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茫,瞧见朱姨娘这么说,只回过神道:“虽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可若是离开了谢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好去处,更何况…”沈姨娘咬着唇瓣想了想道:“家里若没了我们这些银子,只怕也过不好。”

两人正心事重重的往后院去,就瞧见老姨奶奶身边的丫鬟,正急匆匆的往前院来,瞧见徐氏房里的小丫鬟,只急忙开口道:“张妈妈在哪儿呢?老姨奶奶犯胸口疼的毛病了,请张妈妈放了对牌,好安排车去镇上请个大夫。”

第008章

原来谢家虽然富贵,但毕竟住在乡下,城里头有名望的大夫都住在镇上,若是要出去请大夫,得先从张妈妈那边领了对牌,这门房那边才会安排。

方才老姨奶奶在徐氏的院子里差点儿憋出个内伤来,回了自己的院子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气,正巧又瞧见那赵婆子不识相的在自己跟前晃过。老姨奶奶一时气急,就喊了丫鬟婆子把她给拖了出去,那赵婆子又是一个乡下泼妇的样子,只把老姨奶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说什么太太分明就是一个和气的太太,不过就是有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想着要分这谢家的银子,一味的讨好太太,又拿自己开刀,好去太太和大姑娘跟前邀功去。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气的鼻孔都冒烟了,指着方姨娘道:“当初瞎了眼了,怎么弄这样的人进来,可见如今大姑娘让撵出去,只再对不过的了。”

老姨奶奶撵了人,又觉得今儿这一出是半点好处也没有捞到,如今既然将人撵走了,索性装个病,朝徐氏服个软,好让徐氏知道自己还是全心全意的为了谢家的。至于那谢玉娇,就算她再厉害又能怎样?等熬到谢玉娇三年之后嫁人,到时候她也算熬出头了。她如今是谢家的老姨奶奶,可以长长久久的在谢家待着,她就不信,谢玉娇以后不嫁人!

老姨奶奶当即就让丫鬟去前院找张妈妈请大夫,好歹弄出一些动静来,让徐氏知道她为了今儿的事情,已经气得病了。

偏生这时候徐氏和柳姨娘去了西跨院给谢老爷守灵,房里头谢玉娇还没走呢,那边张妈妈只笑着道:“姑娘今儿这一发威,把老奴都给吓得半死了,还以为姑娘真的动怒了,这心里砰砰的跳呢!”

谢玉娇喝着手中的热茶,笑道:“妈妈你不是配合的很好吗,可见妈妈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呢!”谢玉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去,只继续道:“以前我们母女,凡事都有爹爹操心,自然是样样不用烦心的,便是在规矩上松散了些,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比不上那些官家侯门的,也从没人计较过,可如今爹爹不在了,我们若还不立个规矩,只怕这些下人迟早也会怠慢起我们这孤儿寡母的。”

张妈妈见谢玉娇说的极是,只点头道:“姑娘说的何尝不是,以前我跟太太在安国公府上的时候,那得守着多少规矩,便是这丫鬟都有三六九等,婆子们更是各自有各自的差事,若是有一丝错乱,可都是要丢了差事的,谁也不敢怠慢。可后来到了谢家,这里用的下人也都不是什么家生子,无非就是家里没银子卖进来的,要么就是几个老佃户家的,这规矩也不知道从哪儿教起来,我也是花了老大的心思,才算是让她们有些下人的样子了。”

谢玉娇也知道,要把一个土财主家的下人训得跟侯门公府里的人一样守规矩,是不可能的,她下了心思要整治赵婆子,无非就是杀鸡儆猴,一来警告一回那些懒散的下人;二来就是给老姨奶奶一些颜色看看,让她别太得意过头,谢家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管。

茶喝过了,谢玉娇正要起身离去,就听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老姨奶奶那边派了丫鬟来请张妈妈的对牌,老姨奶奶犯了胸口疼的老毛病,要去镇上请大夫去。

谢玉娇还没开口,紫燕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我方才看见老姨奶奶院子里那几个婆子,把赵婆子给拖了出去了。”

谢玉娇听说人已经撵了出去,心下只冷冷一笑,人都撵出去了,又做出这幅样子来,无非就是知道徐氏心软,想让徐氏觉得在这个事情上,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你把对牌给她,让她去吧,只告诉她别嫌路远,直接去县里,把那仁安堂的大夫给请过来,好好给老姨奶奶把把脉,最近春天雨水多,别什么老毛病都犯了。”

那丫鬟听了这话,倒是不敢直接去门房备车请人了,这老姨奶奶和镇上的广安堂的何大夫熟悉,这要是换了一个大夫,只怕这戏就做不下去了。

老姨奶奶听了丫鬟回的话,心里头只恨的牙痒痒,越发觉得谢玉娇这丫头片子不好唬弄了起来,可想着这要是真的把仁安堂的大夫请来了,自己没什么毛病,岂不是闹出笑话来。

其实老姨奶奶倒是多虑了,她这一天被谢玉娇气了两回,就算仁安堂的大夫来了,至少也会给她定个心火旺盛、急怒攻心,只怕还会给她配上一贴苦黄连。

谢玉娇跑了几日,今儿难得歇了下来,便打算留在家里继续看账本。这两日春雨下的急,出门又是冷风冷雨的,还是窝在家里头舒服。

喜鹊泡了她爱喝的明前雨花,见她把算盘珠子拨得叮叮当当的想,只笑着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学的算盘,我怎么就记不得了呢?”

喜鹊和谢玉娇年岁相当,七八岁就跟在她身边服侍,可以说谢玉娇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唯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得算盘。谢玉娇这会子倒是不得不感谢□□的义务教育,虽然学的大多数东西最后都没用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向算盘,到了古代却有了用武之地。

“这叫无师自通,你家姑娘这么聪明,不过就是拨几个算盘珠子,这能难得倒我?”谢玉娇颇为自得的开口,那边紫燕笑嘻嘻的进来道:“姑娘料事如神,老姨奶奶这会子又说心口不疼了,说外头下着雨呢,也不折腾下人了,只把原先配好的药丸拿出来吃两颗,就好了。”

谢玉娇听了,只一本正经道:“她倒是难得这样体恤下人呢!”

这话才说出口呢,两个丫鬟只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谢玉娇又静下了心思看起账本来,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外头的雨也下得噼里啪啦的,隔着雨声,谢玉娇就听见有人在雨中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这大雨天听见这个声音也分外让人心烦,谢玉娇一个眼神扫过去,喜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推开窗子,看见一个打着伞的婆子从夹道里面走过来,进了书房这边的抄手游廊下面。

喜鹊便急忙迎上去,见是在二门口当差的郑婆子,只开口问道:“郑妈妈怎么了,大雨天脚步这么急,姑娘在书房看账本呢!正心烦着。”

郑婆子听见喜鹊说谢玉娇在书房这边,脸上只急忙陪笑道:“并不知道姑娘在,是外头沈姨娘娘家的人来传了消息,说她哥哥在外头被人打了个半死,如今在家里躺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喜鹊闻言,只吓了一跳,沈姨娘的哥哥在她们谢家宅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只是沈家父母身子都不好,家里下面还有几个兄弟,所以靠着这身上的一身力气,去外头打拼了,平常很少听说回来,如今这好容易回来一趟,竟是要死了?喜鹊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忙让郑婆子去后院传话,自己则回了书房,将郑婆子的话说给了谢玉娇听。

谢玉娇对古代动不动死个人都觉得麻木了,据自己身体的记忆,这谢老爷当初就是偶感风寒,然后一直未愈,最后痰堵住了气管,死了。对于这个一场感冒都能夺人性命的古代,谢玉娇深刻体会着一句话:世事无常。

只是,听见别人说好端端的人要死了,她还是有几分不忍心,只开口道:“你去沈姨娘那边看看,让外头派车送她回去,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请个婆子跟着,再请个大夫去她家里,别嫌远,就去仁安堂请去,这人能抬回来,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断不了气的。”

喜鹊一个劲的点头,打着伞跑出去的时候,就瞧见沈姨娘已经跟着郑婆子出来了,可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了脚步,拧着眉头道:“我这会子身上有热孝,若是回去只怕更不好了,难保不会冲撞了什么,妈妈你把这银子替我带出去,让家里请个好大夫来,替我兄长整治整治吧!”

郑妈妈一听这话,一下子也傻眼了,沈姨娘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这热孝中去别人家确实也犯忌讳,只是那来传话的人都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这要是不出去,岂不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让我怎么说呢,你要是不肯回去,那我也只能这样帮你回了,要是你那兄长没了,到时候可别快我没提醒你。”

喜鹊听了这话,只开口道:“姨娘若是不能去,郑妈妈你跟着去一趟罢了,姑娘正要命人去请仁安堂的大夫,你跟着一起去了,先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请了大夫多下来的,给姨娘家留下。”

那郑婆子平常只在二门外走动,这会子听了喜鹊吩咐下来的话,只一个劲点头答应,笑着道:“请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这事情给办妥了。”

沈姨娘心下感激,只又让郑婆子带了几句话回去,站在廊下一个劲的落眼泪。谢玉娇透过窗户看着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了四五岁的姑娘,心下到底有几分同情。

第009章

直到旁晚,郑婆子才回来回了话。原来那沈姨娘的兄长在外面的镖局里头给人当镖师,这一票正是去北边的,这北边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鞑子的地盘,一行人都差不多死绝了,他和唯一活着的两个兄弟拼死逃了回来,才到了家里,就高烧不断,说起了胡话,两天两夜都没有睁眼。她家里人从没见过世面,又没钱请大夫,只让这谢家宅上的郎中看了一眼,灌了几贴药下去,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才说是不行了。

谢玉娇听到这里,大抵也知道了原委。大约是身上外伤太多,引起了炎症,所以一直高烧不退。这要是摆在现代,几支消炎药下去没准就能活过来了,但是在古代那可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大夫看过了,是怎么说的?”

“那仁安堂的大夫就是厉害,看过了只说,他年纪轻,身体好,吃几贴清热解毒发散的药,在用上好的外伤药膏,只要等高烧退了,这人就能好过来,他们家的人千恩万谢,非要跟着我回来给姑娘您磕头,我推说天色晚了,才算把他们给劝住了。”

谢玉娇见郑婆子说的清清楚楚的,只点了点头,又问:“请大夫剩下的银子,都给他们家了吗?”

“都留下了,车马费是府上的,大夫的出诊银子是半吊,药材也花了半吊,还剩下四两银子,都给他们家留着了。”郑婆子和沈家也算是老邻里了,乡下人家,要是没有个顶用的劳力,家里确实艰难。那沈家夫妇身子都不好,男的年轻时候摔折了腿,女的生小儿子的时候大出血,从此落下了病根,若不是这样,也不会送了闺女来谢家做小了。

谢玉娇对他们家这些事情并不清楚,可是她也知道,在古代做小妾是要受人诟病的,除了那些贪图银子不要脸的,一般人家送了闺女做妾氏,必定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

救人于危难向来是最积阴德的,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可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她也不得不抱着敬畏的心情,去看这样的事情了。

“一会儿你去找张妈妈,问她要了库房钥匙,找一些药材出来,什么三七、当归、人参、何首乌、阿胶的,若是有就各包上一包,给沈家送过去。”

郑婆子虽然不懂这些药材,可一听什么人参何首乌的,也只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吧,就都拿过去了?”

平常徐氏虽然对几个姨娘不错,也不过就是赏一些银子和布料,这些名贵的药材,听名字也不像是那种人家能吃的起的。谢玉娇却不这么认为,她穿过来没几天,虽然还在适应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定,但骨子里却还是抱着人人平等的想法,况且这些东西,正是他们家用的上的时候,放在谢家的库里,也是浪费了。

“叫你送过去你就送吧,要是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给父亲积阴德了。”谢玉娇淡淡的开口。

郑婆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正打算出去,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姑娘心善,都赏了这些好东西了,不如再赏他们家几斤细米吧,我今儿送药材过去,正巧在他们家灶房里转了一圈,见她们家都已经开始吃糠了。”

谢玉娇闻言,一双晶莹黑亮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自己都觉得有些懵了。这沈家也太老实了吧?摆着一个在谢家的姨娘,这么好的打秋风的身份,怎么也不懂利用利用,居然穷的要吃糠?谢玉娇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那东西是猪才吃的吧!而且现代的猪,只怕连糠都不吃了,吃的都是加工过的好东西,叫饲料

谢玉娇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沈家算不算谢家的亲戚,可好歹都在谢家宅住着,日子过成这样,谢家人居然也不知道。

“他们家一直都这么穷吗?太太平常不都也赏东西给姨娘们的吗?我们虽然不说,可心里也清楚,姨娘们家境不好,那些银钱也多半会给娘家送去,怎么沈家还这样困难?”

郑婆子知道谢玉娇也是谢老爷去世之后才出来管事的,有些事情自然不清楚,便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沈家虽然穷,可人老实,又怕村里人说他们为了过好日子就卖女儿进府,所以平常不怎么上门,以前老爷在的时候,隔三差五派人送些东西过去,他们还常要退回来,他们一家人没个劳力,家里又有两个病人,肯定是入不敷出的,这老爷上个月又去了,我想着必定是他们家没钱买药了,所以就卖了口粮,换药去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方家是送了闺女进府,恨不得一整户人家都吃住在了谢家,沈家却把这事情当成丢人的事情,可见人的心态不一样了,这看事情的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谢玉娇倒是挺欣赏这沈家人的态度的,只开口道:“那你再去厨房装个十来斤细米过去,再装一些平常你们吃的糙米,送过去,告诉他们家,若是想退东西回来,就直接过来个人,把沈姨娘带回去,反正如今父亲也去了,姨娘回去了还能改嫁,以后咱们两家,就算彻底断了关系了。”

郑婆子一听,这可了不得了,姑娘这话说的,沈家人要是有这个胆量才怪呢,还不得乖乖的就把东西给收下了。郑婆子偷偷瞧了一眼谢玉娇这张出水芙蓉似得脸颊,心道这还真没看出来,姑娘是个火辣辣的性子呢!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谢玉娇才把今儿沈姨娘家的事情和徐氏说了,徐氏听她都安排的妥妥贴贴的,也放下了心来,只又叹息道:“是我的不是,最近忙你父亲的后事,把这些事情都忘了,平常若是有人家过来,我都请了张妈妈打点的,偏生沈家从来也没人来,我就忘了。”

谢玉娇听了,只挑了挑眉梢,心道除了柳姨娘,无牵无挂一个人,只怕另外两个姨娘家的亲戚,没少来谢家打秋风了,就属沈家老实。

“娘啊,他们越是不来,我们反倒越不好怠慢了,依我看,倒是要比其他家更关心些,这才像话呢!”

徐氏见谢玉娇说话的口气中带着几分不愤,又笑着道:“你说的对,他们越不来,越要关心些才对,明儿我再打发张妈妈也过去瞧一眼,看看他们家还缺些什么,一并都添置了。”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吧,今儿我已经让郑婆子去打发了,娘明儿要是再去,反倒让他们以为,爹爹才去世,就想着笼络他们家,该不会是我们府上要让沈姨娘一直守着吧。我瞧着沈家既然瞧不上我们的富贵,想必以后还会让沈姨娘另谋个去出呢!”

徐氏细细一想,却还真是这个道理,只感叹道:“倒是你想的细致,我差点儿忘了,当初沈姨娘进门的时候,他家原本就不舍得很,只是实在缺银子,沈姨娘又自己愿意进来,我这才派人把她抬回来的。”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徐氏也听说了老姨奶奶把赵婆子撵出去的事情,笑着捏着谢玉娇的脸蛋道:“这回可如了你的意思了,平常我都不去理她,偏你还要跟她置气,我只想着,她服侍过你爷爷,是个长辈,只想安安心心让她在府里养老,只要她不给我添乱,我也断然不会对她有半句不敬的话。”

谢玉娇一双秀眉微拧,撇了撇嘴道:“我瞧着她才不是想安安心心养老的意思呢!我听外头门上的人说,前一阵子带着孩子过来找您的人,没见到您,倒都去她那边坐了坐,她是个什么身份,凭什么要去见那些人?不就是为了好挑一个她中意的,将来好拿捏罢了,我可不信她能按什么好心思。”

徐氏思想倒是单纯的很,只笑道:“那是因为我病了,她才见的吧,这件事本就没有她操心的份儿,我看只怕是你多想了。”

谢玉娇闻言,只拧着脖子,不屑道:“她要是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呢,我还相信些,娘啊,你可是吃过她的亏的,就算她没有什么坏心,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徐氏细细斟酌了谢玉娇的话,也暗暗觉得有道理,只又觉得谢玉娇比以前更成熟懂事了几分,样样都能想在她的前头去,心里又有些愧疚,只开口道:“要是你爹不去,你还是绣楼里的大小姐,如何要让你操心这些事情,我瞧着,你这个月竟是瘦了好多。”

谢玉娇倒是不觉得,这身子本就是个小骨架,外头看着柔若无骨的样子,其实身上倒也不少那几两肉,当真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呢!

第0010章

第二日一早,春雨还是依旧下个不停,谢玉娇用过了早膳,去了前院谢老爷的书房里,等着两大管家来汇报这两日的工作进程。谢老爷是个读书人,生前自是订制了齐全的规制出来,各种庶务也有专人负责,倒是有条不紊的很。这几天谢玉娇已经把外头田租、生意、杂事上的人脉清理了一遍,也不至于两个管家说到谁,她只有两眼一抹黑茫然的份儿了。

大管家陶来喜五十来岁的年纪,谢老太爷的时候就跟在身边跑前跑后的,陶家几辈子都在谢家当差,听说谢老爷身前的时候,就已经把卖身契还给了他们家,好让他几个儿子可以考功名去,他大儿子考上了秀才之后,就没能再考下去,乡试落榜了两回,如今在谢家宅谢老爷办的义学里头当教书先生,也很受村民爱戴。

小儿子年纪尚小,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听说倒是学问好的很,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陶大管家勒紧了裤带,把他送去了栖霞书院念书去,说是明年秋天就要考乡试去了。陶家还有两个闺女,也都嫁了人了。

“回大小姐,这两日雨大,墓室那边就停工了,生怕淹了水,老爷的灵柩放进去,存不长时间就坏了,老奴算了一下日子,老爷还有二十来天下葬,这要是过几天天开晴了,再赶工也来得及。”对于这个看上去粉雕玉琢、柔弱可欺的大小姐,陶来喜还真的不敢小看呢!最近谢家的大小事情,若不是她拍板安排,还不知道族里的那些人要闹到什么时候。

陶老大得闲的时候也会替谢家算算,就光他手里每年春秋两季的田租银子,也已经是天大的数字了,谢家人丁又少,除了这些常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花销实在有限的很。也难怪那些人听说谢老爷去世了,一个个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这要不是小姐厉害,只怕太太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谢玉娇点点头,开口道:“这些事情你安排好就成了,爹爹下葬那日要请的法师、道士、念经的和尚等人,也都一并下了帖子请好,还有那些扎纸人阴宅的,这几天天气不好,不要受潮了,这些我都不太懂,也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让爹爹体体面面的去了,至于听说百姓要给爹爹立个功德碑的事情,我想着还是去问问那位新来的县太爷,这事情就交给二管家去办,你这边就不用接洽了,他那儿正好有事情,要跟那边通气。”

陶老大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听这说话的气魄,和安排事情的干练劲儿,若不是亲眼见了,谁能知道她原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藏在绣楼里的大家小姐呢!

“大小姐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办,还有一件事情,奴才也想问问大小姐的意思。”

谢玉娇只开口道:“你说吧。”

陶老大就郁闷的皱着眉头,继续道:“就前一阵子,县里头又安置了二三十户的难民过来,说让我们几个地主人家,各自领几户回来,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从来不吝惜这几两安家银子,都是直接安置在庄子里的,如今庄子里外来的佃户,也有五六十家了,可最近发现这些人家里头,难免有几家不安分的,时不时会做出一些顺手牵羊的事情来,几个佃户家都跟我提过,我们这边的百姓都老实,也不敢闹事什么的,况且这些人也是县里让收留下来的,也不敢得罪。”

“这有什么不敢得罪的,他们是难民,来我们这儿,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就要守我们这里的规矩,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必回我,只要经查属实,直接压去县衙,交给县太爷处理。至于这新来的二三十户人家,既然是县里安排下来的,那就先找了地方安置下来,不过爹爹是大善人,我可不是,你找了另外几家地主人家,把这安家费算一算,几户人家平摊银子,若是他们不肯给银子,就让他们把人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陶老大听了,真是大块人心呐!自从北边打起来,这逃难的难民就没少来,先开始不过三五成群,后来就是三五户人家,现在朝廷也没办法了,又怕这些难民到处流传,酿成祸害,就每个县的分摊下来。以前谢老爷心善,见有人来都收容下来,县里面定下了户籍,也就当是自家佃农收着了。

可这些人里头,难免夹杂着三五个坏人,谁又能看出来,也不可能说千里迢迢去老家查那人的底细,混在了一起,这里的村民就不愿意了。

原本下头的人想另外辟一个小村庄,专门让那些人住,可谢老爷觉得,这样反倒使得那些难免孤立起来了,不利于将来的发展,得需让他们和当地人通婚交际了,才能真正的生根落户。

这北方人直爽,身子骨又好,还真有不少当地的姑娘愿意跟了他们,只不过这哪里都有害群之马,最近出了几件事情,就让当地的百姓们有些愤怒了,这节骨眼上,又要来人,只怕陶老大也不好跟他们交代。如今要真用这个办法,能弄走那么几户人家,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大小姐,你这办法好,我这就去联系联系,要是少来几户人家,兴许乡亲们还能谅解些。”

谢玉娇点了点头,这时候外头丫鬟回话说,二管家也来了,陶老大就识相的告辞了。

刘福根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雨水,脚上还沾着泥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哒哒的脚丫子,在门外回话道:“大小姐,我这鞋脏了,就不进去了,大小姐有什么话,就在里头问吧,奴才站门口听着。”刘富根四十开外的汉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瞧见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浑身就都不自在,总觉得这说话都不利索了,还不如在外头呆着的好。

紫燕是他闺女,瞧见自己爹这副样子,忍住不都要瞪他了,姑娘这么好的模样人品,自己老爹怎么就见了发怵呢!其实刘福根是因为被张妈妈妻管严的严重,所以心里对徐氏和谢玉娇都存着几分敬畏。心想这自己娘们儿这么厉害的人都捧着供着的人,那自己这个泥胎子的俗人,怎么好靠近呢!

谢玉娇见外头雨大,风又冷,便开口道:“二管家进来回话吧,地上脏了,自有下人们收拾。紫燕,替你爹沏上一杯热茶来。”

紫燕见谢玉娇这样礼遇她父亲,脸上也觉得有光彩,只上前挽了帘子,对刘福根道:“爹你就快进去吧,难不成让姑娘请你?”

刘福根哎了一声,走到台阶下搓了搓脚底的泥,这才弯腰从帘子里钻了进去,也不敢坐,只在谢玉娇跟前站着。

谢玉娇指着窗口的靠背椅让他坐下,紫燕送了热茶进来,他才堪堪的在上头沾了点屁股,笑着回话道:“大小姐昨儿让带给县太爷的话,已经带过去了,县太爷说他也知道如今谢家事情多,他并没有催的意思,只是这五千件棉袄的事情,原是前头的县太爷卸任的时候,就已经上报给了朝廷,他怕老爷去了,这家里的事情有变故,所以才特意请人来问了一句。”

谢玉娇听了这话,才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那你问过了没有,什么时候交货?”

“县太爷说,最迟七月底总要交的,往北边运过去,路上还要好些日子呢!”

谢玉娇挑了挑眉毛,果真自己没把运输给算进去,古代又没个快递,看来只能走慢递了。

“那现在还差多少件衣服?”

“大约还差一半,先前老爷是将棉花和布料分给了谢家宅和附近几个村里的村民家做,总共有两三百家人家,没家做十件衣服,这陆陆续续已经收回来了好些了,只是…”刘福根说到这儿,这眉头都要皱一块儿去了,这些个没良心的佃户,平常收接济的时候,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如今让她们做一些事情,就做这样的事情出来。

“你继续说下去。”谢玉娇正色道。

“只是那些个村民,每家领了料子回去,做出来虽然也是十件衣服,要么就小的要命,要么里头充的棉花偷工减料,肯定是扣了料子,给自家人做棉袄去了,我昨儿拿了几件回来,看了两眼,都要哭了。”刘福根看着谢玉娇,果然眼睛都红了起来,早知道这事情这样难办,还不如当初直接捐几个银子还痛快些。

谢玉娇听了这些,也觉得一头有两个大,这村里的老百姓,哪有这样高的觉悟,虽说敬着谢老爷的人多,可到底有几户肯定是不老实的。那些打仗的将士,不说人高马大吧,至少也是体格浑厚的,这要是穿着包裹在身上的棉袄,要是影响他们临场发挥,牵着哪里,拉着哪儿了,反倒耽误了一条性命。

谢玉娇想到这里,一双好看的秀眉就拧得更紧了,闭着眼睛想了半刻,才开口道:“你先去清点下,库里剩下的棉花和布料,还够做多少棉袄的,从今天开始,就不往外发了,我记得村里的仓库那边,有几件空着的仓库,这两个月还没到收成的日子,你去大管家那边拿了钥匙,请人打扫一下,从明儿起,告诉这些村民,只准到那边做衣服去,让有手艺的绣娘们裁剪好了,让她们在哪儿缝制,中午我们管一顿饭。”

第0011章

刘福根一听,这办法还当真不错,眼下还没到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能抽得出人手来,且大家在一个地方做衣服,都是乡里乡亲的,就不好意思再偷工减料了,也比拿回家强一些,只是,就怕她们不愿意来。

“大小姐的办法是好,可要是她们不愿意来,怎么办?虽说现在不是农忙,但是家里女人出门了,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也不能丢下,只怕有些人还是想带回去做的。”

谢玉娇真没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般琐事,虽说是捐出去的东西,可要是做的太过不像样,也说不过去,爹爹的好名声要是毁在这件事情上,那更是不值当了。

“如果有人非要带回去,那就把东西按斤两称好了让她带回去,事先说清楚了,要是她还回来的衣服分量轻了,可就拿不到银子了。”

刘福根心里暗喜,这可真是绝了,这姑娘的脑袋瓜子到底什么做的,竟这般的精明,老爷行商的时候,最重的就是厚道诚信,所以这些小事情上面,难免吃亏,如今姑娘可不得了,这样子那些村民可占不到便宜了。要是在这边做还能管一顿饭,来的人必定就会多起来的。

“大小姐这办法,真是真是让老奴佩服的紧啊!”

谢玉娇兀自叹了一口气,这古代人还是老实的多,这些办法,放在现代,还不够个职场攻心计的,压根算不算什么的。

“你赶紧先去安排这件事情,看看能不能在五月底把衣服都做好了,到时候村里收了麦子,仓库就要用来存粮食了。”谢玉娇一边吩咐,一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又道:“这一带的百姓想给父亲立个碑,这事情你去问问县太爷,若是他应了,最好能求他写个碑文什么的,若是他提什么要求,你先听着,回来再告诉我,我们商量着办。”

谢玉娇心里头是很想给谢老爷立个碑的。虽然她醒来的时候,谢老爷已经装殓完毕,她也没瞧见过谢老爷到底什么模样,可是徐氏都已经长得跟自己现代的母亲一模一样了,很有可能,这谢老爷也跟她在现代的父亲一模一样。想到这一层,谢玉娇对谢老爷就又多了几分亲近的意思,他又是这边难得的好人,就算立个碑,也是他应得的。

刘福根听明白了谢玉娇的意思,点头哈腰的站起来,想着手里还一堆的事情,便没有多留,只在门口和紫燕说了几句话,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谢玉娇坐在书房里随便看了几眼账本,紫燕进来添茶,她便好奇的问她:“你爹平常在家,跟你娘也都是这样低头哈腰的?”

紫燕扑哧一声笑出来,“可不是,我娘说一,他不敢说二的,我娘说了,太太和姑娘都是金贵人,让我爹小心着点,说话别出大气,仔细熏着了,我爹刚进来回话之前,肯定在前头嚼了好几根杨柳枝呢!”

谢玉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副无奈的表情,不过想想也是呢!这乡里乡下的地方,好容易娶了城里的金丝雀,真是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只能可劲儿的疼着了!

“你可不能跟着欺负你爹,他好歹也是谢家的二管家呢,让人知道他在家这样怕老婆,可不成!”谢玉娇想想方才刘管家的样子,还觉得好笑的很。

“哪能呢,我娘都提点着我爹呢,你看他今儿这一身的行头,活脱脱大户人家的管家气派,我娘说了,爹要是敢给谢家丢人,她可不饶他。”谢玉娇这时候在回想了一下刘管家的穿戴,到的确体面,除了见自己的时候小心过头了,其他的还真挑不出错来。

这边才笑了一回,徐氏那边派了丫鬟过来,请谢玉娇过去呢!谢玉娇瞧着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平常这时候徐氏都在西跨院守灵,便知道她应该是有事情找她了。

果不其然,谢玉娇过去了,才知道徐氏收到了徐禹行的加急信,说是已经从舶来国回来了,正在泉州那边找人寻访一个西洋画师,要请了回来给谢老爷画一幅容像,好挂在祠堂里头。

这些年西洋画师在南边这里很流行,画出来的人像画栩栩如生,所以谢老爷一去,徐氏就派人给徐禹行去了信,让他请西洋人回来,给谢老爷作画。徐禹行却正好跟着商船去了舶来国,这一去就是半年,回来的时候才收到了徐氏的书信,大惊之余,就开始寻访起画师来了。

谢玉娇原身子对这个舅舅没多少的记忆,只知道当年三房从安国公府分出来之后,过的不是很如意,逃到南京来之后,徐氏的娘和弟媳妇都病死了。徐禹行膝下有一个女儿,名蕙如,徐氏只把她当女儿一样养在身边,前两年她外祖母可怜她孤苦无依的,就派人来接去了京城。徐禹行因此反倒活络了起来,一心只铺扑在生意上,和谢老爷一心一意的打拼。

“你舅舅要回来了,我原本想着,派个人去京城,把你表妹接回来,他们父女俩可有两年没见了,可又想着家里事情这样多,怕你表妹来了,若是照顾不周,让她受委屈。”

谢玉娇算了算日子,按照现在的路程速度,派人去一趟京城,再接回来,只怕是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可从泉州回江宁那就快了,没准等徐禹行回来,还有别的打算,倒不如先不着急了。

“这事情母亲可暂且放一放,等舅舅回来了,问问他的意思再说,我也不知道表妹外祖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若是派个下人去,会不会显得我们不够尊重,还是等舅舅回来了再定夺吧。”

徐氏听着觉得有理,点头道:“那就听你的,也不知道你舅舅什么时候能回来,若是能赶在你父亲下葬之前,他们弟兄两人还能见上一面。”

谢玉娇有和徐氏闲聊了几句,见快到摆饭的时候了,便没离去,外面张妈妈进来道:“太太,沈姨娘过来了,在门口台阶下跪着,说是要来给姑娘谢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