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根本不是商帝做的呢?

诚然这十万人是个不小的数目,如果加在军中会很用处,但是到目前为止,仍未听说商帝哪只大军中突然多了增援部队。

如果是商帝所为,他定不会把这些人藏着掖着,耗费粮食与精力却不用在正处,这不符合商帝物尽其用的性格。

换一种想法,如果那些失踪的人,是黑衣人做的,或许会有更完美的解释。

那么,假设真的是黑衣人所为,就会牵涉出许多的问题。

首先,这么多的人,运送与看守都是一个极大的麻烦,黑衣人是如何做到的?这就证明黑衣人手里必须有强大的人脉,可以看管奴隶。

其次,十万人口每日张嘴吃饭便不是小数目,黑衣人要养活这十万人,还需要有极为厚实的家底,养得起这么多张嘴。

最后,还要有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不引人注目,十万人,不是小数目,任何一个地方突然出现这么多人,都不可能不引起骚动。

能完美符合以上三点要求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

军队。

纵观天下,各方军力都很分明,不论是瞿如,韬轲,商帝,笑寒,都不可能做这些事,唯一不透明的地方,只有初止一方。

当时的石凤岐他们,都把全副心思用在了商帝身上,初止那边反而只交给了瞿如在跟进,不被任何人注目的初止,有了最恰当的时机。

于是,问题就变成了——是黑衣人与初止合作,还是初止就黑衣人。

鱼非池见过黑衣人面目,面目可憎,那绝不可能是初止,答案便显而易见,黑衣人与初止合作。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初止会知道羽仙水的事,放出了风声,可以诱鱼非池外出,黑衣人正好出现要除掉鱼非池,设局的人不是初止,是黑衣人。

石凤岐得出了一个与商帝相仿的问题:黑衣人为什么会知道羽仙水的事,是初止告诉的黑衣人,还是说,音弥生的羽仙水,就是黑衣人给的,而不是初止!

抱着这样的问题,石凤岐让苏门的人彻查,在音弥生用羽仙水前后各三个月之间,初止是否对毒药之物有过接触,是否打听过羽仙水的事,是否有陌生人接近,是否往西魏通过信。

那段时间,初止正是不得商帝重用之时,成日除了早朝,便只是呆在家中,闭不见客,也不曾听说他府上有养鸽子之类的传信之物。

这个工程浩繁复杂,好在苏门人力强大,用了不少时间,又反复验证,可以确信,那时的初止并不知道羽仙水之事。

那么,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鱼非池与石凤岐都被黑衣人所迷惑了,将所有的事情都推演到了商帝和初止身上,但是所有这一切的主导一直都是这个神秘的黑衣人!

第七百八十章 八方皆暗涌

其实以石凤岐与鱼非池两人的智慧,如果非要追问个结果,早些明白这一切并不难。

只是那时候他们手边有太多紧急的事必须要处理,便将音弥生与羽仙水的事暂时搁下了,也并未分出人手去查那时的初止是否有做这件事,毕竟于当时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不是此次羽仙水再次冒出,并且牵涉进了黑衣人,石凤岐他们绝想不到初止与黑衣人之间还有这样一重关系。

他们一直怀疑黑衣人是第三方势力,因为从他行事来看,好像既不偏向商夷,也不偏向大隋,更像是另一股独立于外的力量。

如果黑衣人与初止有了联系,那么,至少可以证明,黑衣人倒向商夷的可能。

一个有着这样强大能力,可以做成这么多事情的黑衣人,如果投入了商夷阵营,这对石凤岐他们来讲,绝不是好事。

幸运的是,他们回过神来的时间不算晚,在慢了许多步之后,他终于开始追上黑衣人的步子,接近着黑衣人的真相。

而只要他们开始追,总是可以飞速抵达真相的恐怖之地。

“你说,十万人的口粮,该如何不动声色地筹得?”酿了一场好梦,从半醉半醒中睁开双眼的石凤岐微笑着。

鱼非池笔端未停,只道:“你在想那些失踪人口的事?”

“嗯,感觉摸到了一点方向。”石凤岐站起身来,走到鱼非池跟前的桌案旁边,“有兴趣一起吗?”

“你一个人也可以做到。”鱼非池抬头看他,淡淡笑道。

石凤岐心间一紧,以前这种事,非池面对自己的邀请,绝不会推辞!

石凤岐走过桌案,从后轻轻揽住鱼非池的身子,鱼非池不动声色地合上案面上摊开的空白书页,笑倚在他怀中。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石凤岐看着她这悄无痕迹地小动作,并不多问。

鱼非池道:“想,但如我所说,这件事用不到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查。”

“看来这情诗,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细读,才对得起你这番苦心。”石凤岐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少贫了,既然有想法了,便去查查看吧。”鱼非池拍了一下他胳膊。

石凤岐轻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凝视在那一本本的书籍上。

黑衣人之事与南九有关,与南九有关的事鱼非池从来上心,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是比南九死亡真相更让她上心的,那只能是…

天下!

她要做什么?

其实只要石凤岐愿意,他伸手就可以揭开鱼非池所写之物,但是,他不愿意强行去窥视鱼非池的秘密,他可以等,等到鱼非池愿意告诉他的时候。

但愿这天,不会太久。

他的确有了一条很有趣的思路,这条思路依旧跟初止有关。

如果要养活这近十万人口,那么,用到的口粮必是庞大的,能拿得出这些口粮的地方除了国库,富绅就是军队。

国库排除,富绅如果有人做了这样的事,瞒不过叶藏,军队里有条件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初止。

因为初止,刚刚投诚。

投诚的军队只会上缴随身兵器,绝不可能连带着部队供给一并交给敌将。

这些部队供给,数目庞大,用来养十万人,绰绰有余。

还有一个关键的地方在于,这些人已经失踪很久了,如果真的是初止藏着这些人,那么,他便是从最开始就供给着粮食,到他投诚的时候,只怕他的军晌已经亏空了许多,再养着那四十万人,用不了太久就露出端倪。

初止他必须想一个办法,让这四十万人合理地停止消耗晌粮,把晌粮留出来,给另外的十万人用。

投诚,是最合理的办法,在那种时候投诚,还能给瞿如他们带去不小的麻烦。

当这一切都对上之后,石凤岐让苏门的人去查,初止投诚之后,军用粮晌的去向。

查得到这些粮晌去向,也就查得到那些失踪的人在哪儿,自然,可以摸到黑衣人在哪,并且知道,他们要这么多人,是做什么。

可是,当这一切都开始变得有了头绪的时候,新的问题又浮现,在初止投诚之后,四十万俘虏被坑杀之后,骄傲的商帝,为什么没有立即处死初止?为什么似是默许了这件事?

或者说,初止与黑衣人是如何说服的商帝,同意这件事?

鱼非池没让阿克苏半道截杀初止,看着初止活着到了商帝帅营,这便佐证了商帝对投诚之事的默许态度。

能让商帝同意这样一件事,绝不容易,黑衣人给出的交换条件必将令人震惊,那会是什么?

这便真的不是靠推测可以推演出来的了,帝君之心深不可测,商帝料不到石凤岐要做什么,石凤岐也不会想得明白商帝的打算,过招全凭各自的手段,只看谁更技高一筹。

在这个过程中,石凤岐倒不是专注地只盯着这一件事,这是他许许多多事情中的一桩而已,顶多这个事费脑费神些。

商帝与他且战且退,来回拉锯,后撤路线左右飘忽不定,石凤岐明知他是在摆迷魂阵让自己看不清韬轲的去向,但也拿他无法,总不好跑上前去问他一声,请问韬轲师兄往哪里去,我准备去干翻他。

而在商夷与后蜀旧地交界的地方,城池众多,分布密集,犬齿相错,又多丘陵与山林,实在不是一个好预料的地方。

得知这个情况后,鱼非池放下了笔,翻开了《须弥志》。

走遍天下各地的音弥生对各处地形都很了解,书中不止有绘声绘色的故事,还有许许多多行军图上没有的地图,画得栩栩如生,清晰明了,何处是浅溪,何处有急湍,何处是断崖,何处是小径,都一一在列,是一本于细小处极为细致的地图。

她翻了有两三日,反反复复看着的也就是商夷与后蜀的交界的那一块地形,抛开了城池来看,那里是个高地地形。

高地,是制胜点。

“永孟城。”鱼非池合上书,揉了揉有些发酸发涩的眼睛,“如果我是商帝,我会让韬轲与我在永孟城会合。”

石凤岐给她递热帕子捂眼睛,缓缓疲累,问:“好,那我派人去看看。”

鱼非池摇头:“韬轲此时肯定会化整为零,他现在手中有八万人,这八万人行动是一个很大的目标,为了不被你发现,他会将军队割分成小股,从不同的路线,不同的时间段前进,逐次逐批地抵达永孟城。”

石凤岐轻笑:“那可不好找到他。”

“找到他不难,可以走的路我都在这书本子里标注了出来,他们来来回回也就只有那么几条路可走,难的是那是后蜀旧地境内,我们动手极为不利。韬轲化整为零不是怕被人攻击,是怕暴露行动的目的地,现在目的地我们已经找到了,要考虑的,不过是怎么阻止他接近永孟城。”

取下盖在眼睛上的热帕子,鱼非池细细在手里叠几叠,叠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又轻轻捏在指间,笑看着石凤岐:“不过,若换作是我,便让他与商帝会合。”

石凤岐接过她指间已经凉了的帕子,放进热水滚一滚,带着笑意道:“对,就让他与商帝会合。”

鱼非池垂首低眸坐在一侧,摇了摇手腕:“该来的都来吧,该聚齐的人,都聚齐,然后大家一起结束这一切。”

原本,鱼非池看遍《须弥志》,是想找到阻截韬轲的方法,不让他与商帝碰头。

不过后来她想了想,算了,大家阴谋来去时日已久,不如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做个了结。

算算时间,瞿如差不多会和韬轲同步,瞿如与石凤岐相聚之时,便是韬轲与商帝会合之日,到时候两军择一方战场,胜败一局定。

便也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时间不等人,谁也耗不起。

永孟城,鱼非池轻声念叨着这个城名,也许,那里会是这一切结束的地方吧?

如果,没有黑衣人的话,是的。

石凤岐揉着她细腕,低头道:“《须弥志》里说了许多永孟城的地形,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打仗靠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不敢讲,人和我有,地利我们能争取便争取。”

“商帝必会守住制高点,不拿下商帝,便拿不下商夷,大家都有心把战事缩小到最小的范围内,不再造成大规模的伤亡,所以,这里就成了关键。”鱼非池道。

“嗯,韬轲毁堤之事,应该让商帝颇是震惊,他的确不择手段,但没有到草菅人命的地步。”石凤岐叹道,“应该说,为帝者,都该怀有悲悯之心,不忍对百姓下手。韬轲也算是为了商帝背了这一场骂名,自古君清臣浊,若非如此,君难成明君,臣不成忠臣。”

鱼非池听着他的的手,翻手握住他掌心,笑看着他:“你既然知道君清臣浊之理,为什么还要拒绝我的提议?”

“因为你不是我的臣。”他抚过鱼非池柔顺长发,笑眼倒映着她的面容:“你是我的妻子呀。”

鱼非池看着他,神色微痴,何日起南风,带走了少年骄纵。

他像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在自己崩溃的时候果真撑住了一片天,还撑起了整个大隋,少年再无半分狂傲色,沉稳内敛,锋芒尽藏,大巧若拙,举重若轻。

那些少年时懵懂青涩的爱恋,在不知不觉间,原来已如百岁夫妻那般细水流长,润物无声。

说来有一桩事值得一提,虽然笑寒死于韬轲之计,但是石凤岐对韬轲却毫无恨意,他痛心于笑寒,林誉,玉娘的离世,却并不会将对他们的惋惜和痛心,化作仇恨移嫁到韬轲身上。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已经成熟到了可以明是非,懂黑白的时候,所以连是非黑白中间的灰色地带,也能很坦然地承受。

不出意外,到十月底的时候,大家也应该都到得差不多了吧。

听说,南燕涨了洪水,本来有着大堤做挡,南燕的水位不会漫过河床,失了大堤之后,遇上夏季洪汛,大半个南燕如今成了沼泽之国,百姓民不聊生。

叶藏与朝妍两人现在一心一意地扑在南燕的救灾之事上,石凤岐给了他足够多的支持,银钱他自是不缺,可是南燕的河道分流,排洪口这些地方,却不是叶藏能找得到的,苏门除了没事刺探情报杀杀人之外,在这些事上做来也挺顺手。

于是石凤岐理所当然地调用了苏门的人来做这些事。

显然石凤岐这么做引起过苏于婳的不满,苏于婳觉得如今该把所有的重头戏都放在战事上,这些事以后去再管理便是,以后多的是时间。

石凤岐对她说,我们以后多的是时间,可是这些人没有时间了,再不着手治理,他们将活不过今年的冬天。

苏于婳道:无非是些南燕遗民,你莫不是觉得亏欠了音弥生,想做弥补?

石凤岐收到她此封信笑了笑,不再回信。

那不是南燕遗民,那是大隋子民。

他拿下了南燕,就要有保护南燕的担当,肩负起那里的责任。

第七百八十一章 识得在局中

各方动向都进入了一个安静的暗涌时期。

商帝与石凤岐之间遥遥对望,各有打算,各不知对方。

将整个须弥大陆各方人手来捋一捋,我们可以得知:

大隋方石凤岐与鱼非池在寸寸跟进商帝大军,只等着瞿如到来与他们会合,就可整肃全军攻向商帝。

由大隋武安郡运过来的粮食已经走了大半部脚程,进入了沙漠,米娅前去接应,按着时间计划,他们大概会在瞿如到来之前的半个月赶到石凤岐军队中。

同时,石凤岐还安排了苏门的人去查黑衣人与那十万人口之间的关系,利用初止军晌的线索,追踪那些人口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毫无音讯。

石凤岐每日盯紧各方进度,还安排着南燕的救灾事项,也批阅着大隋本国的各种杂务。

鱼非池,放手不管,每日专注写“情诗”,坐等最后决战。

商夷方,商帝且战且退,兵力并无几分受损,往永孟城方向慢慢靠拢,辎重粮草已先行,他与石凤岐三不五时的小战只是为了保证这些事物运过去的安全。

韬轲所剩八万兵力,皆是精英,将是将中将,兵是兵中兵,每个拿出来,都是能以一敌三的好手,这八万人化整为零,也在往永孟城的方向聚过去,等着与商帝会合。

初止回到了商帝身边,但很不幸,商帝对这个依靠外人行事,过于投机取巧之辈依旧无几分好颜色,初止遭遇冷落。

各地各处的进度第一次变得如此有条不紊,每一个人都不再乱动,按着大家希望的方向推进这场最后的决战。

商帝与石凤岐在无形中形成了默契,把战场压缩到最集中的地方,把伤亡压缩到最小的数字。

不管是石凤岐还是商帝,他们都不想再看到一次杀俘事件和毁堤事件。

丧尽天良,有违天道之事,一次两次,足足够矣,第三次,便真的是天地不容。

他们身为帝君,要有帝君的底线和自我约束,放纵杀戮,屠戮无辜,绝非取胜之道——商帝或许没几分爱民如子的心思,但是商帝知道,一旦激起各地民愤,四处斩蛇,到处起义,那这好不容易才促成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双王之争局面,又要平添绊脚石无数,平白浪费大家精力与时间,毫无意义。

于是,在精简战场,集中火力在这一点上,石凤岐与商略言二人,有着共同的目的。

说完了大隋方与商夷方,便要提到不知属哪方的黑衣人。

黑衣人不现身,谁也不知其人在何处,有何目的,唯一可以窥视一点端倪的,只是那位与黑衣人有着莫名关系的初止。

被商帝再次冷处理的初止近日来安份守己,毫无出格之举,似是怕再次惹怒商帝。

他白森森细嫩嫩的手指轻轻转动桌上华美的酒樽,摇晃着酒樽中醇香馥郁的佳酿,目光懒散带三分媚色。

偶尔他会想一想那个叫如媚的妙人儿,那妙人儿烟视媚行之姿令人心神荡漾,当然了,于初止而言,也就心神荡漾荡漾,别的他也没法儿多想。

他想着,他挑中如媚,大概是因为那是一个女人柔媚的极致。

只可惜,死得太过草率了。

不过,死得草率的人多了去了,她一个可怜的妙人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想着,初止呷了口酒,只抿了一小口,润湿他有些艳红的薄唇。

死得草率的人那么多,他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这些年来初止越活越明白一个道理,什么无为七子,什么天下权位都是虚的,能活下去才是关键,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多少英雄折戟?

以前那些七子也好,他们这届七子也罢,都有一个通病,他们的野心是天下,被学院里的人司业们教坏了脑子,真把这天下苍生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其实,他们都不过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才这么拼命。

初止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不是很介意最后谁来一统天下,这天下能一统就行,是韬轲也好,是鱼非池石凤岐也好,甚至是商帝,是任何一个人也都无所谓,随便是谁都行,天下一统,七子存活,他只要活着。

有了这样“通透”的觉悟之后,初止陡然觉得心神轻松了很多,只要天下一统了,以他的能力要在盛世里谋个高位,并不难。

至于这乱世,谁爱平谁平去,他甚至想敬一杯酒给其他几位七子,辛苦你们这么拼命。

说得再透彻一些,不过是初止等着其他七子的胜利成果,他将坐享其成。

这样的人极为让人厌恶,什么都没做,甚至帮倒忙,却投机取巧地享受着胜利成果,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人渣总是要活很久,这是件悲哀的事。

尤其是初止有了黑衣人这样的强力后援之后。

他看到黑衣人进来,森白细嫩的手指放下酒樽,笑道:“商帝陛下并不相信你,你能怎么办?”

“他们即将找到奴隶藏身之地。”黑衣人写下。

初止面色变了变,他拿军晌去帮黑衣人养奴隶之事,是实打实瞒着商帝的,若说投诚之事他还可以倚着黑衣人的计划避免商帝的责罚,那这动用将士四处抓人,又私藏粮草的事,便是铁板钉钉的死罪。

这事儿,半点风声也漏不得。

初止坐起来,极深的眼窝里一对阴鸷的眼,他看着黑衣人:“那可是你的人,若是被他们找到,最该着急的人是你吧?”

裹在黑衣里的黑衣人似乎盯着初止看了一会儿,仰头大笑,却无声无息,只能从黑衣人的动作判断出笑的姿态。

初止让黑衣人这无声的大笑惊得毛骨悚然,缓缓坐直了身子,带几分警惕之色:“你想怎么样?”

黑衣人扔了一封信给他,出手快又准,一把扣住了初止的下巴,狠狠地捏着,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不要忘了他是靠着自己,才能活下来的。

初止的眼神复杂难辩,似有恨意也似有恐惧,还似有不甘心——也是,被一个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如此威胁,是个人都不痛快,更不要提初止本就是个对尊严看得特别紧要的人。

他能接受与黑衣人合作,但不能接受黑衣人羞辱他。

黑衣人却冷冷地将他甩开,一抖黑袍,消失在初止眼前。

初止手握着信,将信纸抓得快要变形,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缓缓地顺过气来,斜斜地倚在贵妃榻,重新执起了那樽好酒,细细品一口——难以下咽。

能把一向运筹帷幄的黑衣人逼得现身,自是因为石凤岐他们的确快要查到那十万人的藏匿之地。

当瞿如只剩下一个往石凤岐靠拢的任务之后,苏于婳彻底空出了双手,可以全力查找那十万人的藏身地点。

苏门已复当初盛况,人手充足,资源丰富,消息灵通到任何蛛丝马迹都难逃其眼,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但是苏于婳依然找到了一些线索。

十来万人想要藏起,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有一极为合理的地方,所有的线索,渐渐指向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商夷国。

当初鱼非池他们所有的重心都放在白衹,西魏,甚至后蜀,苍陵,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初止就把人放在眼皮底下。

苏于婳还原了当时的初止与瞿如在商夷对战的情况,发现初止将战场一直引向商夷境内,也就是让瞿如远离了白衹与商夷交界处。

而白衹,西魏,大隋各地失踪的人数是逐步增加的,也就是说他们逐步把人往商夷境内转移,避开了大量人数会引发的注意力。

初止的这个粮草,也就十分地容易供给给他们了,并且,初止完全可以直接从军队里调动人手去看押。

十万人,不是小数目,当初看押,也应该极是不易才对。

在当时大家只是以为初止不敌瞿如,借着对商夷地形熟悉的优势,才故意将瞿如引入商夷,未曾想到过,他还留有这样一手棋,掩人耳目。

这么大的事情,初止能瞒过商帝这样一位几乎是明察秋毫的帝君,极不容易,沿途的官员,驿站,以及商夷的细作探子,都不可能没有察觉,那么,这里就牵涉进了另外一个人。

韬轲。

能让商夷官员闭上嘴,细作收了声的人,只有韬轲这位极得商帝信任,手握商夷整个情报网的国之重臣。

以初止的能力,是不能说服韬轲的,那么,定是黑衣人所为。

这个黑衣人何其可怕,他设一局,能让韬轲为之出力。

要用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说服韬轲?

这一局,又到底是从多久之前开始进行,所有人,被这三人蒙在鼓中多长时间?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知道的陷阱?还有什么力量,是他们无法预估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便是,韬轲,初止,黑衣人三人联手做一局,连商帝都瞒过,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有什么样的理由,让一向忠君爱国的韬轲,连商帝都瞒住?

这件事越查越可怕,难得一见的,让苏于婳的后脊发凉。

这才发现,原来大隋,一直被困局中。

而这个局,不知多大。

第七百八十二章 不如当初那个废物

苏于婳把这一切情况都整理出来,给鱼非池送去。

鱼非池一一看过,神色依旧淡漠,除了韬轲的参与让她有些意外,别的地方倒都还好,并没有让她太过惊奇。

对于那位神秘的黑衣人,鱼非池已经能够接受其人所作一切不可理喻之事。

那本就是个不可理喻之人。

“苏师姐说她想先过来与我商量此事,瞿如大军已不需她坐镇,你要应对商帝与韬轲,这件事师姐说想与我一起处理。”鱼非池将信合上,握在手中,对石凤岐说道。

石凤岐正抓着一把饭团喂金鱼,听了鱼非池的话,笑道:“好啊,就依你们。”

“你好像并不紧张。”鱼非池说道。

“怕的是不知身在局中,既然已经知道了,破了便可,有何好紧张的?”石凤岐放下饭团拍拍手,笑看着鱼非池,“我不信,还有你与苏师姐二人合力破不开的局。”

“我在想,如果韬轲有参与此事,那恐怕我们快要查到那十万人藏身地点的消息,韬轲也知道了,他应该已经通知了黑衣人,或者说,通知了初止,下面,他们该要转移了。”鱼非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