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希望的吗?”石凤岐笑道:“苏师姐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没想过要瞒韬轲与初止,为的不就是把他们逼出来吗?”

“的确,与其我们花时间去找,不如引蛇出洞。”鱼非池将信放下,理了理石凤岐的衣襟:“就把这些事,一起收掉吧。”

“需要人手的话你自己去调用就行,军中都知道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不会有人不服。”石凤岐低头看着她,其实石凤岐心里清楚,是因为黑衣人涉及到南九,鱼非池才稍微上了一点心,否则,她怕是也要放手让别人去做的。

不过无所谓,随便什么理由都行,只要她还愿意做一些她想做的事就好,只要她不再闷头写那长达几十本书的“情诗”就好。

“这些天你很担心我吧?”鱼非池突然说。

“对,担心你就这么耗着日子,等着五月初五,更担心五月初五过后,你还是这样耗着日子,活得了无生趣。”石凤岐大方地承认自己的忧心,不作隐瞒。

“别担心,我没了南九,我还有你,有其他人,可能我会活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但是我会好好活着。”鱼非池踮起脚尖,点了下他柔软温暖的双唇,笑道:“我去给苏师姐写信。”

“非池。”石凤岐拉住她。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很高兴你会好好活着。”石凤岐心头一涩,但他却不明白,为何心涩。

也许只是因为,他觉得他看到的这个非池,有一些虚幻,不太真切。

“傻子。”鱼非池手指头弹了一下石凤岐额头,笑了一声。

石凤岐看着鱼非池走出房间,重新抓起饭团,掰着米粒喂着金鱼,唤了一声“阿克苏”。

阿克苏握着大烟袋跑过来,问道:“公子有吩咐?”

“看紧她,不管她去哪里,都派人跟着,不管她做什么,都告诉我,但是不要打扰她,只要远远地跟着她就行了。”石凤岐稳稳地抛着白饭米粒,声音也很平稳,不见半丝慌乱。

但若他没有慌乱,何必派人,一定要跟着鱼非池?

阿克苏想了一晌没有明白,但是公子有令,照办便是,别的也就不多问,点头应是,便也退下。

退到门口,他回头瞧了石凤岐一眼。

天可怜见儿的,阿克苏竟在石凤岐身上看到了“孤家寡人”之感。

这感觉一生起,阿克苏便吓得差点打了个冷颤,险些连从不离手的烟袋都掉了,赶紧低头不敢再细瞧。

八月初三,苏于婳提前来到了鱼非池这处。

许久未见,鱼非池对她倒毫无陌生之感,可是苏于婳却觉得,眼前的鱼非池,与她记忆中的相去甚远。

没有想象中的消瘦,也没有预估中的憔悴,甚至连半点颓废之色都看不到,眼前的小师妹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但是她好像换了一个人。

不同于当年在邺宁城中她被先帝和上央逼得无路可走时,那种换一副心肠之感,那时候,她依旧热血滚烫,依旧有坚持坚守,依旧有灵魂,哪怕那灵魂被鞭打得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她至少也还会懂得呼喊,说痛。

可是眼前的她,好像已经对一切都不在乎了,就像是,她已把灵魂抛弃,活着的这个人,只有鱼非池的身体。

她一颦一笑皆不入眼,只是一种面部表情。

于是,苏于婳便能理解了,为什么鱼非池能下得出“杀俘”的命令来。

“怎么了?”鱼非池见她失神,笑着问道。

苏于婳眉头一敛:“你怎么把你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鱼非池笑了笑,翻捡着桌上的各式情报:“不好吗?”

“恶心。”苏于婳冷冷地看了这个躯壳一眼,坐在一边:“还不如当初那个废物。”

“你要求可真多,当初我心软,你说我没用,现在我跟你一样了,你又觉得恶心,你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很过份?”

以前鱼非池说着这样的话时,总带七分耍赖三分调侃,妙趣无穷,可是现在她说这样的话,如同嚼蜡,一样的字句,变得毫无感情。

苏于婳大概也觉得是她自己要求过多了,干脆偏过身子懒得看鱼非池,专心地研究着情报。

鱼非池见她这样,也只是摇头发笑,一边整理着杂乱的信纸,一边说:“苏师姐,以后若是大隋一统天下,你会入朝为官吗?”

“那要看为帝之人是否值得我辅佐。”苏于婳这傲慢的性子真是半点不改。

“石凤岐当然值得了。”鱼非池笑道。

“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苏于婳转过身子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也不是瞒着你们,只是觉得,像我现在这样,已经不再适合帮他打理朝政了,你觉得呢?”鱼非池淡笑说。

苏于婳上上下下看她一眼,最后点头:“的确。”

鱼非池哑然失笑。

两人在雅静的小筑里翻捡了整整一下午的情报,许多地方对了又对,猜了又猜,一直到用晚饭的时分,才终于走出房间。

一走出房门便见石凤岐摆了酒桌在小院,笑看着他两:“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今天不出房门了。”

“敬我未来的须弥之帝?”苏于婳端了酒杯笑道。

“敬我未来的国相大人?”石凤岐也扶着酒杯。

两人对饮,鱼非池在一边吃菜,跟着笑,挺好。

“你两看了一下午,看出什么来了?”石凤岐揽着鱼非池肩膀笑问道。

“他们如果要来掺和进商夷与大隋的最终决战,必然要赶到这个战场,走的路线无非就一条,直接商夷往下,我让苏门的人盯紧便可,他们敢动,我立刻派人,他们人数是多了些,但大隋又不是完全拿不出储备兵力了,石磊还在武安郡那块呢。”苏于婳一边喝着酒一边说,又看向鱼非池:“是吧?”

“嗯。”鱼非池点头:“是的。”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石凤岐又问道。

“先问他们愿不愿意回家,不愿意,杀了。”苏于婳说得轻描淡写,能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对苏于婳来说,都已经是一种仁慈了。

石凤岐低头瞧一瞧鱼非池,意在问鱼非池是否也同意这种做法。

鱼非池摊手:“苏师姐想得挺周到的,我省了心,依她的想法办便是了。”

石凤岐脸上的笑容凝一凝,心都沉了下去。

换作以前,鱼非池绝不会同意杀掉这十万人,毕竟是被人抓了去的,又不是自愿的,遣散即可,不愿被遣散的顶多关押起来。

而如今的她,已能轻轻松松说出杀了便是。

到底是她真的不再在乎人命,还是她决意什么都不再做,一切只随着苏于婳的想法?

“怎么了?”鱼非池见他一动不动,问了一声。

“没事,你好看嘛,多看看,好长寿。”石凤岐胡说八道,只是内心再难有以前调侃胡绉时的快活之感,满满的都是沉重。

“瞿如大概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能与你会合,韬轲那时候也该与商帝碰头了,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就要面临决战,你准备好了吗?”

苏于婳问道,她是实在不相信如今鱼非池的状态,只能寄希望于石凤岐。

不出意外,顶多在十月底,大战将起,如果不能在战前调整好状态,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面对商帝和韬轲这样强大的对手,这场战事他们必败无疑。

不说别的,仅一个韬轲,就足够让人喝一壶的了。

远的不提,就说那南燕苍江毁堤之事,就算是苏于婳她自己也怕是想不出,韬轲却能做到。

龙鳞将军这美誉,也不是白白捡来的,当世真正有名的众将军中,哪一个不是靠着真本事杀出来的累累战功?

别到时候功亏一篑,苏于婳她能活生生气死,饮恨而终。

石凤岐满了一杯酒,笑道:“准备了十三年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有了线索

在他们引蛇出洞之后,这个守株待兔待得有点久,黑衣人耐心奇好,并不急着暴露。

好在苏于婳也不是一个死等对方暴露弱点的人,对方不动,她就继续查,整个商夷能藏人的城池地方就那么多,十来万人他们总不可能在地底下挖个洞埋起来,总归有能查到的时候的。

于是闲来无事的苏于婳与鱼非池时常喝茶,就着一些小点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苏于婳见叶藏与朝妍跟她关系似是远了许多,以前朝妍总是叽叽喳喳地跟在鱼非池身后闹腾来着,现在却是经常几天连照面都很少打,她有些疑惑,便问道:“他们怎么了?”

鱼非池只低头喝茶:“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是人,我们不是。”

苏于婳听着一笑:“你这话中之意,是说我们没人性了?”

鱼非池笑了下,没回答。

苏于婳毫不介意鱼非池的这种评价,只说:“是因为有了我们这些不是人的人,才保证他们那些人可以活得像人,以为盛世,是掉掉眼泪说说话就能来的?”

“他们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大家道不同,所求不同。”鱼非池说道。

“你怎么不敢把后半句说完?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吗?”苏于婳宽大的袖子轻拂而过:“我不否认我们不是什么好人,可以说在这近十年战事里滚过一遭的人都不是好人,无为七子生来就是怪物,根本不指望有谁来理解,谁来体谅。他们代表的是普罗大众,是良知未泯之辈,我当然觉得这是好事,我们所做一切,不正是保证他们的良心可以一直存活吗?”

从来没有听苏于婳说过这样的话,鱼非池有些讶异地抬头,以前的苏于婳才懒得管别人怎么看。

在她眼里,不如她的都是蝼蚁,想要点评她,可以,站到跟她一样的高度,否则就闭嘴。

倒没曾想,今日她能说出这番话。

“看什么?”苏于婳茶杯端到嘴边,看见鱼非池久望着她。

“没什么。”鱼非池摇头笑了笑。

苏于婳耻笑一声,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你别以为这番话是我要说的,是石师弟借我的口,说给你听而已。”

明明石凤岐跟她说好了,别让鱼非池知道这些事儿是他编的…

苏于婳这也是“磊落”得过份了点…

鱼非池了然,就说这些话,不该是苏于婳的性子能说的。

不过苏于婳又补充道:“我呢,是对这些话无感,听着就烦,谁要保证他们的良心存活了?我就是想看到须弥归一,我可以成为完成这场霸业的重要参与者而已,我的野心一直是这个,从来没善心要保证别人的善良,别人善良与否与我何干,是否良知未泯关我何事?不过你又不是我,所以呢,石师弟怕你想不开,让我来劝你。”

她说到末尾补了一句:“烦死了,我来这里又不是给你们两个传话的。”

鱼非池听着她带几分抱怨的话已经笑出声来,说道:“以后这些话你要是不想传,就不用传了,我会主动去与他说的。”

“你要是真的会跟他说,他也就用不着找我了。”苏于婳斜眼看着她,“不过你也根本不需要这些开解之语吧?你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你在做什么你也清楚,他们会觉得你陌生,你还是清楚。”

“嗯,都清楚。”鱼非池简单地应道。

“你不难过吗?你以前…”苏于婳话说一半停下,抿住下唇,摇头道:“算了。”

“我以前一定会哭,会向他们保证,他们的小师妹永远不变,我们之间的情谊永远不变,会发誓要保护他们,会斩钉截铁地说,绝不让身边的人被伤害。会坚定地看着这天下归于我手,会仁爱地注视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鱼非池把她的话补全,最后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呼出,笑道:“苏师姐,像你这样活一辈子,是什么感觉?”

“无牵无挂,无弱无缺,无懈可击。”苏于婳回答。

“好像很无趣的样子。”鱼非池歪头看着她。

苏于婳放声大笑,笑停过后问她:“那你呢,你活得有趣吗?”

“不,也很无趣,所有曾经的有趣现在想来,都是耳光。”

“你这一次再也站不起来了,是吧?”

“都到这一步了,还斗什么呢?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鱼非池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笑意懒散。

“它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命运。”

苏于婳一直都记得,当初鱼非池被石凤岐赶出邺宁城,她去送鱼非池那一天。

鱼非池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两个随她同行的少年,那场漫天飞雪里,她已经痛苦绝望到了极致,却依旧能笑对自己,带着泪的笑也好,那时候她至少还活得像个人。

不似此刻。

她不知道鱼非池面对过何种恐怖的存在,但是她一直都知道,鱼非池活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能明白,鱼非池是为了这个重要的原因而活着,不再是以鱼非池的身份活着。

她突然就不再想看鱼非池带着笑意的脸,她觉得,那不是鱼非池。

宁可要之前那个软弱可欺,善良到愚蠢的小师妹,也不想要眼前这个非她本人的强大存在。

人总是这样矛盾,当她有万千种缺点的时候,想让她把那些缺点都改掉,做一个真正强大有用的人。

可是当她真正强大有用了,却又觉得,眼前人是陌生人。

好似过往十多年的时光,都被抹杀,换了一个人来替代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感情并不丰富的苏于婳觉得有些失落,她喜欢强者,向来如此,但她此时要承认的是,她一点也不喜欢眼前这个强者。

苏于婳板下了鱼非池的身子,盯着她:“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干嘛?”鱼非池反问道。

“不干嘛,给我个心理准备,你这成天像是交代后事似的,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在瞒着我们?”苏于婳狐疑道。

现如今还能跟鱼非池这样说话的人,也只有苏于婳了。

鱼非池失笑:“我这看上去,像是得了绝症的人吗?”

“不像,气色挺好。”苏于婳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瞎担心。”鱼非池乐道。

苏于婳笑了下,靠着椅子坐好,看着鱼非池:“得了,我也懒得问你们两那点事了。”

“本来就是瞎操心。”鱼非池道。

“说得我愿意操心似的,我要操心的事多了。”苏于婳反手抱过来一堆情报,砸在鱼非池跟前:“既然没事,帮我一起看吧。”

“什么啊?”鱼非池看着这厚厚一摞。

“商夷各地县志。”苏于婳叹着气:“我估摸着他们把人藏进了什么深山老林之类的地方,准备从这块下手。”

鱼非池推开那堆积了些灰的卷宗:“你早说你要这个啊,音弥生的《须弥志》就在那儿摆着呢,比你这靠谱多了。”

苏于婳从卷宗后面探出一双眼:“那我不提深山老林你就想不到要去找这些地方是吧,也就想不到《须弥志》是吧?你成天在想些什么啊?小师妹你脑子呢?”

鱼非池抬抬眉,笑道:“这不有你嘛?我就没怎么想这些事了。”

“你肯定得绝症了,而且坏的还是脑子。”苏于婳总结了一句。

两人摊开了《须弥志》,一边看着商夷各城群的风貌介绍,一边继续扯着闲话,鱼非池叹了声:“不知音弥生是否还活着,我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如果还活着,我挺想跟他说声谢谢的,这本《须弥志》帮了我太多地方了。”

“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死了来得痛快,这乱世里死亡是最轻松好走的路,你不是知道吗?”苏于婳看着书上的图画,“丹青真不错,可惜了。”

鱼非池没再接话,音弥生是世间难得的丹青手,他的画当然好。

“你看这里。”鱼非池指着一座山头,眉头皱了皱,“你等等,我去拿个地图。”

摊开地图,又将那座山头的图画摆上去,苏于婳敛眉,瞅了鱼非池一眼:“脑子没坏啊。”

鱼非池拍了她胳膊一下,“有完没完?”

苏于婳笑开来,说:“这地方位置挺特别的,离定局七城最后一城不远,大概步行七八天就可以来到苍陵边境。”

“嗯,这里没什么人住,因为这里的苍陵边境是戈壁,接过来就是沙漠,那边的气候也不太好,不适合居住。”鱼非池接话。

“但是适合藏人。”苏于婳快速地找到这城郡的县志,打开来看:“而且,你看这里写的,山陡树杂,小径丛乱,山野樵夫亦不于此取柴。”

鱼非池笑道:“天生藏人的好地方,让苏门的人探一下吧,如果没意外,这几个月在这山头里进出的人应该不少,十万人的口粮也没那么容易运进去的。”

“嗯,我现在就去。”苏于婳收起地图,走了两步又回头:“把脑子修好,最后之争,大隋少不了你。”

第七百八十四章 黑衣人快一步

鱼非池看着苏于婳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桌上还安静躺着的旧书,最后将书一合,她倚在长椅里松散着身子。

这些天苏于婳跟石凤岐都很忙,石凤岐不止要备战不久后的大战,还要心牵南燕排洪救灾之事,苏于婳替他打理着大隋平日的杂务,白衹与西魏已趋于稳定。

很多事都走到了尾声,鱼非池隐隐有一种感觉,他们七子使命,也快要迎来尾声。

她不再去想更复杂的事,许多她能放手不理的事都不再操心,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都放在瞿如与叶藏身上,虽然,他们或许并不知道。

瞿如一路下来会遇几分凶险自是无疑,但是无妨,鱼非池会将目光死死地放在他身上,保证他可以安然地活着走到自己跟前,不会被任何阴谋诡计所伤,初止也不行。

叶藏南燕救灾之事,要用到的人力物力庞大无比,其中调度定会有许多人不服,也不是谁都乐意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救人。

这也无妨,鱼非池不介意动用一些不太正大光明的手段,帮着他成事,成果他们坐享就好,不必知晓自己在暗中动过哪些手脚。

阿克苏人未至,烟味先到,他站在离鱼非池不远地方,恭敬地垂首:“鱼姑娘,有几个与叶藏公子往日不睦之人,都已经解决了。”

鱼非池轻“嗯”一声:“是他以前那个商盟里的人吧?”

“回姑娘话,是的。”阿克苏道。

“林子大了总有几只不懂事的鸟,除了就好,别让他们知道,做成意外。”鱼非池依旧靠在椅子里,声音也波澜不惊。

“是。”阿克苏说着便要下去。

“等等。”鱼非池叫住他。

阿克苏回头看着她。

她说:“与其把人力用在我这里,不用都用在正处,我不会有事的,让你家公子不用操心,我哪里都不会去。”

阿克苏面色尴尬,抓了两下旱烟杆子,说:“姑娘体谅下我等,别让我们不好做人,公子的话,我们不敢违背的。”

鱼非池笑了一下,看向他:“我只是不喜欢被盯着而已。罢了,你们听他吩咐行事吧。”

她眸色安静,没有什么愤怒也没有太多不满,阿克苏却觉得她这样的神色越发让人难以看清。

阿克苏走后,鱼非池蜷起身子,整个人都缩在椅子中,蜷缩成小小一团睡过去。

早秋知寒的黄叶飘落几片,落在她肩上,一如她的枯败。

苏于婳在短短不到十天内,就查到那座山头的确藏有大量人手,只可惜,他们依旧去晚了一步。

等苏于婳的人手赶到时,那里已经人去山空,只能从一些日常用物和人为痕迹依稀辨认出这里曾经有过数目庞大的人拥挤而居。

他们再次晚黑衣人一步。

黑衣人是个警觉性很高的人,在最初得知鱼非池他们在查十万人口下落的时候,黑衣人就已经提前安排了初止去行转移之事。

那日初止与黑衣人对话完毕,初止纵是心间有不痛快,仍是展开了黑衣人给他的信,信中写了两件事,两件事都需初止提着脑袋去办。

初止自是愤怒,但是愤怒中的初止并未失去理智,他倒也清楚,如今他跟那黑衣人就是一绳上的蚂蚱,如果不去把那十万人成功转移走,被鱼非池他们发现,被商帝知道,就是掉脑袋的事。

初止很是爱惜他头顶上这颗脑袋,在必死,和有可能死这两个选项之间,他并不难做出选择。

于是,初止将森白的手指轻捻,深陷于眼眶里的眼睛幽幽沉沉,道道冷寒的光,最后他抬头看了看帅帐的方向,他不是很敢保证,他踏进那帅帐,不会被商帝斥喝出门。

想了这许久之后,初止才终于一口灌下杯中佳酿,迈动大步往商帝走去。

他向商帝求了一道旨,这道旨是,自甘请命,偷袭大隋运粮大军,断其后路,为不日后的两军大战出一份力,也是对当初投诚之事将功补过。

商帝狂笑出声,只差大嘴巴子甩在初止脸上:“就凭你?初止,你有何资格敢说你能做到?”

初止冷汗涔涔,垂首不敢看商帝,咬紧着牙关才能将话说出来:“回陛下话,若此事不成,初止定无颜面再回来见陛下,陛下也可任由微臣死在外面!”

“你以为孤在乎你的生死?”商帝冷嘲。

初止面色惨白,手指抓地,都要抓破上好的毯子,额头青筋尽数绽起:“此事,微臣只求陛下同意,微臣自行找人,绝不敢让陛下操心。如若此事成,当是微臣为陛下立功,如若此事不成,陛下只当…少了一个碍事之人。”

“哦?”商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这倒有意思了,初止,孤记得你可不是一个勇于献身之人,你这等贪生怕死之徒,竟会有此番觉悟?”

“回陛下,微臣的确贪生怕死,如果大隋与商夷决战之际,商夷未能做她万全之备,怕是难敌大隋,商夷若有变,微臣必定死无葬身之地,鱼非池与石凤岐不会放过我,所以,微臣也不过是在自保。”

初止昂起头来,看着商帝。

他到底也是没把在学院里学的那些东西,全都还给司业,脑子还是好使的,说服之语也懂得拿捏分寸。

全说为商夷,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