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南九说不出话,他看了看迟归,迟归比他会讲话,伶牙俐齿,机智聪明,他希望迟归会为石凤岐辩解。

可是迟归怎么会呢?

迟归只是捧着茶盏耐心地研究着上面的青瓷花藤,带着满满的无所谓不在乎神色。

疑心这种东西的可怕之处在于,一旦有了苗头,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添油加醋,于脑海中演绎一出大戏,渐渐地将一点疑心扩大到无限,然后蒙骗过自己,以为那是真相。

不管哪位帝君,疑心这种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去学习就可以轻松获取。

这既是一种可怕的心理疾病,也是身为帝君必须具备的性格,以此保证帝王们随时有着高度的警觉性,提防小人作祟。

放在普通人身上的恶习,放在帝君身上就变得合情合理——帝君们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毕竟,总有刁民想害朕嘛。

卿白衣,也有这种既糟糕也优秀的品质,与每一位帝君一样。

他内心一个声音说,石凤岐不会这样对他,他的兄弟,不会这样坑害他,坑害后蜀,不会逼着自己去投降。

他脑海一个声音说,隋帝有可能会这样做,大隋隋帝,为了天下,没有什么是野心家们做不出来的,换作自己,也有可能设这样的局给石凤岐。

他在天人交战之间,额头沁出冷汗,不知该信哪一个声音。

年少时好赌成性的卿白衣很清楚,这是一场他不能下错注的赌博,他手中握着的筹码是后蜀,赌上的是整个后蜀百姓的性命。

他与石凤岐相赌数次,从来没有赢过他,输得连底裤都险些当掉。

陷入了纠结与挣扎的卿白衣沉默得太久,迟归扁扁嘴不再陪他枯坐,行完礼之后与南九退出王宫。

他似乎是格外喜欢踩格子这样的幼稚游戏,每一回从王宫里出来他都玩得乐此不疲,今次还哼着小曲儿。

“迟归,你说,蜀帝是不是对石公子有不满了啊?”南九很是担心地问道。

迟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管他满不满,谁在乎了。”

“若是他对石公子有不满,那…会不会,越发不肯投诚于大隋了?”南九叹声道。

“小师父,我呢,虽然没做过一国之君,但是我知道,一国之君是不能被个人情绪这种东西所左右的,尤其是在抉择国家大事的时候,更加不能掺杂太多私人感情。你觉得卿白衣会这么笨,因为对石凤岐的不满,就拿整个后蜀赔进去,只为报复石凤岐吗?”迟归笑声问道。

南九低头想了想,想得不是很明白,末了叹声气,只说:“唉,这种事我还是告诉小姐吧,或许她能猜得出蜀帝的心思来。”

“嗯,好啊。”迟归停下来,看着他:“顺道我写个方子你给一起带过去,就算司业们治好了她舍身蛊换来的那身伤痛与疾病,但是,估计治不好她本身的亏空。”

“迟归,你当初真的是想利用心疾害死石公子吗?”南九问道。

“是啊,我又没有瞒过你们,我就是等着他死于心疾的,只是可惜,现在他死不了啦,气死我了。”迟归重重地哼了一声,气得别过头去,狠狠地踩着地上的格子。

“石公子其实对你挺好的。”

“有吗?抢走了我小师姐,我还要感激他不成?当我是音弥生啊?”

“说到音弥生,我听小姐说,那时候艾司业他们下山,是为了查羽仙水之事而来,也不知查到了没有,希望音世子手中再无羽仙水吧,不然小姐他们就真的危险了。”

“我估计没有了。”迟归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他要是有他早用啦,现在南燕这样,他把羽仙水拿出来,给南燕人一人一口,别说石凤岐了,鬼夫子来了都挡不住他好吗?”迟归颇是惋惜地说道:“真是可惜,他若是还有存货,就可以弄死石凤岐了,太让人失望了,音弥生他当初就应该把羽仙水给我送一份来,我好好研究研究,给他配个七八十缸!”

南九皱皱眉,总觉得这样的迟归让人心慌,在他的世界好像没有对错与善恶,只有想做与不想做。

第七百一十七章 他不忍,他也残忍

后蜀抵抗商夷的战事仍在持续,与商夷在后蜀的推进速度相比,石凤岐这里要显得缓慢许多。

毕竟从一开始就喊着口号宁死不降的后蜀,没有南燕这样真的宁可一死的勇气与果决。

卿白衣也不是音弥生,没有经历音弥生那样的黑暗淬炼。

南燕战场与后蜀战场,都经历着烽火狼烟,遍地哀歌,所谓的百姓流离失所,民间苦不堪言,战事连绵不休,都已经是日常状态,没什么好再值得拿出来特地解说一番,形容一番了,说多了只是让人厌烦,如同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没什么人喜欢闻那自怨自艾的酸臭味。

我们都知道,战火涂炭过后的大地是什么样子,不需要多么丰富的想象力,也能明白满目疮痍是何种模样。

鱼非池望着院子里落了黄叶的梧桐树,静静想着南九传回来的信。

卿白衣的心理恐慌在鱼非池的预料之中,她与石凤岐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南燕的这一切,卿白衣嗅到来自南燕的鲜血与腐肉的恶臭味,也是理所当然。

也许就如同卿白衣所说的那样,鱼非池的这种不隐瞒,是一种变相地告知,变相地恐吓,变相地向他伸出邀请投诚的双手。

谁又是温室里的柔弱嫩苗,理当被人保护着成长呢?

没有谁有义务,必须顾及卿白衣是否会害怕这件事。

“卿白衣猜疑是你故意设的局,诱他投降,你怎么看?”鱼非池望着站在梧桐树下射箭的石凤岐。

石凤岐搭箭上弦,平静地说道:“正常,换我是他,我也会怀疑。”

“我们现在仍不知为何商夷会在那时停下攻蜀的主要原因,现在看来,商夷的确是在等我们攻打南燕,借南燕惨境给卿白衣施加心理压力。”鱼非池说道。

“你觉得卿白衣会投降吗?”石凤岐看她一眼,笑问道。

“难说。”鱼非池道,“迟归这么久的努力不可能没有效果,南燕现在的情况是整个须弥大陆的噩梦,我想卿白衣不会愿意经历一次,那么他坚定的信念有所动摇,也是一件极有可能的事。”

“我那位兄弟呢,一辈子没干成过一件正经事,情郎吧,没能爱好心爱的女子,兄长吧,没能保护好他疼爱的妹子,儿子吧,没能在后蜀先帝临终前做出点事来让他爹省心,就算是个赌徒,他的赌技也烂得让人不忍直视,如今他想好好做个帝君,好好保护他的子民与国家,难得觉醒,偏生遇上这么个世道,摊上我这么个兄弟。”

石凤岐说着自己先笑了一声,放下手中已拉开的长弓,看着鱼非池,带着无奈的自嘲笑意:“你说,他是造的哪门子孽?”

鱼非池抿抿有些艳丽的红唇,没有接话。

她清楚,石凤岐不是在问答案,只是在说出他内心的最后的不舍与眷恋,等他说完,便是一场无法回头的告别,就像开弓之箭。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向我投诚,卑微地跪在我的脚下,双手托着他后蜀的玉玺高过头顶,称呼我陛下,万岁,吾皇,非池你说,我该称呼他什么?”石凤岐笑问一声,再次举起长弓,瞄准了远处的箭靶:“你信迟归吗?”

“要看你指哪方面。”鱼非池说。

“你信他能让卿白衣投诚吗?”石凤岐突然笑起来。

鱼非池眉眼微抬:“信。”

石凤岐手指一松,箭矢脱弦而去,正中红心,箭羽轻颤,开弓之箭发出一声嗡响绝唱。

石凤岐挑唇一笑,挑起些傲然而孤寒的笑意,目光很深,深如九重宫阙帝位王者的座椅下方那块阴影:“我也信。”

你看,他不忍,他也残忍。

“你去找笑寒做准备,我去找苏师姐,还有,叶藏他们安排了这么久,该动手了。”鱼非池转身,急步离去,现在的她,连慢步走路都觉得在浪费时间。

“等一下。”石凤岐叫住她,放下长弓走过来,低头看着鱼非池:“非池,是不是不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会支持我?”

“对,无论任何决定,不管有多荒唐,我都支持你。”鱼非池点点头,声音不重,却有力量。

“那就行了。”石凤岐舒展眉眼,带些淡笑,失去一切,毁灭一切,都不可怕,有她在就行了,她是唯一的光明,石凤岐吻过她额头,声音低沉,“分头行事吧。”

满地梧桐落叶松松软软,层层相叠,像是叠在鱼非池与石凤岐越来越冷毅的面目上,就好似这样温暖的颜色,可以暖一暖他们越来越冰冷的心脏。

如今他们二人再无疾病缠身,头脑清明,身体健康,可是他们的心脏不再似当初那般温热。

历经太多死亡,送走太多故人,没有办法再保持着温热的心脏去怜悯爱护太多人,得将心脏降降温,才能长久的保存那些故人的音容。

他们开始正视,帝王流血路。

苏于婳在两天后启程回了邺宁城,离去时没多说一句话,干脆利落,就如同来时一般。

鱼非池不会再纠结于她是不是会为苏游稍加难过,也不会再期盼她的苏师姐懂一点点人伦纲常,她只要求苏于婳,做到她想要做的事情。

所有要她做的事情都写在信封里,鱼非池吩咐必须等到了邺宁城才可以拆开信来看,她相信苏于婳不是一个好奇心过重的人,不会在半路拆信来看。

信中所写之事,或许连苏于婳都将不解,甚至愤怒,不甘,反对。

不过无妨,鱼非池并不觉得现在的苏于婳会与她闹决裂,她是一个所图甚大的人,这是好事,凡所图多者,都是有贪欲饱满之辈,为了她的贪欲,她不会在不适宜的时刻,做出冲动的事情来。

叶藏与朝妍收到了鱼非池的信,信里只说了两个字,动手。

没人晓得这动手二字到底是含着什么样的意喻,但是叶藏的眉眼之中染上悲凉之色,他揽着朝妍的肩膀,叹一声:“南燕啊。”

作为在南燕已经住了很久的叶藏他们而言,他们对这个地方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当初他是在重重危机之下逃亡南燕的,本以为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会是一处安乐窝,后来谁曾料想得到,这安乐窝变成了大陆上最令人害怕的油锅。

关于南燕的一夜剧变,他们有着比石凤岐他们更为深切的感受。

他们是亲眼看着隔壁家最爱咏诗唱乐的陈老板如何舍弃一身家业,弃商从戎,以单薄之躯提起刀枪要保家卫国的,也是亲眼看着对面的李商户将全身家当献给南燕朝庭,一分不留,净身出户,只盼能为南燕守国之事出上一份力。

他看着这里温柔又善良的人变得癫狂痴战,看着良田变荒地,无人耕种,看着捣衣的浣衣娘自柔和的眉目里笔笔写进刚烈,宁死不屈。

越是底层,越是卑微,越是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一滴的变化,那不是史书上草草一笔带过的南燕之变四个字可以笼统总结的,也不是后人随随便便编个故事就能敷衍诉说的,刻骨剜肉般的疼痛与醒悟,要亲自去感受,亲自去体会,亲自去看去听,才能明白,那是何等悲壮的情怀。

叶藏终于不再说南燕是个让人一言难尽的地方,也不再嘲弄燕人的软弱无用,他甚至有些敬佩南燕人,敬佩音弥生。

一个能将最懦弱之地变成最坚强之国的人,当真令人心生敬仰。

叶藏竟然觉得,他有些舍不得这样的南燕真的被灭亡。

倒不是他准备背叛石凤岐,而是他与南燕有了感情,便有了最为常见的七情六欲与怜惜。

他犹记得苏游死的那天,被挂在牌坊上,无人收尸,被鸟兽分食,那时候,叶藏就想,会是他的石师弟,他的小师妹派苏游来刺杀先帝的吗?

他的内心是知道,这绝不可能,石凤岐与鱼非池绝不会做出这样草率的事情,不会对燕帝那般不尊重,但是叶藏也不能否认,这是大隋所为。

“小师妹说让我们去大隋,那里安全。”朝妍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朝妍,你说,当初在学院的时候,谁能料得到,石师弟他们最后会有这样一番伟业?”叶藏笑声道。

“我只是知道,小师妹与石师弟,从来都是人中龙凤。所以他们做出任何事情来,我都能理解。”朝妍握住叶藏的手,笑看着他:“我知道你在为南燕感到心酸,但是叶藏,他们争的是天下,我们只是天下中人,所以,我们不知道他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与牺牲,更不会明白他们经历的痛苦与撕裂,我们并无资格去点评他们做得对与错。不说小师妹与石师弟,就算是如今的南燕新帝,我们也没有任何立场与身份去评说。”

“叶藏,你要记得,你只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因利而往。”朝妍认真地说道。

“我不止是个生意人,我还是戊字班的人。相对于叶财神这个称呼,我更怀念当初学院里我们师兄师弟相称的那些日子。钱赚来赚去就是那么回事,可是情份,兜来转去,融入血骨。”叶藏将朝妍抱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额头,“瞿如这会儿还在大隋呢,我们去大隋也好,或许这样,咱们几个,便算是重聚了。”

“他们要夺一场天下霸业,身为同门师兄,焉有不助之理?”

第七百一十八章 叶大财神

叶大财神的厉害之处在于——

不管身处何方,他总能混得如鱼得水,后蜀也好,南燕也罢,都是他发财的好地方。

不管身处何境,他总能摸到聚敛财富的门路,盛世也好,乱世也罢,都是他发财的好时机。

顶尖的商人便是如此,你可以说他阴险狡诈,说他爱财如命,但是当你看着他闪着金光的黄金小山时,也只能叹服,有钱真好。

有钱的叶藏过着并不太平的日子,乱世里发财有点像火中取粟,钱来得的确是快,简直没有比这时候更好赚钱的时机了,可是钱也来得凶险,谁也不知道这些黄金什么时候就会被铸成利剑,要了他的命。

不是什么血汗钱,是血钱罢了。

叶藏发横财这事儿说起来也简单,三个字,战乱财。

从以前天下还是七国的时候起,他就瞄准了商机,他知道这世上有他那个神奇的朋友石凤岐,这天下早晚得乱起来。

他们早晚得跟须弥大陆来一场决斗,能不能一统,于他来讲,另说,不重要。

能不能打起来,这才是关键。

只要打起来,他就可以从中赚钱,虽然好几次,他差点连小命都赔了进去,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乐于此道,暴敛财富。

所谓富贵险中求,越想赚大钱,风险也越大,从商人的心性来说,一件事值不值得冒风险,取决于这个风险带来的利润够不够丰厚。

很显然,战乱财,是一个暴利行业。

叶藏怎么做的呢,两个字,兵器,四个字,倒卖兵器。

所有在战场上杀死对方和杀死己方的兵器,都有可能出自于同一人之手,叶藏。

叶藏是个不讲究的人,他从来不会在他的兵器上留下什么记号,给自己立什么名声,让天下人知道他何等了不得,他不稀罕这玩意儿。

他的兵器,通通普通无奇,你根本不知道杀死敌方和杀死己方的刀剑有什么区别。

用他的话来说,那是浪费一道人工,一道人工就一道工钱,那么多兵器可以省下无数的工钱,废这些事儿干嘛?

造兵器需要矿物,大批量的矿物,谢谢石凤岐,有这样的损友是人生幸事。

石凤岐几乎把半个大隋的铁矿都给了他让他去采矿,价钱给得看着给,意思意思就行了,唯一的条件是,兵器成品卖给大隋的价格必须要低,低到发指的地步,质量也必须要好,不得拿他那些残次品顶事。

守财如命的叶藏不介意在大隋这里亏一点,他还有其他的客户,除了商夷这鬼地方太过聪明找不到突破口之外,南燕与后蜀,他都卖过大量的兵器。

他特别特别的奸滑,所有的兵器在交货之时并无问题,可是使用时间都不长,兵器除了讲究锋利之处,还有一个最讲究的地方就是耐用性,而耐用性取决于淬炼的次数,淬练次数越多的兵器越是坚韧耐用。

叶藏的兵器,通通不耐用,过于刚硬,没有韧性,极为容易毁损,大多从中而断,碎成几截,修都修不了,一把兵器投入战场有可能用不上三两个月就要报废。

如此一来,列国朝庭就需要继续购买兵器,现如今的各国,生产力低下,又因为官员贪腐,机构庞大,运作极慢,他们的铸兵厂根本来不及大批量地生产供战场上使用的兵器。

而叶藏不仅能快速生产,他还早就做好了囤货。

无耻一点说一句便是,叶藏几乎是在等着战事爆发,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大肆发横财了。

很难说,他这么做对不对,从某种角度上分析,他也算是推动了这场大战的帮凶之一,那千千万万死去的人也跟他有关系。

但是,你若真说他有什么罪,怎么判定呢?

一个商人,贩卖商品,他并没有为了出售商品而制造需求,是因为有了需求,他的商品才有了销路。

也不是说,他不卖兵器,这天下就不会打仗了。

总之,难以辩解是非对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秤吧,各人有各人理解。

以上,是叶藏发大财的过程,这个过程特别无耻,特别奸滑,完美地符合了一个商人该有的样子,但是叶藏还好没有秃顶,也没有大肚子,至少还是当年那个英俊帅气的样子,认真瞧瞧还算是个美男子。

如今的叶藏,他的财富,说得保守一点,足抵南燕国库的全部还绰绰有余,大概,可以与后蜀持平,毕竟现在的后蜀无人用心经营生意,他们忙着打仗呢,不似叶藏这么得闲,一门心思钻研赚钱的路子。

这样几近恐怖的财富,让叶藏稳坐须弥大陆第一财神的宝座——这宝座从来没人拿走过,哪怕是他落魄地从后蜀逃走时,他潜在的财富依旧可观。

他叶大财神的名号,简直比列国帝君的王位还要稳,实打实地靠金子堆上去的。

可是世上难有双全事,他有这样的财富,也会引起无数人的嫉妒。

这些嫉妒有的源自于朝庭,这是必然的;有的则是源自于民间其他商人,凭什么他可以在乱世之中发此等横财,其他人却只能喝口汤,有的甚至连汤水都捞不着?

对此,叶藏有一套自己的应对之法,还是很简单,三个字,用钱砸!

朝庭用钱砸,大把大把的税收银子送进国库,送进官员腰包,堵死他们的嘴巴,撑爆他们的肚子,他们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脾气和不满了,再贪心的话,就杀掉。

这年头,有银子还怕找不到好刺客吗?多的是刀口舔血的人!

民间的人,大联合,叶藏出资在南燕民间搞了一个商盟,以家产多少为门槛,达到条件通过审核的商人都加入这商盟之中。

大家有什么消息互相分享,有什么生意互相介绍,有什么合作也先紧着商盟的人,抱团在一起。

叶藏总是资源最多的那一个,商盟里的人,谁会得罪他呢?

再下面就是些小虾小蟹了,不值得叶藏上心。

说来商盟这事儿还是鱼非池给他出的主意,很久以前鱼非池就给他提过这么个规划,财富积累到了一定地步,就需要有自己的圈子了。

这个圈子不是为了福贵存在,而是不论谁有了什么事儿,大家都要去拉一把,说到底了,还是为了自己,等叶藏哪天有了什么事儿,这个商盟里的人,也得拉他一把,不然大家就得一起死了。

商盟里的人,有一事不明,他们始终没想明白,有两个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两人,一个叫典都德,一个叫候赛雷,名字古怪就不说了,他们在整个南燕所有的家产就一家客栈。

客栈虽然修得清幽别致,可是在南燕这种地方,别致的地方多了去了,他们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特别存在。

银子更是没几个,商盟有什么事儿大家一起赚钱的时候也不见他们两热心,每次商盟小聚,他们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藏便解释:这是他的两位救命恩人,当初从后蜀迁移至南燕的时候,幸亏有他们二位搭手,自己才能立刻在南燕站稳脚根。

这话明显太多漏洞,堂堂叶大财神需要一对开客栈的夫妇来搭手?

不过,商盟盟主都这么说了,盟主夫人又跟他们走得特别近,旁人也就不理了。

其实叶藏这么做的主要原因不过是,若哪天真要出个什么事,这两人怕是逃不脱,入了这商盟,算是有了一道保命符——自个儿兄弟的人,自个儿又欠兄弟那么大情,在能帮的地方总是帮衬着不是?

事实证明鱼非池的目光依旧是长远得可怕的,她在很久以前就担心过天下大乱,不管是南燕还是后蜀都难逃战事,叶藏必须寻找到足够强大的后援来保证他叶家的生意不会被人轻松摘去,为他人作嫁衣。

自古民不与官斗,叶藏他再有钱,他也是民,他不能与一国朝庭抗衡,他必须强大己身。

对这件事,叶藏对鱼非池有着千恩万谢,无数次的危机关头,他都是靠着这个商盟平稳渡过的,若是鱼非池早年就有安排,他现在早已是身无分文,说不得还要身首异处。

撇掉当初后蜀的危机,叶藏人生中遇到的第二大凶险之事自然是南燕。

南燕举国皆兵,对于不掺和朝政的叶藏来说,这本与他无关,他顶多感概几声南燕的剧变。

但是南燕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一位财神,打仗,真是需要钱的,很多很多的钱,那是一个烧钱的无底洞,再多的银子砸进去都冒不起几个水花。

除非,有叶财神这样的人鼎力相助。

打着叶藏银子主意的人是不是音弥生不好说,毕竟音弥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上,但是当初南燕的先帝着着实实是逼迫过叶藏的。

南燕先帝还在世时,南燕还没有走到举国抗隋的地步中,叶藏暗中向鱼非池求助该怎么办,鱼非池只说交些银子出去破财消灾,不能让南燕对他提防过多,免得后面的事儿不好办。

后面的事儿是什么事儿,咱等下说,先说叶藏遇到的凶险。

这重凶险来自于南燕的大臣岳翰。

第七百一十九章 散尽家财

岳翰倒不是个爱财之人,但是岳翰为了支撑新帝音弥生的举国抗隋之举,必须帮他的陛下筹钱,保证音弥生能够对后方安心。

所以岳翰跟叶藏有了几场“愉快”的谈话,他拉着叶藏的小手啊,一杯一杯地劝着酒,道着啊:“叶小兄弟不负财神盛名,岳某甚是羡慕呀。”

叶藏抽回小手,羞涩地摸摸头:“岳大人过奖过奖,草民一介平民不敢让大人羡慕,大人平步青云,爱国爱民,才是真让草民敬仰。”

岳翰道:“说到爱国爱民之事,叶财神虽非南燕之人,但与南燕也算得上是友谊深厚,如今南燕与大隋作战,不知道叶财神有何想法?”

叶藏腼腆一笑:“我一个生意人,比不得大人这般鸿鹄大志,没有想法。”

岳翰又说:“听闻叶财神早年间与隋帝和鱼姑娘皆是好友,不知如今大隋与南燕开战,叶财神是何看法?”

叶藏羞怯:“他不管我生意上的事儿,我也不管他打仗的事儿,没看法。”

岳翰眯着眼睛笑一笑,似只笑面虎一般,细细密密的皱纹折起,潜藏着他为官数十年的经验与心得,还有那些圆滑漂亮的手腕。

他说:“叶财神,这些年您在南燕赚的银子也不少,往年你有难的时候,从后蜀逃至南燕,南燕冒着与后蜀不睦的危机也对你多有宽容并且支持。如今南燕有难,而叶藏又与隋帝他们并无太多关系的话,怕是等到隋帝攻破南燕,也不会对你有所怜惜啊,但若是南燕保住了,那叶财神依旧可以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叶财神你说呢?”

叶藏把他这个话头捋了一捋,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大意就是说自己跟石凤岐的关系既然没那么铁的话,南燕若是国破,怕是石凤岐也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如果自己想要活下去,最好把自己全身家当都砸给南燕。

叶藏觉得心酸,明明他跟石凤岐关系是很好的,就是因为岳翰前面话头里设了个局,是叶藏他自己说了一句他跟石凤岐互不干扰的话,才让他钻了空子。

这会儿是想反驳也无从下手了。

“食屎啦你!”叶藏心中默默地想。

“食屎啦他!”美娇娘典都德显然要更直接。

好不容易与岳翰周旋一番脱了身之后叶藏,带着朝妍两人去了典都德与候赛雷夫妇的客栈。

南燕一片荒芜,他们这精致清雅的小客栈也透几分衰败,不过二人也不是指着这客栈赚钱,只不过是当个大隋在南燕的据点,倒也没有太多在意。

只是谁都晓得,这个据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当南燕举国皆兵的时候,这些一直还顽守在原地没有做出抗敌之举的人,是很难不被人怀疑,甚至不被人打死的。

典都德与候赛雷是留在南燕的最后两个大隋细作,他们还有一项任务没完成。

朝妍跟客栈美娇娘典都德的关系特别好,两人亲得跟姐妹似的,腻歪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买不完的脂粉衣服,逛不完的街。

她们两个上一边叽叽喳喳的说闲话,叶藏与典都德痛苦地诉说了一番今日岳翰的野心。

当岳翰去向叶藏施压的时候,鱼非池的信还没有到,她好像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但谁也不知道那个时机是什么时候到来,甚至好像,她错过了很多好时机。

叶藏看不透鱼非池的打算,只是一边用商盟的力量维住南燕朝堂,一边给了南燕诸多好处,腾挪翻转地在夹缝里跟南燕斡旋着。

等到鱼非池的信一来,叶藏这才抬一抬眉,心里头对南燕的怜惜有些,但他的信念与意志不会被动摇。

早在多年前鱼非池就说,世间千千万万的情话,比不得一句:咱们戊字班的人。

那是年少时的情义可抵万金,那是一路杀出来的坚定可比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