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四处都是信鸽来猎鹰往的时节里,鲜少看到有人这么拼命地骑马赶路,显然这个人他不是为了送信传口风,看上去,黑衣人像是很着急地要赶去某个地方一般。

这个人一身黑衣,从头罩到尾,连眼睛都看不见,握着马儿缰绳的双手都套在黑色的手套里,可谓是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样的夏季里,非武功高强者,普通是受不住这样厚实的包裹的,早晚中暑热死。

黑衣人骑死了几匹马,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来到了后蜀偃都。

夜色里,黑衣人站在偃都的城门前很久,马儿它不安地刨着蹄子,像是感受到了座上黑衣人的强烈杀机,有些害怕。

黑衣人最终拉着缰绳一抖,没有入城,而是去到了郊外一个破庙中——郊外总是有破庙,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破庙外面的枯树上停着几只乌鸦,“呱呱呱”地诵唱着不吉利的厄运兆头,黑衣人大概是比这乌鸦更不吉利的存在,掠过地面上,竟然把乌鸦都吓得噤了声,扑腾着翅膀逃走,划过了清冷冷白晃晃的大月亮,留下仓皇的影子。

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地走进了破庙,踩在枯草碎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无端端地瘆得慌。

点了火折子,黑衣人看清庙内大概,正前方是一尊脱了漆的神像,掉了色的红布挂在神像身上,神像前方的台子上插着的香烛大概是几年前来过人点燃过,都积了一层厚灰了。

看上去这个黑衣人对菩萨神佛没有太多敬畏,直接一跃而起,跳上了安置神像的高台,伸手探到落满灰尘的神像后面,摸到了一个小匣子。

小匣子倒是崭新的,还挺干净,看上去是刚刚放在那里没多久。

黑衣人打开匣子,看到了一瓶药,连忙倒出来取了一粒服下,身体都有些发斗抖,带斗篷轻微发颤。

可怜的黑衣人,险些错过了每月服药的时机,险些死掉了。

服完药,黑衣人取出了匣子里的信封,拆信一看,扫了两眼,就放入怀中。

黑衣人熄了火折子,翻身上了马,又“哒哒哒”的来到了偃都城门外,弃了马,黑衣人一跃而起,翻过了城墙,在沉沉夜色之中,辨认方向之后,往某个方向急步赶去。

同夜,迟归与南九,摸到了后蜀王宫通向宫外的秘道,摸进了藏着温暖的秘室,面对着面色铁青,似要杀人的蜀帝卿白衣,迟归万分无奈地解释道:“蜀帝陛下,实不怪我,怪你这王宫里头细作太多。”

“迟归,南九,你们以为,寡人真不敢杀你们吗!”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两封信

迟归心挺塞,若不是为了石凤岐,他至于闯了卿白衣的禁地么,至于把卿白衣惹得这么大火气么,至于让小师父这么辛苦去挡卿白衣的刀子么?

南九提着剑,剑未出鞘,只能剑鞘拦着卿白衣的刀口与怒火,南九也知道这事儿干得不厚道,没脸出剑。

可怜了卿白衣,当真是已经气得发疯一般,不远处的玄冰玉床上放着的就是温暖,这个地方除了他以外,再无人敢接近半步,居然让南九与迟归偷偷摸摸地摸了进来,这触到他最不能言说的痛处,他的愤怒理所当然。

可是他又打不过南九,便越发的憋屈愤恨,若不是仅存的理智让他有所克制,他早就喊人进来,乱箭射死这两人了。

“蜀帝,我们真的无意冒犯温暖姑娘,你当知道,我家小姐跟温暖姑娘乃是好友,我们岂会对她不敬?”南九一边拦着卿白衣一边急声解释。

“你们找死!”卿白衣恨得咬牙切齿。

“蜀帝陛下,若非别无他法,我们绝不会行此下策,你若真要怪罪,也听我们把话说完了再怪罪,不是有重要的事,我们不至于如此!”迟归见卿白衣动了真怒,也赶紧说道。

“你们给我滚!”卿白衣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强烈的恨意。

“我们说完话就走!”迟归急声道。

“你们要说什么,叫我不要杀石凤岐是吗?迟归我告诉你,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除了他,我一定会!”卿白衣红着眼。

“那样的话,后蜀将万劫不复。”迟归冷静地说道。

“万劫不复?笑话!”卿白衣怒喝一声,“万劫不复的是大隋,若是让商夷得知,大隋新帝死在战场上,我倒要看看,商夷会不会趁机攻打大隋!”

迟归连忙说说:“大隋还有我小师姐,有苏师姐,有瞿如,甚至有叶藏,还有无数的能人异士,就算是石凤岐死了,他现在打下的基础也绝不是普通人能撼得动的。而且,你真的以为石凤岐不会对你设防吗?你以为你真的有机会除掉吗?他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迟归,你真当我后蜀无人,是吧?”卿白衣冷眼看着迟归。

“不,后蜀有蜀帝你,有书谷先生,还有向暖师姐,我绝不会认为后蜀无人。我只是让后蜀不要犯险,我说了,我希望看到石凤岐跟音弥生打到你死我活,我只想让你把战火引去南燕,也让我小师姐轻松一些,蜀帝陛下,你可以做出要与大隋为敌的样子,但绝不可动大隋,否则,就真的会让商夷从中渔利了。”

“退一万步讲,你若是真有机会除掉石凤岐,你将面临的,是我小师姐的怒火,普天之下,没有人有资格与我小师姐做对手,你也不行。后蜀不动,或许只是错失一个杀掉石凤岐的机会,并没有其他的损失,后蜀若动,面临的就是不可知的方向。蜀帝,你完全可以把这一切引向南燕,保全后蜀。”

“你来这里是为了替石凤岐说服于我?”卿白衣冷声问他。

“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小师姐对我的考验,我想杀石凤岐,但我不能在此次借你的手,那样只会弄巧成拙,我没那么笨。”迟归坚定地说道。

“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作证。”南九接道,清澄的双眼看着卿白衣:“蜀帝陛下你是知道我的,我只忠心于我家小姐,我可以作证,这是我家小姐对他的一次考验。”

“考验他什么?”卿白衣问。

“考验他能不能说服你,有多大的能力。”南九说。

“迟归你真可怜。”卿白衣嗤笑一声。

迟归面色一白,迅速垂下双眼,藏住眼中的受伤神色,笑得很勉强:“所以,蜀帝你大可放心地留着石凤岐,至少他有我这样一个潜在的敌人,不会让他好过。”

“石凤岐是我朋友,我该替他除掉你这样的潜在敌人,他可以死在战场,死在我手上,不至于死在你这样卑劣无耻的阴谋之下。”卿白衣冷笑道。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会正大光明地让他死去呢?我若要杀他,必是让小师姐无法怪罪于我,他死得活该,没有这样的把握,我绝不会动手。”迟归努力地笑了笑,或许连他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太荒谬,荒谬到穷尽一生也可能做不到。

迟归深呼吸了一下,略过这个话题,对卿白衣道:“相信我,蜀帝陛下,不对大隋动手,只是威慑大隋,将战火引去南燕,是你最好的选择。这件事,请你连书谷也不要说,因为他的夫人是商向暖,是商夷国的长公主,我比你更了解我向暖师姐,她恨透了商帝,但是她忠心于商夷,如果让她知道你只是虚张声势,她一定会让商夷攻打后蜀的。”

迟归万分诚恳地跟卿白衣商量着,他实在需要完成这个考验,一来为了给鱼非池一份满意的答卷,二来,他真的,真的希望石凤岐去攻打南燕,而不是后蜀。

他必须要确保,卿白衣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脱离他的掌控。

许久之后,卿白衣似虚脱一般拖着步子走向沉睡的温暖,挥了下手:“你们滚吧。”

迟归与南九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下。

玄冰是万年寒冰,温暖躺在这冰冷的冰块上很多年了,喉间扎着一根金针,她容貌一如当初,未有半分更改,依旧是那般颠倒众生的绝美模样。

卿白衣坐在冰床上看着温暖,轻轻握着温暖的手,轻声问她:“我是不是很没用,当初保护不了你,现在,连保护后蜀也要靠外人的力量,温暖,我是不是很没用?”

卿白衣的内心有多悲愤,难以述说,他是铁了心要跟商夷与大隋两个庞然大物死扛到底,绝不投降,可是这并不是光靠一股悍勇之气就能做到的事,不是不怕死就可以了,还需要用太多太多的智慧,去斡旋,去迂回,去在夹缝之中求生,去卖友求荣,苟且偷生。

“温暖啊,我一定能守住后蜀的,哪怕战死,我也绝不会让后蜀成为无骨无根的懦夫,你信我吗?”他握着温暖冰冷的手力气大了些,像是要给自己下定决心一般。

温暖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温暖甚至听不见他的声音,她残存这一口气,不死不活,想当年她也是艳名冠天下的琉璃美人,天赋异禀,身带异香,这异香是她天降福宠,也是天降大劫。

出了秘道的南九与迟归心情也不愉快,他们知道这样做会惹得卿白衣生气,但没想到,惹得他这么生气,真的是让他伤了心了。

“他会答应你吗?”南九忐忑地问道,这事儿事关迟归以后,他也有些忧心。

迟归点点头,闷声道:“会的,他会的。”

“那我们给小姐回信吧,越快越好,他们那边还在等着消息呢。”南九说道。

“嗯,我们去找苏师姐的人送信。”迟归说着停下步子,看着南九:“小师父,你会把刚刚我跟卿白衣说的话,一起告诉小师姐吗?”

南九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会。”

迟归笑了一下:“果然是我小师父,没关系,告诉他们也无所谓,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天天盼着石凤岐死呢,最好明天他就心疾发作,死在战场。”

两人趁着夜色正浓,赶去送信,越快越好,越快越能让石凤岐早些做出决定,是攻蜀还是攻燕,越早做出的战略部署越为稳妥有效。

这一晚送信的人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无缘无故又冒了出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掠过了城墙与楼阙,绕了房屋与窄巷,翻入了一处宅子的后方。

商向暖见到黑衣人的时候,并没有多么大惊小怪,甚至有些漠然与寻常。

“你怎么来了?”商向暖问道,顺手推了纸与笔给黑衣人。

黑衣人没去接笔,只把怀中的信递给商向暖。

商向暖展开一看,抬眼看着黑衣人:“什么意思?”

黑衣人这才提笔写字:“送往商夷,韬轲手中。”

韬轲两个字,黑衣人写得格外重,还在旁边圈了两个小圈,着重画出。

商向暖抬起下巴审视着黑衣人:“你还认识韬轲?”

黑衣人没理她的话,只是敲了两下桌子,指向韬轲两个字,然后又看了一眼躺在一边摇蓝里的书鸾,书鸾正瞪着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商向暖步子一错,挡住黑衣人视线:“不该看的东西,别看。”

黑衣人收回视线看了商向暖一会儿,哪怕是看不到黑衣人的脸,商向暖也能感受到黑衣人身上的冷冷肃杀之气,她不确定能不能打得过这黑衣人,但是这黑衣人若是敢动书鸾分毫,商向暖也就敢跟其拼命。

黑衣人到底什么也没做,无声无息地骤然消失。

商向暖听到外面声响,很是自然地将手里的信放好放进胸口,又将桌上的纸迅速折起收入袖中。

门口“吱呀”一声,书谷走进来,看到商向暖坐到摇蓝旁边轻轻地哼着歌儿哄着书鸾,书谷柔声道:“这么晚了,鸾儿还没睡?”

“等你呢,哪天晚上不是你抱着哄入睡的?”商向暖笑声道。

书谷走过去抱起书鸾在臂湾里轻轻地颠着,商向暖起身道:“小厨房里给你熬着补汤,我去看看。”

“嗯,辛苦夫人。”书谷笑道,然后又道:“手上怎么黑黑的,弄到什么了?”

“刚在那儿写信来着,鸾儿在这儿喊了两声,我就放下了,沾了点墨汁。”商向暖看了看手掌,笑声道。

“写什么呀?”

商向暖拖着书谷的衣袖走到桌前,毛笔笔迹未干,桌上信纸上的字迹未凝,信上写着“绿腰亲启”四个字。

“你在想绿腰呀?”书谷道。

“想呀,她一个人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唉。”商向暖叹声气。

“明日再写吧,今日天色晚了,别伤了眼睛。”

商向暖离开的时候,顺手收拾了几件书鸾换下要去洗的小衣裳,抱在手臂上,笑着走了出去。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一国之君也是我裙下之臣

这天晚上,趁着夜色四合,无人知晓,两封信分别由不同的人,送往不同的地方。

迟归那封不必说,自是送到了鱼非池手上,鱼非池看罢之后一声叹:“石凤岐啊,幸好你武功还成,不然阿迟早就一剑捅死你了。”

石凤岐摸摸下巴:“你应该说,幸好南九不是我情敌,不然我真的死了好多回了。”

鱼非池便笑:“南燕。”

“确定?”

“确定。”

“迟归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石凤岐勾着她的腰,低头笑看着她。

“嗯,没关系,你攻打南燕,我帮他慢慢补齐。”鱼非池环着他脖子,挂在他身上。

“你会不会太累了?”石凤岐跟她额头抵着额头,有些怜惜地说道。

“还行,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我疲惫,倒是你自己,上战场时记得不要太过拼命。”

“我不会拼命的,我的命是你的,我得给你留着。”

“这话好听。”

“有没有奖励?”

“二位。”外面传来苏游的声音。

石凤岐十分愤怒:“苏游你就不能换个时间来吗?”

“你们就不能一天不腻歪吗?”苏游也挺愤怒。

“什么事儿啊!”

“收了情报,后蜀整了大军往咱们这儿进发,你还要不要打仗啦!”

“来就来啊,他们又不敢真的跟我打起来!”

“还有,我表姐催你赶紧拿下南燕,事儿多着呢,别一天到晚谈情说爱忘了正事!一点正形都没有!”

“你跟你表姐两人赶紧在一起吧,天生一对!”

“石凤岐,你再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非得弄死你!”

“你弄不过我!”

苏游愤而转身,嘤嘤缀泣,鱼非池被他们两个笑弯了腰,半天直不起来。

“还笑,这些人都是你惯的,想我好说也是一国之君,简直毫无威信可言!”石凤岐瞪着她。

鱼非池提着他衣领踮着脚尖,扬着下巴一脸骄傲:“一国之君怎么了,一国之君也是我裙下之臣!”

“这可是你说的!”

这还了得,她说了自己是她裙下之臣,这若是不“尽尽忠”“表表情”什么的,怎么算是“忠臣”?

同样收信的另一位,可就没有鱼非池跟石凤岐这么惬意了。

商向暖自黑衣人那里接过的信,原封不动地给韬轲寄了去,信中就写一个字:“等。”

等什么呢?

顺着这个“等”字而来的另一重消息,是后蜀整兵发向边关,看架势好像是要给南燕音弥生以支援,帮着南燕抵御大隋石凤岐攻击。

那么,这个“等”字的含义就很明确了,黑衣人要韬轲等的是,后蜀跟大隋打起来,商夷等着收渔翁之利。

换一个人给韬轲写这个字,韬轲还真未必信。

但是黑衣人就不一样了。

黑衣人跟韬轲之间,有那么点儿缘分。

缘分起自于当初韬轲还在攻打大隋的时候结下的,那时候黑衣人给韬轲送了两封信,一封是告诉韬轲,刚刚登基没多久的石凤岐就离开了大隋邺宁城,跑去了白衹旧地的事儿,第二封是告诉韬轲,大隋大军南下,是个攻城的好时机。

这两封信可谓是极为关键,给出的消息也极为重要,帮着韬轲做出了很关键性的决定,避免了失误。

所以,在韬轲跟黑衣人之间,这点儿缘份可以说是十分奥妙。

韬轲并不知黑衣人是谁,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黑衣人有心帮商夷,或者说,帮他。

他对比了这个“等”字和之前黑衣人给他的信,字迹是这一样的,可以确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韬轲认真想过,他生命有哪位贵人,会这样帮他,想来想去想不到,查来查去也查不到,韬轲便只好作罢。

放下黑衣人身份,黑衣人在韬轲这里,是有一定的信誉度在的,黑衣人说等,那必然是让商夷等着一个时机。

鉴于前两次黑衣人都给了他有力的帮助,韬轲决定,相信黑衣人。

于是他立刻进宫,跟商帝商量,就算是后蜀现在国内空虚,大部分兵力都调去了与南燕相接的边境,商夷也暂不出手,坐山观虎斗。

商帝对韬轲的这个决定并不生气,也不排斥,他相信他的臣子可以做出正确的决定。

跟韬轲意见相左的人,是一个都快要被大家忘了的无为七子,无为老四,初止。

已经算是个阉人的初止肌肤越发细腻白嫩,声音倒还好,没有变得尖细,只是越来越女性化的动作和神态,总是让他格外憎恨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每照一次镜子,他便会恨鱼非池多一分,没法儿不恨,断子绝孙啊,鱼非池那一瓶绿矾油倒下去,简直是直接要了他半条命。

他连带着石凤岐,明珠,迟归等等人,一并恨了进去,恨到骨髓里,日夜发痒,恨到恨不能立刻就抓起他们来每日折磨,以报此大仇。

身子上的重创,加上仕途上的屡次受挫,已经把要把初止的心理扭曲成一个极为变态的程度,好在他出身本就卑微,自幼看惯了白眼与嘲讽,性格极为坚韧,倒也能一口咽下这些仇恨,等着时机。

初止接连失利多次,在商帝,在商夷,都没有太重要的地位可言,他觉得,韬轲此次的决定是错的,也觉得,这是他翻身的机会,于是他向商帝进言:“陛下,不管后蜀是否会与大隋开战,此次都是我商夷发兵后蜀的绝佳时机,趁着后蜀空虚,我们大可拿下后蜀,实不该错过此等良机。”

商帝笑问他:“商夷此时发兵的确可以拿下后蜀,可是若韬轲所言属实,孤便可同时拿下石凤岐,相对区区一个后蜀,石凤岐才是重头戏。”

初止又道:“陛下,石师弟绝非弱辈,后蜀怕是难以重创于他,我商夷怕是等不到这样的机会。”

“正是因为他非弱辈,孤才需要一个契机,不指着后蜀将他如何,能削弱于他便已足够。苍陵人擅战,孤虽不惧,但能省下力气,便也就省下。以后,还有个大隋要一战,初止,你可觉得,商夷朝中有哪个大将可与瞿如一战?”商帝笑问初止。

初止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韬轲,但不甘也无用,他在战场上是不如韬轲的,他也没胆量说一句可与瞿如大将一战,所以只能道:“唯韬轲师兄一人尔。”

“那便是了。若韬轲既要对付石凤岐,又要对付瞿如,必是分身乏术,更遑论大隋还有一个苏于婳仍在周旋于朝政,尚未出手,商夷此时保存实力,是最为紧要的。若韬轲此计生效,可以用最小的代价使石凤岐大败,孤何乐而不为?”商帝说道。

“若…若师兄此计,失败了呢?”初止大胆地问道,“若后蜀并未与大隋开战,又当如何?”

“哼,那后蜀就是在找死。”商帝起身,傲然而立,“强者颜面可扫,强国颜面不可轻拂,卿白衣前些日子来话,向孤允诺了会与石凤岐开战,若他背弃诺言,商夷可不是南燕。”

初止便知再也说不动商帝,只能默然站在一边,幽深的双眼里含着的全是不甘心与阴毒。

韬轲只当看不见初止的神色,两人平日里来往不多,几乎没有交流。

若非他无为七子的身份还有点用处,初止其实在商夷的朝堂上,都是站不住脚的。

商帝雄才大略,任人唯贤,可以犯错,可以失败,但是不可以没本事,初止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证明他的能力,韬轲全都知道,所以韬轲也从不阻止初止努力证明自己本事的举动。

商夷之利,高于一切,便是宵小,亦可容之。

这样一来,两封信都有了着落和后续的走向,伴着这两封信被人细细解读开来的时候,石凤岐也已经手握当初五城中的四城了。

围绕着这场战事里而展开的诸多阴谋和较量,都是背后的谋划,他们并不是一件事接一件事有顺序地进行,而是多处开花,同时发生,伴随着的是石凤岐的滚滚狼烟,铁蹄向前,未有停顿。

你们尽管阴你们谋,较你们的量,他石凤岐是坚定不移地攻他的城,掠他的地,咱们谁也不耽误谁。

谋划这种东西,终归到底,还是要落到实处的,实处,便是石凤岐的正面战场。

面对着这最后一城,石凤岐左看看,右望望,左边是后蜀,右边是南燕,闹来闹去,还是得打南燕,音弥生啊音弥生,闹到最后,还是咱两。

音弥生在得知后蜀派了不少兵力过来的时候,有过惊讶,想不太明白后蜀此时派兵过来,是不是真的因为两国联姻尚在蜜月期,所以要来帮他们南燕一把。

后蜀也没给个准确话,反正大军往那儿一放,隔着也不远,进可支援,退可跑路。

最后一城之战时,音弥生派了斥候过去探消息,得知他们马未上鞍,兵未着甲,便知,后蜀没准备出手了。

音弥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后蜀这举动的意思,未见音弥生有多愤怒,他甚至只是笑了笑,他南燕也曾背叛过他人,如今可算是知道,被盟友背叛的滋味了。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牺牲了那阿青小姑娘?

第六百七十七章 焦土之计

夜晚攻城之时,石凤岐叫阵许久,却久不见音弥生的人出来迎战,城门紧闭,城墙上方一个人也没有。

对面高耸的城楼安静得连风都不敢来惊扰,树枝上方喜欢呱噪的乌鸦今夜也都静默。

严阵以待,等着攻城的苍陵士兵皆是疑惑,他们鼓足了劲,今晚要攻下这里,怎不见敌军迎战?莫非是他们怕了?

石凤岐提枪驱马上前,马儿不安地刨动着前蹄,有些不情愿再往前走动,情绪有些焦躁,石凤岐拍了拍坐骑颈脖,安抚了下它的情绪。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这座安静得太过异样的城池,手中的枪握得紧了些,提防着会不会有突如其来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回头看了看着甲整齐的大军,还有前方几排手持铁盾的步兵,石凤岐确信便是有箭雨袭来,也不会对大军造成破坏之后,定下了心来。

号角再鸣几次,战鼓再擂几响,叫阵的声音再高几回,石凤岐仍未等到音弥生出来迎敌。

他知道音弥生不是临阵退缩,畏死而逃的人,但他不知道,音弥生为何久不出城迎战。

这样长久地沉默持续了很久,时间越久,越是让人心中压抑,摸不清方向,对苍陵大军来说,这非好事,容易消磨大军的斗志。

旁边的副将小声地问:“乌苏曼大人,我们要不要直接攻城看看?”

石凤岐摇头,让他再等一会儿:“事出反常必有妖,此时前去,怕是中计。”

“他们是不是跑了?南燕人都是龟孙子,没胆子跟咱们打!”副将又说。

石凤岐轻笑了下:“南燕人是龟孙子,可是音弥生不是。”

副将便退下,站在一边很是不耐烦地看着对面毫无声响的城楼,对面的龟孙子就算是怕死,也得挂几面白旗在城楼上以示投降才是,这么装神弄鬼的是吓唬谁呢?

站在远处的鱼非池在苏游的陪同下也看着这场古怪的沉默,慢慢握紧了拳头。

远处的城楼缭绕着夜间薄薄的雾气,朦朦胧胧里看不清完整个的城楼轮廓,像个幽冥之地,黑漆漆幽森森的,无端让人心慌。

“鱼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苏游有些不安地问道,这样的战场情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算对方不敢迎战,也不至于城墙上方一个人也没有,至少得安排弓箭手之类的不是?

鱼非池轻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而后,远方待攻的城楼,冲天火焰,猛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