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段流畅仪态自如的对迎来的两位将军抬手还礼:“是两位将军神速啊。”

两位被赞兵贵的将军哈哈笑了。

项云收回视线转身走下城门。

亲随忙跟着追下来,见项云不是去外边迎接,而是向衙门走去,不解的问要去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了,项云心想,做什么都没用了。

原本以为有胡知府在,李明华又是女子,出去也不过是添个热闹,没想到她竟然撑起了场面,胡知府反而成了陪衬。

虽然很荒唐,但这乱世里太多荒唐了,虽然是个女子,但有挥动着李姓,再拿着剑南道大旗,也能造出气势。

城门的那一幕,本该属于他。

但现在李明华气势已成,他要再抢过来就不容易了,已经尝过且熟悉掌兵权滋味的李明华也不会轻易被说服放弃了。

在权势面前,女人有时候比男人还贪婪,比如那个楚国夫人。

要真跟李明华抢,就是跟剑南道撕破脸了,现在撕破脸对他没有好处。

这次只能就到这里了。

项云停下脚回头看了眼,如果不是那刺客......

他收回视线心里轻叹一声,时运不济。

“都督,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亲随低声问。

项云道:“当然是去京城了,怎能违抗陛下口谕。”

口谕也是谕,路虽然不太好,也是路,把不好的路走出个风光大路也未尝不可。

亲随应声是:“我这就去准备。”

项云又唤住他:“去京城之前,我们先去东南道,见见齐都督。”

第七十七章 齐山的相谈甚欢

听到项云要离开,李明华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过多挽留。

“伯父能来援助江陵府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她说道,“项伯父毕竟是一道之首,虽然不舍,明华不能耽搁伯父的大事。”

项云道:“明华做事,我也放心。”

李明华一笑,短短月余不见,曾经青涩的笑容已经变的轻松自如,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安谦虚,而是道:“有伯父这一段治下安稳,又有胡知府在,更有四卫重新联手,江南道无忧了。”

这一句话是让项云放心,也是夸赞了项云,胡知府以及聚集来的四卫将军。

这个夸赞很有主人风范,项云笑了笑,这个小姑娘果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江南道的主人了。

不过年轻人不知道,主人可不是容易当的,一次胜利并不意味着次次胜利,江南道一次危难解除了,无数的危难正在前方。

年轻人,祝你好运吧。

项云谢绝了李明华和胡知府举办酒宴送行。

“我是以东南道兵马名义来的,大张旗鼓的传开我的身份被叛军知道了,只怕会不好。”项云笑道,对诸人拱手作别,“待平叛安定之日,我们再饮酒相庆吧。”

项云带着陇右的兵马离开了,如同来时一般默默无闻,引得诸人感叹。

“所谓英雄就是这样吧,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胡知府赞叹。

李明华点头道:“项伯父一向如此,所以才深的大伯父器重。”

一片感叹中也有人想别的事:“那这么说,只剩下我们楚军在这里援助了?”

英雄消失在视线里,众人回到眼前,视线都看向土蝗,什么意思?他们也要走了吗?

土蝗要说什么,周石接过话来。

“我们会留在这里的,不仅如此,楚国夫人会再派些援兵来。”

竟然还会再增加援兵?不过仔细一想也不意外.....

“楚国夫人对韩大人真好。”有官吏脱口说道。

这是当众,又有未婚的小姑娘在,没有人应和他发出笑声,视线如箭,气氛一时凝滞。

趁着冷场土蝗抢到机会说话:“我们当然和项都督不一样,我们淮南道已经收复了,安稳坚固,不像东南道,项都督还得去东南道帮忙呢,哎,项都督是哪个道来着?”

这种浅薄粗鄙的问题没有人想回答,胡知府直接道:“项都督说的对,现在还不是放轻松的时候,叛军依旧对江南道虎视眈眈,大家加强防卫都忙去吧。”

众人便应声是一哄而散。

李明华似不舍项云,落后一步目送,默默一刻忽的对身边的剑南道亲兵低声道:“给都督那边说一声,项都督已经离开我们这里了。”

亲兵应声是,李明华再次看项云等人离开的方向,给明玉说一声是让他知道项云走了,至于项云会去哪里,她就不知道了。

如果回剑南道,李明玉可以派人迎接功臣,如果不回剑南道......东南道不安稳,剑南道有说要援助吗?

有一些不太合适的念头在心里闪烁,虽然李明华对项云没有不好的看法,项云为人和善,做事认真周到,不争不抢心怀宽广,实在是挑不出半点不好,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跟这个人好不好没有关系。

李明华想到李明玉给她的信上,通篇没有提项云,似乎不知道项云要来,那他是不是也不知道项云要往哪里去.....

这些日子她不和父亲不和伯父写信,只写给李明玉,怎么做做到如何事事详细,李明玉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她手里这块鱼符可是这个小孩子给的,能不能守住江南道安稳,最终她能依靠的也是这个小孩子。

“明华小姐。”

胡知府的声音传来。

李明华看去,见胡知府冲她招手。

“明华小姐,一起回衙门吧。”

因为看到李明华还没走,走动的官将们都立刻停下脚等候。

李明华款步走过去,一步一步脚踏在结实的地面上,她还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像做梦一样呢。

......

......

看到项云到来,齐山也捻着胡须感叹一声:“像做梦一样啊。”

齐山今年四十六岁,身高手长仪态不凡,他的父亲是有名的美男子,当初在清海军中只是一个小校,凭借相貌被允州刺史一眼看重,将其女许配,从此青云直上,生儿养女,娶媳嫁女结亲在岭南壮大了基业。

齐山是家中幼子,与兄长姐姐们不同,他的身姿随了父亲,五官随了母亲,作为齐家相貌不佳的人,备受父亲和母亲宠爱,怕他将来无法结一门好亲事,只能让他在军中多攒功业。

齐山也很争气,文武双全,将父辈的基业壮大,一举拿下东南节度使,虽然兵马以及财富比不上剑南道的李奉安,但在战乱后没有被击垮,反而兵马财富越积越多。

齐山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的机遇是在太平盛世,而他的机遇则是在乱世。

眼前又有一个机遇便是项云。

“我在东南道安坐,功劳就铺到我身上了。”齐山伸手挽住项云的胳膊,“这明明是项都督你的功劳啊,现在人人都夸我足智多谋,奋勇敢战,不仅解救了江南道,还吓退了安德忠。”

项云道:“是先有齐都督足智多谋奋勇敢战,才有用东南道的旗号就能吓退江南道的叛军,也才有安德忠都惧怕都督兵马雄厚。”

齐山哈哈笑了:“项都督真会说话。”

项云不跟他客套这些:“只要能击退叛军,都是我们受益。”他拉着齐山坐下来,坦诚道,“我对外界打着齐都督的名号,但对朝廷和陛下并不能隐瞒。”

他将朝廷听到江南道大捷后如何询问,他又让属下如何汇报,挑挑拣拣真真假假给齐山讲了。

齐山听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又没有理由生气,日子本就不是做梦,别人出生入死拼杀难道真是为了给他做嫁衣?他又不是项云的亲爹。

人清醒过来就少些怨愤,齐山握住项云的手也诚恳道:“这本就是项都督的功劳,还能分我荣光已经是惭愧了。”

项云道:“都督不要客气了,你我二人休戚与共,此战功少了谁的名字都不行。”不再纠缠互相推辞,直接说战功的结果,“陛下命我进京去。”

齐山啊呀一声:“恭喜贺喜项都督,陛下这是要委以重任啊。”

项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陛下如有吩咐,我等必将舍身忘死。”

齐山连连道喜,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欢喜,他也终于明白项云为什么非要对朝廷说明白此趟的功劳了,项云的目的是要进京啊。

“正该如此。”齐山意味深长点头,“敢为陛下舍身的不止那武鸦儿一人。”

“大夏卫兵人人敢如此。”项云道,又对齐山一礼,“黔中那边就有劳齐都督费心了。”

齐山携住他道:“这话就见外了,项老弟,你尽管去京城,有什么差遣尽管跟我说。”

项云握住手齐山的手,诚恳道:“我孤身又少兵马进京,将来必然要有劳齐都督相助。”

齐山大笑道:“这就对了嘛!你我二人还客气什么。”

他现在更理解项云为什么对朝廷表功劳了,表了功劳才能去朝廷,若不然要去哪里?回东南道这边,难道跟自己分庭而坐吗?

现在好了,直接到皇帝身边,陇右节度使虽然不起眼,但项云背后有剑南道,有李奉安的器重加注在身,项云又有勇有谋,前途不可限量啊。

齐山将项云的手往身前一握,再补上一句话:“.....从此后项老弟你在内守护皇帝,我在外迎战叛军,你我二人里应外合,必能所向披靡。”

这也正是项云来这里的意思,他含笑点头:“有齐老哥在外,我做事也能安心。”

齐山放开项云的手,对门外喊人:“去唤阿城来。”

阿城是谁?项云有些不解,齐山已经拉着他重新坐下喝茶,不多时外边有细碎脚步声,伴着叮当环佩。

“爹,你叫我来做什么?”

一个妙龄少女迈步进来,莺声燕语问。

这是要互相见内眷以示亲近了吗?项云有些惊讶。

“这是小女阿城。”齐山对那少女招手:“见过你项叔父。”

阿城打量项云一眼,眉宇间有些不悦,杨柳细腰一扭:“爹,年纪也太大了吧。”

项云愕然,齐山羞恼。

“胡说什么。”他喝道,又低声呵斥,“说了喊叔父了。”

阿城恍然,喊叔父定了伦常就不能做别的了,她吐吐舌头,这才上前施礼:“项叔父。”

项云颔首,大概也已经猜到了什么,手微微的转动了下茶杯。

齐山道:“项老弟,我只有这一女,愿与你家结亲,不知你可愿意?”

第七十八章

夏天似乎眨眼就过去了,一阵风吹过,相州这边的单衣有些微凉。

这意味着冬衣要开始准备了,不知道还要在这边鏖战多久,衣服粮食取暖的炭火....王力扳着手指算不清,心里算的一团乱麻,耳边听到武鸦儿哈哈笑起来,忙抬起头。

“怎么了?京城有什么好消息?”他忙问,“兵马送来了吗?兵马不重要,老胡要把辎重先搞过来.....”

武鸦儿道:“不是京城的信,是楚国夫人送来的。”

听到是楚国夫人的信,王力更不高兴了:“浪费人力只送来一封信,也没有送些辎重,这都要过冬了。”

武鸦儿没有说话只是笑。

“写的什么?有什么好事?”王力站起来好奇的伸手,“给我看看。”

以往武少夫人的来信武鸦儿身边的亲信都是可以看的,与其说是家信,不如说是文书,里面大家可信的也就是涉及到战局战事的内容。

但这一次王力伸手,武鸦儿就避开了。

“没写什么。”他解释道,在王力惊讶的注视下话顺畅而出,“是写了我母亲说的一些话,我小时候的事。”

王力更感兴趣了:“糗事吗?快让我也看看。”再次伸手来夺。

武鸦儿再次避开,笑骂一声:“快去把他们叫来,梁老都督那边的消息要商议一下。”

梁振在于范阳平卢的叛军对战,也是是关紧要,王力不敢再说笑应声是去了。

不过看他回头那贼兮兮的视线,武鸦儿知道这小子一定会来偷这封信,他看着手里的信,有些无奈的摇头,这个女人,写这种东西......

烧了吧,有些不好,留着吧,被人看到也是麻烦。

当然,夫妻之间写情意绵绵的信合情合理,被人看到了大家更觉得他们夫妻情深,他们两个不是一直要世人都这样认为吗?

武鸦儿打开信看了眼,信写的很美,诉说着想念和爱恋,读起来清新婉转,像黄鹂在鸣唱像泉水在叮咚.....

是想吓他一跳呢还是想让他猜东猜西?真是顽皮。

他既不会让人看到,拿着到处宣扬,也不会给她写封应和的回信,要表达他们夫妻恩爱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用这种。

门外有脚步声说笑声传来,武鸦儿将信叠起来放进胸口,不给他们询问的机会就直接道:“老大人那边战况有些艰难啊。”

“被攻破了防线?向京城这边来了?”一个男人忙问。

武鸦儿道:“那倒没有,只是双方僵持太久,始终无法击退叛军。”

在场的男人们松口气。

“范阳平卢由安守忠那小猪崽子守着,的确不好对付。”

安守忠是安康山的义子,小名野猪儿,为人奸诈又凶猛善战,在安康山的亲子义子中,是唯一和安德忠一样能独当一面的一个。

安康山将范阳平卢交给他,足见其人的不一般。

按照安康山的安排,自己占据京城后,安守忠则从范阳平卢一路打通相连,这样安德忠拿下中原腹地,整个大夏的中心就属于安康山了。

但武鸦儿夫妇异军突起,抢占先机,安排了梁振掌控漠北,横插一刀切断京城和范阳平卢,又有武少夫人收复淮南道,至今未能如安康山所愿。

不过,梁振虽然阻隔了安守忠,并没有在他手里讨到太大便宜,双方僵持在范阳界外。

“我的意思是老大人没有必要非要攻下范阳平卢,只要阻止困住他们离开范阳就可以了。”武鸦儿道,“我们现在的关键是安康山,只要他后续无兵支援,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诸人点头。

武鸦儿站起身:“就让我们再去夺下安康山一座城池吧。”

厅内的男人们齐声高呼,呼声如风席卷满城,一对对兵马如乌云滚滚向南而下。

易水河边一片秋日枯黄,高大的芦苇摇晃森森,恍若陈列的兵马。

梁振的头发胡须像芦苇花一样雪白,在风中飞舞,映衬他的脸更加的粗黑,但相比于曾经在京城,整个人不再像枯树,而是像铁塔般巍峨。

他的身后一队铠甲兵将,身边站着的亲兵扛着大刀。

“我的小乌鸦,已经开始直指京城了。”梁振一手抓住乱飞的胡须,一手指向南方,“我小乌鸦的媳妇已经收复了淮南道,我作为长辈不能落后啊。”

他的手转向东方,攥成拳头。

“范阳就在眼前,我们应该一举拿下,捣毁安康山的老巢。”

旁边有将官神情迟疑:“但强攻的话,我们损失也会很大,而且极有可能被野猪军突破防线。”

那就遭了。

“老都督慎重。”

“老大人,武都督说了,只要我们能阻隔野猪军出范阳平卢就已经是大胜。”

对于武鸦儿的话,梁振还是很信服的,如果不是乌鸦,他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重掌漠北枯木逢春。

梁振的手收回捻须:“小乌鸦这一战可要争气啊,尽早拿下京城,不能输给他媳妇啊。说到他媳妇,那还是我做的媒,我当时就看出这夫妻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接下来又该讲他讲了无数遍的武鸦儿夫妻的事,总之这是他梁振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成就的最好的一门亲事,这门亲事功在大夏云云,身旁的将官们对视一笑,或者走神或者随声附和。

说笑正热闹,有信兵疾驰而来高声喊都督,不待停稳就滚下马。

“何事慌张?”梁振不悦瞪眼。

信兵道:“都督,虎狼山的叛军中了埋伏,被击毙了。”

梁振差点揪下一溜胡须:“虎狼山关卡拿到了?”

信兵点头:“拿到了,只余下一小部分在抵抗,但已经不成问题。”

梁振拍腹部大笑,惊飞了芦苇荡里的水鸟。

虎狼山是通往范阳的一道关卡之一,虽然小但极其险峻,能拿下就相当于往范阳这座大堤上挖了一个洞,只要水势凶猛就能冲毁这座堤坝。

“真是天助我也。”梁振道,“速速调兵围攻虎狼山,务必拿下。”

将官们对视一眼,虎狼山他们的确攻打很久了,突然拿下还有点不敢相信。

“会不会有诈?”有人道。

梁振点点头:“那就先派一部分兵马探路。”

有将官主动请命为先锋领兵去了,梁振无心再赏芦苇,在河边来回踱步,不多时有信兵奔来,确定虎狼山真的拿下了。

梁振再无担心,抓过亲兵手中的大刀一挥:“孩儿们与我去拿下范阳城!”

四周将官齐声呼喝,如芦苇花荡漾。

梁振骑在马上看着远处涌涌的兵马,恍若回到了壮年意气风发,那时候他领兵坐镇安西,那时候还没有李奉安这个胆大的小儿......

想到李奉安,梁振的神情又有些复杂,此一战拿下范阳,再等武鸦儿拿下京城,武鸦儿的妻子已经收复淮南道,他们振武军名扬天下,北有振武军,但南已经不再有剑南军的赫赫威名了。

李奉安一死,留下那两个小儿果然无用,再大的家业也败坏了。

梁振白眉白胡子飞扬起来,幸灾乐祸。

李奉安小儿,你这辈子还是输给我了!你就在地下眼睁睁看着我梁振建功立业吧。

梁振长刀挥动,马儿嘶鸣,向前奔驰,身后官将们腾起阵阵尘烟跟随。

......

......

李明楼连打了几个喷嚏。

小童们忙捧着茶举着手帕团团围住。

金桔摆着手挥散她们:“别挤别挤,通风通风。”

元吉皱眉看外边:“天凉了,让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