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石凤岐疯狂地驾着马,疯狂地想追上她,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错开鱼非池的马车,他沿路打听过很多人,他甚至让苏于婳帮她寻找鱼非池的痕迹。

可是,鱼非池躲得过石凤岐一次,就躲得过石凤岐两次,或者说,是迟归躲得过。

迟归啊,是不会再让石凤岐找到鱼非池,且不要说迟归此时并不知道石凤岐已经想起了一切来,就算是迟归知道了,迟归呀,也只会觉得,活该。

最好是让他看到那封信,让他知道,他曾经做下过怎样的孽!

也正如苏游曾经担心的那样,这一路总是有很多的杀手和刺客出现,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多得数不胜数,南九与迟归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若不是他们两个武功好,鱼非池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这天马车走着走着又停下了,迟归叩了叩马车门:“小师父,他们两个又来了,我一个人怕是敌不过。”

南九从马车里出来,看了一眼对面两人,两个同着红衣,一是个和尚,一个是个道士。

和尚的眉心有一点朱砂,手里握着个佛串,庄严肃穆。

道士的头顶系着道士冠,手里扶着个拂尘,面带慈悲。

南九见了,轻声道:“妖僧青野,妖道桑白,又是你们两个。”

这两人吧,算是个江湖中人,在江湖上名气挺大,但是名声不好,一个和尚,一个道士,本来都潜心礼佛,认真修道,一个该求悟达佛理,一个该逐长生之术,结果呢,两人纷纷一身红衣,杀的人比刽子手还多,半点慈悲心肠也没有,算得上是江湖上的大魔头。

南九虽然不在江湖走,可是江湖上自有他的威名在,天下第一高手这名号也不是光用来唬人用的,于是他间接着也就能知道一些江湖事,他对此不感兴趣,对天下第一的名称也不感兴趣,他觉得,他的武功也不用太高,保护得了小姐就挺好。

如果天下第一要杀小姐,那么也只好把天下第一杀了,自己占占这鳌头,心思恪纯的南九从来不曾贪慕过虚名。

至于这妖僧与妖道呢,也算是大家的老熟人了,怎么熟的呢,他们来刺杀鱼非池也就七八九十回了吧。

再这么相杀下去,鱼非池都快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要爱上自己了。

有时候鱼非池也会想一想,为什么这么多人,非要置她于死地,还是自己所作所为,真的该死?

“神奴南九,又见面了,今日我二人替天行道,还请赐教。”道士桑白拂一个拂尘,行礼问好。

第五百八十一章 你的本源是什么

神奴南九。

鱼非池一听这话就不大乐意了,近日来要杀她的人挺多,打的口号也都差不多,都是替天行道啦,伸张正义啦等等之类,但是没几个敢当着她的面喊南九一声神奴的。

所以鱼非池推开马车门,笑声道:“原来我家南九在江湖上有如此威望,倒是让我颇为惊喜,不过神奴这种东西,我神奴你大爷!”

当初苏游嘴欠说了句神奴,让鱼非池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会儿这道士也未能讨得好,同样得了鱼非池一通好骂。

沉寂多日说话都已经换了一个腔调的鱼非池,在南九的事情上,永远是底线,谁踩着这根线,谁就该死!

青野与桑白二人见鱼非池果然在此,倒是笑道:“果然是个刁妇,出口泼辣。”

“南九啊,弄死他们吧,别客气。”鱼非池笑盈盈。

南九提剑,迟归随后,眼瞧着二人就要打上了,妖僧青野突然开口,他说:“施主,你就不想知道,你为何为天下人所憎吗?”

“不想。”鱼非池回答得果断,谁要知道了?你们要杀人总能寻出一万个理由来,她可没有听大反派在临死之前再作一番肺腑之言演讲的习惯,不服就干!

“你挑动南燕,苍陵,后蜀三国大战,致使三国百姓生灵涂炭,你居然不知其罪。”妖道桑白出声带着嘲讽。

鱼非池听着一声冷笑:“说得好像我不挑动,他们就会打仗似的,说得好像我不去做这件事,就没有其他人做似的,天底下发动战争的人除了之外,还有天下各国君主,权臣,谋士,你们有本事,倒是一个个杀过去呀。”

“帝王将相所争乃是天下,你所争乃是私欲,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如此自私恶毒之辈,我与青野兄自然不会放过。”那妖道桑白倒也不生气,依旧缓声说道。

这逻辑可就好笑了,君王杀人杀得,平民杀人杀不得,这道士平白修了这么多年道,居然就修出这么个道理来,真是浪费了道家先祖苦心造诣留下的道书了。

所以鱼非池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他们两们:“那你们倒是来杀我试试?”

其实这两人的年纪都不大,看着也就个二十六七的样子。

青野虽然头顶锃光发亮,但长得却是极为好看,邪魅横生,又因为他修佛法的原因,还带着正气与佛性,两种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相撞,撞出了独特的妖气之感。

至于那道士,破道士长得也不赖,修道之人自带仙气,他五官生得秀美堪比女儿家,偏生还有些古怪的魅惑之色在眉宇之间,庄重的模样下却是勾魂摄影魄的魅色。

用通俗一些的话来说,就是两人都带着妖孽般的气质。

两人再着一身红衣,在满天的白雪里横生妖孽之气,怎么看都是挺符合他们的外号的,妖僧,妖道。

“阿弥陀佛。”妖僧青野唱一声佛号。

鱼非池听着发笑:“还没死呢,就给自己念上了往生咒了?”

“施主可愿听小僧一席话?”青野睁眼,眼中竟是如初生孩童一般的纯净无暇。

鱼非池说:“你是想说临终遗言吗,顺便说一下你过往事迹,讲一讲你有多少悲惨往事才走上了妖僧这条路的吗?”

“正是。”青野他接得如此耿直,鱼非池反倒被他噎住了。

“没兴趣。”鱼非池说着就要拉上马车门。

“可是小僧有兴趣。”青野笑道。

鱼非池头一回遇上赶着趟要上来说自己过往悲惨往事的人。

“小姐,下奴上去拿下他们,你休息吧。”南九担心鱼非池说话太多累着了,所以干脆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们二人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要从你手下逃脱却也不是不可能,南九公子,你此话却是托大了,毕竟这么多回了,你也没能把我们怎么着。”桑白拍了拍佛尘,带着笑意说道。

“那就试试!”南九提起剑就上去,南九的武功是越来越俊了,剑花挽得那叫一个漂亮好看,动作那叫一个潇洒灵逸,这样的武功就算是去杀人,在旁人看来也是一种美的享受。

迟归紧随在后,也冲了上去,想在今日解决了这两个烦人的东西,省得天天跟在马车后面图谋不轨。

妖道桑白…倒也没说错,他们的确是打不过南九,可是架不住这两人逃命的本事大,打不过,躲得过。

一边躲他们嘴里还一边念叨:“施主,你杀孽太重,若不及时回头,怕是苦海无舟。”

“那我就死在苦海里呗。”鱼非池坐在马车里闲得无聊,也就搭着闲话。

“这位小友,你心中有善,何苦做个极恶之人,不如与贫道来修道如何?”桑白他念。

“我不求长生不求修仙,不修。”鱼非池她应。

“小友误会,道法所求并非长生之术,而是轻凡胎,洁心灵,悲天下,济众生。”桑白他说。

“你好像把和尚的活儿干了?”鱼非池说。

“佛道本就无分,同是悲悯天下苍生之苦。”青野他说。

“杀人也是?”鱼非池笑道。

“大恶大孽大难,大慈大悲大善,施主若能潜心礼佛,除去心魔,小僧又何必破杀戒?”青野他说。

“妖僧,你可知世上许多事,本就是要靠杀人,才能完成的?”鱼非池问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心中也有些悲凉,原来她也不喜欢这样的,是后来,没了办法,知道她一个凡人拧不过老天爷的大腿,才认了命。

“所以才有了我佛门弟子,普渡众生。”青野回头看了一眼鱼非池,神色悲悯,“施主,你慧根极高,何不入我佛门?”

“我挺喜欢留长头发的,不想做尼姑。”鱼非池开始胡说八道。

“哈哈哈,有趣。”那道士笑一声,说道,“青野兄,我看你是别想收她入佛门了,她入我道门还差不多。”

“我也不想做道姑。”鱼非池望天。

“那你便想做魔头了?”桑白笑问。

“我…我谁也不想做,我想做我自己。”鱼非池叹一声。

“你自己?你的本源,是什么?”桑白道。

“我的本源…我不知道我的本源是什么。”鱼非池看着天,她曾以为自己只是自己,后来才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有与很多人有关系,为了很多人,会做很多事,慢慢地便不再是自己,她快要忘了,当年在无为学院里的那个鱼非池,是什么样子。

青野与桑白的话如同洪钟大吕,他们虽然在南九手底下逃命逃得不易,嘴上却很利索,该说的话一句没少。

而且两人虽然一身红衣,妖气四溢,但的确很有几分佛理道法底子在,几声喝问下来,鱼非池都快要让他们带着跑偏了。

“南九,阿迟,停下。”鱼非池喊了一声。

南九收剑,迟归退后,青野与桑白齐停手,他们没在南九与迟归手下占得便宜,两身红衣被划得破破烂烂,好几处地方再进一些,就是一个死字了。

四人望着鱼非池,不知她要做什么。

鱼非池下了马车,看着青野与桑白二人,说道:“你们是来劝服我的,不是来杀我的。”

“阿弥陀佛,佛门从不轻易开杀戒。”青野双手合十,眉眼低垂,满是悲悯。

“上马车吧,你们陪我一起去白衹旧地。”鱼非池说道。

“小师姐!”迟归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这两人可没存善心。

鱼非池笑道:“我也想听听佛法道言,看你们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青野与桑白对视一眼,在白雪中翻飞的红衣慢慢归于平顺妥帖。

两人还真的就上了鱼非池的马车,陪着鱼非池一路西行,上了马车之后两人说的话反而不那么神神叨叨了,只问鱼非池是否知道南方三国已是哀鸿遍野,可有恻隐之心。

鱼非池倚着窗子看着外面的飞雪,说:“那你们说,哪里不是战火滔天,哪里不是尸横遍野?”

两人这倒有点接不上话了,天下无一是净土。

“其实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铁律,早晚会有战争,早晚会出那么一个人一统天下称霸须弥,这个时间或许我们在世的这些年,或许是以后的某一年,你们救得了多少人呢,我又能救得多少人呢?”鱼非池轻声笑问,不知是在问他们,还是问自己。

“苍生皆苦,我佛门中人以渡天下苍生为己任。”妖僧青野双手合十。

鱼非池也知道,来杀的人她那么多,青野与桑白不过是其中两个,只不过他们二人不同一些,会想办法说服自己,而其他的人,更期待着能将鱼非池这个惑乱天下的贼人一击毙命。

要杀鱼非池的人太多了,多得已经数不清,沿路来马车后面铺了多少尸骨,数不胜数。

他们没错,鱼非池曾经做过那么多的恶,正经写进史册,怎么都算不得一个好人,这些来杀她的人不过是些真正的正义良知之辈,知道除掉鱼非池,便是为天下人除恶。

说得自大一些,就如当年的荆轲刺秦王,荆轲是个萧萧易水寒,一去不复返的英雄,而鱼非池就是个暴君的化身,涂炭生灵,祸害苍生,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

用辩证的目光来看,他们是站在历史正义这一方的,鱼非池,本就该死。

第五百八十二章 你怎么能把她忘了呢

青野与桑白说是要与鱼非池论佛理,讲道法,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没多说过几句话,两人纷纷坐在马车里盘膝打坐入定。

鱼非池也不赶他们,马车这么大,再坐两个人进来也不显拥挤,而且把敌人放在自己眼前,总好过让他们在暗处。

她大大方方地带着这两个可以用刺客来形容的人往西去,偶尔会问他们:“你们是谁派来的?南燕,后蜀,苍陵?还是商夷?”

妖道桑白便会说:“逐本心而来,何须他人指使?”

鱼非池听了就笑,“我听说江湖上有对我的刺杀令,拿走我的性命可得黄金多少两来着?”

“十万两。”桑白笑道。

“哇,十万两黄金摆在你们二人面前,你们都不动心,真是高僧高道啊。”鱼非池笑叹道,“原来我这么值钱。”

“若以世俗论,施主的命,比天下诸帝君的更为值钱。”青野睁开眼,也带着笑意。

“真是谢天下人抬爱了。”鱼非池笑得有点虚浮,眼神也飘到别处。

“施主有心魔。”青野说。

“我们这些凡人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比不得你们这些得道高僧心思澈澄,自然有心魔。”鱼非池笑道。

“青野兄不会说话,天下人谁不知道,小友你的心魔乃是情字。”桑白戳破鱼非池明抬暗贬的话。

鱼非池面色黯一黯,低头笑道:“你这个臭道士居然懂得什么情?”

“道士也是娶妻生子的。”桑白笑着坐过去,他说,“若小友你能放下情字,便是心魔已去,何不放下?”

“我觉得你这身凡胎肉体也挺碍事,若没了这副皮囊,也可升天作仙,你何不去剃骨还父,剜肉还母,早日上天?”鱼非池打趣道。

“原来小友是个风趣的人。”桑白笑开来,妖孽般的气质与他这修道之人实不相符,“小友,你觉得天下是什么?”

鱼非池想起曾经她跟石凤岐,天下是人,是烟火气息中的一饭一粥,是女人孩子脸上的一颦一笑,是无数的人。

这个答案,到现在她也没有改变,所以她说:“天下是苍生。”

“苍生各有所居,各有所属,本是安居乐业,却因为战事而流离,如果苍生是天下,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争这天下的人,都是在毁这天下?”桑白反问道。

“是啊,我也不明白。每一个喊着皇图霸业的人都是以无数的死亡作为代价的,不过是他们的野心需要得到证明,就拖累了那么多人去殉葬,我们到底是在争天下,还是毁天下?”鱼非池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很久了,她从来没有想明白过。

“小僧曾听人说过,数国并存,各有灾祸,天下一统,方是正道,小友对此如何看?”妖僧青野放下佛珠,看着鱼非池。

“数国并立之事在这世上绝非没有,须弥大陆百余年来动荡不安,只是因为各国之前不能互相制约,所以秩序大乱。”鱼非池应道。

“何为制约?”青野又问。

“良心与实力并存,道德与底气兼具,缺一不可。”鱼非池应。

“须弥各国有强有弱,弱国如何与强国谈实力,强国又如何与弱国谈良心?”青野问。

“故而,有战事。”鱼非池听着笑了一声。

“若世间之法不能约己,只可束人便不可为法,世间之道只可浮于纸面,而不能洗涤人心便不能为道。”桑白笑了一声,扫了下佛尘,“小友你连自己都不可说服,何以说服天下人?”

鱼非池听着眉头轻皱,她的确说服不了这一切,说不通,道不明,她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该如何解释。

鱼非池的身上有疾,一路养伤一路前行,又兜兜转转了许多弯,所以反倒让石凤岐赶了个先,他先到了瞿如大军之中。

想要突破韬轲的防锁,越过那十城之关入到白衹旧地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再加上石凤岐的身份特别,他的人头这会儿也挺值钱,若是哪个小兵能砍下他的脑袋献给商帝,那必是要一路封官加爵,飞黄腾达的。

所以他沿路来可谓是用尽了心机,才算是保住了命与瞿如会合。

他到了军中大营,瞿如见他,并未高兴。

瞿如与商葚二人对他弯膝行礼,道:“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石凤岐知道瞿如他们在怪自己什么,所以并不觉得惊讶,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更不要提瞿如这些人了。

一怪他们师弟抛旧情,娶新妻,杀旧人,灭旧意。

二怪大隋陛下割两地,舍故友,任生死,不作理。

瞿如还没有造反,已经是天大的难得了。

换一个将军,当听到先帝那道遗诏,舍西魏白衹二地,舍隋西十城的时候,早就已经投降造反了,如果连国家都已经抛弃了他们,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为这个国家效力?

更何况,瞿如并非彻底的大隋子民,他是西魏将帅之后,来大隋效力全是因为当年情意,他曾经信服石凤岐,这才追随他。

他伸手想扶瞿如起来,瞿如却避开了他的手,站在一边:“此处乃是边关危地,陛下龙体要紧,不该到此处来。”

“瞿如师兄…”风雪满面的石凤岐看着瞿如冰冷刚硬的脸,竟觉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抬爱,末将不敢以陛下师兄自居。”瞿如冷冷地说道。

眼见两人这话是要聊不下去了,商葚连忙从旁打着圆场,她跟瞿如在一起多年,是知道瞿如性子耿直不会说话的,便对石凤岐说道:“石师弟,眼下白衹垂危,的确随时有覆灭之险,你来此处很是不智。”

“非池还没有到吗?”石凤岐开口便问,“她来找你们了,你们没有她的消息吗?”

“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你把她弄丢了你居然还有脸来问我们!”瞿如当即喝骂道。

石凤岐紧绷着脸,被瞿如一句话打击得无法发声,连双唇都紧闭。

“石师弟这是记起小师妹来了?”商葚拧着眉头问他,“你记起来了,是吗?”

“对,我都想起来了。”石凤岐嘶哑地声音说。

“那石师弟啊,你该多自责。”商葚一下子红了眼眶,擦了擦石凤岐脸上的风雪泥泞,“你可知道,你把小师妹忘了,我们都都不信,你怎么能把她忘了呢?”

“所以我来找她了,师姐,我知道是我不对,你们骂我打我都没关系,我认错,我只是想知道,她去了哪里。”石凤岐看着瞿如,“告诉我吧,她在哪里?”

瞿如的脸色变了变,不再那么冷眉冷目,却也没说什么。

“她还没到这里呢,也没有消息说他要来,她会不会去了别的地方?”商葚说道。

“不会的,她肯定会来找你们,因为你们在这里,她会来帮你。”石凤岐扶着椅子坐下,他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是一口气怎么也接不上来,缓了半天才说,“那我就在这里等她,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她如果知道了,就不会来了。”

他说完就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其实也说不好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了,沉重的心情让他难有展眉的时刻,脚上的靴子都满是泥泞,甚至有几根杂草在里面张狂地伸着,从来干净整洁的他一身袍子全是污泥,神色也憔悴不堪。

瞿如见他睡着,扔了块毯子盖在他身上,就带着商葚出去,由着石凤岐一个人在那里睡着。

“你说小师妹知道他来了吗?”商葚轻声说。

“最好不知道。”瞿如声音沉重。

“为什么?”

“你觉得以小师妹的性子,知道石师弟在这里,她还会来吗?”瞿如叹声气,拉着商葚坐在外面的草垛上,望着天上稀疏的星辰,“而且,白衹还能撑多久我们谁都不知道,就算石师弟来了,也未必能解决眼下的情况,现在缺的是粮食,是棉服,韬轲明显有意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他们两个来了,也只是送死。”

商葚靠在他肩上,看着远方营帐里的营火,还有三三两两坐着烤火的士兵,说道:“瞿如,你说这一次,我们能熬过去吗?”

“不知道。”瞿如握紧了商葚的手,他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甚至很木讷,唯有在军事上才能了得,可称大将,他说不出让人心中温暖的情话,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安慰商葚。

商葚听着笑了笑,他们两个,从后蜀到大隋,与商夷过手一回又回,历经战事大小无数,有胜有败,有得有失,两人并肩作战从来不曾分离过。

商葚挺喜欢这样的,像别的女子在家中绣花煮饭等郎君归家来是很好,可是能与他在一起共同进退一起面对生死,也很好。

战场上,他们二人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两人联手之下时常可破千军万马,商葚喜欢这样豪气冲天的日子,虽然日日厮杀,天天血光,可是她从来也不曾后悔过,不曾退却过。

军中鲜少有女子,商葚不是依附着瞿如才有的今日,她是自己杀出来的名气,靠的是她自己的真刀真枪真本事,这样的她,自然可以傲然地立在瞿如身侧,成为他的烈火红颜。

刀山火海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难过趟过,要看陪在你身边,与你一起过的人是谁。

军中的夜晚很宁静,静得能听到寒风带着雪花刮过的声音,瞿如与商葚二人相依在草垛上,偶尔他们会感概,至少他们不像石师弟他们,在情爱上也要历经千般艰难,还未修成正果,每次幸福一靠近,总会有滔天的阴霾将他们两个冲散。

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大概真的要看上苍的意思。

第五百八十三章 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石凤岐离开邺宁城这件事,其实一直是保密的,苏于婳对朝中的说法是,新帝因忧思先帝,重病在榻,不能早朝。

毕竟新朝刚稳,新帝就擅自离宫这种事总是动摇人心,苏于婳的做法是很明智的,虽然朝中大臣多有疑虑,但是架不住苏于婳手段通天,生生压住了满朝狐疑。

只是苦了苏游。

石凤岐离开之后,苏于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苏游立刻去找到鱼非池,把这消息带给她。

苏于婳她一点也不介意鱼非池听到这个消息时是何表情,也不介意当鱼非池知道石凤岐已经记起了一切之后,她的内心是何感受,她更不会介意石凤岐与鱼非池之间还会闹出怎样的闹剧。

她没心思去关心每一个人的感受,这是她与鱼非池最大的不同。

苏于婳知道的是,只要这个消息传到鱼非池耳中,鱼非池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石凤岐带回邺宁城来。

她太了解鱼非池了,她天性里的善良与责任,不会眼看着石凤岐如此胡闹,现在天下大乱,大隋正是多事之秋,需要一个英明的帝君带着大隋走过这些难关。

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会是鱼非池。

所以,她不关心鱼非池会有多么痛苦,多么难做人,更不会关心鱼非池会带着怎样的旧伤与挣扎重新与石凤岐站在一起,苏于婳,要的从来都只是结果。

苏游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去打听鱼非池的下落,最后却一次次落空。

他连石凤岐去了小面馆,看了一封让他从此重疾缠身的信都知道了,却始终不知鱼非池在哪里。

三个大活人,就好像再一次消失不见了,如同当年那般。

苏于婳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只是笑:“老七啊老七,当年我就奇怪,以我苏氏一门的本事怎么可能一直找不到小师妹,原来你是做的好事。”

苏游显得不安,他说道:“若是一直找不到鱼姑娘,是不是会耽误大隋的事?”

“当然会,不过,她总会去瞿如那里的。老七便是再怎么拦,也不可能拖着她一直不去。”苏于婳无情无义的双眼望着天边:“只要别让小师妹知道,石师弟也去了那里便可以。”

“现在天下无人知道石公子的去向,迟归也应该不知道。”苏游说。

“不好说啊,我们这位老七,手段厉害着呢。”苏于婳似笑非笑一声。

“那可麻烦了,如果迟归知道了,一告诉南九,南九还不得直接上去弄死石公子啊?”苏游摸一摸脖子,南九的武功他可是知道的,这会儿南九怕是恨石凤岐恨进了骨头里。

苏于婳收回眼神,说道:“罢了,他们之间这点破事儿我也不关心,你继续打听便是。”

“是。”苏游应声退下,心里头却很沉重,这去白衹的路就这么几条,鱼非池能往哪儿走呢?

苏于婳的担心出了偏差,迟归知不知道石凤岐跑出王宫去找鱼非池无人知道,但是,的确有人知道了石凤岐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