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十分乖巧地福了福身子:“是!”现如今,董佳琳失忆回了姚府,她又袖手旁观,“冷薇事件”自此告一段落,王妃暂时不会再为难她们两个了。

暖阁内,老太君坐在炕头,甄氏和诸葛姝坐在冒椅上,几人谈笑风生不知说着什么,神情十分愉悦。

水玲珑和冷幽茹进入房间,众人相互相互见了礼,老太君就朝水玲珑笑眯眯地招手,水玲珑行至老太君身旁坐下,老太君拿起一颗花生糖塞进了水玲珑嘴里:“好吃吗?”

水玲珑不喜吃甜,却还是笑着道:“好吃。”

老太君就对萍儿吩咐道:“装一盒,待会儿送到墨荷院去,世子也爱吃的!”

萍儿是个特别机灵的大丫鬟,她忙恭敬地应下,转身找来一个红色描漆荷花图案的圆盒子,装了一些果干、花生糖和玉米糖。

诸葛姝望着黄灿灿的玉米糖,说道:“我也要!”

老太君笑得眉眼弯弯:“好!给姝丫头也装一盒!”

四小姐是不爱吃果干的,萍儿便多装了些玉米糖,并少许花生糖和栗子糕,同时不忘添上安郡王喜欢的桃仁酥。

诸葛姝看到萍儿装的东西,眼眸眯成了两道月牙儿:“萍姐姐真细心!”

甄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嗔道:“哎哟哎哟,得你一句夸赞真是比登天还难!在我院子里不是嫌弃茶水难喝就是嫌弃点心不够,还把我贴身的丫鬟挨个儿数落了一遍!照我说呀,还是老太君会调教人,萍儿刚到身边那会儿不过是个毛躁的小丫头,没少打翻东西呢!这才七、八年光景,萍儿竟变得如此懂礼数了!”

借着诸葛姝的芝麻绿豆小事儿狠拍了一番老太君的马屁,老太君自然满心欢喜,笑得合不拢嘴儿,老太君看了忙碌中有条不紊的萍儿一眼,道:“是个顶好的姑娘,就是年龄日益变大,我正愁着给她寻个什么样的婆家呢!远了吧,她不能来我身边儿伺候,近的呢,暂时又没合适的人选。”

萍儿羞红了脸,端着食盒朝老太君靠了靠,看向甄氏柔声道:“二夫人可不许打趣奴婢!明明是二夫人操心郡王的婚事,怎生扯到奴婢头上来了?奴婢不想嫁,就等着哪天梳头做妈妈,一直陪在老太君身边儿!”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来。

唯独诸葛姝不高兴了,她哼了哼道:“议什么亲呀?二哥和董佳琳搞成这样,谁敢嫁二哥?”

一盆冷水浇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水玲珑就服了她了,总能在最兴奋的场合…一句话凝了那气氛!

老太君的反应有些出于水玲珑的意料了,她拉过水玲珑的手,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道:“那些下人嘴碎,你别往心里去啊,他们说什么奶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是说,哪怕你真的逼得董佳琳两度自杀也没什么,反正我就是护你。

水玲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刚过门的媳妇儿在婆家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老太君哪怕不训斥她也不会盲目地护着她才是…

水玲珑眨了眨眼,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老太君就嘿嘿一笑,摸了摸她肚子:“有我的重孙了没?”

水玲珑的脸微微一红,含羞地垂下了眸子,声,轻得几乎不可闻:“不知道,小日子要月底才来。”

“那就让它别来!”老太君哼了一句。

屋子里的人再度笑了起来,甄氏看着老太君如此宠水玲珑,越发笃定了自己给安郡王议亲的决心,她将话题重新扯回安郡王的头上:“铭儿这回是有些越矩了,等铭儿成了亲,我再上姚家讨琳丫头过门。”

冷幽茹的睫羽颤了颤,云淡风轻道:“我瞧董佳小姐是个性情刚烈的,她愿意委身给人做妾吗?”

甄氏笑得神秘,细看会发现含了一丝得意:“情比金坚的话名分又算得了什么?”

水玲珑就发现王妃的眸光在听到这句话时狠狠地颤了一下,随即王妃又像个没事人似的,淡淡开口:“那二弟妹心目中可有合适的郡王妃人选?”

甄氏瞬间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又微微前倾,一脸兴趣盎然地道:“我正要征求你们的意见呢,郭家五小姐、肃成侯府三小姐以及秦大人家的二小姐,年龄身份都合适,我呀,都拿不定主意了。”

“秦大人?丞相府有千金?”冷幽茹仿佛很是疑惑的样子,众所周知,丞相府的千金都夭折了,剩下的全是儿子,这便是为何老丞相如此宠溺水玲溪了。

甄氏摇了摇头,拿起一颗瓜子,用指甲剥开:“哦,秦淮家的,秦淮大嫂你不记得了么?老丞相的长子,早年便分府独过了的。”

秦淮是元配所出,而今的秦彻和秦芳仪是续弦曹氏所出,秦淮和曹氏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是以一成亲便分府独过了。

冷幽茹唏嘘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我长期不出去走动,人际关系都快忘光了呢。”

水玲珑就想问,你不出去走动那常规避孕药是怎么来的?荀枫可没大面积出售这种药物。

诸葛汐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吐出口里的话梅糖,喝了点儿凉水,慵懒地道:“别人我不管,可不许要肃成侯府的千金啊!”她才不想和大公主做亲戚!乔家小姐,不正是乔驸马的妹妹?

甄氏的脸色僵了僵,其实她最中意的还真是肃成侯府的千金,乔三小姐她见过,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性情又温和贤良,比董佳琳是不会差了。郭五小姐和秦二小姐她尚未有缘得见,心中便没底,但诸葛汐的态度如此坚决,妯娌低头不见抬头见,弄得太僵终归不好…

甄氏就陷入了沉默。

水玲珑忙打了个圆场,微笑着道:“二婶准备叫谁去女方家说媒来着?”

甄氏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定远侯府的吴夫人,我听说当初你和钰儿的亲事也是她做的媒,我想她挑人的眼光总不会差了,回头我再和她走动走动,比对几位千金的情况再做决定。”

“这回…可得仔细着,别再出岔子了。”语气之轻柔,仿佛风儿一吹即散,冷幽茹神色淡淡,像一尊立在喧嚣的玉观音。

然,水玲珑注意到屋子里所有人包括诸葛汐在内都出现了一瞬的怔愣,好像这句话戳到她们的心窝子似的。难不成安郡王在喀什庆议过亲结果却…弄砸了?

说了会儿话,老太君累乏,水玲珑陪她在床上玩翻线,翻着翻着老太君两眼一闭,歪在了厚厚的棉被上。众人这才起身,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下午,冷幽茹去往普陀寺小住,据说七日后才回。

又过几日,天气似乎凉爽了些。

墨荷院内,柳绿提着半桶水往屋子里走,她的脸白得吓人,眉宇间也全是恹恹之色,往常她提一桶水能健步如飞,而今才半桶却几乎走不动。

柳绿靠在垂花门边儿,喘了口气,再次提起水桶打算往内院走去,谁料,一只素手从她手里抢过了木桶,她微微一怔,侧目看去,就见枝繁面无表情地拧着水桶走向了她们俩的房间。

柳绿揉了揉肚子,紧随其后:“你给我站住!把水桶给我!我自己提!”

自从上次争吵后,二人同住一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讲过一句话。

枝繁脚步不停,径自走到廊下,从房里端了一个装满衣物的盆子出来,尔后把水桶里的水倒入盆子,蹲下身用皂角开始搓洗柳绿染了血的裤子。

柳绿的脸色瞬间不自然了,连带着说话也支支吾吾,不甚连贯:“枝繁你…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会洗!你…给我起开!”

枝繁低头,抹了抹皂角,继续搓着:“对不起。”

柳绿又是一怔,这小蹄子和她说什么?对不起?她没听错吧?

枝繁很认真地洗着柳绿的裤子,平淡无奇的容颜上没有半分嫌弃之色:“我不是那样看你的,我当时气糊涂了,就想捡你不爱听的话说。”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才真正明白了柳绿的苦心。如果没有柳绿的提醒,她不会意识到大小姐冷落她的原因,其结果大概已经跟碧珠一样被赶出府了。大小姐的心计真真是深沉,连王妃的暗算都逃得过,还有谁能在她手里讨到好?

柳绿撇过脸,鼻子有些发酸,没说接不接受枝繁的道歉,只仰头,若无其事地道:“我待会儿要替大小姐出府采买布料,你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带。”

枝繁咧唇一笑,这张其貌不扬的脸立时多了几分灵气:“糖葫芦!”

“噗嗤——瞧你这点儿出息!”柳绿似是嘲讽地嗤了她一句,眼底却也慢慢有了笑意。

枝繁帮柳绿洗了衣裳,柳绿得空在屋子里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气色好了不少,她拿上墨荷院的对牌去往布庄买水玲珑吩咐的布料,顺道给枝繁带了串糖葫芦,又叶茂和钟妈妈各自带了一盒桂花糕,这些点心比不得府里的,却是个心意。她们几人是大小姐的陪房,当然得抱紧团对付外人,别说大家同效忠一个主子,彼此就得相亲相爱,那是扯淡!墨荷院自打大小姐搬进来的第一天便自动形成了两股势力,以钟妈妈为首的尚书府势力,和以红珠为首的王府势力。主子有主子的斗争,奴才也有奴才的战场,平日里磕磕碰碰不少,只是闹得不过分,大小姐和世子爷并不晓得罢了。

柳绿捧着几匹布料走入内院,红珠正在给牡丹浇水,看见柳绿,她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买布回来啦,辛不辛苦?”

柳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替主子办事儿,说什么苦不苦呢?没得让人觉着咱们做奴婢的矫情!”

红珠的嘴角抽了抽,真论容貌自己未必在柳绿之下,甚至自己的身材更高挑柔美,真不知柳绿哪儿来的底气在她面前摆架子?

柳绿轻轻一哼,头也不回地进了红珠没资格走进的卧房。

水玲珑正在给诸葛钰做冬衣,诸葛钰酷爱墨色,所有缎子都是墨色底面,或素净或有简单纹路,偏他总能穿出不同的气质。

柳绿把缎子放在桌上,轻声道:“大小姐,奴婢把缎子放下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水玲珑没抬头,只指了指茶几上冒着热气的红糖水,很随意地道:“喝了吧,能缓解腹痛。”若说在尚书府时,水玲珑得想法子阻止底下的丫鬟铁板一块,那么在王府,丫鬟们则是根本无法统一阵线。所以,她而今要做的便是让她的心腹们紧抱成团。

柳绿的心口一震,瞬间愣在了原地,她不常经期不适的,这是头一回,大小姐居然注意到了?她首先想到了枝繁,一定是枝繁告诉大小姐的,但很快她否定了这种想法,枝繁的心思她还是能猜懂一、二的,枝繁没这胆子。如此,只能是大小姐自己的意思了。

这一刻,柳绿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说实在的,大少爷那事儿,她真真挺怨大小姐的,大小姐明知大少爷是个断袖,却不提醒她一、两句,害得她在大少爷身边儿吃尽了口头,还做了一段时间的粗使丫鬟。正因为她吃过了苦,便不希望枝繁也重蹈覆辙,这才铤而走险算计了碧珠给枝繁敲警钟。虽然,当时的效果…不佳!

想到这里,柳绿忽而有些茅塞顿开,她如今看得清全得意于当初伤得深,若是没受伤、没走弯路,大小姐直接提醒她,或许她和枝繁之前的态度也没什么两样…

柳绿端起温热的红糖水,一口一口喝进去,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末了,她把碗放回茶几上,跪下给水玲珑磕了个头,眸光真挚地道:“多谢大小姐!”

水玲珑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行了,去歇着吧。”

“是!”柳绿抹了泪,起身走出了房间,她仰头望向无月无星的夜空,忽而觉得…今晚的夜色很不错!

水玲珑很认真地缝着手里的冬衣,凭心而论,她是感激诸葛钰的,既不因她是个庶女而看轻她,也不为她偶尔骄纵的小性子而疏远她,最重要的是,他除了房事坚决不让着她以外,其余任何大小事都听她的。比起前世在平南王府受尽冷眼和忍耐小妾的日子,她现在的日子可谓是舒坦了太多。或许这辈子她都无法爱上诸葛钰,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会对他好。

“大小姐!”枝繁打了帘子进来,“有您的信。”

水玲珑放下冬衣,从枝繁手里接过了信,看完之后眼神儿一亮:“备车,我出去一趟。”

枝繁微愣:“大小姐,快到用膳的时辰了,您不等等世子爷吗?万一世子爷回来发现您不在,大概会生气的。”世子对大小姐的占有欲简直不能用霸道来形容了。

水玲珑就行至圆桌旁,摸了摸柳绿买来的缎子,道:“别人买的东西终究不如我亲自挑选的好,眼看着冬天要来了,我给他选点儿缎子做衣衫,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生气?”

直觉告诉枝繁大小姐出门绝非是买缎子这么简单,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没有不遵从的道理,毕竟她效忠的人是大小姐,不是世子爷。

枝繁从柳绿那儿拿了出二进门的对牌,又备了两盒路上吃的点心,这才随水玲珑一同走出了墨荷院。

水玲珑先是去锦和绸缎庄选了两匹上好的沉香缎和一匹特制的柔丝棉,人要穿得舒服,里衣比外衣更加重要。

买完了布,水玲珑才让车夫将马车驶向了城郊的一处小别院。

水玲珑没想到郭焱的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前几天才提到金尚宫,今天就把该抓的人都给抓来了。

干净整洁的房间内,金尚宫端坐于檀木雕凤鸟冒椅上,一脸肃然和倨傲,仿佛并未意识自己的处境。她穿一件豆绿色对襟华服,边缘镶了用金线勾勒了繁复的图腾,与里边素白高腰罗裙的色泽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衬得她雍容华贵、大气逼人。好歹她是年过五旬的人了,皮肤却很少妇一般白皙细腻,细纹是有的,但不细看并不明显,加上她描绘了精致的妆容,无论是眉形、眼影还是口脂,都完美得让人挑不出错儿。

真是个爱打扮的妇人!

水玲珑穿上黑色斗篷、戴上白纱斗笠,进入了房间。

“金晨。”水玲珑淡淡地唤了一句。

金尚宫缓缓抬眼望向了来人,戴着斗笠穿着斗篷,说明对方想隐蔽身份,而这身份或许她认得!会是…谁呢?

金尚宫又垂下了眸子,冷冷地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抓来这里?”

水玲珑在她对面的冒椅上坐好,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放沉了声线,尽量不暴露自己,哪怕她觉得以金尚宫的聪明,其实不难猜出她是谁:“想请你帮个忙而已,你无需如此激动。”

“哼!”金尚宫鼻子一哼,满眼嘲讽。

水玲珑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不疾不徐道:“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替荀枫效命的?还有荀枫在宫里,到底还有哪些眼线?”

金尚宫露出了无比诧异的神色:“你…你胡说什么?”撇过脸,掩住那丝丝不难察觉的慌乱。

水玲珑勾了勾唇角,语气清冷道:“都说先礼后兵,这样,你若是告诉我一些有用的消息并替我办一件事,荀枫给你开的什么筹码,我双倍奉上。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你没真的告老还乡,就意味着你有贪欲,荀枫如今不再是王府世子了,你实在没必要把身家性命都搭在他的贼船上,良禽还择木而栖呢,金尚宫你应当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金尚宫不为所动!

水玲珑的眸色一厉:“不坦诚是吗?我这个人没多少耐心的,你不愿意说,我唯有开口逼你说!”言罢,站起身,缓缓走出了房间。

很快,两名黑衣人推着一辆刑车进来,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夹棍、钩子、刀子、锥子、铁板和长针。

金尚宫就看着这些无比熟悉、她曾经用过无数次惩治宫人的刑具,冷冷一笑:“仅凭这些小手段就想奈何我?行啊,我要是吭一声,我就不叫金晨!”

水玲珑背靠着门廊,浅浅地笑了:“谁说它们是用来对付你的?”金尚宫在宫里跌打滚爬数十年,什么刑罚没经历过?她若是连这些玩意儿都熬不住又怎么爬上第一尚宫的位置?打蛇打七寸,金尚宫也有她自己的弱点。为了找到这个弱点,郭焱可是煞费了苦心。

金尚宫闻言素手顿时一握,眸光冷凝了下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水玲珑打了个手势,又有两名黑衣人押着一位瘦骨嶙峋的盲眼老人进入了金尚宫的视线,金尚宫的眸子遽然睁大:“爹!”

老人看上去已有七十好几,眼睛瞎了,耳朵也不大好使,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可又不知谁在叫,叫了些什么!他竖起耳朵,用自以为很小实际如雷贯耳的音量,问道:“谁啊?谁在那儿呢?你们不是说带我见金晨的吗?人呢?”

金尚宫渐渐激动了起来,她的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紊乱,声线更是抖得仿佛刚从寒冰炼狱里爬出:“爹!是我!我是金晨啦!”

老人这回听清了,是金晨!金晨在唤他!老人拄着拐杖,预备朝声源处走去,这时,水玲珑打了个响指,两名黑衣人迅速抓住了老人,并将他按在冒椅上,老人发火了,抡起拐杖四处乱打:“你们干什么?我没老呢!走得动!”

水玲珑行至老人身旁,黑衣人抓住了老人肆意挥舞的手,水玲珑俯身,在他耳旁大声说道:“金晨在和我谈生意,她要赚钱给您养老!您先在旁边的厢房歇息一会儿,等金晨忙完了再和您好生说话,如何?”

老人听懂了,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哦,是这样啊,金晨在忙,我听懂啦!好!我这么多天都等了,再等一会会儿也没关系!这位贵人你叫什么名字,谢谢你对我家金晨的提携,回头我给祖宗上香时请他们也保佑你一下啦!”

水玲珑就笑着看向金尚宫,她戴着斗笠金尚宫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毛骨悚然的笑声还是令金尚宫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呵呵…这不是我帮金晨,是金晨帮我呢!您先去歇息,我们马上就谈完了!”

老人笑呵呵地随黑衣人进入了纱橱后面的偏房,在老人身后,刑车也被退了进去。

房门阖上的那一霎,金尚宫的神情彻底崩溃了:“住手!你…你给我住手!你这个禽兽!你连无辜老人也不放过!你到底是谁?”

水玲珑不理她,里边儿传来了铁链抖动的声响,犹如最后一根压弯骆驼的稻草,金尚宫几乎是咆哮出声:“我说!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你要我做什么,我也答应你!放了我爹…我什么都听你的…”

【108】玲珑的身世

临近九月底,天气渐渐凉了些,府里的下人各自领了两套崭新的秋衣,裁缝们也纷纷忙碌了起来,给主子们量身定做秋冬衣裳。

以往诸葛钰的衣裳都是裁缝们做的,但自从穿了水玲珑做的衫,别人的手艺他再也瞧不上了。

水玲珑给诸葛钰做了一套冬衣、一件沉香缎面锦服、两双鞋,又给郭焱做了一件藏青色云纹锦服和一双白底黑面的鞋。吩咐叶茂送去郭府时,恰好听到消息,冷幽茹从寺庙回来了。

冷幽茹每年九月都会在寺里住上一段时日,表面是礼佛,实际是替诸葛琰诵经超度。府里没有刻意避讳什么,大家权当没有过诸葛琰这号人物,但水玲珑注意到上至老太君、下至诸葛姝,都吃了好几天的素。诸葛姝…没有怨言!这是否说明诸葛姝也知道诸葛琰的忌日,甚至诸葛琰的死因呢?

水玲珑放下手里的话本,揉了揉略酸的眼眸,道:“我记得四小姐爱吃玉米糖,把老太君赏的玉米糖给四小姐送去。”

枝繁停下手里的针线:“好嘞!奴婢这就动身。”看了水玲珑一眼,劝慰道,“您仔细自个儿的身子,看书看得太久伤眼睛,回头世子爷又该担心了。”

水玲珑淡淡地道:“他最近忙得很,哪有功夫管我?”这是真话,诸葛钰以往下了朝便会准点回家,在书房小坐半个时辰后就和她腻在一块儿了,这些日子…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枝繁闻言就笑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

水玲珑睨了睨她,没好气地道:“谁酸溜溜的了?你这丫头越发放肆!”

枝繁故作害怕:“奴婢多嘴多舌了,大小姐莫怪!”

水玲珑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继续看着手里的话本。

枝繁把衣物放进绣篮,将玉米糖装了一盒子,随口问道:“大小姐您这个月的小日子好像还没来吧?”

水玲珑愣了愣,按理说应当二十五号来的,眼下都二十八号了…

枝繁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用帕子掩了掩面,神秘兮兮地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有小世子了?”

“哪有这么快?”话虽如此,心里却是有些期盼的。水玲珑坐久了有些困,便起身走走,一走,下面儿一热,水玲珑微微一叹,“小世子又泡汤了。”

两个月了,她怎么还没怀上?

枝繁眨了眨眼,宽慰道:“您还年轻,和世子爷多多努力便是了!”

九月三十号,郭焱和三公主大婚,三公主是帝后唯一的嫡女,其身份远非大公主之流可比,加上姚家又有钱,三公主的嫁妆之多,史无前例,这还不算宫妃们给的添箱钱和贺礼。

镇北王府派人出席了婚宴,诸葛流云行动不便,冷幽茹不谙世事,老太君年事已高,便只有甄氏带了诸葛钰、诸葛汐、水玲珑和安郡王随行,至于诸葛姝,甄氏以她年纪小不懂事恐冲撞了贵人为由将她留在了府里和水玲清作伴。

这是水玲珑这辈子第二次踏足郭家,和上回不一样的是她没直接去内宅,而是先在外院的筵席上陪诸葛钰坐了一会儿,和达官贵人交际了一番,直到有妇人起哄说探望新娘子,水玲珑才和她们一起去了内宅。

听说尚书府也派人来了,但水玲珑没看到她们。

布满喜字的婚房内,三公主一袭凤冠霞帔端坐于床头,郭大夫人和郭二夫人笑眯眯地站在对面,在她们身旁分别是郭蓉、二房的五小姐郭素。

郭焱早先挑了盖头离开了,此时的三公主双颊绯红、微垂着头,很是羞涩的样子任人打量。

郭二夫人难掩艳羡地道:“三公主真真是生得标致!性情又好!还是郭焱有福气呀!”娶了公主,从此后代都流着皇室血脉了。

郭大夫人毫不掩饰内心的自豪,虽说郭蓉没能做成太子妃,但郭焱娶了身份最尊贵的公主也不差!郭大夫人喜滋滋地道:“是我儿的福气呢!我阅人无数,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新娘子!哎呀,咱们这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郭蓉也拍了个马屁:“就是呢!我大哥以后怕是连上朝也不想去了,终日留在府里陪大嫂!”

郭大夫人嗔了女儿一眼:“说的好像你大哥没有上进心似的!娘告诉你,哪怕你大哥不上进,咱们公主也会督促他上进的!”还真有点儿怕这刁蛮公主整日缠着郭焱,不让郭焱做正经事了。

三公主心花怒放!

全福之人拿着一颗花生送到三公主唇边,三公主轻轻咬了一口,全福之人就明眸善睐地问:“生不生?”

三公主拽紧裙裾,脸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生!”

郭大夫人给全福之人看了赏,又对郭二夫人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过郭素,笑道:“你也是个有福的!我听说吴夫人昨儿来找过你啦?”心里却觉着可惜,如果她再忍几天,或许安郡王这个香饽饽就落进郭蓉的怀里了!

说的是郭素和安郡王的事儿,郭二夫人美眸一转,不敢像郭大夫人这般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只微微笑着,语气谦和道:“只是问问而已,能不能成还两说!”安郡王她刚刚在筵席上见了一面,当前是一表人才,若是郭素能做郡王妃,她们二房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三公主渐渐有些不喜了,她才是主角,这俩人怎么谈着谈着谈到了郭素的头上?这种被人抢了光环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郭大夫人注意到了三公主的异样,这才恍然惊醒,三公主先是皇家公主,尔后才是她的儿媳,从今儿起,府里最尊贵的人不再是老太君而是这位矜贵的新妇!都说三十年的儿媳熬成婆,她好不容易成了婆婆,却得比侍奉婆婆更加小心地对待这位儿媳!心里,不免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算了,面子上是有光的!

郭大夫人笑眯眯地道:“公主一整天没吃东西呢,想必饿了吧,我吩咐小厨房给你炖点儿燕窝。”

三公主的神色稍作缓和,客客气气道:“多谢娘,娘以后叫我名字就好。”

郭大夫人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叫儿媳的名字天经地义,偏她得感恩戴德…

几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郭大夫人和郭二夫人带着女儿们离开了新房,刚走出院子便碰到了水玲珑和一群前来探望新娘子的妇人。

郭大夫人怕她们人多惹三公主不悦,便喊了她们一道去老太君的院子打叶子牌,她们虽觉着遗憾,却还是遵从了郭大夫人的安排,唯独水玲珑执意要进去探望。郭大夫人不敢得罪镇北王府未来的主母,便随了水玲珑。

水玲珑和三公主交情泛泛,有过一点儿合作,却不像与冰冰那样推心置腹,若非发现了一个熟人,她大概也跟大家一块儿离去了。

“仔细点儿啊!这可是德妃娘娘亲自挑选的贺礼!”小安子扬着拂尘,指挥身后的五、六名太监将一堆堆包装精美的礼物送入内院。

德妃依附于皇后,较其他宫妃更亲近三公主,多送些贺礼本无可厚非,只是水玲珑眼尖儿地发现其中一名细皮嫩肉的小太监总是垂着头、不敢和人搭腔的样子,感觉…有点儿古怪!

水玲珑踅步而回,在垂花门处碰到了小安子,她含笑打了个招呼:“安公公,这么巧!”

小安子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忙打了个千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奴才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万福金安!”

水玲珑就注意到那名有些紧张的小太监突然脚步一顿,但很快又走入了三公主的房里。

小安子的眼神闪了闪,稍稍移步挡了水玲珑的视线,谄媚地笑道:“许久不见世子妃,世子妃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便是宫里新来的秀女,也没一个比得上您的水灵!照奴才说,您哪怕成了亲也和那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水灵水灵的!”

皇后上回大肆清理的宫中偷卖御赐之物的宫妃和奴才,弄得宫里人数锐减,选秀由秋季提前到了八月,而今九月底,已经经过了两轮筛选。水玲珑的注意力仿佛成功被转移,顺着小安子的话说道:“我这蒲柳之姿哪能与小主们相提并论?安公公谬赞了!”

说着,不等小安子回答,又道,“珍嫔娘娘和十二皇子可好?”

小安子低垂着头,答道:“回世子妃的话,都好,前些日子十二皇子染了轻微的风寒,珍嫔娘娘悉心照料,已经无碍了。”

又不是亲生的,水玲月当然不会费那么多心思,小病小灾的在所难免,至于这悉心照料,大抵也是做给帝后看的。水玲珑笑了笑,迈步朝三公主的新房走去,而谈话间,那名古怪的小太监已经退了出来,此时正站在大门口等候小安子的命令。

小安子捏了把冷汗,给对方使了个眼色,阔步离去。

“诸葛汐,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郭府内宅靠北面的一处芳香四溢的橘园里,大公主扯了扯诸葛汐的袖子,皱眉问道。

诸葛汐拂开她的手,秀美绝伦的脸冷若寒霜:“云欣你恶不恶心?王府出事的时候,你躲得十万八千里,生怕沾染了我们诸葛家的晦气!如今我父王平安归来,我弟弟又了立大功,你便开始巴巴儿往上凑了!天底下哪有你这种无耻的女人?”

大公主的脸一白,目光微闪道:“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我不是说了我那段日子病了不方便出门嘛?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怎么会做那种拜高踩低的小人?你也别太激动,怀着身子呢!”言罢,看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一眼,只觉得六个多月的肚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诸葛汐冷冷一哼,不以为然道:“你好意思和我提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因为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才是把你心里的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若说势利,你排第二,谁敢排第一?我把话撂这儿了,乔蕙想嫁给安郡王,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