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藏他喝一口酒,说:“候兄,你跟我石师兄两人认识多少年了?”

“这个就久了,公子初到长宁的时候,才十四岁左右吧,如今算来,差不多十年了。”候赛雷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被他坑过吗?”

“还行,公子坑人坑得挺多的,我大概是被坑过的,也许我自己都不知道。”候赛雷笑一声。

“我被他坑过啊,他是一边坑我一边救我,哪有他这样的人。”叶藏华衣锦服透着金贵,面色却很哀愁。

“看样子,财神爷这是要大出血了?”候赛雷笑声道。

“大出血就好了,他要是要把我的身家都砸进去。”叶藏摇头笑道。

“财神爷,你看啊,这身家两字儿,身,自身,家,家人,这才是身家,身家后边儿还跟着两字儿,性命,身家性命。”候赛雷举着酒杯敬了一下他,眼神通透,睿智的中年人。

叶藏抬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喝了酒他叹笑道:“其实倒真没不舍得,这么多年起起落落我算是看透了,我只不要死啊,这天下的钱脉还是得往我这儿来,我天生往那儿一站,就能改了钱脉,通通往我靠。”

“财神爷大气!”候赛雷笑道。

“财神爷心痛,钱呢!”叶藏捂着胸口,叹了声气。

“哈哈哈…”候赛雷拍拍他的肩,大笑道:“公子从不亏待人,放心吧,财神爷你吐出去的这些玩意,他以后都会加倍给你。”

“我不用他给,我自己能挣,我跟他是兄弟,不分这个。我就是在想啊,他这么玩南燕,当心玩脱了,到时候我们倒没事,平头老百姓一个,拍拍屁股一走人,谁能把咱怎么着?他可是大隋国君,咱们能跑,他能跑吗?音弥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叶藏忧心道,这么多年不见,感情倒没淡,该骂还是得骂,该担心的,还是得担心。

“天下列国,哪个是好对付的了?他都不怕,咱们怕什么?”候赛雷一笑,悠悠滋儿了口小酒。

叶藏半倚在榻里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天色,眼中有些忧色。

他实不明白,他那个小师妹,这一手到底是准备玩多大,怎么有种,她要把整个须弥大陆都玩进去的感觉?

她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最开始只是学院里玩玩,后来官臣里玩玩,再后来国家大事里玩玩,如今玩得好,都开始掌覆天下了。

玩吧,了不得赔进一条命跟他们一起疯,怕个卵?

他拍拍衣衫站起来,牵起迎面走来的朝妍,告别了候氏夫妇二人,离了客栈。

候赛雷揽过典都德肩膀,叹笑一声:“咱们公子这笼络人心的本事,我等自愧不如啊。”

典美人娇笑,纠正他的用词:“什么叫笼络人心?公子与鱼姑娘待人以诚,交人以心,叶藏可以为了他们拼命,难道他们就不曾为叶藏拼过命?”

“夫人说得对,我们也着手准备吧。公子他们这手棋至关重要,不能败。”

自南燕往北望,苍陵已是大隋之地,后蜀正与商夷交战,大隋边境与商夷也是连绵战事不曾歇止,没有一处安生的地方。

但是人们在焦头烂额地应对着各种麻烦事的时候,很容易忽略一些小小的细节,也许他们是觉得那些细节不甚重要,所以不怎么上心。

这些细节,有女人,有爱情,有亲情,还有一样让世人不怎么爱随时提在嘴边儿上的东西,那就是,钱。

南燕打仗要钱,别的地方打仗就不要钱了?

要的。

不论是何种战争,支撑着战争持久进行下去的,除了人之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白花花黄澄澄的银子金子。

不凑巧,叶藏正是手握这样宝贝最多的人。

须弥大陆上的千古大帝最后会是谁,如今这情况看来谁也说不准,真个就一定是石凤岐吗?鬼夫子都不敢说这话。

但是须弥大陆上的财神,世人只认叶藏。

须弥财神叶藏,若是只让他的无边财富用来对付一个小小的南燕,未免杀鸡用牛刀了,他既是须弥第一财神,那自当要操控在整个须弥大陆的事情上。

鱼非池让叶藏做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只是缺一个机会来收网,如今时机一到,叶藏将网一提,困在网里的鱼儿会是哪一条,他们将以何种姿态蹦跶在网里,以作垂死挣扎,那才是一场沸腾大陆的盛事。

叶藏干了他这辈子,最疯狂的一件事。

散尽家财。

任何一个高度集权的机构,在掌事人放手之前,都会经历一个漫长的交接时期,以保证这个机构不会陷入混乱,这也就是为什么世间王权有太子,候门贵族有长子之说的原因之一。

他们要用漫长的时间来培育一个接班人,培养他们的声望,底气与最重要的实力,以保证权力交接之际不会出现断层与混乱,使这个机构陷入瘫痪甚至崩溃,从而没落。

而叶藏,像个疯子般的,突然一道令下,叶家的生意财产,他全都不要了,谁有本事谁拿去。

以利杀人之事我们听说得太多了,想象一下,一位凌驾于须弥大陆之上的财神叶,他的身家可买下大半个须弥,财富无边无际,他突然说一声,他不要这些东西了,你们尽可来抢。

这会让整个须弥大陆的经济,陷入何等的混乱与恐慌?

不是疯子,干不出这种事。

第七百二十章 国,是会亡的

叶藏动手之际,鱼非池与他还隔着十九座城的距离。

他们已同至南燕,他们之间已许久没有这样接近过,当年后蜀一别,后来竟是再未见过面,岁月漫长,风霜凛烈,当初戊字班的人靠的是心中的信念,与不弃的忠诚,来坚守着他们之间的情义。

旁人看着或许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曾三不五时小聚,未有鸿雁传书诉情,但心中的温热不减当初。

也许要他们自己才明白,真的要在俗世刀刃之上滚一遭,滚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方知曾经没有遗憾没有惋惜,没有悲伤没有挣扎的青葱岁月,是多么的迷人与珍贵。

白鸽很温驯,不像石凤岐养的猎鹰那般凶悍抓人,白鸽啄着鱼非池掌心上的米粒,扑扑洁白的翅膀,这象征着和平的小东西,穿梭于天际,交织起杀戮与死亡的网。

“苏师姐很生气。”石凤岐端着一盏茶,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神色从容地说着这句话。

鱼非池指尖一挑,白鸽扑扑腾腾着飞走,栖在旁边的架子上,鱼非池转头看着石凤岐:“生气什么?”

“此举太过凶险,后蜀之事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石凤岐笑道。

“由她气去。”鱼非池漫不在乎地说一句,对于苏于婳的担忧她能理解,不过,没什么重要的了。

石凤岐笑一笑,饮口茶,他觉得,自打三位司业离世后,非池变了些,甚少笑,心肠也更硬了,她像是穿起了自己的那身盔甲在她心上,坚不可摧,铁寒冰凉。

“迟归也该动手了。”鱼非池望向远方的天空,真是好一派秋阳高照的景色,在大隋,怕是快要下雪了吧?

南燕真是个好地方,四季温暖,从不下雪。

就是不知,此时的后蜀是何种风光,犹记得,那里很繁华的。

石凤岐放下茶盏,站起来从后拥她入怀,似是这样,可以暖一暖她越来越如冰块的心脏,也似,两个孤独至无可解脱的灵魂互相依偎取暖。

他们看似拥有很多,他们实际一无所有,除了彼此。

有句话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话不止于用在石凤岐与鱼非池身上合适,用在叶藏身上,也极为妥当,作为须弥财神,他到后期已不能仅仅只想着赚钱,他有责任,有义务去担当一些游戏规则,一些在经商之道里的规则,尽起这个庞大到令人恐惧的财团应尽的责任。

说得大义一点是人道,说得狭义一点,是为了让他的生意有一个更加优良的生存环境。

叶藏生意解体,会引发须弥大陆诸多弊端,这种近乎自我毁灭势的摧枯拉朽,以一种令人惊恐不安的姿态冲击着整个须弥最后的安稳。

简而言之,他是压死须弥大陆这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叶藏生意解体后,须弥这个四处密布裂痕,摇摇欲坠,但尚且保持完整的大陆,开始了最后的解体与坍塌,迅速地走向,最深最狠最无边最彻底最绝情的黑暗岁月。

首当其冲混乱不堪的地方,并非南燕,而是后蜀。

南燕自给自足,虽非富裕强盛之地,但不必仰他人鼻息而活,得南燕先帝用心甚远,苦心经营,南燕良田里种出的粮食存储极多,国库里的银子也不曾少过,省着点用,支撑南燕大大小小的战事,拖上个三五年也不至于沦落到饿死人的地步。

但是后蜀不同,后蜀是靠生意而立足于世的国家,这个地方,生意与银子就是一切,哪怕这么久的战事一直打着,他们的生意也未曾完全停下过,后蜀皇商更是卯足了劲要想办法为后蜀买来战备物资。

曾经,叶藏是他们最大的货源,后蜀,从来都是叶藏最大的主顾。

叶藏陡然撒手,后蜀立陷混乱。

这种混乱最先感受到的是位高权重之人,要过上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的时间,等到他们手里现存的物资消耗殆尽,民间才会感受到异样,进而造成恐慌,最后走向人吃人的地狱惨状。

就更不要提军中补给跟不上,正跟商夷大军战斗不止的后蜀好儿郎怕是要手软无力提刀剑,活活被饿死在战场上。

按着叶藏的推算,大概,不用三个月吧,整个后蜀便能不攻自破,三个月的时间里,他那恐怖的生意不可能有人能接得住,抢得过,物价疯涨,互相打压,规则破坏,后蜀,死得会极其难堪。

叶藏并没有给任何人通知,也没有向任何人隐瞒他要撒手之事,后蜀书谷与卿白衣得到这个消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书谷苍白病态的脸上又添寒色与急切,作为后蜀最有名的谋士,他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万万想不到,那两个人,竟然会下这样的毒手,不止针对后蜀与南燕,而是将整个大陆都拖进了即将到来的崩溃中。

原本,他们是有大爱之人,曾经的他们,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当初在商夷王宫里结识的那个鱼非池,不是这样的人。

书谷甚至来不及换身官服,匆匆进宫,他在卿白衣的御书房中见到了南九与迟归。

而卿白衣正猩红着双眼执着剑,剑尖颤抖,抵着迟归的脖子。

迟归,面带笑意。

“书大人,你好啊。”迟归冲书谷摆摆手,微笑着打招呼,像是闲话家常般的自在。

书谷,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早就在后蜀了,他们甚至与卿白衣接洽了许多时日,以前自己很多不解的地方也有了答案,他一直怀疑卿白衣背后有高人指点,却不知那人是谁,如今答案摆在眼中,书谷不需多问。

“是他们做的,他们想逼我投诚,是不是?”卿白衣眼眶通红,含着仇恨,质问着微笑的迟归。

迟归弯弯唇角,笑一笑,两根手指捏着剑刃,抵在自己额头上,澄澈干净的双眸如同不带世间任何杂质的琉璃,干净得似不曾藏过任何的阴谋与苟且,他坦然地看着卿白衣。

“叶大财神就是我叶藏师兄,叶藏师兄与我们同出无为学院戊字班,朝妍师姐与小师姐情同姐妹,叶藏师兄与石凤岐亲如兄弟,这件事,蜀帝陛下您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还需要我说得这么明白么?”他略带天真的语气更像嘲讽。

“亲如兄弟?好个亲如兄弟!”卿白衣含恨一声,若他们之间亲如兄弟,自己与石凤岐呢?

“蜀帝陛下您莫不是在吃醋吧?其实石凤岐对您也很好啊,都不舍派兵打你,只想你投诚而已,不伤你国一子一民,给你留下足够多的尊严,是你自己不知好歹而已,非得逼他走到这一步。我要是他,我早就让叶藏这么做了,才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跟你废话,果然啊,石凤岐真是让人讨厌得很,平白让我与小师姐分开这么长时间…”

“迟归!”南九喝住他,他的剑未出鞘,他知道,卿白衣不会杀迟归,卿白衣杀机凛冽,但并没有杀意。

这真是个让人…可怜的帝君。

迟归扁扁嘴,收了声,但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卿白衣。

南九走上前,不是很擅言辞的他极是为难一般,对着书谷道:“书大人,拜托您劝劝蜀帝陛下,投诚吧。”

书谷看了南九一眼,他不知这二人在这段时间里游说了卿白衣多少次,想来不会少,但书谷,是个忠臣。

他有勇有谋,有胆识有气魄,他会为卿白衣提很多有用的治国之策,定国之法,也会反驳卿白衣许多提案,与他争辩不休,但他依然是个忠臣。

忠臣,首忠国,次忠民,后忠君。

国不可保,民不可护,唯有君还在。

书谷的眼中划过悲伤的神色,但面色依旧温和,带着恬适的神情,像是万事不能乱他心般的镇定与淡然,他只拱手对卿白衣:“君上,臣,听令行事。”

意思便是,若卿白衣不投降,他拼却一条命不要,与后蜀生死共存亡,零落成泥在所不惜。

若卿白衣投降,他舍掉一根傲骨不顾,陪君上共签投降诏书,共担千古骂名。

意思便是,不管卿白衣要怎么做,他书谷,都陪了。

忠臣啊,天大的好臣子,命不太好,没生好时代,太多没生好时代的可怜人了,叹息不完啊。

卿白衣失笑一声:“书谷,如今后蜀战乱不止,马上又会断粮断银,商夷与大隋对我后蜀同时施压,你觉得,后蜀还有出路吗?”

“国,是会亡的,但陛下选择以何种形式让后蜀消亡,臣,都听旨。”书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内心有某种信仰坍塌,坍塌成深不可见的黑洞,空荡又悲怆。

“唉呀,那可太好了!”迟归高声笑道:“蜀帝陛下您看,您的臣子也不再提死守的建议,那您就快快地投诚于大隋吧,不然等到后蜀真的走到人吃人的地步,你们可是要跟南燕一般惨烈的。”

“笑话!”

一个雍容骄傲的女声冷冷传来。

第七百二十一章 相争

迟归偏头一看,卿白衣抵在他眉心的剑尖点破了他的肌肤,一点殷红如朱砂的血珠子渗出来,像是在他眉心处点了粒血痣,透着诡异的妖色。

“向暖师姐。”他叹气,说来说去,整个后蜀最难对付的人,其实是这位师姐呢。

商向暖一身华衣,隆重盛大,像是那日她从商夷王宫里出嫁时般的盛大,累累华服层层叠,金钱银丝拘鸾凤,云鬓花颜透雍容。

这位商夷国的长公主,已为人母,可是,没有半分柔和与媚然在眼中,她换上了商夷国长公主的宫装盛服,依旧是那个铁血政权里磨练出来的睿智长公主,来到了后蜀国的御书房中。

她骄傲肆意,雍容华贵,眉宇之中都飞扬着皇家贵女的傲然与大气。

她缓步而入,冷冷扫过了殿中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迟归身上,带着一丝冷意,道:“迟归,一别数年,你倒是让师姐刮目相看,竟敢对后蜀国君寸寸相逼!”

迟归拔开卿白衣的剑,转过身子正正地对着商向暖:“师姐过奖,迟归资质愚钝,生性拙劣,不敢与师姐争锋,更不敢对后蜀相逼。迟归不过是…道出实情罢了。”

商向暖冷笑:“实情?迟归,你身为无为七子,若只看到眼下这区区一点局势,便敢说是实情的话,便是让人不耻!你这等人,岂有资格与他们并称七子!”

迟归面色微变,很快镇定下来,依旧笑道:“看来师姐是要提点师弟了?莫不是师姐嫁给了书大人之后,一门心思便扑在了后蜀之上吧?难道师姐有妙计,可解后蜀之危?那迟归可真是要洗耳恭听了。”

“你们吵够了吗?”卿白衣垂下剑,慢慢收回剑鞘里,神色如死灰,口中淡淡道:“这里依然还是后蜀王宫,我依旧是后蜀之帝,你们,吵够了吗?”

“君上,内子并无恶意。”书谷低声道,他清楚,这个时候,商向暖私闯王宫,冲撞御驾,绝不是来救后蜀的,所以,书谷眼中的悲伤之色更为沉凝。

“书谷,内务府前些日子来了一批好玉料,你去挑几块给你家书鸾带回去。”卿白衣缓缓坐回椅子上,慢声说道。

“君上!”书谷猛抬头,惊讶地看着卿白衣。

“去吧。”卿白衣抬手,示意让书谷下去,音调很轻,甚至带着些温色笑意,但是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书谷看着卿白衣许久,牙关几颤,最终低头。

他走出御书房时,与商向暖擦肩而过,未曾看她一眼。

商向暖心头一颤,下巴轻昂,透着决绝。

早就知道有朝一日会走到这步的,商向暖与书谷二人都不意外,难抵的不过是内心最深处的受伤与悲痛。

受伤与悲痛有什么用呢?毫无用处的东西,就不该拿出来晾晒,向人诉苦,咽下去烂在肚子里,烂穿心肺就行了。

卿白衣看着商向暖与迟归二人,突然笑了一下,摆摆手道:“坐吧。”

“谢蜀帝陛下。”商向暖道谢,却没有坐下。

卿白衣瞧着她:“你是谢我把书谷支开,免得你在这里游说寡人投诚,他在旁边受煎熬,你们夫妻二人形将反目,还是谢寡人给你赐座呢?”

商向暖嘴一抿,不说话。

卿白衣摇头一笑:“你不用谢我,寡人恨不得将你们几个抽筋剥皮,生吞活剐。”

“原来向暖师姐当初嫁书大人,也是在等着这一天么?师姐,你为了商夷,真是用尽苦心呀。”迟归首先发动了攻击。

商向暖收回停在卿白衣身上的眼神,看着迟归,开始反击:“我是为了什么,你有何资格谈论?倒是你,迟归,若是离了小师妹与石师弟,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我算什么东西不重要,不过此时我倒是与师姐有共同的目的,只不过,归途不太一样罢了。所以,何不先联手呢?”迟归羞赧地笑道。

“与你联手?若是劝服一个必败之国投诚我都需与你联手,岂不是辱没了我的身份?”商向暖傲慢地说道。

“师姐自是身份尊贵,迟归不敢与你相提并论。”迟归头一歪,并不动气,笑看着商向暖:“只不过,师姐你又有何本事能说服得了蜀帝陛下?”

商向暖冷冷一笑,望向神色懒散,静静看着他们二人争论,仿乎事不关己一般的卿白衣。

她说:“君上,我嫁到后蜀来,是嫁给书谷,不是嫁给后蜀。商夷与后蜀也从无可能永永久久地和平共处下去,我想君上也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嗯,所以呢?”卿白衣支着额头懒笑一声。

“所以,我忠于商夷。”商向暖说。

“应该的,你可是商夷国的长公主。”卿白衣还是懒笑着。

“眼下商夷攻蜀,我想,君上你比我更清楚,就算没有此时叶藏事件,后蜀也撑不了太久,顶多一年时间,商夷便能攻破后蜀全境,占据后蜀。”商向暖说。

卿白衣眸色黯一黯,笑道:“若后蜀如南燕那般,举国相挡呢?”

“一,后蜀不可能如南燕,君上你做不出屠城之事。二,南燕之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后蜀则是一直在抵抗,长久的抵抗过程中,早就消磨了太多的勇气与斗志,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后蜀与南燕的拼死一搏不可同日而语。三,君上,你不会忍心看着后蜀变得跟南燕一样,一国之民,全是疯子的。”

商向暖缓慢地分析着,没有留情,处处直插卿白衣软肋。

卿白衣有些恍然般地看着商向暖:“屠城之事,是音弥生做的?”

商向暖点头:“正是。”

“他疯了?!”卿白衣低呼一声,音弥生屠城那事儿太过残暴,未有太多外人知晓个中真相,都只以为是大隋攻城之法,不曾想,真相如此黑暗。

商向暖便苦笑:“君上你看,你只是听一听,便觉得此举如同疯魔,你又如何做得出来呢?”

卿白衣哑然,惊诧地看着商向暖,卿白衣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让他自己去亲手屠杀他的子民十三万七,他做得到吗?

答案是不用迟疑的,他做不到。

他终于明白,列国诸君,原来他是最懦弱那一个。

“君上,此等情况下,后蜀必亡,就更不要提叶藏之事只是加快后蜀亡国的速度。您又何必非要拖着整个后蜀坠入地狱?等到后蜀国中粮食耗尽,百姓流离之时,焦土遍地,哀嚎不止,那是比战败更可怕的后果,当子食母肉,血亲相残,后蜀会比南燕更可怕,南燕的疯狂至少是一致对外,可是后蜀却是内乱不止,走向癫狂,君上,你真的忍心看着你的国家变成这样的人间炼狱?”

商向暖这番话中没有一句虚言,句句诚恳,声声真挚,她描述的便是后蜀未来几个月之后会发生的惨状。

若只是战败,真的没什么的,亡国亡得有尊严一些,但是,若是百姓开始母子相食,生啃人肉,那真的是卿白衣承受得住的吗?他的坚守,还真的有意义吗?

他甚至让后蜀变得像南燕那样的想法都不曾有过,他绝不希望看到他的子民面临种族绝灭之危,也不想举国皆兵,老弱妇孺齐齐上阵。

他难道就想看到,后蜀变成比南燕更可怕的地方?

就在卿白衣有些恍然失神的时候,迟归插进话来:“师姐果然好口才,师弟不得不服。所以,蜀帝陛下此时投诚大隋便是最好的选择,后蜀背靠苍陵,苍陵物产丰富,幅员辽阔,后蜀百姓尽可往苍陵去,不会饿死。”

商向暖睨着眼看他:“后蜀若敢向大隋投诚,商夷三十万大军,将把这里踏成废墟!”

“你什么意思!”迟归恼道。

“后蜀的确要投诚,但是只能投诚于商夷!”商向暖冷色对迟归:“后蜀只要有一个人敢向大隋求救,商夷必会踏尸而过,血洗后蜀!”

“你要挟我?”卿白衣漠然出声,“我说过我要投诚了吗?”

“你有选择吗?”商向暖换了一种语气,这种语气刚烈强硬,不容反对,是商夷强国赋予了她这种底气与硬气。

“大胆!”卿白衣拍案而起!

“我说了那么多,不是为了告诉你后蜀会有多惨,是告诉你,后蜀除了投诚,别无生路,而且,只能投诚于商夷!不瞒君上,韬轲大军已暂时停止攻城,只等我来与君上商谈过后,便会以最和平的方式接手后蜀!但是,若君上敢向大隋迈开一步,韬轲必定大军过境,后蜀寸草不生!”

商向暖昂首挺胸,落字铿锵有力,斩金断玉之声!

“你胡说!”迟归冲过来,急声道:“只要后蜀投诚于大隋,苍陵大军必会来援助后蜀,抵抗商夷,绝不会让韬轲得逞!”

“来得及吗?”商向暖反讽一声:“我们一直监视着苍陵大军的动向,苍陵离这里最近的大军赶至后蜀,最少也需半个月,迟归,你可知什么是兵贵神速,你可知,韬轲攻破后蜀一座城池,只需半日!你可知,后蜀是我商夷,必得之地!”

第七百二十二章 拂袖笑狂

迟归眉心的那点血渍凝住,凝成了一颗如同朱砂般的痣点在他眉心,他原本清秀俊丽的脸上陡生妖孽,竟然透出些媚色。

而这媚色,竟格外的好看,格外的惑人。

他望着商向暖的神色极不善,甚至透着狠色,挺直着脊梁他面对着这位商夷国的长公主,居然未曾弱了风头与气势,甚至能与商向暖不相上下。

商向暖心中微有些讶异,她素来知道迟归心思深沉,擅忍能藏,未曾知道的是他不藏不忍之后,竟有这等气场。

迟归看着商向暖,针锋相对,吐字如刀:“那师姐你可知,石凤岐率军自南燕赶至后蜀,也只需半月时间,与苍陵大军前后夹击你商夷大军只是时间问题!瞿如师兄一直就在商夷国国境内迂回,若他全力攻商,破你商夷几城也不过是一月时间!到时候你商夷内忧外患,你来得及救哪个?”

“还有,你不要忘了,叶藏将生意彻底撒手绝非仅仅只是对后蜀进行变相逼迫,你商夷一样饱受重创,唯一没有任何损失的是一直闭关锁国不兴商贸之事的大隋!我强你弱,如此往复,你商夷又能在大隋手下撑几时!”

“最重要的一点,蜀帝他与石凤岐之间感情匪浅,石凤岐得后蜀之后必定会善待后蜀子民,给蜀帝足够多的尊重,这一点,你敢说你商夷做得到吗?”

迟归大概是急了,脸都涨红了,红通通着一张脸,与商向暖处处不相让,咄咄逼人。

也是,他努力了那么久,辛苦了那么久,拼了那么久,眼看着胜利果实要被商向暖摘走了,哪里能不生恨?

这么久的时间里,他的小师姐有危,他都不能赶回去陪在她身边,如今商向暖却要抢走他的努力成果,他要怎么回去向小师姐交差?

他不可能不动气,不可能不生恨。

商向暖被他连番追问逼得无话可说,这的确是商夷要面对的问题。

听说大隋的瞿如像个怪物,越来越强大,他手底下的兵也越来越恐怖,已渐渐成长为与苍陵大军相比不遑多让的铁血雄狮,而且,这只雄狮大军还极具智慧,这是苍陵人所不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