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银冀心中一动,连忙将温热的大手伸了过去,握住那双柔软纤瘦又布满皱纹的手。

珍太妃目光慈祥无比,满是爱怜:“冀儿,你能理解奶奶么?”

银冀手指轻颤了一下,黑眸闪烁。他知道珍太妃提的是关于同娶三妃之事,今日一早,礼部便将浦臣相等人精心选好的吉日吉时呈报了上来。君主大婚之日,定于明年三月十五,如今朝中各部,只怕都已经开始着手于这场盛大婚礼了。

“奶奶的一切苦心,冀儿都明白。”

珍太妃注视着他英俊的脸庞,又是一声咳嗽,“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只怕心中早已拿定主意了吧。国妃之位地位甚高,仅次于王,受万人景仰…但是,瓦儿的性子并不适合做国妃,冀儿可要考虑清楚了…咳咳…”

银冀眼神一暗,笑容有丝苦涩。奶奶以为他只喜欢瓦儿,定然会册封瓦儿为“国妃”,可是奶奶却忽略了,正因为那个是受万人瞩目的位置,他才不能让瓦儿坐上去。如果那样,就等于将自己最心爱的人推置浪口尖上,以为自己是宽博的大海可以容纳她,却只是让她承受更多而已。

054 情海风波(九)

他凝眉,轻拍太妃的手道:“奶奶看得明白。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安然和月容二者挑一,也难以抉择。一切等安心过完年再做商议。”

珍太妃点头,话锋一转:“寻找小王子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咳咳…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会不会…”

人已老,最挂念的还是自己的子孙,一想到那个自襁褓之中就被人送出去的苦命孩子,珍太妃热泪盈眶。银氏王朝前车之鉴,规定小王子的送离连身为大王的父亲都不能知道,所以多年以后的今天,即使想找寻也是大海捞针,无从寻起。好在银氏兄弟外貌相似,血脉相连,是一条最好的线索。

“不会的,等过了这段时日,孩儿会亲自去找他。奶奶放心,孩儿相信弟弟一定还好好地生活在某一个地方,等着我们去找他认祖归宗。”

“恩。咳…对,认祖归宗。当年没来得及多看他几眼就送走了…”珍太妃眼角湿润,闪动泪光,“你们是孪生兄弟,应该长的差不多模样才是。可怜的孩子…先祖保佑,银氏后裔一定要个个平安…咳咳…”

想起乔太医的诊断,修长的眉宇情不自禁地蹙起。银氏王朝只剩下他与奶奶,还有那个命运曲折悲惨的弟弟,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咳咳…咳…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好好地多活几年,看着你管理好天下,多生几个小王子和公主…咳…还要等着那苦命的孩子回宫,等着他也娶妻生子…”珍太妃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说完了这些便不再坚持说话,面色潮红地躺了下去。

他细心地为太妃盖好被褥,踏出门去。

外面的地上堆着薄薄积雪,映得天地间素白一片。

这寒冬腊月的沁梅苑,俨然成了清净无垢的神仙之地,唯独那几株梅树,虬枝繁花傲雪绽放,粉红晶莹美到了极致,看着看着,竟让人心底生出一丝凄然。

空庭闲阁,片片落梅半空纷飞,处处暗香萦绕。

瓦儿注视着修长挺拔的身影离去,明媚的笑容逐渐隐去。

过年了,宫中热闹非凡。

高高的梁柱上张灯结彩,处处悬挂着大红灯笼,像一团团明媚的火焰,照亮了宫殿。处于宫群最幽处的沁梅苑更是一派美景,园子里开满了一朵清香粉嫩的梅花。室内廊外也摆满了采摘的红梅,沁梅苑被隐约的花香包围着。

大年初一,两位手巧的宫女一早起来便为瓦儿梳妆,今日的瓦儿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一会要去朝见大王冀哥哥,还要见过其他朝臣,所以她特意穿了明黄玉凤朝服,彰显着郡主的高贵身份。她虽非国色天香,但如此一衬,倒显得丽质天生,气度不凡。乌发高耸,发间插了一支衔珠金凤,两串玉珠中的一粒日月珠正悬额间,光洁的额头,秀眉楚楚,玉雕的容颜上一双剔透琉璃眼光华流动。

自古女为悦己者容,何况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安然也不若平日那般随意,特意穿了新制的桑蚕礼服。向来貌美的月容更加仪态万千。

银冀高坐于堂,神色依然淡漠,或者比之从前更加淡漠,深邃黑幽的眼睛如浩瀚无垠的夜空,让人辨不出深浅。在看到瓦儿的装扮后,眸光不自觉倏然发亮,瞳孔紧缩了一下,闪出惊讶的幽光。他面色不变,将视线落在宽阔的殿堂中。

殿堂中数十位大臣分几列排开,一齐拱手朝拜,恭贺之声清澈响亮,绕于悬梁声声入耳。三位气质各异的年轻女子也盈盈下拜,怀着不同的心思悄悄偷睨殿上英俊淡漠的君王。

继位三年,银冀一直小心谨慎,但是在他心中今日才是最难熬的一天。

055 情海风波(十)

果然,各臣肃静之后,开始有人提出三月十五君王大婚庆典之事,安然和月容粉脸不约而同染上嫣红,唯有瓦儿侧立着身子大胆地注视着冀哥哥的每一个表情。

挣扎…冀哥哥一定很矛盾吧,为什么世界上的事情不能像泉水一样清澈单纯呢?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不得已呢?

她爱冀哥哥,她不要冀哥哥为难。只要能陪在冀哥哥身边,少给他添麻烦,就是为他分担。

可是…

心口隐隐的疼痛所谓何来?淡淡的酸涩又意欲何为?

小手紧张地交织在一起,她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无法不嫉妒,不气闷。她最爱的唯一爱的冀哥哥要同时娶别的女人啊…

安然和月容面带微笑,朝自己的父亲看了一眼,镇静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瓦儿不知道堂下的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什么建议,气氛一度热烈起来,这些她都不在乎,无论谁是国妃,她都没法去在乎。在乎有什么用?然而,不在乎不代表心里不疼痛,一股硬生生的扯痛在体内扩散开来,她嘴唇发麻,指尖丧失了仅有的温度。

疼痛,冀哥哥终究无法逃脱要娶其他女人的命运,她的心怎能不疼痛啊!但,疼痛又如何,嫉妒又如何?她紧织着小手,透明的指甲掐进自己柔嫩的掌心,留下一道道半月的痕迹,却没有一丝感觉。一颗晶莹的露珠,垂滴在乌黑的睫毛之下,她连忙一低头,那颗滚烫自眼眶直直滴落,浸入鲜艳的朝服之上,消失无影。

瓦儿不断地在心底念道。过了一会,清澈的眼波变得透明,她微笑着抬起眼,重新望想王椅上尊贵优雅的男人,只见他薄唇一动,如温玉般的话语带着不可质疑的坚决——

“各位卿家费心了。雪阳郡主,浦月容和夏安然两位小姐都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各有千秋,本王何其有幸可以同时拥有她们。本王宣布,婚典按王族正式封妃仪式举行,至于册立国妃之事,待日后再定。退朝!”

在浦文侯一干人等面色各异的注视中,一袭银色王袍的男子霍然起身,身形修长挺拔,踏着沉稳的步子离开金銮殿。

一路上他都皱着两道墨眉,难以舒展。适才瓦儿的反应…他在上面不动声色地看得真切,心如刀割一般疼痛。这样的瓦儿他不曾见过,整个人很安静,或者说很沉静,大臣和月容、安然都反应不小,唯独她静静地站在那,脊背挺得笔直,两眼定定看着地面,小手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他虽隔得远,但那苍白的小脸,突然垂落的那滴透明水珠如烈火灼痛了他的呼吸。

当她抬头展现一抹无谓的微笑时,他的眼角一阵抽畜。

“因为你是冀哥哥,我最喜欢最爱的冀哥哥,舍不得让我受半点委屈的冀哥哥啊!我怎么能不信任呢?以前的我太自私太任性,总是没有站在冀哥哥的立场去思考,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只懂得索取的坏蛋。可是冀哥哥,我今天最想告诉你的是——无论冀哥哥对我怎样,我都只希望能陪在你身边,以后让我来关心你,保护你!”

瓦儿,他的瓦儿,这样的瓦儿…真的担任不了“国妃”么?他真的好希望今生唯一能坐上“国妃”之位,能陪自己白头偕老的女子就是她啊!

刚一回到颐和宫,银冀俊容灰白,右手捂着胸口,深瞳闪着深沉的幽蓝急切传唤:“宣乔太医!”

056 难以割舍(一)

今年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年,年初二宫内接到紧急传报,银暝境内多处城县因天寒地冻,发生前所未有的冰雪灾害,数万百姓被困,断水绝粮,需要朝廷立刻派兵救援。

为此,银冀下令紧急部署,从国库中拨发粮饷赶紧运往灾区,他与夏世聪将军亲自再八千士兵前去救援。

这一去,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若非顾及朝中还有其他要事,恐怕一时半会还赶不回来。瓦儿来不及梳妆整理急匆匆跑去迎接,在看到银白身影出现在拱门口的时候,热泪立刻冲进眼眶。他依旧英俊挺拔,眉宇间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身形似乎消瘦了几分。

“冀哥哥,你可算回来了,瓦儿想死你了。”瓦儿扬起兴奋的笑脸,扑了过去。她总是这样表现出很卤莽的样子,像个任性的孩子赖在他温暖宽阔的怀中。银冀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她如丝的秀发,眼中一片柔光。突然,几声抑制不住的咳嗽从喉间溢出,明显感觉到胸膛的起伏,瓦儿抬起小脸关切问道:“冀哥哥怎么了?生病了么?”

“被你刚刚大力撞的,咳咳…”他撇过头,俊脸微红。

瓦儿看着愣了半晌,冀哥哥刚刚是在开玩笑么?好久没见他如此轻松的一面了。不过眨眨眼定睛一看,冀哥哥还是跟前段时间一样,眼神淡漠,举止疏离。他轻轻推开她:“太妃奶奶身体好些了吧?我去看看她。”说完,带着压抑的咳声朝珍太妃寝房走去。

瓦儿注视着他的背影,朝吧吧招了招手:“去宣太医过来,大王可能是感染风寒了。”

银冀一路急着赶回王宫,途中食宿简陋的确感染上了风寒。御书房里,乔雀锁着眉头,眼角的鱼尾纹深刻地显现出来。他盯着面容清俊的君王,开口道:“大王此去灾区,心绞之症可有发作?”

银冀刚喝完药,拿起帕子优雅地拭了拭唇,道:“只发作过一次,大约半个多时辰。”

乔雀上前一步,探上他的脉息,良久捻须道:“大王,此症甚有蹊跷。新年时臣有一师弟来府中作客,臣与他谈起心绞之症,也做了番细细研究,发现大王的病…”

“如何?”

“大王的心绞有些怪异,每次发作的时间差不多长,尤其是天寒之时频频发作,本是寒气入体,与体内热气相冲,刺激五脏六腑,引起肺咳等症状,却表现出如针扎的刺痛…臣想请求前去大唐寻访名医,为大王找到根治之策。”

银冀沉默了一会,抬起黑眸:“乔雀,你觉得此病会危害到本王的性命吗?”

乔雀面色一紧,突然跪地:“臣惶恐。臣一定会寻得诊治大王的法子。”

银冀微笑着拉起他,眼神依旧淡然如水:“乔太医一片衷心,本王着实感动。多年来若非有你给本王细心诊治,本王的病症只怕更加严重。其实,心偶尔绞痛也罢,本王可以承受的。”

“请大王放心,臣已经配置好了半年的药丸,只要大王按时服用,还是有克制之效的。臣想明日就出发前去大唐寻医。”

银冀的大手落在他的肩头,定定注视着这位鬓角出现几丝华发的太医,终于慎重地点头:“那就辛苦乔太医了。”

“臣愿意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这个病症真会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吗?看乔雀如此紧张担忧,执意去大唐寻找名医,或许此病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吧?

银冀眸底一片黯然。想起当日那位算命先生所言,二十五岁对他来说是一个大坎。他已经喝下去那白瓷瓶里的药水,应该不是毒药,可是能帮他平安度过二十五岁吗?

人生在世,大多人都希望自己活得长久,尤其是身为君王,常被百姓奉称万寿无疆,而真正的生命限度又是谁在掌管?如果上天注定只能拥有短暂的生命,那么他该抓紧时间做些什么呢?

057 难以割舍(二)

冰雪灾害给民生带来了重大影响,让人措手不及的是灾区不仅面临重建问题,还遭受了与之相邻的蒙舍国的侵袭。镇守边关的将士本已天灾为患,所以与蒙舍兵交战时溃不成军。夏世聪马不停蹄带人前往,好不容易才击退敌方。

但是,如此情势引起了银冀的忧患。

多年以来,四诏以蒙舍国国力最为强盛,其君主阁昱继承父志,意欲统霸四诏。其次是刖夙国暴君殇烈,此人英勇善战,国家兵强马壮,常带兵亲自四处征战。唯有北诏君主楚弈与银冀一样主张和平,如今内忧外患情势复杂,银冀思忖,看来有必要亲去北诏一趟,与楚君结盟以稳固银暝江山了。

早朝之上,银冀提出自己欲前往北诏商谈结盟之事,浦文侯没有反对,却有其他大臣站出来道:“请大王三思,结盟之事可以派使者前去。大王的婚期在即,万万不能受到影响。”

银冀抿唇道:“国难当头,爱卿认为本王在如此时期大办婚礼,百姓会作何想法?尔等不必多说,本王已决定三日后动身前往北诏,婚礼延期。”

“大王…请大王三思。”一干臣等齐呼,唯有浦文侯面色镇静,拱手发言:“大王以百姓为先,忧国忧民,不畏艰险长途跋涉前去北诏,有如此明君是银暝之福。臣支持!”其他大臣看看浦文侯的脸色,立刻调转话头,纷纷附和。

下了朝,银冀屏退侍从,独自回到颐和宫。才走到御书房门口,便瞥见一抹熟悉纤影,瓦儿朝他露齿一笑,眉眼弯弯。

“你怎么在这?”他有点吃惊,知道自己对她淡漠已久,仍然不知道还什么态度继续面对下去。他心中纠结的顾虑太多,每每想到这份多年来潜伏于体内的感情,踌躇难当,历经矛盾挣扎之后,发现选择淡漠以对是保护她的最好方式。

瓦儿不在意他的淡漠表现,顾自笑得甜美:“冀哥哥,我特意给你送参汤来,快点快点,还热着呢。”银冀这才发现,她怀前揣着的不是宫女特意准备的暖手包,而是一只白瓮,隐约可闻到参汤的香气。

推门而进,瓦儿依旧笑嘻嘻的,小心地将白瓮的盖子揭开,皱起鼻头闻了闻:“好香啊,这可是亲自让吧吧教我炖的呢。”

银冀胸口涌出感动,面色柔和随后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守着?吧吧呢?”

“都怪我太心急,害吧吧熬汤时烫伤了手,我让她先休息去了。”瓦儿急急解释,看到他眼中来不及躲藏的关心,笑容更加灿烂,她就知道冀哥哥其实是很疼爱自己的。

“天气寒冷,以后别这样傻站在外面。”银冀接过温热的白瓮,温暖从手心传递到心窝。“咳咳…”

见他还在咳嗽,瓦儿仰望着他微微苍白的清俊面容,皱起眉头:“怎么还在咳嗽啊?乔太医开的什么药,都好几天了还不见好。”

银冀扯扯唇角,似在淡笑:“哪有什么灵丹妙药,总要等上几天体内寒气去了才能好。”

“好啦好啦,冀哥哥再不喝,汤就要凉了。”瓦儿闪烁着大眼,巴望着他手中的参汤。银冀看她一眼,坐回书桌旁边,拿起雪白的汤匙二话不说地喝起来。

这是她的心意,他能做到的又怎会让她失望?

瓦儿支着下巴,骨碌着大眼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冀哥哥真是个出色的男人,长得好看不说,还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君主。瞧他现在喝汤的动作多么优雅,每一喝下一口,她便多一份喜悦。看他喝完全部,幸福的感觉将心口充塞地满满。

原来,幸福是这么简单的事,原来幸福可以是看着心爱的人喝下自己亲手熬的一碗汤…

058 难以割舍(三)

白色丝绢及时递了上去,她的笑颜像春日里盛开的粉嫩桃花。银冀一边擦拭唇角,一边疑惑,为什么自己对这丫头冷淡一段时间了,她还是那么积极乐观?除了之前殿上看她淌下一滴泪水,其他看不出什么悲伤,难道单纯如水的瓦儿也要学会人前强颜欢笑么?

一思及此,心更加纷乱起来。

春日细雨霏霏,无声打落枝头。银冀起身负手立于窗前,沉默着。

“瓦儿。”

“恩?”瓦儿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转身,声音低沉:“瓦儿…”

再唤一声,后面的话却叹息着停着下来,本想问她对婚礼之事有何看法,尤其是要同时娶月容和安然,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按照瓦儿的性格,她不该憋在心里不问也不闹,什么都不说的。她是个有烦恼就想发泄出来,有话就一定要说的女孩子。可是,现在看她的反应,连他都有点把握不准了,这是因为她真的完全信赖自己吗?

瓦儿走到他跟前,满眼期盼:“冀哥哥想说什么?”

银冀轻咳一声:“三日后我要去一趟北诏。”

“北诏?北诏王宫吗?传闻他们的君王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瓦儿也好想去看看。”不知道那些宫女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反正瓦儿就是听说过邪君的美名,据说他长得比女子还美上三分。

银冀闻言,眼眸不自觉一暗:“你喜欢美男子?”

瓦儿呵呵白他一眼:“哪个姑娘不喜欢美男子呢,美人如画,君子如玉,如玉的君子还能同时如画,能不让人好奇么?冀哥哥,此行带上我一块好不好?”她上前拖住他的手臂,一如从前那般撒娇。

他薄唇轻抿,听她当面夸赞别的男子,瞬间不自觉升起一抹酸气。瓦儿哪料得他微妙的心思,兀自憧憬:“天下第一美男子啊,啧啧。不知道是不是生得比冀哥哥还好看?”

见冀哥哥没有反应,瓦儿打量他的神色,乌瞳蓦然一亮:“嘿,在我心中,冀哥哥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等我见了那邪君,一定当面拆下他的招牌,嘿嘿。”

“我没打算带你同去。”银冀终于淡淡地开口。

瓦儿不以为意,抓紧他的手臂,仰起小脸以夸张的语气道:“为什么?难道冀哥哥怕我看到邪君的美貌,因此抛弃你?放心啦,我不会的,不会的。我发誓!”

“此去是为了两国结盟修好,你不可去胡闹。”银冀不予理会她的撒娇,此番他还想去打听一下弟弟的下落。

瓦儿小嘴一撇:“瓦儿哪有胡闹?呆在深宫十七年,未曾出门几次,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冀哥哥都不答应我么?”

小脸说变就变,她眉头一皱,大眼迷离地闪动水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要大哭的架势。

银冀在心中哀叹一声,从小到大她都如此,每当有事求自己时先是撒娇,再是眼泪攻势。今日的瓦儿让他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从前无忧的岁月,他可以尽情的宠爱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索取疼爱。如果这几年不发生这么多事,没有不得已的牵拌,该多好啊!

瓦儿直视着他,等待着答案。她的声音细细的,楚楚可怜:“冀哥哥,我发誓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看的男人,我最喜欢冀哥哥,所以我想去北诏不是为了看美貌的邪君…我只是想出去见识见识,若是以后做了你的妃子,不是更没有机会随便出宫了么?”

059 难以割舍(四)

“我知道。”银冀淡淡答道,见她一边装可怜,一边说得可爱,怀疑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想将气氛弄得轻松点。

“你知道还不快答应我?”她的眼神开始浮上气闷。

“不能答应。”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轻扬起唇角,瓦儿还是这么顽皮可爱。

她咬了咬牙,一眨眼又收回泪水,突然踮起脚尖往他脸上亲上一口,“这样行不行?”

俊脸迅速升上一抹可疑的微红,他怔了怔,压抑住突然狂跳的心口,清晰道:“还是不行。”

瓦儿灵活的眼珠子悄悄一转,白皙的脸庞也浮起两朵红云,她双手一勾,将双唇凑了上去,在贴上他的薄唇之前轻问一声:“那这样行了么?”

芬芳的气息窜进他的鼻间,柔软的双唇有点紧张,轻轻磨蹭着他的。

这丫头,竟然在诱惑他…

银冀深眸一暗,出于一种本能将手一抱,反客为主捕获了她。

心,似乎要狂跳了出来。瓦儿迷迷糊糊地在心中大喊,成功啦,冀哥哥终于真实的反应啦,呵呵。冀哥哥,瓦儿真的好爱你…

他们的呼吸交缠了好一会,银冀才放开微喘的她,一双眼睛漆黑如墨,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喜悦,怜爱,痛苦,挣扎,太多了,太复杂了…

但是,她终究是胜利了。

他低低开口:“你赢了。”

水眸猛然一睁,回过神来,瓦儿小嘴嘟囔了几下,立刻开心地搂着他颈子跳起来:“呵呵,谢谢冀哥哥,我可以去北诏了,我可以出宫了,呵呵…”

银冀轻轻地吐了口气,这才发觉原来看到她闪亮的瞳眸、开心的笑脸,比明晃晃的泪水还要让人心动。他也突然意识到,原来不仅是她的撒娇,她的泪水让人无法拒绝,她清纯的诱惑也同样令人难以抗拒。

瓦儿,如果你不是那么在乎我,是不是将来会过得快乐一些?

不要那么在乎我…胸间又火辣辣地疼起来。如果太多的在乎注定将来只能承载更多的痛苦,那还是少在乎一点吧!可是,该死的银冀,你在瓦儿面前,怎地意志力就如此薄弱呢?

当瓦儿嗪着娇俏的笑容走出御书房后,小脸渐渐地平静下来。

小手交织在一起,握得很紧,料峭的春寒侵袭着她单薄的绸衣,她的步子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冀哥哥不在之日,她反复思索,悟出一个道理——

冀哥哥冷淡和疏离,无论有心或无意,自己都最好做回以前的瓦儿,或许冲动、任性、顽皮甚至自私,但那才是真正的自己,无拘无束的自己,那样的自己不是冀哥哥一直喜欢的吗?是否表示这样也可以带给冀哥哥更多的开心?

一个人,只有做回最舒适最原本的自我时,才可能有更多的勇气吧。

瓦儿执着地心想,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发生了改变,游离了原来的位置,那么剩下的那个就应该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样子等着他回来吧!

冀哥哥忙完了,会回来的,她会永远做他的瓦儿…

060 险行之始

三天后,宫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