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洲那边的园子,最是风景优美,又靠着秦淮河,等元宵节的时候,直接可以在自家院子门口的码头上坐了画舫,在秦淮河里头赏两岸的花灯。

以前谢老大在的时候,经常带她们这样玩,如今也是几年没这样了。

徐禹行见谢玉娇兴致高涨,便笑着开口道:“对了,去岁中秋的时候,城里柳员外家借了我们家的画舫,还帮忙粉刷一新了,等我过去瞧瞧今年怎样了,若是旧了就刷一刷,若是还新的,倒是可以凑合用一用。”

谢玉娇闻言,只开口道:“去年才粉刷过,肯定是新的。”

徐禹行只笑着道:“原本今年还要借的,只不过那几天我不在家,下人没找到了回话,所以元宵就没借成。”

徐氏便笑着道:“那这样正好了,如今虽然还未除服,但我们也不设宴吃喝,只是坐上上头赏赏花灯,让两个孩子高兴高兴,老爷在天之灵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谢玉娇见徐氏这么说,又瞧了徐禹行一眼,只开口道:“把大姑奶奶和老姨奶奶都带上吧,人多才热闹。家里头让几个管家并下人好好看着,也就无妨了。”

徐氏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又往徐禹行那边看了一眼道:“正该如此呢!”

众人决定好了事情,便让丫鬟去给大姑奶奶和老姨奶奶传话。这时候她们两人在小院里头也刚刚吃过了晚膳,老姨奶奶听了那丫鬟的传话,倒是心动了几分。她去白鹭洲那边的园子住过,自然知道那边的好,那才是正经城里人过的日子。老姨奶奶见大姑奶奶低着头,瞧着却并不像很有兴致的样子,便开口道:“你跟舅老爷的事情,既然已经定下了,何必非要死守着这规矩呢!年下你年纪不小了,舅老爷也不小了,你们若是早些能有个一男半女的,我这老太婆也放心了,太太必定也是放心了。依我看,不如就凑着这次去城里,瞧瞧的办了,竟别让这边的人知道的好,也省得他们嚼舌根。”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当初是她自己非要坚持的,如今却开不了这个口去说,脸上就无端又尴尬了几分。老姨奶奶见了,便叹了一口气道:“先应了去城里的事情,到时候我再找太太商量商量。你们这样的,也不用大办一场,横竖拜过了天地,吃了交杯酒也就礼成了。”

老姨奶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大姑奶奶也不好说什么,只红着脸颊道:“那就听你的吧,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时候走没有,今儿还早,我先收拾收拾东西去。”

老姨奶奶瞧着她脸上的淡淡笑意,便知道她方才说的合了她的心意了,只烂烂的敲了敲拐杖,起身道:“我年纪大了,可是要睡了,你自个儿慢慢收拾吧。”

老姨奶奶说完了,只招呼了宝珍和宝珠到跟前,笑着道:“你娘要给你们找个新爹了,高不高兴?”

宝珍年纪大一点,只点头不敢说什么,宝珠却童言无忌,只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以后我们和蕙如姐姐一个爹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越发就面红耳赤了起来。

第0110章

大家定好了三日后往城里去,徐氏仍旧不放心,视线让二管家和张妈妈先带着几个婆子过去了,把那边的园子好好整理一番,到时候他们住的也能舒坦一些。

白鹭洲那边的园子虽然没有人住,但看房子的是谢老太爷时候就一直留在谢家的一个老掌柜。后来年纪大了,眼睛看不见脑袋也不清楚,就退下去看房子了。他的儿子如今正在谢家城里管着几间首饰铺子,听说东家要过来住一阵子,只急忙就打发了一家老小,都进园子打扫了起来。

好在平日这些洗扫的工作也一直有人做,因此并没有费太大的功夫,谢玉娇他们三日后过去的时候,一应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床上的铺盖是谢家带过去的,其他的吃喝用具,都用的起来。

周天昊和徐禹行两人合坐一辆马车。这几天他们同住一个院子,如今也混熟了,徐禹行就也跟着徐氏天昊、天昊的喊了起来,完全忘了周天昊的身份。况且徐禹行发现周天昊身上有一个优点,就是一点儿没有架子。他以前之所以不想在混迹官场,情愿往商贾堆里面做营生,其实也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人的官场做派。可没想到周天昊这个堂堂的王爷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这还当真和徐氏说的一样,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女婿。

“天昊,我跟你说,谢家除了这白鹭洲这边的一个园子,在莫愁湖那儿还有一个园子,那个园子买下来还没几年,至今没去住过,上回你们从北边过来的时候,娇娇原本说要卖的,可后来又觉得地方好,有些舍不得,至今还没出手。”如今朝廷已经南迁了,和鞑子也暂时休战了,这要一时会儿回去怕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金陵的房价只怕还要网上升呢。

周天昊听了这话,心里就了然了几分,只笑着道:“这屯房子的主意,是娇娇告诉你的吧?”

徐禹行只点头道:“可不是,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一点,总觉得这银子虽然赚得轻松,倒是有些发国难财的意思。”

周天昊便笑了起来,不过想想也是,谢玉娇瞧着这样精明能干的样子,肯定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商机的。回到古代来炒房,也亏她想的出来了。

马车在路上摇了一个多时辰,下了马车之后,刘二管家和张妈妈已经在门口迎了出来。谢玉娇扶着徐氏下了车,又转身把睡的嘟嘟的谢朝宗从车里抱了出来,吩咐出来迎客的下人们先把东西给搬进去,这才又叮嘱了刘福根另外一件事情。

“二管家,你带上一些礼,去周老太医家走一躺,请他若是有空,能过来我们这边走一趟。”

刘二管家闻言,只忙就点头应了,如今这谢家从徐氏开始到灶房里的一个烧火婆子,都知道周天昊是谢家未来的姑爷,谁敢不殷勤。

“姑娘一路劳顿,先里头歇着去,奴才这就去周太医家请人。”

这时候徐禹行和周天昊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去,徐禹行听见谢玉娇吩咐去请太医,心里还纳闷道:这娇娇平常看着有些粗枝大叶,这疼男人倒是还挺靠谱的,怪不得这小脾气闹来闹去的,周天昊一个堂堂的男人都被她吃的死死的。

徐禹行正想着呢,后面车上大姑奶奶带着两个孩子也下车了。宝珠下了车,瞧见徐禹行就站在自己不远处,她因为听说徐禹行将来就是自己爹了,正高兴着,便跑到了徐禹行的身边,伸开手要抱抱,徐禹行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徐蕙如和几个丫鬟坐在后面的车上,一起下来之后,大姑奶奶也扶着老姨奶奶下来了。徐蕙如瞧见徐禹行抱着宝珠,又想起自己过不了几年就要出阁,将来父亲要是能跟大姑奶奶生个一儿半女的,也有个倚靠。这样一想,又想起了自己原本一心想嫁的人却是那副样子,只忍不住又伤心了起来。

大姑奶奶也从徐氏那边听说了徐蕙如的事情,见她一个人在那边站着,便迎了过去,让宝珍拉着她的手,一行人只都一起往里头去了。

园子里的下人知道主人家要来,也都侯在门口。领头的几个谢玉娇是认识的,都上前见过了一众人。一个个都介绍了过来,唯独到了周天昊这边,众人打量了一番,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玉娇只低着头不说话,莫名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嗓子,那边徐氏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倒是徐禹行开口道:“这位是周公子,来我们家小住几日。”

周天昊脸上淡淡的笑过,和一众奴仆们招呼过了,心里闷闷道:我这可不是小住,我这次住着不走了。周天昊这么一想,又忍不住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众奴仆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只一应道:“周公子好。”

众人进了园子,正厅里头早已经摆好了茶果,张妈妈又过来道:“厨房里午饭也准好了,就等着太太发话呢!”

一众人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这会子身子也有些酸疼,徐氏便道:“先各自回自己的住处安顿一下,再过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丫鬟婆子得了吩咐,便各带了人过去安置。

因是一个园子,所以并不像谢家的祖宅一样是几进的大院落,而是一座座的小院落。原先的主人听说是前朝一个家境殷实的文人,因为看不惯官场的尔虞我诈,所以退隐在这白鹭洲边上,建了这样一座园子。里面有四五处独立的小院子,都是取了一些颇有意境的名字,有叫“清风”的,也有叫“明月”的。谢玉娇最喜欢的一个院子叫“半日闲”,所以今儿她和徐氏便选择住在这“半日闲”里头的。

丫鬟婆子将一应的铺盖都打点安置好了,张妈妈才过来回了徐氏道:“房里的陈设还没有添置上,老二原本说要添置,我想着还是等太太来了,看喜欢摆上一些什么东西,再开了库房各处添上才好。”

因为这里许久没有人住,怕东西丢了,所以那些值钱的古董字画什么的都收了起来,如今房里瞧着倒是有些素净了。

谢玉娇对这些古董虽然不感冒,但也知道谢家无论任何一样东西,要是能流传到现在,那也一定是价值千金的,只是过来玩一趟又要翻箱倒柜的,倒也没有啥意思,因此便道:“住十几天就走,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徐氏心里却又念想,谢家老宅房子虽然大,但毕竟不在城里,周天昊好歹是个王爷,当真让他住在那儿,到底有些故意不去。因此徐氏一早就想好了,等谢玉娇和周天昊成亲了,两人大可以住在这边,又清净,又在城里,又是这样一个体面的园子,也当得起周天昊王爷的身份。

“住十几天也是住,怎么能闲麻烦呢,你是越大越不讲究了。”徐氏只笑着开口,又吩咐了张妈妈道:“一会儿你请了舅老爷去库房看看,让他也挑几样喜欢的,先摆设出来。”

谢玉娇见徐氏这么说,一时有些无语,也只好答应了。

一时间大家都在各处收拾妥帖了,才又回了正厅那边用午膳。厨子是昨儿晚上预先就出来的了,因此饭菜还都是原来家中的口味,众人吃过了午膳,也不着急离去,徐氏便留着众人在厅里头喝茶。

原来前两日过来之前,老姨奶奶就偷偷了找了徐氏,想把大姑奶奶和徐禹行的事情办一办。虽然他们两个一个是鳏夫,一个又和离了,这朝代也有没有陈朱理学那一套说法,但总的来说,改嫁依旧不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所以老姨奶奶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偷偷就在城里办一办。

徐氏一早就盼着这一天,听老姨奶奶这么一提起,自然愿意,所以暗里又和谢玉娇说过了,只等着今日好好提出来,就趁着在城里住的这段日子,再办一件喜事,那大姑奶奶也不用回乡下去了,直接住到徐家,也好过乡下那些婆子们碎嘴。

“今儿让大家都坐下,还是有件事情要说一下,这家里也素了两年多了,到今年二月初九,那就是老爷去的第三个年头了,过了清明就正式除服了,这两年虽说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总算好事居多,谢家也缓过了劲儿来,如今也应该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了。”

徐氏这话才说完,那边大姑奶奶就忍不住低下头去,脸上到底红了一片。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点头道:“母亲早该这么做了,若是因为爹爹的事情,耽误了姑母和舅舅的好事,爹爹只怕也是于心不安呢。”

徐蕙如这几日心情一直蔫蔫的,如今听说了这事情,倒是难得笑了起来,只站在徐禹行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道:“爹爹、爹爹,你就快答应吧。”

徐禹行三十五六年级的人了,平常商场上跟人谈生意也不曾这样腼腆过,这时候反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往大姑奶奶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头低得更下了,看来只能自己先点头,便笑着道:“那就一切听姐姐安排吧。”

众人见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便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回院中去。周天昊便尾随着谢玉娇往后花园去逛逛,见谢玉娇在前头走的飞快,只跑上去,拉着她的手问道:“说了半天,竟是别人的好事,那我们两的呢?”

谢玉娇见他那一脸着急的样子,只忍不住笑了起来,甩开他的手,娇嗔道:“急什么,我爹爹从小待我极好,我要给他守孝十年,你就等着吧!”

第0111章

到了下午,周老太医被刘福根请上了门。这白鹭洲这边有好几个院子,都是金陵城里头有名的富户财主或者是致仕的臣子所有的,像谢家这样无声无息的人家,这城里人压根就没怎么听过。

周老太医进了门才知道这一向看着门庭低调,平日也没有什么人往来的地方,竟然是谢家的产业,看来这谢家确实是财大气粗的很呢!

谢玉娇亲自将他迎了进来,见他暗地里四处看这周围的景致,便笑着道:“一会儿等老太医看完了病症,让周公子带着你四处逛逛,我家这个园子在京城算不上大,可景致却是数一数二的。”

周老太医只点了点头道:“早就听说过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家的产业,故没能进来看看。”周老太医说着,只捋了捋山羊胡子,笑着道:“说起这金陵城的园子,除了这边几个靠白鹭洲的园子,还有莫愁湖那边几个园子也是一绝,那边有一个前朝王爷的园子,也是修建的假山林立、草木扶疏,湖上水榭亭台,格局清奇,可惜后来听说被谁家给买下来了,就不曾再去过了。”

谢玉娇一听,就知道周老太医说的那就是自家在莫愁湖那边的园子,只笑着道:“老太医喜欢,一会儿就让二管家带你去玩玩,那边也是我们谢家的产业。”

周老太医不过就是随便一句,怎料到谢家居然如此财大气粗?顿时越发觉得不能把谢家小看了去,当时听人说起谢家乃是江宁首富,家中有良田千倾,周家自己也有几个庄子,那些田亩收成他自己心里有数,其实靠着田租,并不能赚多少的银子。因此也没有想到谢家竟然是这样的财大气粗的。

周老太医一边想,一边暗暗道:不错不错,看来睿王殿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将来这谢姑娘若是出阁,这嫁妆必定少不了,那岂不是给皇帝狠赚一比银子了?怪不得殿下如今死活要住在谢家,一定是放长线,钓大鱼。

谢玉娇哪里能知道周老太医心里想些什么,只觉得他笑得有些鸡贼,心中暗暗有些不爽,正巧也到了周天昊住的小院门口,便笑着一起将人迎了进去。

好在最近天气寒冷,倒是有利于伤口愈合的,虽然上回被谢玉娇捶了一拳,险些又弄出事情来,幸好这几日周天昊有好好养着,因此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周老太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嗯,虽然没有预期好的快,但是没有恶化,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周天昊披着衣服起身,听周老太医唠唠叨叨的,便笑着道:“老太医艺术这般了得,我自然好的快。”

周老太医便睨了周天昊一眼,继续道:“既然殿下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那老臣斗胆问一声,什么时候还朝去?”

这时候谢玉娇正亲自从外头端了茶过来,听两人说起这个来,便索性在门口停了下来,听他们两个继续说下去。

“若是皇兄让你问的我,那你就回皇兄说,臣弟这次实在伤的太重了,恐怕是要养到七老八十,儿女成群的时候,才会略好一些…”

周老太医听了这话,胡子都抖了起来,急忙开口道:“殿下要这么说,还是亲自去回陛下的好,老夫这脑袋还想在脖子上多长几年。”

谢玉娇闻言,只扑哧一声,笑着将茶送了进来道:“老太医喝一口热茶,压压惊吧。”

周天昊转身瞧见谢玉娇从门口进来,脸上的笑容更甚,从她端着的茶盘里头拿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你怎么只让他压惊,我也害怕的很呢!”

谢玉娇便嗔笑道:“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要我了,我得去马路上讨饭。”

周天昊一说起话来没个正形,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谢玉娇便亲自送了茶给周老太医,又笑着道:“老太医你平平你,这样油嘴滑舌的人,便是去马路上讨饭,只怕也饿不死他的。”

可怜周老太医这一把年纪的人,还要忍受她们两个小年轻在这边你侬我侬的秀恩爱,顿时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的,便上下观察了谢玉娇一眼,开口道:“谢姑娘是癸水来了吧,怎么脸色这般差?之前老夫开的方子还在用吗?殿下的伤要等儿女成群才能好,姑娘可要加把劲啊…”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了。周天昊更是扑哧一声没忍住,将茶都险些喷了出来,直道:“姜还是老的辣的!”

谢玉娇见周天昊居然没向着自己,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的,丢下茶盘,一甩袖子就走了。

周老太医瞧着小姑娘生气走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顿时老脸一红,带着几分歉意道:“殿下…”

周天昊知道谢玉娇的脾气,不过就是耍小性子而已,只摆摆手道:“老太医放心好了,听说女子在癸水期间,这脾气也会比平常略大一些。”

谢玉娇从周天昊那边出来,只作势生气走了一小段路,反倒又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的担心,因为周老太医确实说准了,她这几天又来癸水了。但是掐指算了算,这次和上次来癸水,却只相隔了半个月不到。

虽然身体上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疲惫不堪,但脸色确实难看了一些,况且她也知道,这应该是月经失调的一种症状。谢玉娇叹了一口气,之前吃周来太医的药确实有点效果,她年纪还轻,当然不能讳疾忌医才行,况且将来必定也是要生儿育女的,这事情还当真不容耽误的很。

谢玉娇想到这里,便又折了回去,瞧见两人还在厅中闲聊,只往周天昊那边看了一眼,朝他抬了抬下巴道:“你先去里面呆一会儿。”

周天昊看着谢玉娇去而复返,倒是也好奇了几分,又见她把自己赶去房里,便越发疑惑了起来,心想她该不会是刚才真的生气了,如今过来跟周太医置气起来了吧?

谢玉娇见周天昊站在不动,只自己往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稍稍抬了抬眉头,小声道:“我找周太医看病,你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周天昊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笑着道:“你看你的病,我坐着不说话总行的。”

谢玉娇见他不走,也不奈何他了,便伸出了手腕,搁在小几上,周老太医就拿起了药枕,垫在腕下,为她洗洗诊治了起来。

约莫过了片刻之后,周老太医才松开了手指,脸上神色倒是有几分严肃,只开口道:“谢姑娘这是血热之症,水亏火旺,血海不宁,经血因而下行,皆因劳倦过度、思虑过极、损伤了脾气所致。”

周老太医摸完了脉搏,就已经完全清楚明白为什么谢玉娇这脾气有点大了。并不是她天生娇惯蛮横,而是身上带着病症了。早先他给她看的时候,症状还没这样严重,看来最近必定是又有心烦的事情了。

谢玉娇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太过不适的地方,不过就是冬日里比平常懒怠一些,她也没当什么大病,只是前一阵子安置灾民的事情太过伤脑经,累的几宿没好好睡,大约这病也是因那头起来的。

周天昊听了这话,顿时越发心疼了几分,怪不得只觉得她脸颊越来越瘦削了几分,原是这个缘故。

“老太医快开药吧,要养多久?”周天昊只忍不住问道。

周老太医见周天昊这般着急,也故意拿乔了起来,只开口道:“去岁吃了我那么多的药,原是好了很多,也不知道好好保养,又害了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医术不好,她既无心保养,殿下你又何必着急?这药老夫可不开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还真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起来,去岁周老太医的药一直吃到了秋末,确实是好的。可后面事情太多,又加上她自己觉得好了不少,就忘记了,之后又遇上了杨公子的死讯,她惊了一回,又病了起来,这病体未愈又张罗难民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调养,却没料到这病越发就严重了起来。

“你你…”周天昊瞪了周老太医一眼,却没想到他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顿时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只顿时换上了一副表情,陪笑道:“老太医,您说的对,这平常人家想请你还请不到呢,如今好容易你替人家调理身子,却遇上了拎不清的人,这身子没料理好,确实不应该。”周天昊一边说,一边用手肘顶了顶谢玉娇,见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就使劲跟她使眼色。

谢玉娇方才想了半日,也自知理亏,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略略看了周老太医一眼道:“老太医既然这么说,那晚辈也不好强人所难,我送老太医回去吧。”

周老太医闻言,顿时脸色都憋得通红的。得了,这姑娘的脾气,大约也只有殿下受的住了。

周天昊只略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未来的小娇妻,安抚一样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亲自送了周老太医出去,才没走到门口,又一脸为难的看着他道:“周太医,药方…”

周老太医只横了他一眼,喊了小厮背着自己的药箱,往门口走了几步,心道殿下这妻管严也是没得治了。末了到了大门口,他才转身道:“一会儿老夫配好了药派人送过来。”

第0112章

因为大姑奶奶和徐禹行的事情,徐氏和老姨奶奶忙的不可开交的。翻烂了黄历,没想到正月里头除了正月十六,最好的日子就是正月二十八了。掐指一算,正月十六只剩下了两三天了,如何能来得及?于是便定下了正月二十八。这样的话,正好也预留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在徐家好上上下下的准备一番。

虽然两人都是二进宫,在谢家宅自然不能伸张,但这城里头并没有几个熟识的人,且徐禹行原本就有几个聊得来的朋友,又有这谢家在城里的大小伙计,都是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所以这些人自然是要请一请的。

这日徐氏瞧见徐禹行从外面回来,只急急忙忙的就拦住了他道:“前两日让你写的名帖,你写出来了没有,若是写出来了,我也好让文墨先生写了帖子,一家家的去请了。”

徐禹行心中虽是有些羞涩,这件事情却不敢怠慢。说白了,这城里好些有钱有势的爷们纳妾,还要请了一竿亲戚朋友去凑个热闹,他又是正儿八经的续弦,若是不请了他们过来,将来问起来,又要被那些人一申饬半日,还不如一并请了的清净。

“名帖已经写好了,我已经给了二管家了,我家里人少,少不得借二管家用几日,姐姐倒是跟娇娇说一声的好。”

“这还用说什么,你只管用,她这几日正懒怠,倒是不想家里头的事情了。”谢玉娇因为身上不爽利,这几日懒怠的动,平常就在房中看看书,只有周天昊或是徐蕙如来找她的时候,才稍微能打起几分精神。

徐禹行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谢过了徐氏一番,这才又离去了。

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果真和谢玉娇想的一样,虽然北边打了败仗,可这南边的百姓照样还是要过日子,因此正月十五元宵的灯会还是照常进行的。徐禹行早先就把停在码头上的那画舫检查了一遍,今夜又雇了几个摇船的,打算让几个孩子好好的玩一玩。

众人一起用过了晚膳,见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秦淮河上的花灯正慢慢的亮起来,大家便都有了几分兴致。徐氏原本就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因不喜欢热闹,所以就在家待着谢朝宗,反倒推了大姑奶奶和他们一起玩去。大姑奶奶先是推说不肯,谢玉娇和徐蕙如便轮流请她,她又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只等着徐禹行发话道:“既然孩子们都想你去,那就一起去凑个热闹好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脸颊一片飞红,这才稍稍点了点头,小声道:“那我也跟着你们去瞧瞧?”

徐禹行便笑着道:“是应该瞧瞧,外头人多热闹,况且以后少不得有你应酬的时候。”

大姑奶奶见他这样说,已是把自己当成了媳妇,心中只觉得一阵暖意,便将宝珠安置好了,跟着她们几个人一起上了船。宝珍因为年纪大了,也想跟着去看花灯,徐蕙如便牵着她一起去了,只嘱咐她不准乱跑,要在画舫上好好的待着。

谢家的画舫这时候早已经停在了秦淮河边候着了,四周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画舫的中厅里面摆着美酒佳肴,众人依次落座。周天昊站在船舷上望了一眼,两岸不远处的地方,早已经是花灯的海洋,远远望去,灯光璀璨。

早些年就听说江南是个好地方,天高皇帝远,又是鱼米之乡,这金陵城的富人加起来都可以把京城给买下来。如今置身其中,越发觉得如此。谢家说起来不过就是当地的一个土地主,便有这番家财,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如今想一想,那些嫌弃土财主上不来台面的老牌功勋贵族,才是真正的囊中羞涩。

“你在外头傻站着干嘛?还不进来,这夜风可凉着呢!”谢玉娇见周天昊站在外面,脸上还带着几分和他性格所不符的沧桑之感,只忍不住开口问道。

周天昊便转过身来,脸上又带着平常惯有的笑容:“我是在感叹,我虽是个王爷,却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京城碧月湖上的风光再好,这样的一个画舫,却也是要一夜千金的,坐不起啊!”

谢玉娇见他这么说,只捂嘴笑了起来,索性起身走到他身边道:“你可真是…亏你还是个王爷,说出来都要笑死人了,难道这般世面都没见过?”

其实周天昊自然是见过的,不过那确实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两年大雍战乱,京城一直岌岌可危,因此这样的盛世他参加的少了很多,说起来,他还真是一个挺称职的好王爷。虽然花天酒地过了,可国难当头的时候,却也是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了。

周天昊转过身看了谢玉娇一眼,昏黄的花灯衬托的她的脸颊很柔和,远处传来悠扬的丝竹声,月光如水,照在秦淮河滟潋的河面上:“跟着娇娇见世面,不是一样的吗?这叫娶狗随狗了。”

谢玉娇闻言,只瞪了他一眼,恨恨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周天昊便急忙就噤声了,心中兀自纳闷,周老太医开的药明明说了是调节脾胃的,她怎么脾气还那么大呢!一定是药效不够到位,下次得找他改改药方。

两人正说着,船已经过了白鹭洲,进了秦淮河,河面上的画舫越发多了起来。只听见远处岸上传来了鼎沸的人声,众人便都一起从船厅里面走了出来,往岸上看去。

徐蕙如拉着宝珍,指着岸边的人对她道:“你看见那个摆小摊子的吗?只要猜中了灯谜,这花灯就是你的了!去年我们还得了一个最大的花灯呢,今年也不知道谁有这个运气,能拿到。”

周天昊听见这边小姨子说要花灯,顿时生了讨好小姨子的想法,反正只要把她们逗乐了,这谢玉娇必定会高兴,于是便跃跃欲试道:“你要喜欢,一会儿等船靠岸了,我去替你猜了来,想来这猜灯谜也并不能难道我吧?”

谢玉娇只横了周天昊一眼,心道你这牛皮可吹大发了,没准得爆了,这古代的读书人可不是咱现代素质教育出来的人能比的,就这灯谜你想猜得过古代人,只怕是难了。

谢玉娇有心看周天昊的笑话,便淡笑道:“你去试试吧,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最大的那一盏花灯弄回来,就算你厉害,不然的话,明儿就在家自己扎一个给我们玩。”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么说,隐隐也觉得有点不妙,怎么感觉她笑得阴恻恻的。他穿过来二十来年了,小时候也是受过当地土著教育的,且教他的先生还是帝师,能差到哪里去?难道连个灯谜也猜不着?

“行,你等着,要是我弄不回来,明天就一人给你们扎一个玩!”

宝珍听见有花灯玩,高兴的一个劲的拍手,谢玉娇便喊了船家靠岸,她、周天昊、徐蕙如一行。大姑奶奶和徐禹行带着宝珍一行,分头玩了起来。

周天昊有了目标,便领着她们两个直接就去找那个摆摊的摊主。没想到那摊主记性极好,竟然还认出了谢玉娇和徐蕙如两人,只笑着道:“两位姑娘今年还要来赢我家的灯王吗?”

谢玉娇便笑着道:“店家今年的题目可曾再难一些了?若是太简单了,可又要便宜了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