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凤岐笑了一声不介意南九的不满,只看着那满霖:“如今你这恩公也找到了,你准备如何报恩?”

满霖咬着嘴唇想了很久,又是扑通一声跪:“只要恩公愿意,满霖愿意给您当年作马!”

南九只差跳起来,赶紧逃到鱼非池身后,甚是惊恐:“我不要你报恩,你怎么听不明白呢!”

旁边的迟归托着下巴笑,对鱼非池说:“小师姐,你看出什么猫腻来没有?”

“嗯,我又不瞎。”鱼非池无奈道。

“小师姐打算怎么办?”迟归有些揶揄地看了一眼南九。

“唉,虽然算是个好事儿,也得南九自己同意呀。”鱼非池看着南九犯愁,这小伙子他怎么看也不是个开了情关窍门的模样嘛。

人家姑娘只差说出那句“愿意以身相许了”,南九还没明白过来人家姑娘的心意,愁死人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他是最合适的人

后来鱼非池他他们回太守府,小姑娘也跟了过来,眼巴巴地在马车后面吊着,南九一副看不见的神色。

“你不喜欢人家呀?”鱼非池问他。

南九摇头,摇得头都要掉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跟我说说呗。”鱼非池逗着他。

“没有喜欢的,小姐别问了。”南九又瞬间红了脸,强装镇定的样子特别可爱。

“小师父,我觉得那满霖长得挺好看的,看性格也挺好的,要不你跟她先接触接触嘛,说不定适合你呢?”迟归也在一边撺掇。

“你咋不去跟她接触呢!”南九这是憋了一天了,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这模样惹得鱼非池大笑出声,连忙搭住他肩膀:“好好好,咱不接触啊,气成这样干嘛。也是,要是你不喜欢人家还跟人家接触的话,挺不厚道的,咱南九做得对!”

“小姐你别闹了。”南九皱着眉头正襟危坐。

“没跟你闹,不过这事儿不好办呀,你都跟她说了好多次不用报恩了,这满姑娘还是跟着,看来是个死心眼儿的。”鱼非池挑开马车帘子看着远远跟在后头的满霖,有点惆怅。

石凤岐在外面骑着马,脸上带着面具,身边跟着的人是守城的将军,将军姓甘,石凤岐对甘将军说:“查查这个满霖的底细,看干不干净。”

“陛下,不过是个小女子,而且她在军中的确已经很久了,来历清白,值得大费周章吗?”甘将军疑惑道。

“值得。”戴着面具的石凤岐看不出他是何神色,面具之下他的脸上有着温柔笑意,南九可是鱼非池的宝贝疙瘩,谁都碰不得半点,这姑娘若是不干净,还是早些处理了的好,若是干净嘛…估计也挺悬,看南九这架势,是根本没把人姑娘看进去。

他一边想着一边望了一眼马车,马车里不时传出来鱼非池的笑声,他听着甚是悦耳,比任何仙乐都要悦耳,若能让她一辈子都这样开开心心地笑下去,石凤岐觉得任何苦头他都吃得。

到了太守府前,鱼非池刚准备进屋,后面满霖也跟到了,她看来是一路小跑,所以气喘吁吁的样子,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擦着汗,还笑着说:“南九公子…”

南九有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进了门,没理她。

鱼非池看着满霖脚上一双鞋都破了,还有些血迹,有些不忍,便走过去对她说:“满姑娘,你的心意南九知道了,但是报恩真的不必,当年之事不过是一桩小事,救姑娘也只是顺手为之,谈不上大恩大德,你这般纠缠,反而让南九有些不好做人。姑娘,不是我说话诛心,缘分之事不可强求,姑娘年纪正好,又生得花容月貌,更有一技傍身,在哪里不是自有一番天地呢?”

满霖听了鱼非池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低下头去嚅嗫着:“是…是我打扰南九公子了吗?”

“说不上打扰,但并不是所有人做好事,都是在等着他人回报的。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鱼非池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一些,毕竟人家也就是一小姑娘,说得太狠也伤了人自尊。

“明,明白了,谢谢鱼姑娘提醒。”满霖尴尬地笑了两下,退着步子走远,鱼非池叫住她,给了她些碎银子:“去买一双好鞋子吧,不要为了任何他人而糟贱自己。”

“不…不必了,多谢您好意。”满霖连连摆手,没接鱼非池的银钱,自己跑开。

鱼非池收起银子放好,看着满霖离开的方向,有些惋惜,挺好的姑娘,南九怎么跟自己一样瞎呢?

“别看了,她没走,在那边墙角蹲着呢。”石凤岐走过来说道。

“可怜。”鱼非池说一句。

“还成,南九若是不喜欢她却接受了她的报恩,那才是真可怜。”石凤岐笑声道,“我先进府了,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石凤岐说着提提袍子进了府,顺手摘了面具握在手中,没多看站在一边的迟归一眼。

甘将军跟在他身后,石凤岐要在今晚确定最后的作战文案。

满霖小姑娘的事儿,只是一个插曲,这插曲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这插曲儿若是每日都出现,那就没法儿忽略了。

白天里满霖在军中帮着她师父看病抓药,夜间她便会蹲坐在太守府外的墙角,一坐便是一夜。

大寒的天气,鱼非池好几次都不忍心,着太守府的下人给她送了棉衣与火炭,却也拿她无法,总不好拖着棒子把她赶走。

南九知道之后,半点感动也没有,只是觉得她这样让自己很难做人,有点不知该如何处理。

抱着公平公正的态度,鱼非池开解南九说:“她喜欢你是她的事,与你的关系其实并不大,你不必对此有什么负累,你对人家这份好心抱有感激之情,不去糟蹋就好,但是你若是做多一点点事,给她一点点希望,让她满心欢喜的空等空盼着,你就是在造孽,你已经拒绝过她了,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

南九听得有点晕,最后拿了一个很简单的比方:“就像小姐你对音世子和迟归那样吗?”

鱼非池翻了一记好久没翻的白眼,没好气道:“对,就是那样!”

“可是小姐你说你现在也不喜欢石公子了,为什么对他不同一些呢?”南九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这么多问题?

鱼非池再翻一记白眼:“我哪里不同啦?”

“的确没什么不同,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不同。”南九挠挠脑袋,自己也想不太明白,又认真地说:“小姐你答应过下奴的,你不会再跟他在一起了。”

“南九,你再这样,我可就把满霖请进府来了啊!”鱼非池放下笔,凶巴巴地瞪着南九。

南九连忙噤声,乖乖紧闭着嘴看着窗外,绝不再吭声。

鱼非池看他这样子发笑,捡起笔回着信,写信来的人是苏于婳,问着她有没有什么大的盘算,对这天下有何主要的想法,鱼非池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没什么废话,都是些正经要做的事。

满霖这一蹲就好多天,鱼非池都已经拿她没办法了,好话说尽,也就只能不再理会,况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两军大战的日子到了,石凤岐换了一身盔甲,他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穿盔甲穿得很是得心应手,手里握着的是他那柄穿云枪,鱼非池看着他换好衣服从房中出来,笑了一声:“旗开得胜。”

“为我壮行如何?”石凤岐笑道。

“好啊,陛下御驾亲征,值得壮行!”鱼非池说。

他还是戴着面具,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的长枪枪尖闪耀着光,近来很是奇怪,鱼非池时不时会莫名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比方她记得这枪十分的沉,她连提都提不动,得拖在地上才能拖得动,想想这神兵绝器被她如何糟蹋,也真是令人叹息。

众将士觉得奇怪,甘将军作为大将军不在阵前第一人的位置,却让他口中的军师立在那处,众人脸上都有些疑惑。

天上的朝阳升起来,金色的光照在了大地上,甘将军他下了马,走到阵前,单膝跪地,气沉丹田,高声喝唱:“陛下万岁!”

军中一阵骚动,有震惊有不解,有疑惑有诧异,纷纷望着那个身着玄色盔甲手提长枪,脸上还带着一个凶神恶煞面具的人。

石凤岐抬下揭下面具,长眉凤眼,威风凛凛,霸气强悍。

他将手中的长枪一举,压住了大军纷纷扬扬的议论声,他凤眼扫过千军万马,每一个人都好似觉得被他看着,能感受得到这位年轻陛下的英雄气概。

石凤岐振臂一呼:“谁与寡人,驱敌戊疆,保家卫国?!”

所有的震惊疑惑,不解诧异都被点燃成惊喜与感动,陛下亲征,他们能陪随左右,这是天大的荣耀!

那时候鱼非池说军中最危险的事情不过是士气低迷,没有任何话语比石凤岐这位大隋国君御驾亲征更能振奋人心,更能激励人心!

所以他才一直戴着面具保密身份,等到这关键的时刻,给大军打一针强心剂,点燃他们全部的战意与斗志!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千军万马齐落跪,齐呼啸!

那种气势不是朝堂上几十个臣子下跪能有的,那种军中的热血沸腾,年轻男儿的激情燃烧,如有实质一般排山倒海而来,足以让人气血翻涌,为之动容,就连站在远处的南九都不知不觉握紧了刀剑,想去上阵杀敌,挥洒热血。

石凤岐独立马上,明明只是一个人的身影,却高大得像是能笼罩住整个大军,就好像他是大军的守护神,悍勇无双,那些山呼声,那些欢呼声,都像是凝在了他鲜血红的披风上,迎着风猎猎作响!

他回头,看到了城墙之上的鱼非池,带着自信的笑意,眼神明亮,气势汹然。

鱼非池也笑看着他,轻声说:“南九,你看,我说过的,他是最适合的人。”

第五百九十六章 觉醒的南九

鱼非池与石凤岐两人波澜壮阔的壮丽史诗自这一战拉开了序幕。

由陵昌郡起始,石凤岐开启了他的帝王征途,鱼非池展开了她无上的智慧直指苍穹。

鲜血会再次流遍大地,狼烟将遮住日月,须弥大陆这池墨水将黑到他的最极致处,充满了恐怖与黑暗的岁月正在到来。

绝境处的新生开始萌芽,只等大地一声春雷乍响,希望就会破土而出,重新给人间绘上太平颜色。

最坏的时代已经到来了,最好的时代,还会远吗?

鱼非池站在城楼之上,看着石凤岐率千军领万马杀出城门,对阵韬轲大军,他在马背上的英姿勃发,傲然睥睨,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凛冽气势。

女儿家一生中最俏丽的时刻是着红妆,嫁情郎,男儿郎一生中最英气的时刻,该是换戎装,上战场。

更何况,石凤岐他本是如此的眉目疏朗,清贵傲然,一身盔甲加身,更添霸气。

那些战马嘶鸣与将士怒吼像是要震天动地,连脚下大地都在轻颤,死去的倒下的人们如同麦田里的麦子,一重一重,一拔一拔,年轻的鲜血泼洒在空中如同最好的丹青手,以天地为宣纸描一笔乱世壮歌。

换作以前,鱼非池是会离开这里的,她不忍亲眼看着生命在她眼前逝去,不忍看着石凤岐与韬轲阵前生死相向,更不忍看这天下乱世风云起。

如今她站在这里,心定思静,坦然而无畏地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她与石凤岐的征途。

她的目光并不无情,反而带着深沉的悯色,却也不是完全的慈悲,还有最重要的坚定。

这样复杂的情感在她眼中交织着最明亮的色彩,樱红的嘴唇微微轻抿,抿出冷毅的线条。

“小姐…”立在她身侧的南九嗫嚅了一声。

“嗯。”鱼非池应道,目光依然看着远方的战场。

“下奴…下奴…”南九迟疑了许久,没敢把话说出来。

“什么?”鱼非池看着他问道。

“小姐是不是说过,如果有一天你们得到这天下,会废除奴隶制?”南九低着头,没有看鱼非池的眼睛。

“对,我说过。”鱼非池笑声道,抬起南九的头,眼眶湿润,鱼非池何等聪明之人,南九说出这句话,鱼非池便已知道南九心中在想什么,鱼非池笑问着他:“所以南九,你要为这件事而努力吗?”

南九有些不安地看着鱼非池,手里握着的剑紧了又紧:“下奴…下奴是不是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他内心有些惶恐,他自认他是鱼非池的奴隶,一生之中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保护鱼非池,哪怕是死,也要换得她平安无事。

如今他却有了别的念头,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背叛了鱼非池,更不知道,这样的背叛会不会不被鱼非池所容。

他从不敢他奴隶身份,奴隶是没有自我,没有自主的,是一块石头,一根木头,一件主人可以随时丢弃随时折磨的物件,他们不能有思想,不能有反抗,否则那些铁链与皮鞭会告诉他们,做奴隶想太多,是会被活生生打死的。

就算他一身武功盖世,问鼎天下,如果他的主人叫他去死,他也只能自断心脉,绝不敢反抗,甚至连问一声为什么都不能问。

何时起,南九开始渐渐有了自己?他害怕这样的转变,也有渴望这样的转变,他不知,这样的转变,是不是背叛。

于是南九要问一问鱼非池,小姐,我想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是不是错的,是不是不该。

他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谨小慎微,这样的不安恐慌。

鱼非池看着这样的南九,为他高兴,高兴得几乎要落泪。

“不,你太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了。南九,你终于有你自己的思想,有你自己的追求了。”鱼非池握着南九的手,紧紧地握着,抓得南九的手背都有了些青白色的痕迹:“我的南九,你终于肯反抗你的奴隶身份了。”

鱼非池用过无数的办法,想让南九知道,他不是奴隶,他与天下任何人没有半点不同,他只是南九,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任何他人的私有财产,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是自由的,他该有自己的人生与梦想。

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根植于他骨髓之中的奴隶思想他从来不敢忘,他的自卑,他的恐惧,他的认命都如同他脸上的烙印一般烙在他的灵魂里。

她无数次的恨其不争,又无数次的哀其不幸,每每看到他脸上的烙印,看到他自卑内向的眼神,鱼非池都为他难过。

她也许多次的愤怒皆因南九而起,她容不得任何人说南九是奴隶,容不得任何人利用南九的身份或褒或贬,她可以为了南九一次次打破原则,伸张正义。

终于有这么一天,她的南九,终于自己走出来了,终于有了反抗不公命运的想法,他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此时没有任何事,比他的改变更让鱼非池感到高兴。

鱼非池轻轻抚过他脸上的烙印,这烙印不能代表他的身份,如果他自己不能勇敢地面对自己的人生,就算是以刺青遮去他脸上的旧伤也于事无补,当他真的站起来,活过来的时候,这烙印,就更无所谓了。

鱼非池手心捧着这张阴柔绝美的脸庞,对他说:“去战斗吧,南九,为了你的梦想,你的人生,去努力吧。”

南九的嘴唇轻轻颤抖,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重点头:“谢谢小姐!”

他的身形自城楼上急掠而下,于半空中飞行的时候像是一只勇于飞下悬崖的雄鹰,张开了他巨大的翅膀,挣脱了灵魂上的枷锁,奔向他的自由。

他不会成为一位将军,但他会是世上最好的战士。

终于每一个人都长大了啊,就连南九,也成长了。

鱼非池笑看着南九杀入大军之中,渐渐军中洪流汹涌,鱼非池慢慢找不到他的身影,不过鱼非池并不担心,世上无人可伤她的南九,尤其是在他为自己而战之后。

“小师姐,小师父走出来了。”迟归笑声道,“以前我还总想着带他去刺青,遮住脸上的烙印,如今这样,倒比刺青更好。”

鱼非池望着下方厮杀的战场,轻扬着下巴,很是骄傲地说道:“当然,我的南九,永远都是最好的。”

迟归看着鱼非池微昂着的下巴,脸上有着轻浅的笑意,世上无人可以超越南九在鱼非池心中的地位,石凤岐不可以,他也不可以,南九是她的家人,比有着血脉之亲更为亲近的家人。

南九入了大军之中,不知不觉间靠拢了石凤岐,石凤岐一枪挑开劈过来的大刀,在马上看着南九朗声笑道:“南九,你怎么来了?”

“要你管!”南九不理他,提着剑在军中杀得一时之间全无对手,竟无人敢近他身——也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跟一群小兵对打,这也的确是挺欺负人的。

石凤岐笑了声,长枪挑起一把掉落在地上的大刀,在手里拈了拈,扔给南九,笑声道:“在战场上可不比跟我对打,剑太君子,刀才霸道,军中要的是大开大合,横扫四方。南九,你若是能在军中杀出一份军功来,你家小姐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南九接住长刀,又看了看手里的剑,剑的确是他最趁手的兵器,可是也正如石凤岐所说,剑太纤细柔韧,不适合在战场上用,而刀枪,则更适合斩尽四方。

所以南九把长剑收入剑鞘之中背在剑上,握起了大刀,他的武功底子扎实得可怕,世间难逢敌手,便是换一样兵器在手中,也是千军万马里武功最高那个,于他而言,并无不同。

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南九他此时身在战场,没有一对一或者一对几的那种高手过招的戒备与谨慎,他觉得他胸口有一阵快意在翻涌,似是被这燃烧沸腾的战场所感染一样,他终于明白为自己而努力,而命运而抗争,是一种怎样的豪情。

凡是有热血的人,来到战场之上,都会放下一切个人小的恩怨,投身入洪流之中,南九也不例外。

就像是能看到他身上的无数重枷锁在今日被打破,碎片跌落了一地,他以南九的身份行走这片大地,他不再是奴隶,由身到心的得到了解放。

石凤岐看着南九笑了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一些变化,想着跟着鱼非池久了的人,果然都会被慢慢改变,就连怎么也逃不出奴隶身份的南九,也懂得了生而为人灵魂便是自由。

确认南九不会有什么问题之后,石凤岐又回头看看城楼,城楼上那一角翩然飞扬的长裙如同一面旗帜,还有她的长发正迎风而动,好像还能看到她脸上从容而坚定的神色。

石凤岐远远看着便觉心安,有她在的地方,便是心安。

看过之后,他收了目光之中的温柔多情,换上了刚毅冷静,长枪横扫握在身后,驱马而上,迎上了韬轲。

第五百九十七章 战场相见未必是敌

两兄弟见面没多话,刀枪相见。

韬轲有些意外石凤岐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得到的情报是石凤岐仍在瞿如那方的大军中,所以看到他的时候有些诧异,后来韬轲想了想,明白了石凤岐在这里出现的原因,也就释然了。

看来如今天下有心要称霸须弥的人,要加上他的石师弟了。

多了一个劲敌,却没有少一个朋友,这是一件值得痛饮三大碗以作庆贺的事情。

石凤岐是穿云枪,韬轲是盘龙刀,两人骑在战马上打个了酣畅淋漓,难分上下,最后双双跳下马。

长枪架住长刀,石凤岐笑道:“师兄,别来无恙。”

韬轲看着眉目舒展的石凤岐,也笑道:“师弟,请多指教。”

两人一边过招拆招,一边说话,韬轲他说:“看来师弟已是想开了,小师妹可还好?”

“很好,多谢师兄挂念。”石凤岐应道:“师兄,若有朝一日我得天下,我便把绿腰救出来,让她嫁给你。”

“好大的口气,师弟你就不怕输在我手上?”韬轲放声大笑,“若是有朝一日我得天下,我便劝小师妹早些嫁给你,省得你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不必了,她不会再嫁给任何人了,她嫁给了这个天下。”石凤岐叹息一声,但不悲情,只是有些遗憾。

“师弟,多说无益,战场相见,生死相向,我必不会手下留情,你也请尽全力。”韬轲说。

“那师兄你可要当心了,师弟我尽起全力来,我自己都怕。”石凤岐大笑一声,手腕一翻,长枪一点,直直地朝韬轲手上的盘龙麟纹刀挑过去!

韬轲侧身避让,高喝一声:“好俊的枪法!”

“师兄也不赖!”石凤岐缠身而上,一把长枪在手上有如游龙,翩若惊鸿。

或许不会再有什么样的将军能像他们二人一样,在战场上,可以笑得如此大声,如此快哉。

两人倒不太像是在战场上要争个你死我活,更像是当年在学院里的时候,闲暇之际比武过招,带着笑声与洒脱。

并非所有的战事都要充满仇恨,热血男儿的豪气冲天,潇洒快意,同样可以充斥在战事之上,战有输赢,仗有胜败,赢得磊落,输得坦荡,胜得快意,败得心服。

石凤岐曾经答应过鱼非池,若有朝一日天下之争他们七子之间再难以回头,请一定要光明磊落,坦荡大方,不要活得如同阴暗里的虫子,即使有朝一日他们身陷阴沟,也要抬头仰望星空。

石凤岐做到了,鱼非池也做到了,在他们经历了无数的苦难折磨之后,他们能坦荡无畏地面对一切纷争,哪怕活在极致的黑暗里,也在为光明而战斗。

两军大战至傍晚,天边的火烧云烧得通红,如块在高温中烧了整整三天的铁烙一般,石凤岐与韬轲相遇又分开,涌来涌去的人流不会让他们一直紧紧的胶着对打。

打来打去两军算是打了平手,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上风,韬轲大军看样子不想再恋战,准备撤退,以保存兵力。

鱼非池见此情况,浅笑了一下:“韬轲师兄,得罪了。”

“师兄,得罪了。”石凤岐低笑道。

鱼非池与石凤岐,同挥军旗,一道沉闷的号角声猛地响起。

战场上石凤岐的人手如同洪水一般猛地后退,就算是手里的兵器正被敌人挟持着,就算是背上还扎着一把刀,就算是被自己抵在手下的敌人马上就要被自己杀死了,他们也未作半点停留,只是如同逃命一般地往后撤退。

石凤岐长枪伸入南九腋下,把他架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后,赶着马快速度地往后方撤退。

韬轲的人不明所以,就要追上,韬轲连忙挥手下令让他们停下,不得追击,此间有诈。

突然地动山摇,突然天崩地裂,突然地塌了。

就好像是平整的大地突然凹陷了进去,如同一个碗的形状一般,在地上凹出了巨大的陷阱,陷阱里立满了冰冷的刀枪,森冷无情地对着上空。

韬轲骑着马疯狂后退,他走一步地上的黄土地凹陷一块,就像是地震来时,大地在碎裂一般。

他的人没来得及跑掉,惊声尖叫着掉进了巨大的陷阱里,有的人双手死死地扒着上面的地,不想掉下去被刀剑刺穿身体,可是大地一点点沦陷,一点点毁灭,他们跟着黄土,伴着惨烈的叫喊,在半空之中疯狂的失声呼喊。

呼喊声此起彼伏,每一道都短促而急剧,然后戛然而止,接着是沉闷的“嗤”“嗤”“嗤”,一声一声,一次一次,那是利器穿透身体,割裂生命的声音。

这场战事能打这么久的原因,不在于谁强谁弱,而在于石凤岐一直有意要把韬轲的人慢慢围拢聚在一起,在混乱无章的战场上要做到这件事是很难的,所以花费了石凤岐很长的时间,才终于办到。

而他到陵昌郡这么久,并不是一事无成什么也没做,相反他抓紧了一切可以把握的时间,训练着这些心怀惧意的士兵们听他号令,随他指挥。

只有在绝对服从他命令的情况下,才能把韬轲的人不着痕迹不被韬轲发现地聚在一处。

然后,便是这处他日夜不歇准备的陷阱。

陷阱看似粗糙,做来却不是很容易,那是无数个夜晚里,石凤岐派人从陵昌城中开始挖地道,一路挖通挖到这方战场的,这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

早在石凤岐还在瞿如军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了信让人做这件事,等着日后可用。

支撑陷阱的是无数根木桩和石头,等到时机一到,韬轲的人在这里聚齐,石凤岐便会下令,砍断木桩,撤走石头,让大地沦陷,让刀剑闪烁他狰狞的寒芒。

无数的人尽落这陷阱之中,身躯被下面的刀剑所刺穿,挂在上头,死不瞑目。

这场剧变发生得极快,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等到韬轲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回头望的时候,他眼中的震惊不输那日在白衹旧地败在白磷之下。

韬轲猛地抬头看,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角女子的浅色长裙在飞扬,韬轲知道那是鱼非池,那是他的小师妹,但是韬轲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小师妹会配合石凤岐做如此阴狠毒辣的陷阱!

战场突然之间变得很安静,就算是石凤岐这边的士兵,也有些震住,没想到这一计,如此狠毒,死去的人真像是割好了没放好的麦子,横七竖八地死在那个收割性命的陷阱里。

石凤岐站在陷阱这头,韬轲站在陷阱那头,两人遥遥对望,韬轲知道,他败了。

“师兄,承让。”石凤岐低声说,他知道韬轲听不见,但是他也知道,韬轲听得见。

南九从石凤岐的马背上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觉得这一切触目惊心,残酷不忍。

“以后小姐,要一直做这样的事情吗?”他低声问着,他在想啊,他的小姐曾经是那样的善良,嬉笑怒骂下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那么柔软的心灵,她如何能面对得了这一切?

石凤岐听到他的低问声,带着些笑意,他说:“是的,以后我们会一直做这样的事,会有比这更残忍的,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但是那有什么关系,我与你,不都是会陪着她吗?”

南九回头看着马上石凤岐,他头上的头盔上还有血迹,手中提着的长枪还滴着血滴,南九皱着眉:“你受了重伤,据我所知,很少有人能伤到你心脉,谁伤的你?”

石凤岐听着轻笑:“怎么,你还跟迟归学了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