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氏毕竟是古代受过三纲五常教育的女子,生不出儿子多她的打击也挺大的,谢氏心里早已经动了无数次要给谢老爷纳妾的念头,谢老爷私下里却不肯松口,这日子就拖拖拉拉的,直到谢老太爷都去了。

老姨奶奶这时候就开始变了,隔三差五就说谢老太爷没瞧见谢老爷生出儿子来,死了也不瞑目,又神神叨叨的说两个老人经常托梦给她,让她好好照顾谢老爷,给他物色几个妾氏,好让谢家开枝散叶。

徐氏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老姨奶奶安得什么心,不过就是因为娘家的外甥女到了出嫁的年纪,想着要过来给谢老爷做小,好跟她一样,一辈子荣华富贵。且徐氏又没生出儿子了,万一那姑娘是个有造化的,能生个儿子出来,将来说不准还能跟徐氏比肩呢!这乡下地方,向来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到时候徐氏要是摆个脸色,没准还会有人说她是妒妇呢!

徐氏当时一狠心,就在外面买了个姑娘回来,又把老姨奶奶的外甥女也给接了进来,一并都收了房,只说两个人若是谁先怀上孩子,就先抬了姨娘。那老姨奶奶的外甥女原本是打着进来当贵妾的主意,没想到徐氏会有这么一手,一时间也只觉得委屈的不行,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知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两个通房进门两三年,也没有一个人传出好消息来。徐氏一开始是生气,后来渐渐的也就不生气,反倒是着急了,眼看着谢老爷这都快四十了,徐氏便又给他纳了两个妾氏,都是请了这边有名的稳婆看过的,最是好生养的样子。

这最后一个妾氏进门不过半年,谢老爷就一病不起了,没熬过一个月,就去了。

徐氏最近身子不好,且事情又多,一下子却也没想到这几个姨娘的身上去,如今见老姨奶奶来问消息,倒是想了起来,只开口道:“你爹爹去了,我守着是应该的,可如今想想,到底有些亏欠她们那几个,不过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总不能跟我一样,一辈子守着,等改明儿你爹爹下葬了,我也得问问她们,到底是留在谢家,还是自己再重新找个去出,若是想留下来,我们谢家也不差养活这几个人的银子,若是想走的,我也给足了她们改嫁的嫁妆银子,也算是给你爹爹积德了。”

谢玉娇见徐氏又想起这么多心烦的事情来,便劝她道:“母亲快别想这些了,眼下还没到想这些的时候,总先要把爹爹的身后事办好了,再一样样的来。”

徐氏听谢玉娇劝了半日,心思总算又松了一些下来,张妈妈送了安神的药过来,谢玉娇服侍徐氏喝下来,见天色不早,便回了自己的绣楼去了。

晚上的谢府格外的安静,因是在热孝之中,各处的走廊里头都点着白晃晃的灯笼,阴森森的倒是有几分可怕。两个小丫鬟提着灯笼跟在谢玉娇的身后,踩着小碎步紧跟其后。路过姨娘们住的小跨院时,里头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这古代人崇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更别提什么夜生活,大家都只关门睡觉去了。谢玉娇见跨院的门口连一盏灯也没点着,实在有些不像样子,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外头问张妈妈,这今晚管灯火蜡烛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姨娘们的院子门口不点灯?”

紫燕是张妈妈的闺女,听谢玉娇这么吩咐,便开口对傍边的喜鹊道:“你先服侍姑娘回去,我出去问问就回来。”

喜鹊见紫燕一溜烟就走原来,这才笑着道:“跑得可真快,姑娘又没说就让你去了。”

谢玉娇也只无奈笑笑:“那你怎么不先去呢?白白让她抢了先了。”

喜鹊抿着唇瓣笑了起来,“算了算了,知道她又想跟她老娘说悄悄话了。”

谢玉娇和喜鹊回了绣楼,一群小丫鬟们都迎了过来,谢玉娇并不习惯这种众星拱月的架势,所以平常都只用喜鹊和紫燕二人。喜鹊让小丫鬟们把澡堂的水烧热,回房里替谢玉娇松了头发梳头,等小丫鬟们说楼下的澡堂里的水已经热了,谢玉娇才披上了外袍,下楼去澡堂子里沐浴去了。

这澡堂是当年谢老爷建绣楼的时候,看见西洋人在泉州城开的澡堂子的设计,仿造建起来的,在地上挖了一个两米见方、两尺来深的坑,周围都用汉白玉磊起来,在角落挖开一个小孔,用打通的竹管连到宅子外头的河水里去。

平常谢玉娇洗澡的时候,就用木塞子把那小孔堵上,放慢了热水,在里面泡一泡,当真是舒服至极,这里头又兼烧了开水,热热的烟雾弥漫在这水池上面,雾气氤氲,倒是像在做spa一样。便是有再心烦的事情,这一天下来泡一泡,再睡上一个好觉,第二天起来就依然精神奕奕的。

谢玉娇躺倒水里头,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便有一旁的小丫鬟过来,用木盆放在谢玉娇的脑袋后面,解开了包裹着秀发的毛巾,过来替谢玉娇洗头。

喜鹊见了,只开口道:“姑娘今儿又要晚上洗头,这天黑了不容易干,一会儿睡了又头疼。”

谢玉娇今天出了一整天的门,且又去土地庙里面躲了半刻雨,身上混杂了一些烟火气,她的鼻子又特别灵敏,晚上必定能闻到这头发上的气味,所以说什么都要洗头,只是这古代没有吹风机,晚上洗头,这头发干起来确实不太方便。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先洗吧,今儿不用那么早睡,还有好些账本没看完。”

谢老爷去世之后,谢家就像是一艘巨轮没了掌舵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有沉船的危险。如今又有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分一杯羹的叔伯老爷们在这边“热心”嗣子的事情,也难怪徐氏会愁得生病,便是从现代而来的谢玉娇,也有些招架不来。

丫鬟们坐着小板凳,弯腰提替玉娇洗头,古代没有洗发水等东西,有钱人家用的都是香胰子。徐氏出阁之前,她父亲所属的三房没从国公府分家,因此这类贵重的东西从没少用过,后来到了谢家,富贵却比在国公府更甚,谢玉娇如今用的香胰子,就加入了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同时还配有白殭蚕、白朮等多种可以让皮肤白皙细腻的中草药,还有滋养润泽皮肤的鸡蛋清、猪胰,用后皮肤细滑,香气扑鼻。

谢玉娇洗好头,丫鬟们用干毛巾将她头发擦至五六成干,直到不滴下水珠为止。谢玉娇睁开了眼睛,看着雾气熏蒸下弹指可破的肌肤,才觉得这次穿越还算不是太坑爹,至少这样的身子,这样的容貌,比起前世的自己,好的不是一些两些。

喜鹊见她洗好了头,这才端了一碗白花花的牛奶过来,用一旁的白纱布浸湿了,小心的敷在谢玉娇的脸上。原来那白纱布也不是一整块的,却是在眼眶和嘴巴这边开了口,正好能让谢玉娇睁开眼睛。

谢玉娇等喜鹊给她敷好了面膜,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碗里面还剩下的一点点牛奶,用手蘸了抹在自己的脖颈和手臂处。只一边抹,一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她房里那个丫鬟多嘴,竟然说她用牛奶洗澡,害的如今外头的人都说她这个谢家大小姐骄奢淫逸,居然用牛乳洗澡。

这时候丫鬟们都安安静静的服侍着她洗澡,门外传来了几声脚步,紫燕深怕开门走了风,只在门外开口回话道:“姑娘,张妈妈说,今儿负责上夜的人是赵婆子,老姨奶奶的娘家嫂子的妹妹。”

第005章

谢玉娇总共穿过来也没几天,家里的人事也并没能弄的很清楚,虽然她也知道这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下人少不得有几个关系户,可一想到自己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只要她们不过分,就算认不清人,大家还丁是丁卯是卯的当差干活,似乎也没多大关系。

《红楼梦》她也看过,奴大欺主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不是没有,可那都是贾府快快倒闭的时候。可如今到好,谢老爷不过才去了二十来天,这老刁奴就反了天了?

谢玉娇拧了拧眉头,心里便起了一些火气,她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如今穿越了过来,又是这种为难的时候,便想着能早些把这危机给度过去,将来再给徐氏选一个看上去有些出息的嗣子,即便以后自己嫁人了,不说能落个好名声,至少也不用担忧徐氏将来老来无依,只是这些事情虽要紧,如今却像是被人牵着脖子往前赶一样,让谢玉娇很是郁闷。

眼下又出这样的事情来,让本来就窝着一团火气的谢玉娇更郁闷了几分。谢玉娇脸色一暗,从水池里站起来,那些水珠顿时从白腻的肌肤上滑落下来,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喜鹊见了,只急忙将挂在一旁衣架上的棉质浴袍包裹到她的肩上,心里却有些责怪外头的紫燕,这时候过来回话,白白遭了姑娘的好心情了。

谢玉娇揭开面膜,就着丫鬟送过来的水盆洗了一把脸,往外头递话:“你去给老姨奶奶传话,就说太太这几日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也没精气神管一管,今儿赵婆子值夜,几个姨太太那边小跨院门口,连一盏灯都没点,这也太不像话了。如今老爷刚去,正是家里艰难的时候,一家人就应该齐心协力的把老爷的后世办好了,没得见主人家事情多,就自己先开始偷懒的,让老姨奶奶看着办,这样的奴才,还要不要在家里留着?”

外头的紫燕听了,隔着门都能听出谢玉娇这上了火的口气,心里也懊悔的很,不应该这时候就来传话,好歹过一会儿,等姑娘沐浴完了再说,也比现在动气了强。姑娘以前是水做的性子,这些俗世也烦不到她的身上,可自从老爷去了,姑娘的性子也一下子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变得风风火火了起来。

紫燕应了一声,只忙不迭就出去传话,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分量不够,恐去了老姨奶奶那边,被别人先压倒了气势,就只又回到了徐氏那边,让丫鬟偷偷的进去,喊了张妈妈出来。

张妈妈这会儿正好服侍完了徐氏就寝,从房里出来,看见自己闺女又急匆匆的回来了,便知道定是谢玉娇那边又有什么吩咐,只上前问起话来。

紫燕只好把方才谢玉娇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跟张妈妈说了一遍,张妈妈听了,眉梢就透出几分笑意来,和徐氏的温婉软弱相比,谢玉娇真是有几分当家小姐的气魄。

这话说的又精,只怕老姨奶奶听了,也只有上火的份儿。只是这会儿毕竟晚了,要非这个时候说,那边又是不懂规矩的,或是晚上、或是一早就过来闹,到底扰得不清静。张妈妈想了想,开口道:“你回去告诉大姑娘,太太已经睡了,这话你明儿早上再过去说,到时候我这边和太太通个气,别等老姨奶奶上门了,太太这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个准备。”

紫燕一听这话说的有道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要走,那边张妈妈只开口道:“听说这几日姑娘看账本每日都看到很晚,你去厨房交代一声,别忘了送宵夜过去。”

紫燕便点了点头,又高高兴兴的去了厨房。

谢玉娇洗完了澡,坐在楼上的书房里头看账本,因为没有电灯,所以书桌前头点了一溜烟五六个烛台,映着她的脸颊红彤彤的。谢玉娇披早已经穿好了衣服,披着长袍,手里拿着一支小楷狼毫,对着那些账本一本本的过一遍。

谢家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但谢玉娇看过了账本才知道,原来这些年谢家最大的进项已经不是田租,而是收了这一带佃户们种出来的茶叶以及养蚕人养好的蚕茧,做成了生丝,织成布匹,卖给泉州那边的商贩。这些商贩做的都是洋人生意,拿了这些东西出去换回打量的宝石金银,谢家光这一项的收入,就比田租多了三成。

田租上的事情,以前都是大管家陶来喜管的,陶家在谢家当了几辈子的下人,都靠得住的很。至于城里头一些商铺以及琐事,是二管家刘福根管着,也就是张妈妈的男人。生意上的事情一向都是谢老爷自己管的,可外面跑动的事情,却都是徐氏的弟弟徐禹行,也就是谢玉娇的舅舅负责的。

原来因为徐家三老爷是庶出,所以分家的时候得到的家资也有限,且他又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性子,也不懂抱国公爷的大腿,当年调任的时候,正巧去了鞑子和大雍边境上的一处地方,结果鞑子打过来的时候,徐三爷送了妻儿老小离去,自己就死在了鞑子的刀下了。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这徐禹行并不想去投靠本家安国公府,便带着妻儿老小,一起到了金陵,索性给自己的姐夫打起了工来,两人也算双剑合璧,倒是干出了一番事业来。

谢玉娇放下账本,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见紫燕已经回来,便叫了她来问话,紫燕只把张妈妈的话说了一遍,谢玉娇这会子也没刚才那么生气了,听着倒是觉得很有道理,这事情还是得跟徐氏通一口气才行,不然老姨娘闹起来,徐氏也不好回话。

屋子角落里的沙漏已经到了戌时二刻,谢玉娇正打算起身走一走,那边喜鹊只捧着两样东西,送到了谢玉娇的跟前道:“姑娘你看?”

谢玉娇凑过去看了一眼,见喜鹊那帕子里面放着两块翡翠玉佩,都是一样上窄下宽的形状,其中一枚上面雕刻的是百鸟朝凤的图案,而另外一枚上却是双龙戏珠的图案,只是但看这两块玉佩的背面,却是一模一样的,但很显然,这双龙戏珠的玉佩,并不是谢玉娇的。

“你从哪儿来的这块玉佩?”谢玉娇也不禁疑惑了起来,从这原身子的记忆来看,这凤佩是徐氏给她的,应该是安国公府的东西,徐氏这样珍而重之给的东西,必定是个好东西。只是这龙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这是今儿在土地庙姑娘坐过的那个蒲团上捡的,我当时没看清,以为是姑娘的东西掉了,就急急忙忙包了起来,方才收拾妆奁匣子的时候才翻开了一块,姑娘的这一块凤佩,还好好的在里头躺着呢,这可不是别人的东西?”

喜鹊说着,也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看着就贵重的很,那人若是丢了,只怕要到处找,却被自己给顺手拿了回来。

谢玉娇倒是淡定的很,从今儿她闻到的那房里的香气来看,那里头必定是来过身份比较高贵的人,这东西对于穷人家来说,可能是贵重的不得了,但是对于那些富贵人家,不过也就是一样饰物,只是如今既被她捡到了,到底还是要归还的。

“你明天装个匣子,让长寿送去土地庙,亲自交给那个庙祝。”出家人四大皆空,那庙祝看着也不像是贪图这些小钱财的人,谢玉娇倒也放心的很。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虽然很想能睡觉睡到自然醒,但还让丫鬟们在辰时初刻就把自己给喊醒。喜鹊端了水过来让谢玉娇洗漱,谢玉娇见紫燕不在,便知道她必定趁着自己还没睡醒,去办昨天她交代的事情了。

老姨奶奶住在宅子的西北角,靠着谢府的小佛堂,谢老太爷去世之后,在外人看来,她是过上了一心礼佛的日子。而那个她心心念念弄了进来,想让她给谢老爷开枝散叶的外甥女,也跟她住在一起,两人倒是有着几分婆媳的架势。

老姨奶奶用过了早膳,和往常一样在佛堂里面念了一会儿经,由方姨娘扶着从里面出来,两人闲聊了起来。

“早些年就让你争气些,将肚子弄出个动静来,可你偏不上心,现在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你爹娘可是跪着求我把你给弄进来的!”

那方姨娘红着眼眶,很显然是刚刚哭过,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原本指望着进了谢家,能和老姨奶奶一样,连带着整个家里都得一些好处,将来再生个儿子出来,能继承谢家这一大笔的家财,谁知道那谢老爷对自己压根没什么兴趣,偶尔有那么几次肌肤之亲,偏生都在她最怀不上孩子的日子,真是有冤没处诉了。

如今那人一蹬腿就去了,难不成还要让自己替他一辈子守着?方姨娘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里头委屈得很!

第006章

老姨奶奶看了她一眼,也是恨铁不成钢,只沉着脸道:“且再看看吧,只是你如今便是出去了,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要是在外头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你,还不如待在谢家,享这现成的清福罢了,至少她也不会把你赶走!”

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哪里能想明白这方姨娘的苦处,这尝过了禁果,又是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守得住?方姨娘只郁闷道:“便是苦一些我也认了,总比一辈子搭在这里强些。”

老姨奶奶摇了摇头,瞧着她那一脸怨妇样,也不想同她多说什么了,两个人正要往房里去,那边小丫鬟只进来传话道:“姑娘那边的紫燕姐姐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跟姨奶奶说呢!”

老姨奶奶眼皮抖了抖,一时也没想出是什么事情来,心里却有些摸不着底。谢玉娇以前是再娇滴滴不过的姑娘,谢老爷在世时,就连自己也没多见过这位谢家的掌上明珠,原本还以为她是个不顶用的,可谁知道小姑娘出了绣楼,就干了几件杀伐决断的厉害事情,让谢家族里的一众老人都刮目相看。

不过在老姨奶奶眼中,谢玉娇再厉害些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将来等她一出阁,谢家到底谁说了算,还不知道呢。老姨娘这几日也忙的不可开交的,那些个想送了自己儿子来谢家当嗣子的人家,见徐氏那边走不通,自然就来找老姨娘帮忙了。老姨娘心里也有计较,得需找一个父母软弱些的,好拿捏的,将来才有她说话的份儿,这些见了钱拼命想着钻进来的,将来只怕不老实,所以她一概都还没应下。

“去让她进来吧,也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情找我这个老太婆。”这两日徐氏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懒得管,老姨奶奶便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做派,那些下人自是看不惯的,但谢家有不少下人,是托了老姨奶奶的关系进来的,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因此做起事情来就更不上心了。

紫燕进来,只向老姨奶奶和方姨娘福了福身子,开门见山的把谢玉娇那一段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老姨奶奶听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方姨娘先不解问道:“什么叫做让老姨奶奶看着办?姑娘这是要为了这么一点儿的小事情,就赶人吗?”

紫燕见方姨娘那样子,心里就先厌恶了几分,说起来这方姨娘可是四个姨娘中最惹人厌的一个了,仗着有老姨奶奶撑腰,平常对其他三位姨娘都是斜着眼睛说话的,便是太太也不像她这样爱摆谱的。

如今这要赶的人正是方姨娘的姨妈,她自然就先着急了,只跳出来问道。

紫燕也是有备而来,且这时候老姨奶奶还没发话呢,方姨娘她是不怕的,便撞着胆子道:“奴婢只是一个传话的,其他的事情并不清楚,若是老姨奶奶觉得奴婢传话不清,也可以派人去问我们家姑娘,只是姑娘这几日劳累,只怕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紫燕说完,并不给方姨娘和老姨奶奶发话的机会,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了。

老姨奶奶这会子才算是反应了过来,那赵婆子是她娘家嫂子的妹子,是靠着她的关系才进的谢府,如今谢玉娇直截了当过来找她,她若是不处置了那人,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可若是她顺了她的意思把赵婆子给撵了出去,岂不是当她自己这个老太婆怕她这个丫头片子?

老姨奶奶想到这里,才觉得胸口闷的慌,只拨着手中的佛珠,一个劲的喘粗气。

“姑妈,你可千万别把我姨妈给撵出去,她们家里困难的很,两个儿子都不出息,全靠着她在谢家这一份月银过日子呢!”方姨娘急忙替赵婆子求情,眉毛都皱成了一坨了。

老姨奶奶听了只越发有了火气,冷哼道:“不想被撵出去,那还这样无法无天的,真当谢家没人了?”

方姨娘被老姨奶奶说的开不了口,只拧着帕子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大姑娘这几天脾气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了,往常那些婆子晚上当差,别说不点灯,三五个凑在一起玩个牌也是有的,太太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不过私下里请张妈妈提点提点,哪里又向大姑娘这样,一张口就要撵人的,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老姨奶奶在这件事情上,就跟那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她自认在谢家熬了这么多年,如今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都去了,就连谢老爷都敬着她几分,可谢玉娇这样的做派,分明是半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以前徐氏和自己虽然也有过不愉快,但两人在场面上也自认是做的好看的,外人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如今这谢玉娇做起事情来,竟然一点面子也都不给她了?

老姨奶奶脸上顿时难看了几分,又想起昨天她打发人去问话,听那丫鬟的口气,徐氏如今有了谢玉娇,对她也不如过去一般,至少还有两分倚重了。

“走,找太太去,如今还是太太管家,自然是太太说了算的。”

老姨奶奶气势汹汹的杀去正院的时候,谢玉娇正在陪着徐氏用早膳,瞧见紫燕在门口闪了一下,便知道事情大约是办妥了。谢玉娇也吃不准老姨奶奶会不会来,她对古代泼妇的战斗力还没有什么预估值,只是凭自己的一些记忆,以及这个身子潜意识中对老姨奶奶的排斥,知道她必定是个难缠的人。

张妈妈一早就把赵婆子的事情给说了,徐氏起先也觉得事情可大可小,但眼下家里事情多,样样都倚靠谢玉娇处理,这时候她这个当家人若不帮衬着她一把,只怕将来还有好些事情要找到她跟前来,自己的闺女,便是做的不对,她也要站在一旁摇旗呐喊的支持的。

谢玉娇吃了一个水晶烧卖、半块鸭油烧饼、一小碗的白米粥,正还像填一点,外头张妈妈凑到徐氏的耳边,说是老姨奶奶来了。

谢玉娇便觉得自己也不用再吃了,看戏是正经。

方姨娘陪着老姨奶奶从门外进来,见大厅里早膳还没撤呢,一时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场。徐氏便笑着道:“老姨奶奶怎么今儿过来了,用过早膳了没有,一起吃一些吧。”

方姨娘朝着徐氏福了福身子,替老姨奶奶回道:“老姨奶奶已经吃过了。”

徐氏倒是没动气,只是谢玉娇皱了皱眼皮,她前世宅斗文看过不少,正室和妾氏斗嘴掐架的时候,最常出现的台词就是:我们主人家说话的时候,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吗?这话听着虽然好笑,可这时候谢玉娇倒是很想把这句话送给方姨娘,这样的没规没矩的,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太太问得是老姨奶奶,你插什么嘴?”谢玉娇冷着脸,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的开口,只等说完了,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起头,对着徐氏身边一圈服侍的丫鬟并张妈妈开口道:“太太还在用膳,有人想见太太,就请她在外面等着,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总要等太太吃完了早膳再说,以后你们若还这般没规没矩的,就都别在太太跟前服侍了。”

那些丫鬟们听了,只一个个都噤了声,吓得不行,齐刷刷跪了一地。以前姑娘可从来没发过这样的火,那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加上这样严肃的表情,越发让人觉得害怕了几分。就连张妈妈一时间也被谢玉娇的气势给镇住了,只等她相通了,这才急忙蹲身行礼道:“姑娘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姑娘就把老奴赶出府去。”

徐氏原本就想着一心支持谢玉娇,可也没料到她来了这样一出,正想劝慰几句,那边谢玉娇只悄悄的朝着徐氏,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徐氏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脸道:“老姨奶奶有什么事情,让丫鬟过来传一声话就成了,何必亲自过来,一会儿我过去瞧老姨奶奶去。”

老姨奶奶方才听了谢玉娇的话,脸上早已经一阵红一阵白的,这明里暗里说自己不守规矩,瞧着是骂自己人,其实不过就是指桑骂槐,拿她们做筏子罢了。老姨奶奶强忍住自己内心的积郁,想起今儿过来的事情,只开口道:“是我的不是,因为想着事情有些着急,就自己过来了,扰了太太用早膳了。”

她是当奴才出身的,一句两句服软的话还是会说的,徐氏听了这话,反倒真的不好意思起来,便是谢老爷活着,老姨奶奶也没对她这样客气过呢!

徐氏便道:“老姨奶奶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这早膳也用完了,只是一会儿还想去西跨院陪老爷一会儿。”西跨院是谢老爷停灵的地方,徐氏每日都会在那边呆上好半天,跟着谢老爷聊聊家常,就跟谢老爷还活着一样。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虽然不是撵客,到底也觉得心里不受用。

第007章

谢玉娇冷眼看着徐氏和老姨奶奶说起了话来,又见丫鬟们还在地上跪着,便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知道怎么做就行了,做奴才的就得守着做奴才的本分,别觉着太太人好,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那边老姨奶奶正要开口说那赵婆子的事情呢,被谢玉娇这一句给噎得,只差点儿没气得厥过去,这句句话都指桑骂槐的,还当她听不出来呢!

可这会子她是来求人的,便是听出来了,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徐氏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只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娇娇以后可别发这么大的火气了,这春天肺火旺,你这样可要伤身的。”又转头吩咐张妈妈:“一会儿让厨房熬一盅雪梨燕窝来,给姑娘去去火。”

老姨奶奶看着这对母女这一番双簧,觉得自己才真的是要气火攻心了,僵着一张脸看徐氏把话说完。徐氏吩咐好了张妈妈,这才回头跟老姨奶奶又说了起来,只拧着眉头道:“刚刚说到哪儿了,我倒是忘了。”

老姨奶奶脸色变了又变,憋着气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这老姨奶奶的就是还没说完,外头丫鬟进来传话道:“太太,三位姨娘过来给太太请安了。”

谢玉娇低着头暗笑,今儿一早,便是她喊了丫鬟去小跨院传话,说让他们辰时三刻的时候,来正房请安。三位姨娘一时不知道徐氏有什么事情吩咐,便都循规蹈矩的来了。

老姨奶奶听说三位姨娘来了,可她这话却还没说完,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方姨娘,方姨娘尴尬的笑了笑,脸上一片茫然。

虽然府上有每日请安的规矩,但是徐氏为图省事,也从不拘着姨娘们都来请安,因此这请安的队伍里从来没见过方姨娘的身影,所以今儿姨娘们都来请安了,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老姨奶奶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憋着一股子的怒火想要发作,这如今两回三回的被打断,她早已经气的说不清话来了。只怕这种架势,即便是她说出了口,徐氏也只会帮着谢玉娇了。老姨奶奶顿时气的胸口疼了起来,强笑着道:“也没什么事情,太太这边既然忙着,那我就先走了。”

徐氏见老姨奶奶要走了,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外人传言说谢老爷才去世,她就苛待了老姨奶奶,乡下人容易以讹传讹,传出去总没有什么好话的。

老姨奶奶一走,谢玉娇就让丫鬟把三位姨娘给请了进来,徐氏见了这光景,也知道必定是谢玉娇的主意,只皱眉道:“你喊了她们过来做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

谢玉娇便笑着道:“母亲不是说要问问她们的意思吗?我想着这毕竟是大事情,也要从长计议的好,便请了姨娘们过来,母亲亲自问一问,也好让她们回去跟家里人也商量商量,将来做个选择。”

徐氏听着有理,便开口道:“既然如此,应该喊了方姨娘一起,好歹也一起问一声。”

谢玉娇一双秀眉挑了挑,不屑道:“母亲还问她做什么?她当年不是求着老姨奶奶非要进来的吗?好容易称心如意了,难不成还要出去?母亲可千万别多这个事儿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分明又是小孩子脾气,只觉得哭笑不得,捏着她滑腻似酥的脸颊,用指间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没想到你这里还装着这样的坏主意呢!”

谢玉娇抿唇笑了笑,一时间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桌子,谢玉娇便站了起来,捧着丫鬟送上来的茶盏,往里间去了。

外头几个姨娘正等着,见老姨奶奶黑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越发狐疑起了里面发生的事情,只各自带着几分不安,提着裙子跟着丫鬟进去了。

徐氏见谢玉娇进去,也知道她一个大姑娘,自然不好置喙这些事情,也就随她去了,又见几姨娘都一身素服的进来了,脸上还带着几分悲伤,心情顿时也难过了几分。

说起来徐氏对谢老爷也确实是一心一意的好,便是选的这几个妾氏,除了头一个因为和老姨奶奶置气,一狠心请了自己兄弟,去扬州买了个尚未□□的瘦马回来,其他两个,却都是这附近清白人家的闺女,虽然没有三媒六聘的,但也是请了花轿,规规矩矩抬进来的良妾。

徐氏虽然跟她们谈不上什么姐妹之情,但也都是和气有礼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着京城大户人家的姨娘来,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若是那娘家人不贪心,靠着姨娘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也没什么问题。

且徐氏又是宽厚人,逢年过节都有赏赐,那就更丰厚了,这些姨娘吃住都有分例,也花不去几个银子,多下来的,自然就贴给娘家了。

徐氏看着她们年轻轻花一样的年纪,不过比谢玉娇大那么几岁,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也断然不愿意进谢家来当谢老爷的小妾的,如今谢老爷又去得早,留着她们,到底是耽误了。

徐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如今刚刚去,论理我也不该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当初进谢家来,虽说都是心甘情愿的,多少也有你们的难处,如今老爷去了,我也不强留你们,你们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若是有别的出路,只管跟我说一声,我必定都圆了你们的心思。”

三人一听,顿时都红了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都是小妾,且又是徐氏做主进来的,之前和谢老爷之间也没有什么私情,虽然服侍了些日子,说有什么深感情也确实没有,只是觉得谢老爷成熟稳重,待人宽厚,心里便想着这辈子也总算有个依靠罢了,至于改嫁,说起来除了那方姨娘,她们几个还确实不曾想过。

一则谢老爷才去世,没得他还尸骨未寒呢,小老婆就想着要改嫁的;二则待在谢家的日子,虽然寂寥了些,可好歹可以帮衬着全家,也算是一桩好事了。因此徐氏一提这个事情,三人虽然心存感激,却也没有一个应的。

徐氏瞧着她们都不开口,正想再问一句,那边柳姨娘已经红着眼眶跪下了道:“太太是知道我的,从小就被卖去了那种地方,孤苦无依,若不是当年太太买下了我,我只怕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今老爷虽然没了,但太太还在,奴婢就待在谢家,一辈子服侍太太。”

柳姨娘的话才说完,另外两个姨娘也都跪了下来道:“太太千万别撵我们走,我们都愿意长长久久的服侍太太。”

徐氏听了这话,倒也是一时无语,只又看向另外两个姨娘道:“你们两个都是有家人的,别着急回话,只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来回我也是一样的。如今说这些虽然尚早,却也是让你们知道一下我的心思,省得到时候你们若是有了别的想法,不敢说出来,最后闹出一些笑话来,反倒不光彩了。”

这大户人家死了老爷,姨娘守不住改嫁,也算不上什么丢份子的事情,但若是明面上守着,背地里偷起汉子来,要是闹出了笑话,那才让人恶心呢!

两位姨娘原本都一个心思,听了徐氏这话,倒也不敢再拍胸脯说大话了,只都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我们就先听太太的吩咐,等守过了这一年,再向家里提起这事情来。”

徐氏见她们这么说,心里倒也有几分感动,只点了点头道:“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也要去西跨院陪着老爷了。”

柳姨娘便起身,上前扶着徐氏道:“太太,奴婢跟你一起去。”

沈、朱两位姨娘平常较好一些,没嫁入谢家之前,还是谢家宅的姐妹,两人便一并出了徐氏的正院,私下里闲聊了几句。

“你说太太跟我们说起这个,到底是为了我们好,还是要赶我们走?”沈姨娘心里纳闷道。

朱姨娘见沈姨娘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便劝慰道:“太太自然是好心的,不舍得我们跟她一样守着,说起来当初若不是因为家里缺那几个银子,我也不会到谢家来…”朱姨娘说到这里,倒是动了一些心思,只转身问沈姨娘道:“难道,你真的愿意这一辈子都待在谢家了?咱俩可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