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恭点头,随即笑,“只要你能讨的出来。”

“那有什么难。”眼睛亮到塞了金子一般,纪川双手攥拳道:“我可以让六番队全都上交压岁钱!不对不对,是全东厂!不给的就单挑,扣他俸银!”

只要提到钱,她神采无敌。陆长恭关了窗,笑道:“以权谋私的副队长,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督主,不如你下条令吧!就说,凡是东厂的人就必须给纪川副队长压岁钱,不能少于三两,多了不限…”

一夜睡的格外舒坦,醒来时陆长恭已经不在房里了,青娘在整理她的衣服。

纪川翻身而起,赤着脚就奔到窗下,一把推开,天地间浑然的白晃的她眯眼,触目所及的一片素白,抬起头,雪落如飞絮漫天,她打了个寒颤,喜道:“真白!晃瞎我的眼了都!”

“我的小爷!您是想大病一场吗?”青娘慌忙过来来关上窗,替了衣服就往她身上裹,一壁念叨:“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心疼自个儿,您要是一病,督主又不能省心了…”抓起她冰冰凉的手塞在怀里暖着。

浑身顿时暖烘烘的,纪川瞧着青娘圆圆的脸道:“青娘,等我见到我哥就跟他说,让他娶你。”

青娘一愣,随后抿嘴笑,“您又拿我开心,我这样的下人怎么有人瞧得上。”

“怎么瞧不上!”纪川由她麻利的穿衣,一壁道:“我看就挺好,我娘亲说了,脸大的姑娘富态,你还会做菜!而且胖乎乎的睡起来舒服…”

青娘脸一红,垂下头,整个耳根都烧了起来,“您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家家的,多臊得慌。”

“有什么臊不臊的,喜欢就要大胆主动,就跟楼里的姑娘接客一样…”忽然想起陆长恭嘱咐过不准告诉别人自己在青楼待过,纪川忙住了嘴,小声对青娘道:“男人都喜欢这样。”

青娘惊诧的抬头瞧她,刚要问她怎么知道,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冷风绞着急躁躁的话语卷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穿好啊!”顾小楼一步抢进来,看纪川还在束发不由急道:“快点快的!”

青娘忙道:“六队长您…您好歹避讳一下…”

“避讳个头!她就算脱光了也没什么看头。”顾小楼狞笑,“没听队里都说,纪川副队长纯爷们吗?”

纪川不搭茬,一壁套上筒靴,一壁问:“要出队了吗?”

“出什么队啊,今天腊八,督主放了一天假。”顾小楼一脸的兴奋,“正好赶上这场雪,千叠山那儿举办猎狐大赛!这可是一年一度啊!队里的几乎都去凑热闹了,六弟他们也已经去了,就等你了!”

“猎狐大赛?”纪川抬头,“有奖金吗?”

顾小楼忍不住蹙眉,深恶痛绝的看她,“瞅你那点出息,你出了钱还能有点别的追求吗?”

纪川撇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啧的笑了,顾小楼催促道:“您能快点吗?去晚了别说奖金了,连狐狸毛都没了!”

听说有奖金,纪川利落的穿好鞋子,抗了大刀便随顾小楼往外跑。

青娘忙喊道:“您还没吃饭呢,今儿是腊八粥…”话未完,人影便一溜烟出了院子。

猎狐大赛最早是几个世家子弟在一块起哄闹着玩,图个热闹。后来朝华帝私访时参加了一场,之后便朝廷里便年年拿银子,大力提倡,渐渐的便成了每年大雪封山后必有的习俗。

千叠山周围都守了官兵,白狐已经放出。

纪川和顾小楼赶到时已经开始了,千山暮雪的山林里马鸣声不止,只瞧见各色的马匹人等穿梭在雪山里。

主台上破天荒的坐着老丞相,亲自主持。

顾小楼扯着纪川进去,便瞧见自个儿队里的人牵着马匹等在那,忙过去,“大勇!”

“队长!你们可算来了!”田勇将缰绳递给他们,急道:“再不来就赶不上了!”

顾小楼牵过马来,看着山林里的人影绰绰问道:“今年能手多吗?”

“多!”田勇朝主台上努了努嘴,“没看到老丞相都来了吗,我估摸着是有哪家大人物来了。”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撩平他!”顾小楼也不再多言,牵了一匹枣红马给纪川,却见她一脸纠结,不由惊诧道:“别跟爷说你不会骑马…”

纪川耸了耸肩,“不会骑马的又不止我一个。”

顾小楼一把掌捂在脑门,一句话讲不出来。

“那怎么办啊队长?”田勇急了,“总不能不骑马跑着去追狐狸吧!”

纪川凑过来问:“不能不骑马?”

“也不是…”田勇为难的挠了挠头,“没有硬规定说非骑马不行,但不骑马你怎么追狐狸啊?两条腿追四条腿?”

纪川乐了,“嘿,其实我跑的很快!比马还快!”

田勇登时无语。

顾小楼咬牙,翻身上马,伸手道:“上来!”

纪川一愣。

顾小楼撇开脸道:“算爷倒霉,既然带你来了就负责到底,我带你。”

纪川有些犹豫。

“快点啊!磨叽什么!”顾小楼不耐烦的吼她。

她索性问道:“那奖金算谁的?”

顾小楼恨不能咬死她,闭眼深呼吸道:“你的…”

“那行!”纪川心满意足的扯住他的手,一跃上马,田勇递上来弓箭,顾小楼接了一把,纪川摆手,“我不会,用刀就行。”解下大刀横在身前问道:“狐狸要活的死的?”

顾小楼扬鞭一抽,马蹄踏起飞雪疾驰而去,他喝道:“随你高兴!”猛一夹马腹,马鸣长奔,扬了马鞭朗声大笑,“孙子们!你顾爷爷来了!”

只是错眼间,马已经奔入山林。

白毛狐狸几乎与银雪融为一体,只瞧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闪而过,一众的人吆喝着追赶而去,马蹄声密集。

顾小楼带着纪川一路穿过人群,突围进去,远远的瞧见白点一闪而过,又瞧见前面追赶的两匹马上是止水和子桑,不由喜道:“老五老六把那只白毛畜生给爷堵过来!”

止水回头,瞧是他,扬了扬手中的弓箭,笑道:“四哥,你就请好吧!”猛地一掉马头,对子桑道:“老五,我左你右,包抄过去!”

子桑应了一声,回头对纪川梨涡一浅,“不要伤了皮毛。”

纪川点头,看着他们扬鞭而去,白茫茫的雪林之里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耐不住的躁动,呼啸而来的烈风,马蹄声,吆喝声,这里的一切都肆无忌惮。

她再耐不住,学了顾小楼的样子喝道:“孙子们!你纪爷爷来了!”

顾小楼在她身后笑的不可抑制,她一肘子捅在他肋骨,却也忍不住跌靠在他胸口大笑。

顾小楼胸口一热,心跳几乎一瞬静止。

纪川在前喊道:“顾小楼快追上去!快呀!”

慌忙反应过来,扬鞭追赶了过去。

止水和子桑两人将白狐堵了过来,却有一大干的人策马围过来,羽箭嗖嗖的射的满地皆是。

“奶奶的,看你顾爷爷的…”顾小楼拨出一支箭,刚要松了缰绳开弓上弦,纪川忽然喝道:“我来!”

拔了大刀一跃而起,同一瞬甩臂一挥,整个大刀呼啸脱手,一刀甩过去,纪川足尖一点马头,随后扑过去,喝道:“谁敢抢我砍了谁!”

门板大的鬼头大刀破风而去,惊的众人勒马后退,只听当的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大刀堪堪插着狐狸的前爪,只插入地。

也几乎是同一刹那一支羽箭直飞而来,和大刀一起,射中了狐狸的另一只前爪,钉在原地。

纪川一跃落在白毛狐狸跟前,瞧着那支箭,蹙眉回头,好巧不巧的撞上一双眼睛。

那人勒马在身后,鬓发之下的眉眼在千山暮雪之中衬得浓烈的艳,见到纪川先是一愣,而后唇角笑涡一深,“我道是谁有本事从我手下抢猎物,原来是小纪川啊。”

“舒曼殊?”纪川蹙眉,“狐狸是我先抓到的。”

“胡扯!”不远处有人打马而来,重黑的貂裘围领披风猎猎扬起,一顶同色的细绒帽子下,是玲珑剔透的小脸,眉睫重叠,扬鞭指着纪川道:“明明是舒曼殊先猎到的!”

顾小楼和止水子桑策马过来,看到那人慌忙下马,行礼,“微臣叩见圣上。”

端木微之不耐烦的摆了手,“起来起来,朕是私服而来,不必行礼。”

三人便起了身,听不远处马蹄哒哒而来,落目望过去,是一带白绒帽的少年,唇红齿白的一瞧便知是女扮男装。

“微之。”那人正是做男装的荣阳,打马过来,瞧着纪川惊喜道:“真巧啊,在这里也遇到你了。”

纪川面色一白,转身拔下大刀和羽箭,擒住白毛狐狸对顾小楼道:“我们去领赏银。”

荣阳面色一沉,随后又尴尬的笑道:“这只白狐不是曼殊猎到的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他先的?”纪川头也不回的闷声道,翻身上马瞧顾小楼,“走啊。”

顾小楼踯躅,为难的看了一眼端木微之。

果然他脸色极差,扬鞭指着纪川道:“真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个小小的东厂副队居然敢这么跟我阿姐讲话!”

“微之算了。”荣阳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牵强笑道:“阿川年纪小,讲话莽撞了些。”

“阿川也是你叫的!”纪川蹙眉恼道。

她这一声喝,让荣阳和端木微之都愣了住。

顾小楼忙上前解围,荣阳却敛下眉目,眼眶一瞬红了起来,泫然欲泣,“对不起,我以为…”

“纪川跪下!”端木微之怒火中烧的喝道。

纪川却恍若无闻。

他越发的恼怒,策马上前扬鞭就要抽过去,却被纪川一把攥住。

“大胆!”端木微之挣脱不开,怒道:“还不给朕松开!”

“纪川!”顾小楼和舒曼殊几乎同时开口,顾小楼瞧了一眼舒曼殊上前低声道:“快下来谢罪。”

纪川不满,“凭什么,我又没做错…”

“圣上。”舒曼殊慢悠悠的打马过来,“狐狸确实是纪川先猎到的。”

“你闭嘴!”端木微之喝止,黑魅魅的眼睛瞪着纪川,“不要以为陆长恭护着你,朕就不敢杀了你!”抬手一巴掌挥过去。

纪川一把扣住。

“放手!”端木微之气的咬牙,死力的往后挣,抬脚踹在她坐下的马头上,马吃痛受惊,长鸣一声,人立而起。

纪川顿时慌了神色,松手一把抱住马脖子。

黑马暴怒不安,嘶鸣不止的乱奔而起,撞在树干上,枝杈上,想要将纪川甩下去。

顾小楼大惊,上前要拦住狂躁的马,它忽然四蹄翻飞,在山林里穿梭而去,紧忙追了几步,大喝:“老五老六快追!她不会骑马!”

止水和子桑猛地回神,刚要打马追出去,身侧的舒曼殊猛地扬鞭一抽,直追而去。

第21章二十

这触目所及的皆是一片茫茫的白,烈马像疯了一般奔窜在山林里,沿途的猎狐子弟吓得勒马躲闪,越发惊的烈马乱撞。

纪川一手噙着白狐,一手死抱住马脖子不敢松半分,只听得风声,人声在耳侧呼啸而过。

身后似乎有人在追赶,远远的冲她喊,“纪川抓紧缰绳!”

不敢回头看,却隐约听出是舒曼殊,纪川有点发懵,松开手要去摸缰绳,烈马忽然跳窜转入山涧小径,枝杈刮过眼角,扯着她的发带呼啸而过,她只觉眼角一痛,堪堪抓住马鬃,险些被甩下去。

“混蛋!你不要命了!扔了狐狸!”舒曼殊在马后咬牙切齿,猛地一夹马腹吼道:“抓紧缰绳!”

纪川眼角湿热一片,流在眼睛里,生涩发疼,染的看四处都是一片殷红,她在袖子上抹了一把,勉强抬眼看,山涧右侧是崖壁,左侧是不见底的深渊,在前是白晃晃的一片,像是一片结冰的湖,之上落了一小层薄薄的积雪,四处再无其它路。

“你别乱动!”山涧积雪路滑,马蹄踏过一阵碎石滚落,没有落地声,舒曼殊不能往前超,看着纪川在马上四处打量,怒火中烧,“妈的!”马鞭猛地一甩,单手按住马头,一跃而起。

马蹄在踏入结冰的湖泊中的一瞬间,舒曼殊落在纪川身后,一把扯住缰绳,却在勒住马头之时顿了一顿,只一顿,马蹄一踏而下。

百里结冰,咔的一声龟裂开来,纪川在掉进湖里的刹那间扯住舒曼殊的袖子,却在那一刻要死不死的听到“嘶啦”一声…

她扯着那节断掉的袖子掉入湖中,只觉得冰碴一瞬包裹住她,浑身上下顿时没有了知觉,心肺彻寒,直坠而下。

“纪川!”舒曼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出来。

一口冰水呛在喉咙里,纪川伏在雪地里咳得瑟瑟发抖,在水里只落下的一瞬觉得冷,上岸那一瞬寒风凛冽像冰刀似地切肤入骨,竟是比在水里还要冷上千百倍。

她冻的嘴唇都发紫,舒曼殊扶着她,伸手去扯她满是冰碴的衣服,纪川一把打开,抖的讲不出话。

舒曼殊脱下披风,一壁道:“你必须把衣服脱了,不然你会直接冻死!”单手扣住纪川的手腕,顾不得她反抗嘶啦一声就将衣服撕了开,瘦骨伶仃的肩膀露了出来。

“舒曼殊!”纪川双手被扣,早就冷的没有气力,眼看舒曼殊要将她剥得精光,急的张口便要啃在他的手背。

舒曼殊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颚,极双的眼睑一眯,低声道:“还想咬我吗?”唇角的笑涡深深浅浅,似笑非笑,“你怕什么?都是男人脱光了又有什么?难道…”话尾意犹未尽的兜转,探手去解她的腰带。

纪川浑身上下结了冰一样僵硬,抖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咬的牙齿咯咯作响,道:“舒曼殊…你敢…我就咬死你…”

笑涡一深,舒曼殊猛一用力便扯开她的腰带,在拉开她衣襟的一瞬间,身后忽有人喝道:“舒大人!”

他一惊回头,便见陆长恭急勒马在眼前,翻身而下一把推开他,同一时间扯下披风罩在纪川身上。

动作快的让人措手不及,将将反应过来,他已经将纪川裹了严实,抱在怀里。

“陆督主…”舒曼殊满脸的不爽,却冷笑:“真是好快的身手啊…”

陆长恭一张脸寒到极致,连平日里客气的恭维都没有,抱着纪川转身便走。

不远处是赶来的顾小楼,止水和子桑,瞧见纪川嘴唇发紫,蓬头散发的湿了一身,眼角处还一珠珠的渗着血,脸色都吓的发白。

“你…你没事吧?”顾小楼小心翼翼跟在旁侧。

陆长恭一瞬蹙眉,低喝道:“找辆马车和棉衣,立刻。”

顾小楼慌忙应了一声,撒腿便跑。余下的止水和子桑看陆长恭阴沉的脸,也跟着转身跑走。

山林里寒鸦掠过皑皑的白雪,纪川睫毛上都结了细小的冰霜,抬眼看陆长恭,小心翼翼道:“督主…舒曼殊什么都没看到,他…他没看出我是女的…”

陆长恭没应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真的…”纪川怕他不信,忙又道:“他真的没发现…”

陆长恭一眼瞪下来,低喝道:“离他远点!”

纪川被吼的一瞬呆了住,督主似乎很生气…第一次见他这么吼人,纪川抿了嘴点头,不敢再出一声。

忽听他冷声道:“如果还想在东厂安稳的待下去,就离他远一点。”

纪川一愣,抬眼看他,却在他幽深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

一路疾走出山涧,陆长恭搭眼瞧见不远处正往这边赶来的马车,大步迎上去拦下。

车夫慌慌止了马,还没等开口问,陆长恭便将纪川塞入马车随后一跃而上。

车内的两人愣了住,陆长恭也微微一愣,车内的不是别人,正是赶来的端木微之和荣阳。

只是一愣,陆长恭随后便道:“下去。”

端木微之反应不过。

他抬眼蹙眉,重了语气又道:“下去。”

荣阳扯了扯端木微之,他一瞬发怒,“陆长恭你好大的胆子!”扬手便要扇过来。

“微之,不要逼我动火。”他一眼望过来,眉蹙深深,幽暗的眸子一瞬压过来,让端木微之一懵,扬过去的手顿在半空,怎么都落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