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嗔了女儿一眼:“也不知道心疼娘!”

诸葛姝讪讪一笑,卖了个萌,甄氏不再逗她,把勺子里的绿豆丸子放在了儿子碗里。安郡王夹起丸子,诸葛姝突然说道:“我想吃!”

安郡王拿着筷子的手一僵,随即笑着把丸子喂进了诸葛姝的嘴里,才又夹起另一个丸子细细吃了起来。

诸葛姝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

一旁的董佳琳看到这一幕,睫羽轻轻一颤,有些食不知味儿了,兄妹俩共用一双筷子,这是否…太亲密了些?

郭焱去挑选食材,水玲珑给诸葛钰盛了一点汤,收回落在诸葛汐身上的目光,问道:“姐夫去哪儿了?”

“回姚家了。”诸葛钰答得很平淡、很干脆。

想起冯晏颖偷偷塞给诸葛汐的荷包,水玲珑疑惑地眨了眨眼:“吵架了?”

诸葛钰摸了摸她小小脑袋,嗤了一句:“你整天都想些什么?他是回姚家准备二人的婚事了!”

这么说,诸葛汐最终决定回姚家了。

也该回去了,姚成没了官职又失了制造记忆的能力,无名无分地呆在王府心理压力很大。重新成一次亲,开始新的旅途,或许对姚成的病情大有裨益。

谁的婚姻都不是百分百美满的,想要获得大大的幸福就必须容忍小小的痛苦。

郭焱端着一盘羊肉、土豆和金针菇回来了,他毫不客气地挨着水玲珑坐下,诸葛钰瞧他离水玲珑那么近,心里不是滋味儿,不好拉玲珑,便自己也朝水玲珑挪了挪,这俩男人就那么把水玲珑夹在了中间!

水玲珑站起身,绕到对面坐好。

郭焱和诸葛钰互相瞪了一眼,并借着这一眼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衣服是否比自己身上这件儿好,因为他们穿的都是水玲珑亲手做的衣衫。最后二人得出的结论不约而同的是:对方的那件更好看!

“郭焱你几号成亲来着?”诸葛钰似笑非笑地问,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不难听出一丝幸灾乐祸。

三公主是何许人也?一旦二人成亲,郭焱怕是要开始朝堂、郭家两点一线的幸福日子了!

郭焱的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地道:“月底!”

诸葛钰咬牙,还要忍这个家伙忍那么久!他随手拿起一盘扇贝要往锅里倒,却被郭焱横臂拦住,他眸光一凛,郭焱挑了挑眉,道:“玲珑吃不得海鲜!会过敏!”细听,会发现有那么点儿得瑟的意味,仿佛在嘲笑诸葛钰不如他了解水玲珑,末了,又怕真引起小夫妻吵架,于是补了一句,“我干爹告诉我的!”

水航歌你个老狐狸,不告诉爷?诸葛钰气得吹胡子瞪眼!

水玲珑不禁失笑,自打王爷出事,她就没见过诸葛钰情绪失控的样子,她觉着还是这种会怒会恼的诸葛钰比较真实。

诸葛钰让丫鬟撤了桌上的海鲜,亲自站起身去那边给玲珑挑选烧烤。

他一走,郭焱便俊脸一皱,扯了扯水玲珑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道:“我一套衣服不够穿,而且我的鞋子也破了,你看!”

言罢,伸出脚,水玲珑果然就在他右鞋边缘发现了一个创口,因为夜间光线暗淡的缘故,若不细看不容易察觉。但这等伎俩骗水玲珑真是太小儿科了,普通鞋子破了洞都有毛边儿,它却整齐得很,一看便知不是磨破的,而是刀子划的。水玲珑有时候真想把郭焱的脑袋瓜子给切开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怎么越来越幼稚、越来越蠢、越来越…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可怜孩子?

弄得好像她是他娘似的!

水玲珑不为所动,只静静吃着碗里的菜。

郭焱眨了眨忽闪忽闪的眼眸,打了个手势,另有所指地道:“我成了亲就是郭家家主的继承人了,我们俩可以‘狼狈为奸’哦!”

“谁要和你狼狈为奸?”水玲珑狠瞪他一眼,长睫一颤,却语气如常道,“先付定金。”

郭焱嘿嘿一笑,压低了音量:“荀枫身边有个你意想不到的幕僚。”

“谁?”

“金尚宫。”

金尚宫是荀枫的人?水玲珑放下筷子,按了按眉心,这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一直以为金尚宫只是玉妃花重金和人情请到的一名退休女官而已,呵!荀枫果然是个很谨慎的人,她和他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却连金尚宫是他的幕僚都不清楚!真不知荀枫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郭焱就傻笑着看向水玲珑。

水玲珑敛起心底的火气,面不改色地道:“穿多大的鞋?”

郭焱的唇角恨不得咧到耳朵根,比了比手指,水玲珑轻咳一声,道:“记住了。”她又有的忙了,给郭焱做一双,就得给诸葛钰做两双…

一顿饭吃得欢喜,丫鬟们赶紧撤了饭桌,摆上长案,铺有光洁的绸布,放了各式各样的水果、糕点和清茶,老太君带着一众女眷闲聊家常,安郡王则拉着郭焱和诸葛钰拼起了酒。

一时间,满园秋色,笑语欢腾。

“大嫂,郭家小姐有未出阁的吗?”甄氏温和地问向冷幽茹。

冷幽茹拢了拢尔后的如墨青丝,淡雅似一团天边飘来的祥云,不动声色间自有一番仙气,她浅浅一笑,满园秋景霎那间黯然失色:“我好久没出过门了,不太清楚呢,玲珑你知道吗?”清浅的眸光投向了水玲珑。

“哦,郭家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均已出嫁,四小姐郭蓉定了广平侯府的亲事,只剩二房的五小姐待字闺中。”水玲珑一边乖巧地答,一边用余光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就见一道黑影自林子里闪过,去往了主院的方向。水玲珑唇角一勾,希望她的苦心没有白费!

“郭五小姐多大了?长什么样?性格如何…”甄氏一连串的问题直直朝水玲珑砸来,水玲珑收回视线,又看向了董佳琳,就发现董佳琳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主院内,诸葛流云容色凝重地放下手里的密报:“你说的是真的?”

余伯福着身子点头:“千真万确!少主和郭焱相谈甚欢,不仅特许郭焱与他们夫妻同桌而食,还和郭焱拼酒拼得十分畅快,哦,除了拼酒,还扳手腕呢。”

小时候这俩人一见面就打架的,甚至上次还发生了械斗他才逼郭家将郭焱送去了战场,怎么现在关系这样好了?如果郭焱和儿子好到这种地步,自己要杀郭焱便有些难以下手了…

诸葛流云的语气一沉:“你去把世子叫来!”

最终的结果是郭焱喝得烂醉如泥,甄氏忙笑着道:“世子被王爷叫去了,铭儿你送郭将军回府吧,记得给郭老太君和郭大爷、郭大夫人请安!”

诸葛姝站起身,一脸倨傲地道:“我也要去!”

甄氏嗔了嗔女儿:“这么晚了,你瞎掺和什么?跟娘回房!”

诸葛姝心不甘情不愿地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水玲珑揉了揉有些微涩的眼眸,忍住倦意回了墨荷院。诸葛钰被叫去了主院,就不知这对父子究竟能否在对待郭焱的问题上达成共识了。郭焱不能死,不仅因为他关系到三公主和云礼的命运,也因为如今他成了她的盟友,或许还有一个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原因:潜意识里她很难拒绝郭焱,说不上为什么。

水玲珑洗漱完毕,诸葛钰仍没回来,她拿起布料,想着给郭焱做一双什么样的鞋,这时,枝繁打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芳香四溢的汤。

水玲珑摆了摆手:“我吃得够多了,什么也喝不下了。”

枝繁就笑着道:“这是王妃命膳房的人给各个主子炖的下火汤,主院那边儿也给世子爷送了一份的。”

王妃的心意…真不好拒绝!水玲珑放下布料,从枝繁手里接过碗,枝繁蹲下身帮她整理绣篮:“大小姐您这回打算做什么?奴婢先帮您裁布。”

下火汤黑乎乎的像药汁,水玲珑用勺子搅拌着,微微一叹:“做鞋,叶茂纳的鞋底牢实,你让她送两双过来。”

“好嘞!”枝繁愉快地应下,“给世子爷做的吗?”

“嗯。”可不得先给他做?下火汤凉得差不多了,水玲珑舀了一勺送至唇边,闻了一下似乎觉得气味儿有些熟悉、有些怪,她虽叫不出名字却忽而想到了广袤的沙场和无数伤重的军士,水玲珑蹙了蹙眉,问道,“这汤是谁给你的?”

枝繁性格敏感,一听这话便疑惑地瞪大了眸子:“哦,散席时乔妈妈吩咐过近身伺候的下人,奴婢是自个儿去领的,难道这下火汤有问题?”

既然是在公中领的,应当没有问题才对。水玲珑不敢喝,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她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去赌,她的眸色深了几分:“你再想想,路上可有碰到什么人?”

枝繁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后大彻大悟一般杏眼圆瞪道:“奴婢碰到了董佳小姐!董佳小姐带着杏儿也从膳房里出来,奴婢给她请了安,但恰好杏儿不知怎么地在出院子门时和膳房的丫鬟撞到了,尔后杏儿不小心打翻了奴婢手里的托盘,董佳小姐心中愧疚,便把她的那碗下火汤给了奴婢,她自己则带着杏儿再次返回膳房领一份新的。”

领下火汤何必亲自去?

水玲珑想起今早在坟地里自己刚表露出一点儿怀疑,对方就迫不及待地朝她下手了!

动作可真快!

枝繁望向了水玲珑,发现她的眸光一点一点变得寒凉,脸色也一点一点变得阴郁,枝繁的头皮狠狠一麻,这汤如果真有问题,她…她这个领汤的人是否也脱不了干系?大小姐会不会借机把她赶出府?

她该怎么办?

枝繁恐惧得手脚发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真的不敢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奴婢是无辜的,奴婢没想着害大小姐!请大小姐信奴婢一回!”

水玲珑睨了她一眼,懒得和她费这些唇舌,只淡淡地道:“这事儿先别惊动世子爷,我记得府里给我大姐备了一个大夫,你去把他请来,就说我吃多了有些拉肚子。”

枝繁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站起身,双腿都在打抖,天知道刚刚她真以为大小姐会把她给赶出府。

枝繁的动作很快,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大夫便来到了墨荷院。水玲珑把那碗下火汤给他检查,大夫闻了闻又用食指蘸了一点儿放入唇中浅尝,最后皱起了眉头说道:“这里面怎么会放了乌头?”

难怪水玲珑会想起伤重的士兵了,乌头为散寒止痛要药,既可祛经络之寒,又可散脏腑之寒,军士们偶尔也会用到。然其有大毒,必须经过炮制才可内服,尤其不能和酒一同服用,今晚郭焱带了女儿红,大家都或多或少喝了一点儿酒的。

水玲珑给了大夫一些银子,请他将此事保密,在宅子里混的大夫哪个没点儿心眼儿?主子们如何他管不着,他不助纣为虐便是了,至于旁的他知晓也不敢随处说。

大夫走后,枝繁阖上门,蹙眉道:“董佳小姐为什么要给您一碗放了乌头的汤?”乌头她听说过,是有毒的。

水玲珑冷笑:“如果我死了或病了,你觉得诸葛汐和姚成的婚期会否推迟?”

枝繁不明白大小姐缘何这样问,但还是按照自己理解的答道:“你要是出了事,世子爷也会出事,世子爷出了事,这王府就乱套了,谁都没心情嫁娶。”

水玲珑似是而非地道:“是啊,诸葛汐不走,董佳琳便也能继续留在王府。这是明面上的理由,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理由是我今早怀疑过董佳琳是害死冷薇的幕后真凶。”

理由怎么还分明面上的和暗地里的?枝繁一头雾水,完全跟不上水玲珑的节奏:“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水玲珑牵了牵唇角,眸色一厉:“自然是禀报王妃,让她把董佳琳给逐出王府了!”

这两天真的卡文卡到目眩头摇…。

唉!姚小傻,我加入你的行列好了…

【106】幕后真凶(这章 一定要看啊)

冷幽茹自从搬出佛堂后便常常陪伴诸葛流云身侧,但夜间仍回自己的清幽院歇息。

诸葛流云终身没有纳妾,至于睡没睡过通房水玲珑不知,在水玲珑看来,诸葛流云是深爱冷幽茹的,哪怕冷幽茹一年之中大半时光呆在佛堂诸葛流云也没说弄俩侧妃或姨娘膈应她。至于老太君到底对此有无意见水玲珑不敢保证,不过有意见也没辙,冷幽茹能生啊,一儿一女福满堂,诸葛流云当年不纳妾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清幽院的前院种了一些山茶和丁香,后院开满茉莉和一品红,皆是红白相间,妖娆又不失清新。

夜风拂过,花香阵阵,水玲珑踩着柔软的草地,呼吸不自觉地便放缓了不少。

“你这贱蹄子!连件衣服都洗不好!这样怎么能在王妃的院子当差?白养了你一场!”摆着藤椅和矮桌的穿堂里,乔妈妈正一手叉腰,一手戳着一名小丫鬟的脊梁骨,恶狠狠地训斥,“告诉你多少回了?这儿不是乡下的养猪场!所有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事!否则妈妈我饶不了你们!瞧瞧啊,瞧瞧你是怎么办事的?王妃的衣服多贵你知道吗?居然给洗破了!真想剁了你这双手!”

小丫鬟吓得泪流满面,战战兢兢道:“乔妈妈我错了,我今早忘了剪指甲,所以不小心刮花了衣服。”

乔妈妈冷眼一睃:“哼!不小心?你们一个两个都给我不小心,这院子里的事儿还做不做得好了?”

小丫鬟浑身发抖:“我…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下次?还有下次?”乔妈妈高声尖叫,刺耳得几乎要戳破耳膜,“犯了错都这么说!这么说又有什么用?当时做的时候怎么不做好一点?哼!天底下可没后悔药吃!今儿妈妈我不剁了你这双手!”

小丫鬟遽然瞪大了眸子,惶恐得直往后退,乔妈妈步步逼近,小丫鬟慌了,突然,她咬咬牙,放声大叫:“王妃饶命啊!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请王妃饶命…唔…”

乔妈妈一把捂住她的嘴,厉声呵斥,音量却极小:“你个作死的贱蹄子!敢惊扰王妃歇息,我砍了你的脑袋!”

小丫鬟终究还是惊到王妃了,岑儿出来传了王妃的话:“乔妈妈,王妃说只是个十岁丫鬟,不懂事多教导即便就是了。”

乔妈妈的嘴角抽了抽,笑比哭难看:“既然如此,我就先带她下去管教管教!”

岑儿点头,朝着垂花门的方向望去,水玲珑和枝繁已经等了许久,岑儿很是惊讶的样子:“世…世子妃来了!奴婢给世子妃请安!”

乔妈妈和小丫鬟也赶忙转过身对水玲珑行了一礼,脸上的表情有些羞窘:“奴婢叩见世子妃!”

水玲珑淡然抬手,语气如常,不过分亲厚也不过分冷冽:“平身吧,我是来看王妃的,不知道王妃歇息了没有。”

乔妈妈带着小丫鬟退了下去,岑儿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没呢,王妃待会儿还要去给王爷换药,现正在房里看书。”

这么说诸葛钰还没离开主院了,真不知这对父子谈什么谈了这么久,就为一个郭焱?水玲珑摇了摇头,随岑儿步入了内院。

枝繁跟在旁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王妃人特和善,从不打骂下人,即便下人犯了错王妃也往往从轻处理,倒是那个乔妈妈总仗着自己是王妃的陪房,又奶过二少爷,在府里作威作福,索性她除了骄纵跋扈做事倒也得力,王妃礼佛期间庶务常交给她打理,便是王爷也对她睁只眼闭只眼,于是下人们越发忌惮她了。”

枝繁口中的二少爷可不是安郡王,而是诸葛钰的同胞弟弟诸葛琰,三岁时早夭,但奇怪的是府里没人知道他早夭的原因,也不敢有人提起,哪怕枝繁使出了浑身解数仍是没探出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其实探不到很正常,诸葛琰早夭时诸葛流云还不是镇北王,他们一家都住在喀什庆,这里的下人除了余伯、乔妈妈、袁妈妈和安平,其它人都没在喀什庆呆过。

水玲珑就看了枝繁一眼,这段时间把这丫头给紧张得魂都快没了,毕竟她只是动了念头却最终掐灭在了摇篮里,自己也没必要一直冷落她。一念至此,水玲珑淡淡地牵了牵唇角,道:“做的不错,回头在钟妈妈那儿领赏。”

枝繁几乎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大小姐表扬她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赶出王府了?!

枝繁心底的石头落了地,雀跃地随水玲珑进入了王妃的房间。

冷幽茹的房间十分典雅别致,一扇梨花木山水屏风,旁侧是摆了各式玉器的多宝格和熏着檀香的金丝青鸾小熏炉,屏风另一侧是几把暗红色雕花冒椅,铺了薄薄的坐垫并一张木片凉垫,这样既柔软又凉快。茶几上竖着一个青花瓷瓶,绽放着洁白清香的茉莉,花瓣上挂着水珠,显然刚洒了水。

“母妃。”水玲珑规矩地行了一礼。

冷幽茹放下手里的账册,揉了揉酸胀的眼眸,一道浅浅的绯色跃然在了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她年仅四十,却美如豆蔻芳华,水玲珑和她比,起码在容貌上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冷幽茹浅笑着道:“坐吧,今儿怎么想到过我房里来了?”

水玲珑依言落座,岑儿奉上一杯水玲珑爱喝的玫瑰花茶,和一盘四色水果,有葡萄、梨子、柑橘和蜜瓜。水玲珑四下看了看,俨然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冷幽茹就对岑儿吩咐道:“你去看看王爷的膏药做好了没?”

岑儿福了福身子:“是!”

岑儿一走,枝繁也跟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水玲珑和冷幽茹,水玲珑再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把下火汤一事和盘托出:“…母妃,您看啊,杏儿走路有那么不长眼吗?怎么偏偏就和人撞上了?杏儿一定是故意撞翻我的下火汤,这样董佳琳便有借口把她的给我了!要不是我早年跟庄子里的郎中学了点儿医术,我根本闻不出乌头的味儿来!那样,我可就遭了她的毒手了!”

冷幽茹闻言脸色就是一变,如一块坚硬的石头突兀地落进了无波无澜的湖畔,激起涟漪阵阵,她的语气便不复以往之漠然,而是夹杂了一丝冷沉:“董佳小姐是小汐身边儿的人,你若非有确凿的证据,我很难替你讨回公道。”

这是在告诉水玲珑,儿媳再重要也重不过女儿,如果非得得罪一个,那人绝不是女儿。

水玲珑听了冷幽茹的话并未立刻打退堂鼓,而是眉头皱得更深,神色更显凝重:“母妃,今儿的事真真是玄得很!如果相公没被父王叫去主院,这碗含了乌头的下火汤指不定也进了相公的肚子…”

“你们平时吃东西都…都这么不分彼此的吗?”冷幽茹的声响陡然提到了一个分贝,眸光也厉了好几分,他明明不喜人靠近的,不会和人共用餐具的…

水玲珑就垂下头,羞窘得双颊绯红:“我…我们…”很羞于启齿的样子!她还没说细节王妃就激动这个样子,她要是告诉王妃她含进嘴里的糯米丸子诸葛钰都能厚着脸皮用舌头卷过去,王妃会不会吐血?

很快,冷幽茹冷静了下来,她正襟危坐,说道:“虽是夫妻,也别…太孟浪了!嫡妻和妾室终究是不同的。”

水玲珑一副受教的样子,乖巧地道:“是,儿媳谨遵母妃教诲。”

冷幽茹用如玉的葱白纤指理了理绣着素白宽袖,面无表情道:“董佳小姐这事儿,不大好办。”

“嗯。”水玲珑轻轻地发出一个鼻音,目不斜视地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

冷幽茹探究的眸光投向了她,清冷地说道:“她和安郡王的关系你想来瞧出一二了,别说小汐,便是安郡王也不会相信她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当然,母妃是愿意相信你的,毕竟你和她无冤无仇,她喜欢的人又不是钰儿,她留下与否对你不构成丝毫影响。你指证她,应当是真煞有其事。但我想不通啊,想不通她为何要害你。”

分析得头头是道,就是不肯给出一个解决方案。水玲珑的唇角勾了勾,王妃比她想象中的狡猾太多了,可她既然来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水玲珑站起身,对王妃行了一礼,正色道:“母妃,她之所以害我是因为她尚未完全打动安郡王的心,也尚未彻底得到二婶的认可,眼看大姐即将嫁回姚家,而她也得跟着一道离开,她不甘心路走了一半又放弃,所以她希望我出事,这样大姐和大姐夫的婚事便会耽搁下来,而她则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用于博得安郡王和二婶的心!”

“这…似乎…有点儿道理。”冷幽茹眸色复杂地呢喃道。

水玲珑的底气足了几分,扬起白皙小脸望向了冷幽茹:“母妃,您可还记得晚膳过后二婶和您提到了什么?”

冷幽茹仔细回想了片刻后,迟疑着道:“郭家小姐?”

事实上甄氏这段日子一直在替安郡王物色合适的未婚妻,任哪个稍微有点儿名望的贵妇或千金上门她都得缠着人家问一些家里的情况,只是郭焱是男子甄氏不好直接开口便问了她们。

水玲珑点头:“是啊,当时我就发现董佳琳的脸色不大好了,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危机感,这才铤而走险,母妃,请你把董佳琳叫过来,我和她当面对质!”

冷幽茹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难辨的暗光,她沉声道:“万一她抵死不认的话…岂不弄得双方都下不来台?小汐那边儿我很难交代。”

水玲珑就委屈地低下头:“母妃如果不愿意替我讨回公道,我只有请相公出面,逼走她了!”

“你…”冷幽茹气急,“你是在威胁我吗?我是你母妃!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我连小命都快没了,理智也不剩多少了,如若冒犯了母妃,请母妃海涵!”倔强地说完,水玲珑屈膝福身。

冷幽茹气得面色铁青,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地道:“你非得找她对质我可以答应,但你必须答应我,不管她承不承认你都不要和她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谁都有犯迷糊的时候,不能因为她做错了一件事就永远嫌弃她了,菩萨慈悲济世,教导众生以己度人,她有错我自会好生劝导她,也会派人多看着她。”

王妃的话讲到这个份儿上,水玲珑再不退步就显得不识抬举了,水玲珑福了福身,道:“只要她承认错误并向我保证永不再犯,我可以原谅她这一回!”

冷幽茹见水玲珑的决心如此之大,不好不依她,命岑儿唤来了董佳琳。

董佳琳先前在晚膳时穿的是一条阮烟罗轻纱裙,现在却是一条挑金丝撒花烟罗裙,并一件半透明对襟纱衣,腰间挂着一个葫芦形玉坠子,是安郡王所赠,她一直视若珠宝。她的脸上扑了淡淡的胭脂,也描了纤细的柳眉,五官显得更为精致立体。她进屋,看见水玲珑时稍稍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尔后从容地行了一礼:“给王妃请安,给世子妃请安。”

“哼!”水玲珑冷冷地撇过脸!

董佳琳就尴尬地笑了笑,水玲珑的敌对意味太明显了。

冷幽茹指了指一旁的绣凳,语气还算温和:“坐吧,有些事儿想问你。”

“是。”董佳琳心有不安地坐下。

冷幽茹就问:“今晚你和贴身丫鬟起膳房领下火汤,可是撞翻了枝繁的托盘?”

枝繁、叶茂和柳绿是水玲珑的大丫鬟,府里的人都认识。董佳琳不敢直视冷幽茹的面容,只低垂着眉眼道:“是,杏儿不小心和膳房的丫鬟碰到一起,没稳住身形便打翻了枝繁的托盘。”

“撒谎!明明是你指使杏儿撞的!你还想抵赖?”水玲珑毫不留情地呵斥了过去!

董佳琳的柳眉一蹙,委屈之色浮现在了眼角:“没…没有!我没有指使杏儿打翻谁的托盘…”

水玲珑横眉冷对:“你少装糊涂!我不就是给了你一点儿脸色看吗?何至于你就为了一己私欲拿我做你的垫脚石?”

董佳琳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世子妃,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水玲珑用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不明白我就给你说明白!你不想这么早回姚家,所以你就想方设法地推迟我大姐和姚成的婚事!你希望我病了、残了甚至死了,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呆在王府追求你的安郡王!”

董佳琳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没有!我没有!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水玲珑如刀子般犀利冰冷的眸光直直射向董佳琳,并字字诛心地道:“你怎么没有我说的这么不堪?你说说自己都多大了?十七有了吧?怎么还没议亲呢?是冯晏颖不给你议亲,还是你自己统统瞧不上,非要等到某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三公主生辰当天,你敢说你没跑去找太子?

你和那群贵女凑在一块儿,不是为得太子高看两眼又是为了什么?

怎么,太子瞧不上你,你就把主意打到王府里来了?你不就是看着王府的门楣高,你邂逅贵人的机会也多呗?

年轻郡王,俊美潇洒、善良耿直,简直是万千女子魂牵梦萦的夫君人选,你近水楼台若不先得月你又如何甘心?”

“呜呜…”董佳琳捂住脸,仿佛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你…你…你竟是这么看我的…枉我还觉得你比她们都真心…你…”

水玲珑冷冷一哼:“真心那也得看对谁!”

董佳琳就仿佛绝望了一般,颤抖的身子越来越紧绷,她的哭声也越来越大,终于,她把心一横,撞向了一旁的门板!

董佳琳倒在了血泊里…

冷幽茹勃然变色:“玲珑!你…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水玲珑一点儿也不为所动:“母妃,你千万别被她的诡计给骗了!她一定又是想的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赖在王府养伤!”

冷幽茹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探究的目光在水玲珑愠怒的脸上来回扫了几圈,最终对门外唤道:“岑儿,把董佳小姐抬进厢房,请大夫过来医治。”

岑儿喊来丫鬟将董佳琳抬进了后院的厢房,尔后迅速去请了大夫。

大夫就纳闷儿了,他在府里住了这么久,也就几个月前被世子妃半夜叫去尚书府大显了一回身手,其余时间他都闲得发慌,今儿倒好,先是世子妃请,再是王妃请,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众人散去,水玲珑复又坐下,没有半分愧疚的神色。冷幽茹绝美的眸子里泛起一抹深意,试探地道:“你似乎对董佳琳的成见很大,你瞒了我一些事儿吧?”

水玲珑清了清嗓子,又抿了抿唇,明显是心虚了。

冷幽茹的语气重了些:“你既要我替你出头,又不肯和我说实话,你是想把你婆婆当猴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