石凤岐与苏于婳离了金殿,出了金殿之后,石凤岐与苏于婳转左去鸿胪寺在宫里头设的机构处,而鱼非池与上央转右,进了御书房。

大抵世上的帝君们都是辛苦的,每天要日理万机,他们都需要一个清明的头脑保持自己的高效。

所以,大凡御书房里都点着九龙鼎,九龙鼎里都燃着提神醒脑的香料,熏得屋中充满了贵气与雍容之感。

鱼非池与上央站在御书房里的御案之前等着隋帝,两人俱不说话。

上央觉得,鱼非池再入邺宁之后,再也不爱说话,她对着自己这些人,永远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每一句话都只与正事有关,从不开玩笑,从不讲废话。

而且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不是很淡,也不浓烈,就那么刚刚好的笑容,眼角有一点挑挑起,显得孤傲,却也显得明艳。

让你觉得她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不是那么好亲近,这笑容似是她在夜间练习过千万次一般,恒久地凝固在她脸上。

他说不出鱼非池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他只是在内心里绵长地叹气。

两人静默无声间,隋帝已换下了龙袍,着了常服走进来,摆摆手让二人坐下,捡了桌上两本折子扔给他们,自己翻着另一堆折子,说道:“前几日军中有些问题,你们先看看。”

鱼非池翻开折子,目光快速地扫过,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同样看到这个名字的人还有上央,他抬头望了望鱼非池,想看看鱼非池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鱼非池的反应比之石凤岐对这些事的态度还要冷淡,她只是迅速扫过,脸色不变,带着她那种近乎已经成了标志性的笑容,看到最后。

两人阅毕折子,合上后拿在手间,隋帝未抬头,只问道:“有何看法?”

上央看了一眼鱼非池,说:“此人与鱼姑娘相熟,不知鱼姑娘怎么看?”

鱼非池启唇,语气很轻,但很坚定:“瞿如与我乃是旧年故友,曾经的确是在后蜀担任将军之职,也为后蜀击退过商夷攻击数次,但这不代表,他是后蜀派来我大隋的细作,他从来都是我与太子殿下放在后蜀的重要人物。”

“蜀帝待下亲切平和,瞿如与商葚二人又在后蜀多年,鱼姑娘如何保证,他不会投靠后蜀?如今后蜀与商夷已是结盟之态,商夷与我大隋紧紧相依,如若我大隋军中有后蜀的细作,怕是危险。”上央反驳道,他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

“如论以此论的话,叶藏与朝妍夫妇在后蜀获利更多,不过短短几年之间已是天下第一首富,世人谁不知叶大财神之名?且蜀帝对他们二人更为宽容,在他们陷后蜀于危急之中后,蜀帝仍能赦免他二人。如今他们身在南燕,上央先生难道觉得他们是后蜀派去南燕的细作?以南燕燕帝之智,会允许这样有威望的二人在南燕风生水起?”鱼非池从容应对。

“众生百态,一样米养百样人,瞿如未必与叶藏是同一类人。”上央还是有些不信任。

“上央先生,你可知,无为学院百余年来最混乱的班级便是戊字班?而戊字班中众人,除了我们三个无为七子之外,只有他们四人与豆豆存活下来,试问,豆豆会背叛他们吗?”鱼非池笑声问道。

“此事与她无关!”上央立刻打住这个被带偏的话题,万事不可拉扯豆豆进来。

鱼非池只是笑道:“我并没有要把豆豆牵涉进此事的意思,只是想说,戊字班的人,是不会背叛自己人的,叶藏不会,瞿如也不会。所以,我可以为瞿如担保。”

“你?”隋帝听着他们两个说了半天,一直没吭声,听到这句话时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鱼非池:“你自己都未必清白,如何替他人担保?”

“那陛下觉得,此事如何处理为好?”鱼非池也不计较隋帝语气中的不信任,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

“折子上说瞿如对大隋军中诸多条令不满,屡次犯事,不遵军法之人,本该当斩。”隋帝朱笔批着折子,慢悠悠地说,“不过是因为知道他来历不同一些,故而才压了下来,问过你们的意见。”

“他不遵的是哪些军法?”鱼非池问。

“上央,你说。”隋帝像是没时间搭理这些小事一般,把问题抛给了上央。

上央便道:“大隋前些年一直在扩充军力,大隋上下凡满十五岁的男子,皆要入伍为士,不立军功者,不得提拔,瞿如不满的是这两条。”

“具体呢?”鱼非池又问。

“他认为十五岁便入伍,有违人伦,而军功不透明,但以军中各司参评说,对众将士不公,为这两件事,他已闹了数起事,动摇军心。”上央道。

“敢问如今大隋上下兵力,共计多少?”鱼非池问。

“百万有余。”上央说。

“上央先生认为,大隋百万余大军,还需要继续扩充兵力吗?”鱼非池问他。

“此话何意?”

“我看过大隋诸多志列,百万余人几乎是大隋总人口的两成,也就是说十人之中便有两人要去入伍为兵,余下八人便要为这两人提供军中口粮,军晌,这八人之中又有老弱残疾,无力自给自足之辈。百万余人每日一睁眼便是大量的消耗,虽大隋积存颇多,也无法长期承受,长此以往,入不敷出,我并不认为,此时仍继续扩充兵力,是件好事。”鱼非池慢声道。

“大战在即,若兵力不足,如何挥军北下?”上央觉得这话题有意思,也来了兴趣与鱼非池认真辨论一番。

“这世上只有一个韩信,不是每一个将军点兵,都是多多益善。”鱼非池笑起来。

“韩信?”上央眉头一皱,没听说过这个人名。

第五百零八章 割耳论功

鱼非池抬眉一叹,自己这些恶搞的毛病估计是怎么也改不了了。

又只好说道:“一个小故事里的人,我的意思是,兵力充沛自然重要,但是兵力充沛之后,也该注意兵力的强壮,而不是一味图多。陛下有心在五年之内拿下须弥,五年之内这百万雄狮怎么都够用,实在不必要扩充更多的人手。何不把招兵入伍的年龄提高一些,也为大隋未来,留一线生机。”

“鱼姑娘请继续。”上央笑看着她。

“一旦战事起,这些年轻的孩子不知有多少会战死沙场,他们只是肉墙肉盾,用尸体铺一条路出来,帝王之业中,这无可避免。但是,他们的父母家人会因此而悲愤,一旦死伤过多,大隋内部必然不稳。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出现,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就做防备,略微放宽一些年龄,也能安抚士兵家中亲人,避免暴乱。”

鱼非池已经能想象,如果真的开始打仗,那些年轻的士兵毫无作战经验,会死得多么凄惨,他们的家人又会何等的愤怒,愤怒于上央这个刽子手,屠杀了他们的孩子,到那时,大隋内部将是一片混乱,不用外面的人打进来,自己的人也就先反了。

“此事我会考虑,那军功之事呢?”上央思索片刻之后说道。

“军功不透明是军中大忌,但凭将军一张嘴就定下军功奖赏,就算那位将军是公正的,也会让人有所怀疑,而对将军不服,总是隐患,早晚会动乱军心,军心一乱,再多的人也不过是一盘散沙。”鱼非池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隋帝。

“说下去。”隋帝搁了笔,双手交握放在御安上,看着鱼非池。

鱼非池轻抿了下嘴唇,想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割耳论功。”

“什么?”上央没听明白。

“军中将士,不论官阶,凡杀一个敌人,就割下他们一只右耳,一场战事过后,由人统计,按…按每个人割舍下的耳朵数,来论功行赏,如此一来,便是公正了的。”

鱼非池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间跳了跳,她太清楚当年用这种方法的人后来引发了多大的灾难。

但是,这是最快速的,最有效的刺激军中战力和野心的方法。

不止可以使军功透明,还能大大提升军中战斗力。

她掩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了一下,稳住有些慌的心神。

上央与隋帝都是聪明人,不必要等鱼非池把这样做的效果说得太明白,也能想象得此举带好的利处,所以皆是眉眼一抬,对望过后,看着面色不变,从容带笑的鱼非池。

“此举可行,上央去颁令吧。”许久之后,隋帝慢声说道。

“是,陛下。”上央起身领旨。

“你退下,鱼非池留下。”隋帝抬了两根手指让上央下去。

鱼非池坐在那里,眉眼安静。

隋帝盯着她瞧了半晌,才缓慢说道:“依你的性子,是不会提议做这种事的。”

鱼非池回话:“陛下说笑了。”

“割耳论功此举虽好,但会使人变得残暴疯狂,为了军功不计代价不讲手段,嗜杀残戾,你是想得到这样的后果的。”隋帝淡声道。

“是的。”鱼非池抬起双眼看着隋帝,“此举堪比疯药,但比疯药更持久有效,陛下需要一只强悍有战力,为了得胜不惜任何代价的军队,不是吗?”

隋帝抬抬发白的眉毛,对鱼非池的话不置对否,只说:“你下去吧。”

“陛下,瞿如之事…”鱼非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证明瞿如没错,他没错,就不该被处罚。

“寡人会再考虑,他来历不清是军中大忌。”隋帝重新握起笔,低头批着折子:“你也说了,寡人需要一只强悍有战力的军队,这支军队还需要足够忠诚。”

鱼非池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了,起身行了礼,退着步子下去。

九龙鼎轻轻的缭绕着让人神智清醒的香气,隋帝坐在御案之后,心硬如铁。

出得御书房已是中午时分,鱼非池顶着头上的毒辣的大太阳慢慢走在出宫的路上,路过了一个甬道,甬道狭窄,朱红色的墙,还有一树杏花从墙那头探过来,在甬道的地砖上铺了一层零碎的粉花。

她走到这里,缓缓停了下来。

那虚假得要死的笑容,慢慢化成了真心真意的淡笑,那时候太过轻狂了,不懂得珍惜每一时每一刻的好时光,眼睁睁看他们从指缝间滑过去,以为以后多的是以后。

孰不知,以后可能再也没有以后。

她削瘦的手指抬起抚过甬道两侧的宫墙,那时的话犹在耳侧,他不知羞耻地说“原来你真的喜欢在上面,连这种事也是。”

他淡漠无奇地说:“鱼姑娘请让一下,我要过去。”

现实与回忆在这里一相撞,回忆不堪现实之强大,被打碎成一片水中之花镜中之花,碎得酣畅淋漓,半点不剩下。

“见过太子殿下。”鱼非池退让到一边,恭敬行礼。

石凤岐其实站在远处看着失神的鱼非池已经很久了,他倒是很想看一看,鱼非池会在这里做什么,又或者说一些什么,平日里问她总是问不出来,也许她一个人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会说出点东西来。

若不是查觉到有人在后面,他会放任鱼非池继续失神下去。

总比这副尊敬有加的脸孔看着顺眼。

石凤岐抬步而行,未看鱼非池一眼,目不斜视地错过了鱼非池。

等他错开自己,鱼非池也起身,与他背道而驰地离开。

狭窄的甬道之中,那树不甘寂寞而出墙的杏花瑟瑟着抖落着粉花,寂寞得令人恐惧的深宫围墙细缝里,埋着无数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故事。

切记不要去翻,每翻一个,都会令你心酸得想哭一场。

鱼非池出了宫,南九跟迟归每天都会在这里等着她出来,马车里会备下点心和热茶,让她能好好缓一缓。

“去苏师姐府上。”鱼非池对南九说。

“小姐你大早上就起来了,不先回府睡一下吗?”南九问道。

“等从她那里回来了再睡,去吧。”鱼非池坐进马车,蜷在软榻里吃不下任何东西,也睡不着。

隋帝与上央对瞿如不信任,而被一个帝王和一个重臣同时不信任的后果可想而知,鱼非池要救他们,但是不能去跟石凤岐说,只能是苏于婳,请苏于婳带话给石凤岐。

真是可怜,如今想跟他商量个事,都要请中间人代为转达了,哪怕刚刚才见过面,也不敢多说一句。

苏于婳见到鱼非池来,知道她怕是还没吃午饭,让人备了些酒菜,一边陪鱼非池喝着小酒一边听着她说起瞿如之事。

苏于婳说:“大隋不缺将才,你为了一个瞿如与隋帝闹得不开心,并不划算。”

“这不是划不划算的问题。”鱼非池就知道苏于婳会这么说。

“你在大隋朝中才不足一个月,若不是你身份不同,手段也了得,又时常出入御书房,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站稳脚,让群臣信服。你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根基,要为了两个外人毁掉?”苏于婳很不理解鱼非池这么做的原因。

换作是她,根本不会理会无关紧要之人的死活。

“他们不是外人。”鱼非池心累,果然不管自己怎么修炼,都练不出苏于婳天生的无情刻薄。

“给我个理由吧,让我救他们,总得有什么利处。”苏于婳握着酒杯,“不是对我的利处,是对大隋的利处。”

“凭瞿如的能力,他就不该死。当初后蜀与商夷开战,后蜀上下就他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将军,他都能拿着后蜀抵抗商夷数月之久,他的军事谋略已经得到了证明。而且他不满军中的一些事情,是因为那些事情的确于大隋军中不利,今日隋帝与上央也承认了,如果他不是有心为了大隋,他大可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不用提出这些异议,正是他提出了,才证明他对大隋的忠心。”

鱼非池为瞿如辩解道:“这样一个有能力,有忠心的大将之才,在乱世之中,你们却要扼杀,于大隋而言,难道不是损失吗?”

苏于婳听她说了半天,将那杯酒慢慢咽下,抬眼看着她:“她不是忠于大隋,是忠于你与石师弟,忠于戊字班。”

“不是一样的效果吗?”鱼非池反问。

“当然不一样,忠于一个人是很容易叛变的,忠于一个国家,却不会。”苏于婳笑道,“当然了,初止那种是例外,他忠于权势。”

鱼非池头有点晕,揉了揉额头问道:“那苏师姐会怎么做?”

“我会把你的话带给石师弟,让他做决定。”苏于婳说道,“毕竟瞿如也算是他的人。”

“不要说是我带的消息给你。”鱼非池半睁着眼睛看着地下,“在石凤岐那里,瞿如他们并不认识我,我只是鬼夫子的闭关弟子。”

“好。”苏于婳是聪明人,都不需问为什么,就能明白鱼非池这样做的原因,所以应承得很快。

“小师妹,不是师姐看不起你,是我真心觉得,你是熬不下去的,早些离开邺宁城,你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苏于婳看了看鱼非池指节分明的手,瘦得都皮包骨了,还要一边承受大隋诸事的压力,一边强忍着石凤岐之事的折磨。

当心折寿过多啊。

第五百零九章 你们的视若生命,不过轻尘

这其实是一个,怎么都填不满的谎言,不管再编多少个谎话,都圆不上鱼非池与石凤岐并不认识这一个最开始的弥天大谎。

众人为这个谎言,费尽了各种心机,从隋帝,到鱼非池,两方人手或许目的不一样,但是都竭尽全力地瞒着石凤岐。

而石凤岐呢?

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话,石凤岐早就看穿了。

他知道他过去一定与鱼非池认识,但不知因为一些什么原因,把她给忘了。

他不知道的只是,他过去与鱼非池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把她忘了。

本来这个问题他最好是去问鱼非池,因为她就是关键的当事人,可是鱼非池见到他就是一副恭敬有加,咱两不熟的架势,石凤岐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他也不敢表现出他对鱼非池好奇的样子,离她越近,鱼非池越危险,隋帝随时可能杀了她。

第三个问题便是,隋帝为什么要杀掉鱼非池。

因为知道这些人的谎话,所以石凤岐装模作样起来格外顺手,他很清楚地知道隋帝要的是什么,所以可以给出隋帝想要的东西,与鱼非池毫无瓜葛的样子,让他与上央放心。

他想,有一个人不会骗他。

这个人远离大隋,不会被隋帝威胁到生命,与自己关系也足够好,如果自己去找他问答案,他极有可能告诉自己。

这个人,是叶藏。

石凤岐身边一直有很多人盯着他,笑寒与林誉跟上央关系匪浅,便是不可动用的人手,否则他一有风吹草动,上央就会知道。

机智的石凤岐找了一个最安全的人去做这件事。

他来到了老街上的老伯酒馆,他清楚地记得,清伯当初帮着隋帝瞒过自己一些事,后来被自己收服只为自己所用,像清伯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忠心。

石凤岐把一封信交给清伯,喝了一口黄米酒,说:“把这封送去南燕叶藏手中,不得用任何人脉。”

他设想过用叶藏的钱庄去送消息,不过想来这钱庄也是开在大隋境内,总是逃不过隋帝的盯梢,而且,可能盯得还挺紧,自然只能弃用这法子。

清伯并没有多问这信中写的是什么,只说:“若要避开所有耳目,除非我自己亲自去送信,才有可能,不然的话,上央先生的眼线遍布各地,总是难以保证太平。”

“那就你自己去,这酒馆也没什么好开的了。”石凤岐望望这地方,又望到了不远处,指着那里说:“我记得以前,那里叶家的奴隶场吧?”

“公子好记性,那已经是六年多的事了。”清伯低头说道。

“六年前。”石凤岐念叨一声,“六年前我把叶家灭了,六年前…总感觉这几年的事,怎么也接不上。”

“公子…”清伯有话想说,只是话未说出口,石凤岐已经离了小酒馆,走到那原先是叶家奴隶场,如今已是另一家铺子的地方,左右看了半天,他记得六年前来这里一起毁掉这奴隶场的人有韬轲,有南九,有迟归,有自己,却不太清楚,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隐约觉得与鱼非池有关,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荒谬。

想了想他的头隐隐开始作痛,这段日子以来,石凤岐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了,一旦开始头痛,他就会停下胡思乱想,免得让自己遭罪。

反正,一切等叶藏回信,就能水落石出了。

清伯当夜就启程离了邺宁城,他的离去不会引起上央和隋帝的注意,上央这会儿正忙着考虑鱼非池的提议,想着是不是要把大隋男儿入伍的年龄提高一些,也在准备着手将那割耳论功的事情更加细化,而隋帝一向很忙。

夜间的时候,石凤岐回到府上,也让跟着他的人重新找到了自己,免得隋帝起疑心。

府上有人在等,苏于婳守了信诺来与石凤岐说起瞿如之事。

石凤岐听罢之后有些疑惑道:“我与瞿如相熟,亲如兄弟,为何老胖子与上央不将此事告诉我?”

苏于婳只道:“或许觉得此事与你无关,毕竟这是大隋内政之事,而石师弟你现在要操心的是商夷与后蜀。”

“呵,这也算理由。”石凤岐似笑非笑,端了杯茶:“既然老胖子不希望我理会此事,那便这样吧,你去与他说,不得杀瞿如,瞿如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我当年让他在后蜀呆着,也正是因为相信他可以护得住后蜀国门。如今大战在即,我大隋也缺这样的好将帅,难得有一个,还准备把他杀了,也不知老胖子是不是老糊涂了。”

苏于婳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石凤岐随口问道,自己是负责外政之事,苏于婳也是,自己不知道,她怎么知道?

苏于婳笑道:“石师弟是否忘了,我是苏门中人。”

“哦也对。”石凤岐恍然一般,又笑道:“倒是我没想周全。”

“师弟早些休息吧,既然师弟有心要救下瞿如与商葚二人,我自当尽力。”苏于婳近来很喜欢与石凤岐合作,他一改往日子顽劣跳脱性子,很多事都处理得非常到位,不出半分纰漏,两人配合起来,很是顺心。

他若早这样,自己也不用在商夷的时候受那么多气了。

送走苏于婳,石凤岐托着手中的茶杯轻笑,笑得很是莫测,偶尔间可以听得他的低声自喃:“鱼非池,你居然还认识瞿如与商葚,你也认识豆豆,所以,你是戊字班的人,我跟你认识,至少足足八年了!”

他一点点接近真相,真相一点点让他越发不满,一个认识八年的人,就算是点头之交,自己也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

到底是谁把自己的记忆偷走了!

整整八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很多的事,产生无数的交集,他居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止石凤岐一个人愤怒,同样愤怒的还有那些以前见证过他们如何亲密的人,比如,商向暖,音弥生,卿白衣,比如很多人。

大家都诧异不已,忘天忘地,他们都不敢信,石凤岐能忘了鱼非池。

商向暖已经彻底接受了她与书谷的这场婚事,虽没有太多亲密,但至少相处起来很是融洽。

书谷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商向暖再傲气的性子,在书谷的包容温和之下,也渐渐磨得没了脾气。

他们二人的开端并不如何美好,但是发展到后面,却是一段佳话,两人不说伉俪情深,至少相敬如宾。

商向暖得知石凤岐失忆之后,气得直骂,喊着要去大隋扇石凤岐几个耳光,把他打醒让他记起来,要为鱼非池出这口气。

他是答应过商向暖的,绝不会负了鱼非池,如今倒是好,转头就把人忘得干干净净,商向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书谷心惊肉跳地看着她气得砸东西,在一边温声劝道:“你也不必如此急燥发恨,鱼姑娘也石太子二人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外人如何能得知?”

“那就眼看着我小师妹受难啊?你是不知道她性子有多烈,石凤岐干出这种事,她说不定就气得撒手不管再逃一次了!”商向暖气声骂道。

“可我听说,她现已是大隋谋士,与苏于婳地位相等,这就说明,她并没有逃,也说明,她已经接受了石太子失忆之事。”书谷好脾气地说道。

“就是这样我才更气,她跑了倒还好,说明对石凤岐死了心,结果她非得自己跳进火坑里,这不是要把她自己折磨死吗?”

商向暖想一想鱼非池的烈性子,又想一想她从一开始死活都不乐意跟石凤岐在一起,到后面与他在一起后,形影不离,什么苦都吃得,什么累都受得,最后一转头,二人形同陌路。

她想着这些,就难过得不行,鱼非池她一个人在大隋,上有隋帝,下有上央,左有石凤岐,右有苏于婳,周围全是恶狼,她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书谷拉着商向暖坐下,递了一杯茶给她,声音依旧温和:“鱼姑娘并非普通人,她做出这个决定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我相信,她很清楚她自己在做什么。”

商向暖闷在那里不说话,一口喝尽了杯中茶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心酸不已地说道:“八年,足足八年啊,书谷,他们两个在一起足足八年的时间,就算是我那心肠狠的小师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石凤岐居然敢忘了,他这辈子要是记不起来小师妹,他不得好死!”

书谷听她这样说,心里也有些感叹,倒不是惋惜这段情缘。

他与鱼非池虽只有几面之缘,两人却是十分聊得来,可称相见恨晚,他感叹的是,那样剔透洒脱的鱼非池,竟然自缚手脚,甘心谦卑。

由不得众人心酸或愤怒,历史的车轮固执而沉默地往前,碾碎的是这些小心酸,带来的滔滔的历史洪流。

请你听一听,请你看一看,你们那些视若生命的儿女情长,不过是如此渺小,渺小如世间轻尘,一拂便过。

大隋与商夷,开战了。

第五百一十章 一头牛引发的战争

这场战事,是早晚会来的,已经酝酿了很久。

就像是夏日里的雷响,闷沉的低吼许久过后,总会一道响亮的声音,惊裂苍穹。

对这场战事都有准备的双方,并不显得仓促忙乱,这场须弥大陆上真正意义上的大战,也要比当初后蜀与商夷那场大战更为引人注目。

这是两个强国之间的战争,大家旗鼓相当,战力相当,不会出现谁被谁按着头在地上打的场面,自然要比与当年商夷攻打后蜀更为精彩。

战事的爆发导火索很有意思,说的是啊,张大妈家的牛不见了,后来在李大爷家中找见了,李大爷他不认,说这牛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于是两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两家人打了起来,张大妈去叫人帮忙,李大爷也不甘示弱,喊了帮手,再接着,就是越打越大,形成了群众斗殴事件。

慢慢着,官兵们也加入了进来,帮着出手。

慢慢着,大家都加入进来,形成了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