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凤岐架了把椅子坐在城门口等着他来,笑寒在一边给他撑着伞,他在无聊之际把玩着自己手指,脑子里莫名其妙浮出来的却是鱼非池飞扬的长眉和不羁的神色,还有她时不时把上央和隋帝噎得没话说的机智与狡黠。

他觉得,鱼非池应该是一个很骄傲的人,骄傲的人不是会贪图权势的。

想着想着,眉眼都柔和,不再是时时都端着的那幅沉稳厚重的太子架势。

这一回,他倒没有头痛,因为不是去刻意回想以前的事,只是想着现在她的样子,这个发现,让他有些开怀。

等到他开始觉得无聊的时候,音弥生的马车才到来,他未带多少随从,也没多大阵仗,本来音弥生也是个喜静的人。

石凤岐从椅子上施施加然起身,看着音弥生从马车上下来,掸了两下袍子让人撤走了椅子,刚准备说话,却见音弥生自己撑了把伞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

然后音弥生又让他的下人先去客栈歇息,说他有事要办。

接着音弥生便举着伞,无视了石凤岐,直接入了城。

石凤岐站在那里,眉眼渐冷。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丰富的内心戏

雨水声继续响着,滴滴打在粗砺的石砖上,大隋比不得南燕的精致讲究,处处都透着温婉与细腻,这里粗犷又野蛮,一切都透着厚重。

“想不到音世子这几年如此傲慢,连本宫都不放在眼中了。”

石凤岐背对着音弥生,微冷的声音说道,直接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他是不把大隋放在眼中吗?

不把大隋放在眼中,他来做什么?

“见过石太子。”油伞下的音弥生微微点头,当是问好,然后继续踩着雨水往前走,并没有停下来跟他客套寒暄的意思。

“我道是为什么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就觉得不痛快,现在见了音世子,可算明白了。如此无礼之辈,实在有违南燕温柔乡的美名。”石凤岐稍微扬起些下巴,透些倨傲。

话语里也是明褒暗踩贬,把南燕比作温柔乡,正是应了以前他看不起南燕软弱好欺,娘们兮兮的话。

不过音弥生似是懒得与他废话,根本不搭理他这番言语,自顾自地走远了。

石凤岐站在那处,半天才转过身,看着音弥生一点点消失在雨幕之中。

身形修长,静若磐石,无悲无喜,宛若玉人。

“去看着他,看他去了哪里。”石凤岐对一边的笑寒道。

笑寒一个激灵,妈个鸡,音世子还能去哪里,不就是去看鱼姑娘了吗?公子你都忘了鱼姑娘,咋还对音世子这么大仇?

这些话笑寒也只能腹诽,恭敬着神色应下石凤岐的话,就立刻跟了上去。

一阵秋雨一阵凉,尤其是在大隋这样的地方,凉意更甚。

鱼非池坐在凉亭里看着一池已经枯败了荷花,感叹着这些花儿跟了自己也是可怜,自己不会打理这些东西,府上的人也不太敢去料理它们,由着它们还没来得及好生美艳一番,就这么可怜巴巴地枯死了。

南九给她肩上搭了件外衣,陪她坐着看雨打池面的千道涟漪:“小姐,你别着凉了。”

“会注意的。”鱼非池抬手捏了捏南九的脸,这样好看的脸哦。

两人正说着些没边没际的闲话,听得凉亭外传来一道声音:“好久不见,鱼姑娘。”

鱼非池回头,看到音弥生撑着一把伞站在外面,雨水中的他更为好看,笑容也依旧似绽光华,温润如玉的人儿,鱼非池笑道:“世子殿下怎么来我这里了?”

“不然我该去哪里呢?”音弥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始终笑看着鱼非池,“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了,南九,看茶。”鱼非池笑声道。

他脸上的风尘还未去,鱼非池便明白他是一到邺宁城就直接来了自己这里,给他倒了杯热茶暖暖身子,又问道:“太子应该在城门处接你,你怎么没去太子府?”

“你现在都叫他太子了吗?”音弥生捧着热茶,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合适的温柔。

鱼非池脸色一滞,知道他在说什么事,旋即笑道:“他本就是大隋太子,我不叫他太子叫什么?”

“你过得还好吗?”一路上,音弥生都只想着这一个问题,鱼非池她过得还好吗?

从他得知石凤岐失忆之事起,他就一直在想,鱼非池怎么样了,还熬得住吗,去邺宁城是为了他吗,苦不苦,难不难,委屈吗?

后来得了机会可以来邺宁城,他一路未歇,快马加鞭,得益于以前他走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小路,可以大大缩短从南燕到大隋的路程,不舍昼夜地赶来,他只想问鱼非池一句,你过得还好吗?

鱼非池像是想郑重地回答他这个问题,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偏头想了想,最后说:“蛮好的。”

音弥生眼中淌了一些怜惜心疼的神色,却只笑道:“那就好。”

两人说了些闲话,未提正事,音弥生讲了许多他近来又看到的奇异风光,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润如玉珠,不争艳却有自在圆润的味道。

讲起故事来也引人入胜,时常惹得鱼非池大笑,连声问着,真的吗?那个地方在哪里,路好走吗?

他没有很激动地问鱼非池是不是也曾绝望过,没有去探寻那时候的她在悲痛之下靠着什么样的坚持才能换来如今的风轻云淡,他不作多问,他想,问多一次,是让她再难过一次。

旧伤最好就放在那里,一直等着时间把伤痕冲淡,慢慢总会好起来。

他整个人都淡如化于水中的墨,难以留下什么痕迹,总是清清淡淡的,说话也是不会刻骨铭心,甚至,好像都没有为她做过太多让她感动的事。

以前石凤岐太霸道了,所以鱼非池的问题他都一手包办,不管任何事都不许旁人插手,他把鱼非池一个人独占,恨不得让音弥生连见一面都见不着的那般不讲理。就算那时候,音弥生想为鱼非池做什么,也做不了。

音弥生也不生气,他那时想着,她能过得很好,便是好,何必非要去争一争抢一抢,让她难受让她内疚?

不打扰的安静,于音弥生而言就是最好的喜欢她的方式。

但音弥生就在那里,一直在,如扎根千年的老树,从不曾真正地离开。

当她遇上风雨,遇上霜雪,他便出现,张开宽大的树荫,为她遮风挡雨,依旧无声。

说到天幕将暗的时分,鱼非池看看天色,笑道:“世子殿下你再不走,我可就要赶客了,秋日里天暗得早,你晚上不好找路。”

“我想住在你这里,你可留客?”音弥生轻笑道。

“不留。”鱼非池摇头,虽然笑着,但是话语很坚定,她知道音弥生为何而来,她是不会放任音弥生在自己这里,感情泛滥,难以自控的。

纵始如今石凤岐已经忘了自己,也不代表鱼非池要急着给自己找另一个人去依靠,她还没有虚弱到,需要从别人那里汲取力量的程度。

尤其这个人是音弥生,就更不可以。

音弥生像是料到了鱼非池会这样说一般,也并未意外,只是站起身来,撑开了那把油纸伞,与她道别:“明日我要进宫见过隋帝,你也会在,对吧?”

“对的,如今我是大隋谋臣,你来大隋见陛下,我自当在一侧。”鱼非池说。

“那就好。”音弥生说罢之后,撑着雨伞入了雨帘。

雨水打在他的雨伞上,发出滴滴嗒嗒地响声,打湿了他袍角,洇开一片深色。

与来时不同,来时他的步子很沉重,也很心急,哪怕克制了许多,但也压抑不住想立刻见到她的念头。

去时,他周身轻爽,心满意足的感觉,知道她还过得不错,没有过份为难她自己,也还笑得出来,音弥生也就放下一些心来。

他没有去太子府,而是找了客栈住下,笑寒一路盯着他入了鱼非池府上,又一路看着他住进客栈,看到他睡下之后,才回去告诉了石凤岐。

石凤岐扔了手里的书,疑惑地看着笑寒:“他去了鱼非池府上?”

“是的,公子。”笑寒心里叫苦一声,公子千万别再问了。

石凤岐继续问:“聊了很久?聊的什么?”

“聊风土人情,山水异色,还聊了一些南燕的趣事。”笑寒诚实地回话。

“他们很熟吗?”石凤岐再问。

“熟,很熟的。”笑寒的脸已经苦到一起去了。

“鱼非池什么反应?”

“很开心,笑了很多次,跟世子殿下相谈颇欢。”笑寒望天,公子你能不能不问了?

“哦,知道了,下去吧。”石凤岐重新捡起书,握在手心里继续看,笑寒夺路而逃,像是生怕石凤岐会继续追问个不休,而他会一时忍不住就说漏嘴一般。

笑寒甚至在想,音弥生来大隋,是不是只是为了鱼非池而来。

可是吧,书上这些字儿,石凤岐每一个都是认识的,就是没一个字能看得进去,书上说了什么,完全不晓得。

音弥生跟鱼非池什么关系?成天板着一张死人脸的鱼非池居然跟他相谈颇欢?颇欢?!

还大笑了很多次?!

他们两什么情况,是不是准备勾搭上对大隋不利?不对,是不是音弥生有什么暗怀不轨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音弥生为什么对自己视而不见,跟自己有仇一样?多大仇?什么仇?因为鱼非池吗?

他的内心上演了无数场戏,可是他的表情始终淡定如常,从容地看着书,镇定地坐着,没有半分内心烦燥的感觉,显得对鱼非池与音弥生的关系丝毫不介意,丝毫不关心的样子。

他翻了一页书,抬抬眉打个呵欠,放下书往床上躺去,依旧只是熟念地躺一半,另一半空置,像是给谁留着一般。

他突然想,以前睡在这里的那个人,会是鱼非池吗?

这想法一冒出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会想这样龌龊不堪的事。

窗外的下人盯了半天,都盯得开始发困了,太子殿下已经正经八百地把鱼姑娘给忘了,隋帝陛下跟上央先生能不能省点心,也让他们这些人可以轻松两日,不要天天这么盯着,还能给盯出个花儿来啊?!

花儿开在石凤岐心里,嘿嘿嘿,他们又不知道。

第五百一十七章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嫁给我

次日的御书房中多了一个人,音弥生坐在石凤岐对面的椅子上。

两位太子,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越来越内敛沉稳的石凤岐,和始终如一温润宁静的音弥生,一个隐现霸气,一个与淡然出尘。

隋帝知道音弥生为何来,询问了一番如今南燕与商夷在苍陵打得怎么样了,音弥生对答如流,面见隋帝未有半分紧张与拘束。

情况并不是很好,南燕难敌商夷几乎是必然之事,所以此时的南燕上下颇是紧张焦虑,享受了太久太平日子的南燕公子与小姐们,在担心他们会不会被商夷所灭,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几乎没有任何战力。

鱼非池坐在一侧静静地听他们说着话,这些事儿已经牵扯到了国家层面上了,说得上话的人只会是隋帝与两位太子,上央不得允许都不能轻易开口,更何况是鱼非池与苏于婳?

他们说到后来,有些沉默,像是遇上了什么难解之事,音弥生转过身子看着鱼非池,笑容很轻淡:“不知鱼姑娘可有妙计能退商夷大军?”

鱼非池无奈一笑:“我若是有妙计,也不用在这里犯愁了。”

音弥生却继续道:“若你都想不出办法,我南燕岂不是真的难逃此劫了?”

这话说得太重了,好似南燕命运与鱼非池相系似的。

而鱼非池此时大隋的谋臣。

鱼非池巧妙地应道:“世上能人不知几多,世子殿下你更是人中龙凤之辈,我又岂敢在你面前自大?”

音弥生听出她话音里的意思,也不再继续往深处说,只是又提起了他事:“挽澜年纪虽幼,但已在战场上多次立功,深得众将士敬爱。”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还请世子殿下多多怜惜,为他在朝堂上站稳脚根,让他于战场上无后顾之忧。”说到挽澜,鱼非池便不会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当得知南燕与商夷开战的时候,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就是挽澜。

眼见着音弥生与鱼非池相谈密切,音弥生那张从来不会对着外人笑的脸,却给了鱼非池最好看的笑容,石凤岐心头微微一突,突起些不快,放下茶盏翘起了二郎腿,淡漠的神色看着他们两个:“音世子倒是与我大隋谋士关系匪浅。”

“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倒不知石太子在诧异些什么?”音弥生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石凤岐。

石凤岐一声冷笑,微寒的目光看向鱼非池:“我大隋的臣子与他国的太子走得如此之近,倒是让人意外,在这种乱世之下,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太子殿下误会…”

“鱼姑娘好友遍布天下,不止与我这位南燕太子相熟,还有我国的挽澜将军,还与商夷的长公主商向暖,后蜀的谋臣书谷,苍陵的乌那明珠公主,都是密友,如此看来,石太子要担心的可就多了。”音弥生未等鱼非池说话,淡淡地反唇相讥。

石凤岐近来与鱼非池说话一直是那种语气,刻薄又冷酷,不给半分好颜色看,鱼非池本来都已经懒得在乎了,只当自己是个瞎子看不见,任由心口难受也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是音弥生不是,在音弥生的记忆里,石凤岐是绝不会这样对鱼非池的,不会以如此漠然的眼神看她,不会用这样嘲弄的语气说她,也绝不会眼看着鱼非池身陷困局而无动于衷。

鱼非池能视而不见,音弥生做不到。

今日以前,音弥生原以为,石凤岐纵使忘了鱼非池,对她也至少客气,就像他对普通的陌生人那样。

可是音弥生全然未料到,石凤岐丝毫不顾及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会化作尖刀,一刀一刀地捅在鱼非池心头,他无动于衷的,仅仅是鱼非池的死活,他不止冷漠,他还很残忍。

石凤岐掀开眼皮看着音弥生,鲜少听到音弥生有这样针锋相对的话,他竟然为了鱼非池,在这里,在大隋王宫的御书房里,与自己相争,只差撕破脸皮?

“看来…她再多的密友,也抵不过音世子你这位护花使者的一片痴心。”石凤岐淡淡开口,目光扫过音弥生与鱼非池,带着寒意。

鱼非池觉得,他们这样的争执挺可笑的。

可是她的内心的确难受,哪怕近来已经能习惯石凤岐一次次的嘲弄和冷漠,但也还没能说服自己承受这些伤害时,做到岿然不动。

她像是有些疑惑,有些恍惚地看着石凤岐那张嘴翕合,听他说话,用尽方法也没办法把这张脸,和这些话联系在一起。

她以前连想都不会想,石凤岐有朝一日会这样对她。

“多谢太子殿下抬爱,然音世子乃是金贵之躯,在下不过一介布衣,委实不敢与之相提。”鱼非池耐着性子,将苦楚细碎地嚼烂,一点点咽下去,保持着这屋子里的太平。

“只要他喜欢,布衣还是贵人,不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吗?”石凤岐笑了声,“我倒是奇怪,音世子你别号玉人,是个无情无欲之人,既然难得对她动了心,为何还要放任她大隋为我朝出力?”

音弥生看着石凤岐,第一次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想在这里就把石凤岐杀了,让他可以永远地闭上那张嘴,那张恶毒得无以复加的嘴。

“这话说来,石太子倒是提醒在下了。”音弥生恍然大悟一般,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看着鱼非池笑了一下,低声说:“我来大隋,诚然有为了南燕的原因,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是来带你走的。”

“音世子!”鱼非池拉住他衣袖,不在这种场合行不合理之事!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音弥生只是浅笑着看着鱼非池,满目的怜爱之意,不作半分遮掩。

“什么?”鱼非池问他。

“嫁给我。”

鱼非池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他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隋帝跟前拱手行礼:“陛下,我自南燕而来,是想来此向大隋求助,解南燕之危,还须弥太平,但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南燕眼下最缺的是有勇有谋的高人助阵,破商夷大军,所以,我来此,最重要的原因,是来向陛下要一个人。”

隋帝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看了半天他跟石凤岐的好戏,看到最后眼眸都微沉,他不是很喜欢石凤岐为了鱼非池与音弥生争执颇多。

此时见音弥生开口要人,隋帝脸上带了丝趣味:“你想要谁?”

“鱼非池。”音弥生沉着地说出这个名字。

鱼非池抚额捂眼,额头的青筋直绽。

隋帝笑了一声,脸上那丝趣味越深,甚至有意地看了一眼石凤岐,才慢声问音弥生:“鱼非池乃是我大隋的谋士,你说要就要?”

“鱼非池不属于任何人,任何国家,她只是她自己,她是无为七子,本来就有权力选择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我南燕遇危,求贤若渴,而鱼非池天纵之姿,世人难及,我自然会想请她前去相助。”

音弥生从容不迫地说道,看着隋帝的眼神却很有力。

“原来如此。”隋帝不急不徐说了一声。

石凤岐听到这里,觉得音弥生在不自量力,以如今鱼非池对大隋的重要性,隋帝如何可能放鱼非池离开?

音弥生这么做,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只是他想法还未完,便听到隋帝的话:“太子觉得呢?”

石凤岐看了音弥生一眼,淡声道:“鱼非池为我大隋出力不是一日两日,知道我大隋诸多情报,此时音世子想把她要去南燕,难道不是存了其他心思?”

“你觉得她会出卖你?”音弥生古怪一笑,石凤岐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竟然敢有这样的想法!

石凤岐却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说:“且不说出不出卖,大隋谋士前去他国,这便是大隋不允的。”

“寡人会考虑音世子你的请求,鱼非池虽是我大隋谋士,但眼下南燕平安度过此次危机,让商夷阴谋无法得逞,也是重中之重,过些时候,寡人再来告诉你寡人的答复。”出人意料,隋帝说道。

这下轮到石凤岐震惊了,老胖子不会真的是老糊涂了吧!他居然真的准备把鱼非池送给南燕?!

“老胖子!”石凤岐忍不住大声喊道。

“今日就到这里,上央,你随我来,其他人退下吧,对了,听说音世子你如今住在客栈里,是太子府住不惯吗?”隋帝本已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又回过头来问。

音弥生回话道:“不敢叨扰石太子,所以未去太子府打扰。”

“但你住在客栈里也不像话,旁人见了,会说我大隋不懂待客之道。这样吧,你既与鱼非池相熟,不如就去她那里住。”隋帝似是随口安排着一般。

音弥生点头:“谢隋帝牵挂。”

石凤岐站在那里看着隋帝与上央离开,又看了一眼音弥生,觉得今日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荒谬无比!

隋帝不是很喜欢看到自己与鱼非池老死不相往来一般吗?为什么自己已经做给他看了,他还要对鱼非池戒心这么重?

鱼非池对大隋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吗?

第五百一十八章 我会得到真相的

鱼非池捂着眼睛的手还未放下,谁也看不出她手下的表情是如何。

苏于婳在旁边轻轻地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就算是她,也觉得鱼非池太过凄惨。

几方势力,已经快要把她撕碎,而她就算奋力反抗,也敌不过权力倾轧。

音弥生走过来,把手递到鱼非池眼前:“我带你走。”

鱼非池看着眼前这双手,这双手很漂亮,像是姑娘家的,手指细长,这双手擅丹青擅琴弦,这双手如果牵起自己,自己也的确可以闷头等死一辈子,蜷缩起来如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中,什么都不理不看。

这双手没有任何恶意,他只是单纯地想带自己离开邺宁,离开大隋,离开这个让她生不如死的地方。

鱼非池不会怪音弥生,她清楚地知道,音弥生只是想救自己。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根本没想过要自救。

“一切还是等隋帝做出决定之后,再说吧。”鱼非池说,到底没有牵起音弥生的手,自己走出了御书房。

等鱼非池一走,石凤岐再难压抑自己的愤怒,冲上去揪着音弥生的衣领:“你为什么要带她走?你来邺宁不是为了南燕,是为了她!”

“对,我是为了她,我从南燕到大隋来,只是为了她,我要带她离开,离开你。”音弥生推开石凤岐,准备走出去。

“什么叫离开我?”石凤岐突然问道,“我以前跟她在一起过,是吗?她是我的…我的什么人?”

音弥生听了他的问题却只是一声嘲笑,像是嘲笑石凤岐何等愚昧。

“我不会告诉你,你们以前是什么样子,如果你真的记不起来了,我只能说,你的命不好,竟然错失了一个世上最独特的人。”音弥生说罢,追上鱼非池的脚步,不再与石凤岐多作纠缠。

石凤岐看着仍坐在那里置身事外的苏于婳,冷厉着眼神:“不得将刚才的事,告诉隋帝。”

“除非太子殿下你能答应,不再去打扰我小师妹。”苏于婳悠悠地品了口茶。

“凭什么?”石凤岐质问。

“凭我觉得,小师妹去南燕,是最好的选择。”苏于婳说道,“对她来说,是最好,远离这是非之地,说不定她就可以重新活过来,那样我就算多一个敌手,也是一种骄傲。对南燕来说,有她在的确可以加多胜算,对付起商夷也不会再那么艰难,于大隋也就有利,三全齐美的事,我何乐而不为?所以,石师弟如果能答应我,绝不去再打扰我小师妹,我就告诉陛下,你对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若是不答应呢?”石凤岐转过身子正对着苏于婳。

苏于婳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就是重蹈覆辙,她会死。”

说到这里,苏于婳笑了一下:“石师弟不舍得让她死的,对吗?哪怕你已经不记得她了,可是你也一直在保护她,用你自己的方式。哪怕是伤害她,冷淡她,敌对她,也不过是为了让陛下可以对你放心,不再对小师妹痛下杀手。你一直隐藏得很好,若不是今日音弥生之事,你都不会暴露半点,你刚刚那些话,看似对小师妹多有嘲讽,实际上,你不过是因为音弥生对小师妹的感情,感到不舒服,所以假公济私宣泄不满,对不对?”

“我没有。”石凤岐的反驳显得无力。

“你承不承认是你的事,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事实。不过,石师弟,如果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觉得陛下能不能看穿?”苏于婳站起来,理理裙摆,说道:“所以,我很理解隋帝为什么会考虑音弥生的提议,我若是他,也会这么做。”

见石凤岐不说话,苏于婳也不再等他,自己走开,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说道:“对了,如果连我与隋帝都看出来了,想来,也是瞒不过我们之中,最为聪明的小师妹的,石师弟,她不会爱上你的,或者说,她不会爱上现在的你,你多保重。”

刚刚还很热闹的御书房中只剩下石凤岐一人,他摸到一把椅子自己坐下,踏踏实实地坐在椅子里,理着这些事这些话。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从听到音弥生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不舒服,到现在,他心里的不舒服越来越多,多到都快要克制不住。

难道,真的是他刚刚没能忍住心里的嫉妒,所以露了些不该露的情绪让隋帝发现了吗?

嫉妒?他居然会嫉妒音弥生?

他试着回想过去与音弥生的交集,也想一想与鱼非池的事,可是只要一开始想,他的额头就痛得好似要炸开,汗水下得比外面的雨水还大。

他唯一能做的,是搞清楚眼下的情况,而不是想过去的事情。

他按着剧痛难忍的额头,跌跌撞撞地出了御书房,推开了要给他打伞的小太监,夺过伞自己走进雨里,他要去问音弥生与鱼非池一些事。

可是当他好不容易找到音弥生与鱼非池,只看到音弥生撑着伞,一大半的伞倾斜在鱼非池那边,音弥生自己一半的身子淋在雨里,他时不时温柔地低头轻笑,与鱼非池说话。

鱼非池也会抬起头来跟他应答,两人之间虽然隔有两拳之远,但看上去,依旧亲密无间。

石凤岐淋在雨里,手里的伞掉在地上,雨水顺着他脸颊的轮廓汇集在下巴的位置,结成一缕缕的水线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