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弥生给她拉好被子,坐在一边,看着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喜烛,还有桌上摆着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以及一对合衾酒,他笑了一下了,和衣躺在床榻下方的地板上,闭目睡去。

他在梦中见到了一个故人,那故人是卿白衣的妹妹,后蜀国的长公主卿年,他欠卿年一条命,欠后蜀一个婚事,今日终于还了。

音弥生担心以后阿青身边没有玩伴,下了旨让朝中官员家中有小孩子的尽可带进来宫来,给八岁的太子妃作伴,又安排了几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性情活泼的小宫女照顾她。

倒是不用担心后宫里头会有这样那样的斗争,燕帝的后宫妃子们大多是安份守己的,谁也不会去跟一个八岁大的小姑娘闹事。

以前宫里头那十多位公主们也都嫁了出去,偌大的王宫就是阿青的游乐场,她在这里安安心心地长大就好。

燕帝与音弥生二人双双立在城楼上,看着初到南燕王宫对一切都很好奇,却又很小心的太子妃,两人说着话:“南燕与后蜀联姻,怕是会触怒大隋与商夷,他们必不会就此放过。”

“这是自然,所以我准备过两日就启程去军中,随时准备应战。”音弥生坦然地说道。

燕帝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以前总盼着你能管管政事,少些优柔寡断,如今倒是盼到了。”

“以前多有不孝,陛下不怪才好。”音弥生点头请罪。

“我若是怪你,能把你护到今日?是我当年没想到南燕会遇此大劫,我总以为我能带着南燕平安走过这十年,再留个盛世给你,你适合盛世治国。是我太自信了,如今的年轻人,我都不是对手了。”燕帝叹息道,眉间的皱纹又深几分。

“眼下商夷倒不是我们要担心的地方,毕竟有后蜀挡在前面,既然后蜀与我南燕结成姻亲联盟,就自当稳住商夷。至于南燕,抵住大隋便可。”

音弥生没有接燕帝的话,他愿意去安慰阿青这样的小姑娘,却觉得没什么必要安慰燕帝这样的人,铁血的燕帝他是不需要安慰的,他只是发表一下感概罢了。

“不错,南燕对大隋,后蜀对商夷,我们谁都没有胜算,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将时间拖过去,好像每次无为七子下山,都是十年为期。”燕帝双手握住栏杆,看着下面的百花盛放,蝴蝶扑香。

“我明白了,我会竭尽全力。”音弥生点点头。

“此次你会带挽澜前去吗?”燕帝问道。

“之前想过要带的,现在,不带了。”音弥生看着阿青,说,“以前我们是没有顶梁柱,没有可以撑住南燕大军的人,现在有了,就不用再牺牲他,你以后多让挽澜进宫吧,他跟阿青年龄相仿,应该可以聊得来。”

燕帝听着一笑,说:“你对那丫头倒是极好,我听说你将太子宫里的人都换了,全都换成了值得信任的人手,怎么,你难道还怕这宫中有人对她不利?”

“太子妃,太子之妃,还是一个从后蜀来的太子之妃,多一些小心总是没错的。我不在长宁的时候,烦请陛下多多费心,照看着她。”音弥生温声请求。

“这是自然,我也没想到,后蜀会送来一个孩子。”

“陛下请求联姻之前,就应该想到一切可能的。”

“你还是怨我啊。”

“不,我只是替阿青不值。我还有事,就先行告退,陛下也不要在风口上站太久,于身体不好。”

音弥生出宫之前阿青扑过来,手里抓着一把花儿,指着一棵高树说:“音哥哥,我想摘上面那朵花,我够不着。”

“音哥哥抱你。”音弥生对她格外温柔,笑容语气都温柔,抱着阿青小小的身子高高举起,让她摘落上面那朵白花。

远处的燕帝看着,似笑非笑,这哪儿是娶了个太子妃回来,这是接了个小公主回来,还是太子的小公主。

“陛下,查过了,大隋那边并无动静。”岳翰过来,低声回话。

“盯着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寡人倒也想看一看,他们年轻人之间,能斗出什么样的火花来。”燕帝负着手慢慢迈着步子,岳翰跟在他身后。

“南燕在大隋的细作都被拔了,许多消息并不灵通,眼下看来,最合适的还是见机行事。”岳翰诚恳地建议道。

“不错,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见招拆招了。后蜀那边交代过了没有,这场婚事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商夷他们也就不会再有所迟疑了。若是后蜀不做好准备,怕是…呵…”燕帝冷笑了一声,他实不相信后蜀,不说别的,单说他们国内有一个商夷的长公主,就是一件足够令人头疼的事了。

岳翰点点头,恭敬道:“后蜀那边倒是有一直有消息往来,听说他们的商夷长公主殿下跟书大人各不干扰,如若陛下是担心此事,或许不必过于忧心。且蜀帝跟商帝之间有仇怨,怕是也难以消解。若是无和解可能,便盼着后蜀有力与商夷对抗吧。”

“嗯,希望如此。”燕帝神色明灭不定,不知在计量着些什么。

第六百六十七章 烧死你们两个

音弥生启程离开南燕的那天,阿青送他一直到城门口,外人看着那八岁的太子妃自是觉得荒诞。

音弥生抱着阿青跟她说着笑话,逗得小姑娘乐呵呵的,手心紧紧地抓着音弥生的衣裳:“你真的会给我带回草原上的花吗?”

“当然了,我答应过你的。”音弥生笑着点了下鼻子。

“那你早些回来好不好?”阿青在整个南燕唯一相熟的人只有音弥生,这唯一相熟的人要离开时,她又觉得有些害怕了。

“好。”音弥生点头应她。

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阿青握着他手指,扁着嘴,大大的眼睛里含着眼睛,但到底没再说挽留的话。

被催着成长的孩子总是比普通的孩子要成熟得更快,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说了也无用。

在外人眼中看来,却不知这是该觉得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还是觉得滑稽可笑,八岁的太子妃,太子能与她怎么样呢?

最是知羞耻,最是讲礼节的南燕人,也只能是一声叹息,千怪万怪,怪不到一个孩子头上。

但至少这场联姻暂时稳住了燕人的心,也稳住了蜀人的心,如此一来,后蜀与南燕的关系也就能短暂地重归太平,或许,这便是最大的意义了。

音弥生上马,看着站在旁边为他牵马的挽澜,笑道:“你以后若是有空,可以时常进宫,阿青八岁,你十岁,你们之间倒是应该可以玩到一起去。”

挽澜紧绷着小脸,看了一眼后面软糯糯,拭着泪的小姑娘,说:“我跟她不一样,但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太子妃殿下。”

“你跟她一样。”音弥生笑着拍了拍挽澜的头,说:“南燕以后交给我,挽澜,做个孩子吧。”

“你不应该让我留在长宁城的。”挽澜语气中带着不满,小孩儿耍性子的那种不满。

他死活不肯告诉别人的事情是,他还没有见到鱼非池那个丑八怪,曾经两人隔得很近,可是他一直没有见到,他绝不承认自己很想再跟她说说话,让她带着自己去吃不一样的小零食,让她把自己气得半死,绝不承认。

“留在这里,挺好的。”音弥生微笑道,这话里的含义,谁都能品出几分,长宁城是最安静,最安全的地方,他在这里,会好好的。

“一路平安。”挽澜没说别的,拍了拍马儿的头,便松了缰绳,负着手,回头往城里走去,都不看音弥生策马离开。

音弥生目送着他,看他进城时与阿青错肩而过,不作停留,可是走过去几步又顿下步子,偏着头看着她:“你还不回宫吗?”

阿青不喜欢挽澜,挽澜太凶了。

虽然他们差不多大,可是挽澜还是太凶了。

阿青扁了扁嘴,冲音弥生挥挥手,这才在宫女的陪伴下一步三回头地回去。

“别看了,你看了他也不会回来。”挽澜负着手,老成地说。

“你讨厌。”阿青扁着嘴,要哭的样子。

挽澜皱皱眉:“最讨厌你们这些女人哭。”

“我没有哭,你才哭了!”阿青大声地辩解着,可是眼泪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挽澜眉头皱更深,看她哭得抽抽答答的,小小的肩膀都一耸一耸的,甚是无奈老练地叹了声气,伸出满是厚茧的小手递到她面前,又甚至无奈沉重地说:“走吧,我答应过他会照顾你。”

“才不要你照顾!”阿青哼哼一声,迈开小小的腿大大的步子就往前冲,却一脚踢到了石子,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哇”地哭起来,后面的小宫女儿吓得连忙扑过去就要扶起她。

“站住!”小小的挽澜冷冷地喝了一声。

小宫女儿们都知道挽澜的地位不可与常人相比,九岁小候爷的威名传遍南燕大地,又因为他不喜生人,不苟言笑,不好相处,便不敢有任何忤逆之举。

另外就更不要提他圣眷尤渥,有燕帝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双重恩宠,天底下谁来了,都得在他面前低一头,行个礼。

这会儿小候爷一声冷斥,便是谁也不敢动弹。

本以为小候爷会冲上去对阿青做什么事,他却只是弯腰扶起阿青,牵着她的手往宫里走去,冷着脸色:“我说过,我答应了他会保护你!”

阿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觉得,他是个怪人。

城门外的音弥生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挽澜面冷心热,阿青是个爱粘人的,以后这两小孩儿怕是有得闹腾了。

他看罢之后,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他将重新赶赴前线,回到军中,这时候南燕与后蜀的大军也应该军心稳定了,大隋不会等他们的感情越来越牢固之后才动手,他们很快要发起攻击了,音弥生必须回去,尽一切可能的快,赶回去。

赶去赴一场生死。

生,可以带回草原的花。

死,便下辈子再给她带回来吧。

就如燕帝所说的那样,南燕与后蜀的联系彻底地触怒了商夷和大隋,商夷捧着十二万分的真心邀请后蜀投降,可是后蜀却置之不理,看也不看。

这于任何一个强国来说,都是一种挑衅,与强者不一样的,强国不受任何挑衅,这跟大不大度,能不能容没关系,这跟国家颜面有关。

当然了,商夷捧着这十二万分真心,其实都是包裹着砒霜的毒药,十二万分真心求的不过后蜀的归降,后蜀不答应,实为理所当然。

至于大隋…大隋没什么好愤怒的,用了许多办法,想了很多妙招,一心想的也不过是对南燕这头软乎乎的小兽徐徐诱之,一口吞之。

南燕人警觉了起来不再上当,总不好怨人家不够蠢,不够软,不够好拿捏不是?

石凤岐迅速制定了作战之法,当南燕放出了要与大隋彻底决裂的信号时,石凤岐决定,那就打到他们服吧。

他与鱼非池正在冥思苦想,绞尽脑汁之际,情绪低落的明珠姑娘带来了个人:“有人要见你们,是个中原人。”

两人纷纷从繁杂的情报中抬头,往门外看去,一眼看见一张笑得稀烂的脸。

“苏游!”石凤岐惊诧地喊了一声,又笑道:“你怎么来了,不用陪着你家表姐?”

苏游白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鱼非池让他进来,给他倒了茶水:“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表姐说了,现在大隋上下的情报全都按着苏氏的门路在走,现在还在整合,原本大隋的人跟苏氏的人之间也还没有形成默契,所以她担心你们两个这边情报无人可以整理,耽误事情,所以就叫我来了。”苏游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来了也好,的确很多事变得棘手。”石凤岐笑道,“你也别烦心,你家表姐那人,至少可以保证一点,她不会跟别人跑了,等你再回去,你一样可以追她。”

“少说风凉话行不行?我跟你们两个讲啊,别在我们面恩恩爱爱的,当心我一把火烧死你们两个!”苏游笑骂道。

两人相视而笑,这怕是…有点难了。

“别看了,真是够了。”苏游嫌弃地骂一声,“音弥生正往战场来,你们要动手的赶紧啊。”

“如今想离间南燕与后蜀是不可能了,只能凭真本事把他们打散,会是一场苦战。”石凤岐笑说。

“你也别自谦,他们两军合力之下,除了最开始那场战事让你始料未及,急忙退走之外,而后未在你手中夺走一城,我表姐说了,你比她还懂得军事谋略。”苏游这是三句话不离苏于婳。

石凤岐笑了一声,说:“你刚到,先去休息片刻吧,对了,交代你个事儿。”

“什么?”苏游看着他。

“答应我,千千万万,一定一定,不要招惹明珠,笑都不要对她笑。”石凤岐郑重交代。

“为啥?”

“你管这些干嘛,总之不要招惹她,你要是敢招惹我就打死你!”

石凤岐心里只能默默地叹,明珠也是可怜,喜欢一个跑一个,苏游生得好看,笑起来又跟个浪子一般,多的是小姑娘们把持不住,他实不敢再冒险。

苏游这是一门心思要吊死在苏于婳身上,明珠再芳心错付,估计她会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不过好在苏游也忙,根本分不出心来招惹别家姑娘,便也就应了石凤岐,绝不去招惹明珠,离她远远的。

送走苏游,那两人又继续埋头于一堆七七八八的事情之中,忙到连眨一下眼睛都是在浪费时间,全心全意地忙着这一切。

“现在南燕与后蜀如果要自保,最好的方法是让我们与商夷交战,无暇分心顾及他们,所以,我觉得,此时的首要之急,倒不是如何对付南燕,而是商夷。”鱼非池指着地图说道,拧起长眉认真思索的样子有一种特别的美丽。

石凤岐顺着她手指看过去,说:“不错,所以我准备给韬轲师兄写封信。”

“他们…唉,他们太弱小了,实力不足,便是满腹谋略,若无实力支撑,也很难施展。”鱼非池叹声气。

“抢在他们之前跟商夷说一声便可,他们或许要用无数的人,无数的办法,我却只用一封信。”石凤岐说着便摊开了笔墨,开始书写。

第六百六十八章 最高盟约,便是无视

信是写给韬轲的,信里说的东西特别简单,只有一件事。

这件事便是,两国暂时不开战,在解决掉南燕与后蜀的事之前,不论任何人用任何形式来挑拨,大隋与商夷之间,不论哪一方吃了亏,被人整,都全部按下,两国坚决不开战,天王老子来了,帝君死了都不开战,至于南燕与后蜀,便各凭本事,谁能夺下便是谁的。

这是在南方之事未能得到彻底解决之前,两方强国的最高盟约,在这一约束条件之下,他们将无视任何在他们国内作乱的人,无视任何被人恶意制造的伤亡,无视任何挑动隋商两国战事的计谋。

最高盟约便是,无视。

彼时的南燕正竭尽全力地想着要如何挑起大隋与商夷之间的战火,用一切可以用的手段与计谋,不再讲究廉耻与体面,杀人,放火,抢劫,挑拨,引诱等等,南燕正全力想着这些事情,燕帝在拼命地谋划这些事情。

只有这样,南燕跟后蜀才有出路,只有大隋与商夷他们大乱,南燕跟后蜀才可以缓一口气,拖过去这场灾难。

他们雄心壮志地做成这件事,为了这件事付出良多,就像是恨不得把一生的智慧都拿出来促成隋商之乱。

可是,如石凤岐所说,他只用一封信,便能将他们所有的努力都轻轻地拍掉。

这便如同,一个矮人拿出他毕生的力气,满腔的仇恨,想要撼动巨人的脚步,巨人却纹丝不动,甚至只用拔动一根手指,就把这矮人掀翻在地,皮都不痒一下,就更不要说伤筋动骨了。

其间悲凉,难以诉说,蚍蜉撼树,实难自处。

会委屈,会悲狂,会有倾尽一生之力,却无力回天之感,但是,不会有人在乎啊。

实力上的巨大悬殊,造就了眼界高低,石凤岐与韬轲是凌驾于所有人智慧之上的,他们之间或许是敌人,但是高段位的敌人之间绝不止敌对与仇恨,他们之间也可以有默契的合作——至少,在南燕与后蜀的事情上,他们达成了协议。

先干死那两个国家,再谈我们的事。

可以将这一切理解为,南燕与后蜀在合作,而大隋与商夷之间也在合作,这样一对比,谁强谁弱几乎毫无疑问。

唯一的小小问题是,大隋要的不仅仅是南燕,商夷要的也不仅仅是后蜀,也许在这一点上,他们之后会产生嫌隙吧。

连续数日的案牍之累,终于让鱼非池撑到撑不到,将信交给苏游让他送走之后,鱼非池一边晃着步子,一边昏花的眼往内室走去,她现在需要一个充足的睡眠,以便晚上时分继续奋战。

苏游见了,跑过去扶住她:“鱼姑娘你没事吧?”

“饿了。”鱼非池随口胡绉。

“拜托你鱼姑娘,我好说也是苏氏中人,你拿假话唬我的时候走点心行不行?”苏游信她就有鬼了。

“好吧,是我累了。”鱼非池极为疲惫地笑了一声,“对了苏游,我问你个事。”

“问啊。”苏游一边搀着她慢走一边说。

“世上有没有治心脉受损的药?”鱼非池问道。

“心脉受损要么是被人以内力所震,要么是极度伤情之下,伤了心脉。这两种情况,前者有得治,毕竟是外力所导致。可是后者,就难说了,反正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有什么好药可医的。”苏游知道鱼非池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石凤岐心脉受损之事,苏游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真的没治好。

“得闲的话,帮我打听着点吧,你门路广,认识的人多,比我去找办法要容易些。”鱼非池笑道,“就是辛苦你了。”

“这倒不辛苦,反正就是一句话儿的事。不过我说句实话啊鱼姑娘,如果连你们那小师弟迟归都拿不出救命的方子来,问别人估计也没什么用。”苏游直白地说道,“他的医术虽然未及天下圣手有名气,可是在我们苏氏的档案中,迟归的医术是排得上天下前三的。”

“那不还有两位吗?”鱼非池笑说,“总有比阿迟更厉害的人,对不对?”

“前两位,已作古了。”苏游默默地说。

鱼非池便接不住话了,连步子都停下,直起身子来抬着头轻闭了会眼,像是要缓一缓内心的郁结与难受,苏游在一边看着也不知该怎么劝她,便只能跟着沉默。

“多谢你了,但还是打听着吧。”鱼非池最后笑着说。

“肯定的,我会让所有人帮忙探听此事,毕竟…他是咱大隋国的国君嘛,治好了他,说不定给我指个官什么的。”苏游开着玩笑,但是这玩笑显得太无力,他自己都笑不出来。

苏游走后,鱼非池侧卧在榻上,明明是累得连抬起手指都难,却怎么也睡不着,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最后被子一蒙头,躲在里面一个人藏着不想见人。

石凤岐夜深了才从军中回来,洗去了一身的肃杀之气后,着了一身松垮的衣服回到房中,绕到后室一看,鱼非池一头蒙在被子里,他看了只笑:“怎么睡成这个样子?”

走过去将她被子拉开,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石凤岐便坐在不过处的椅子上继续忙着白日里没做完的事。

暖色的灯火勾勒之下,他俊郎又坚毅的轮廓越来越棱角分明,岁月并未带走了的柔和温情,而是再次慷慨地赋予了他坚定勇敢,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雍容贵气,还有从容自若,使得他的气质越发华贵。

握笔的手苍劲有力,微微扬起的眉峰像是两把倒悬的利剑,眸光明亮灿若寒星,大概剑眉星目便是说他这番样子。

真是好看的人,好看得不得了。

鱼非池趴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唤着他:“你还不睡吗?”

“你醒了?我过一会儿就来。”石凤岐抬头笑看她。

鱼非池知道他这过一会儿便是要到天亮时分,他近来每天都只睡不到两个时辰。

她掀开被子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公文,拖着他往床上去,石凤岐看她这使小性子的模样,便好笑道:“你怎么了?”

拉着他坐下,鱼非池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是一直在等我扑向你吗,我现在要扑你了。”

石凤岐长眉一挑,身子往后微微一移,笑道:“嗯?”

“嗯什么嗯?快点!”鱼非池老脸一红,在暖色烛光下显得极是动人,就是说的这个话实在是有煞风景。

不过好在石凤岐早就习惯了。

“等一等。”石凤岐往后挪了挪,端端笑着:“你可想好了啊,这一扑你可就别想逃了。”

“少废话!”鱼非池冲上去扒他衣服。

“没喝酒吧?”石凤岐闻了闻,没闻到酒味。

“石凤岐!”鱼非池简直是怒火中烧。

“不是,你到底怎么了?”石凤岐抓住她胡乱扯着自己衣服的双手握在掌心,好奇地看着她。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鱼非池闷声道。

“原来不是因为爱我,唉,那便算了。”石凤岐作势要起身,心痛地叹息。

鱼非池长出一口胸闷之气,有一万种想掐死石凤岐的冲动,拽着他衣服一把扯住他:“石凤岐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我没有呀,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不是因为决定接受你还爱我的这个事实,那么,我便是与你同睡一张榻,同盖一床被,也不能对你怎么样。非池,你于我的意义不一样,国家,疆土,我可以去攻克,去征服,去用一切野蛮手段掠夺。但是你,我希望得到的是全心全意的你,做好了准备的你,并且永远不会再离开我的你,我不用心急着要对你如何,我说过,我就站在这里,我等你走过来。至于你何时走过来,由你决定,我负责引诱…或者说色诱,但上不上当,总是在你。”

石凤岐转过身看着她,语调很轻很寻常,没有半分侵略性。

可是越是这样没有侵略性,越是充斥盈满了侵略感。

鱼非池眨了下眼,说:“所以,你是觉得我跟国家,疆土的地位一样重要吗?”

石凤岐望天:“重点不在这里。”

“在啊,自古有言,什么江山美人不可兼得,什么爱江山不爱美人什么的,你还能不能做个好帝君了?”鱼非池认真地说道。

石凤岐的内心,有点崩溃。

刚刚那番欲迎还拒的话,是在勾引你上钩啊我的非池,麻烦你抓住重点有点感动的样子好不好啊我的非池?

来扑我啊!

不过这个装腔作势已经开始装了,就得装到底,不然以后就更难装下去了。

所以有点崩溃的石凤岐专注地看着鱼非池的眼睛:“我这个人有时候有点贪心,江山我要,美人我也要。”

“你刚刚还在说,等我主动走向你,要是我不走呢,你怎么要?”鱼非池的逻辑永远是常人追不上的。

“你会走向我的。”石凤岐负手弯腰,俯身看着她:“毕竟你上哪里再找我这么好的人呢?”

这张脸,太好看了,这个肉体,太诱惑了,不睡不是人!

所以鱼非池双手一伸,揪住他衣领,拉着他倒在床:“那我现在走向你…”

第六百六十九章 烧死这对异性恋

说来石凤岐真是一个特别不得了的人,每日与鱼非池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张被,他就是能死捱着不碰她,搂搂抱抱亲亲该有的全有了,死守着最后一道底线,憋到死也不越过去。

鱼非池有时候都觉得,这小哥会不会哪天就憋坏了啊?

但是也就像石凤岐说的,鱼非池当然知道自己爱他,爱得不要不要的,可是她也在想,以后该怎么办呢?贪得此时一晌欢,以后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诸多时日,每天又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们打理安排,忙碌之中除了落得一身疲惫和富饶疆土之外,好像别的事情再也挤不出时间来细细想明白了。

这一耽搁,就耽搁到了今日。

可能是水到渠成,可能是自然而然,可能是真的在不知不觉间下定了决心。

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也见过了许多人被命运摧残到面目全非,更见过了太多痴情人不可相守,有心人难得善终,便不该再浪费他们的时间,不该眼看着大好的年华自指间滑过而不加以珍惜。

鱼非池心想,管他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自己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说不定,就有转机了呢?

再不济,也就这四年的事儿了,贪欢四年总好过苦熬四年。

这已经是他们这一路征途里唯一的慰藉了。

堕落总是最容易的事,堕落时下坠的快感也总是最容易获得,那种疯狂的,直接的,涨满全身的下坠感,让人大脑来不及思考,全心全意尖叫享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