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之,不要闹的太过,你该很清楚我的底线在哪里,也该很清楚,我纵容你胡闹并非是因为你是皇帝。”陆长恭语气极冷,不动声色的冷,“别往了是谁将你送上这个位置,你如今还奈何不了我。”

那话就像刀子,直抵心肺,端木微之白着脸,抿的唇线死紧,一句话都将不出来。

陆长恭一眼扫到荣阳,“留下披风,人下去。”

神色一沉,荣阳看了一眼端木微之,瞧他闷声不吭的摸样,脸色青白咬着嘴唇,将披风解下,挑帘而出。

端木微之紧随而下,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阿姐当心着…”

“拿开!”荣阳闪身避开,冷笑道:“圣上您是千金之躯,荣阳怎么担待的起。”猛地回头,一双眼睛再没有的厌恶,瞧着他恼到极点,“我从未想过在你身边也要受这样气,你不是皇帝吗?你不是权倾天下吗?你不是说过再不让我受半分委屈吗?这天下我再没有见过像你这般窝囊的了!”

荣阳转身离开,他离在雪林里,提着手中的披风追上去,“阿姐…”

她连头都未回,紧着脚步奔在山林间。

端木微之就愣在了原地,将手中的披风恨不能攥碎成灰,他是皇帝,权倾天下,万万人之上…可马车从身边驶过时,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深至脚踝的大雪里,不可抑制的发抖。

陆长恭说的对,这个位置本不该是他的。

荣阳说的也对,他是这天下最窝囊的人,除了发脾气什么都做不了,连最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了。

这雪忽然大了起来,落在衣襟里透骨的凉,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至双脚冻的发麻,踉跄倒在没有边际的雪林里。

一直立在他身后的舒曼殊伸手扶住他。

他抬起头来,看着舒曼殊笑了,笑的不可抑制浑身颤抖,“很可笑吧…朕很好笑吧…多好笑的笑话!”

舒曼殊单手扶起他,淡声道:“圣上,你该回宫了。”

“我不回去!”端木微之死命的挣扎,眼圈都发红,却噙着泪水,一滴都不落,“回去能做什么!还不是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来摆去!”

舒曼殊突然松手,他猛地栽倒在雪地里,冷雪覆了满面,“冷静了吗?”舒曼殊蹲下身看他,“你做傀儡这么多年,还没有习惯吗?”

端木微之眉睫一颤,再不动弹。

舒曼殊扶起他,叹气道:“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如今我都来了,你还在怕什么?”

一瞬睁圆了眼睛,端木微之一瞬不眨的看他,睫毛扑动,是啊,他费尽心思在一品楼等了那么久,如今舒曼殊顺利进京,就在他手边,他还怕什么…

“更何况…”舒曼殊眉眼轻敛的笑,“我的摇光小帝姬就快要到京了,你知道怎么做的。”对他伸手,“用我送你回宫吗?”

端木微之翻身而起,将披风撂在一旁,“不用,朕自己回去。”挥手招来不远处的随从,牵马过来,上马后,又回头对舒曼殊道:“你会帮朕的,对吗?”

舒曼殊撩袍,单膝跪地,“虽不能誓死相随,但我愿倾全力,辅佐你。”抬头看他,笑涡一深,“只要你给我举世荣华。”

端木微之极满意的笑道:“朕就算分你半壁江山又何妨。”抬手扬鞭策马,哒哒而去。

看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山林里,舒曼殊才起身,身后有人闪上前来,恭声道:“已经接进京了。”

他弹了弹袖口的细雪,不回头道:“今夜我就要见到他。”

“是。”

房中的炉火旺的人发汗,荜拨荜拨的响个不停。

纪川裹着棉被坐在塌上,看着陆长恭忙忙碌碌的添置炭火,一声都不敢吭。

直至青娘熬好姜汤,推门而入,她才松了一口气。

端了姜汤过来,陆长恭却接过,“我来。”青娘递过去,他又道:“你出去吧,再熬些腊八粥端来。”

青娘应了一声,看纪川挤眉弄眼的摸样,最终还是为难的俯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瞬间又静了下来,纪川想接过姜汤自己喝,却在看到陆长恭的脸色,将喉头的话吞了回去,难得温顺的一口一口喝掉姜汤。

陆长恭至始至终也未讲一句话,直至姜汤喝完,他放在锦凳上,咯噔的一声之后,才开口道:“阿川…”

“我错了督主…”纪川很果断的认错,从善如流。

陆长恭却是一愣,“你错了?”

纪川不敢抬头看他,闷头闷声的道:“我给你丢人了,惹麻烦了,闯祸了,下次遇到皇帝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想了想又忙补道:“再遇到舒曼殊我也绕着走,还有骑马我也会去学…”再想也没有什么了,抬头小心翼翼的问:“能商量一下,只体罚,不扣俸银吗…”

陆长恭撑了额头,在掌心里笑出了声,没奈何的看着她道:“既然你知道后果,为什么还是要乐此不疲的犯错呢?”

“不能赖我!”纪川不服,坐直了身子气道:“今天真不赖我!我本来没想招他的,可是他偏说狐狸是舒曼殊先抓到的,胡说八道!顾小楼可以证明,明明就是…”

“行了行了。”陆长恭摆手止了她的慷慨陈词,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你若是乖乖听话,就不是纪川了。”

烛火煌煌下,他面色好了不少,纪川一脸奉承的笑道:“督主,您不生气了?”

陆长恭不答她,起身在柜子里取出一件簇新的小袄,“试试合不合身。”

纪川接过,三下五除二的套上,喜道:“我以为一个月就两套衣服!”

“是两套。”陆长恭过来细细替她穿好,不抬眼笑道:“这个从你俸银里扣。”

“督主…”纪川心肝一抽,随后又敛下眉眼看他,沉默了半天,忽然没头没脑的抿嘴笑道:“就算你不给我银子,我也乐意待在这。”

手指一顿,陆长恭抬头看她。

她忙认真道:“我是说真的。”

话痨的说一下,其实纪川的原型是游戏剑网三里面的藏剑小萝莉…有人看出来了吗?

抗了一把大刀的暴力萝莉什么的最过瘾了~我沉迷了很久,深恶痛绝,最后一咬牙一狠心,为了戒网游有了这么个暴力萝莉过瘾…

囧,改天找张图来给你们看…

第22章二十一

真像。

她望过来的眼睛晶晶亮亮,通透的纯粹的,毫无遮掩的,像是…星辰,或者浸在水里的葡萄,望着你时,悲喜全在眼里。

陆长恭伸手遮住她的眼睛,呼吸在肺腑乱了节奏,极轻极轻的道:“对不起…我所欠的,只有慢慢还给你…”

“督主?”纪川不明所以。

他在下一秒松开手,声音发哑,笑道:“我去看看粥熬好了吗。”转身便要出去,开门时却刚巧有人叩门。

“督主。”门外站着的是侦缉队的小胡子蔡关,他略微躬身,道:“舒曼殊离开了舒府,往千叠山去了。”

陆长恭点头。

“要派一队人赶去吗?”蔡关又问。

陆长恭眉头略紧,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身后纪川忽道:“督主我去。”回过头,瞧见纪川手忙脚乱的穿上筒靴过来。

“派我去吧。”纪川提好靴子,一壁道:“就当是将功补过。”

陆长恭略微沉默,随后便道:“好,你和蔡关两个人去,不要打草惊蛇,看看舒曼殊到底想要做什么。”

“好。”纪川干脆应了一声。

蔡关却迟疑,“督主,既然只是侦缉,不如…我一个人去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纪川一脚踹他出门,回头冲陆长恭摆手,“督主我们去了。”

陆长恭点头,瞧着他们转过回廊,消失在拱门之外,松出一口气,他要纪川和舒曼殊站在对立的位置,永远。

纪川和蔡关赶到千叠山之时,四处一片死寂,什么马车什么舒曼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蔡关留在此处监视舒曼殊的另一名队士,迎了出来,“队长。”

“人呢?”蔡关拧了眉头,“让你跟的人呢?”

队士单膝跪地,吞吐道:“我跟着那辆马车到这里,就…不见了…”

“不见了?!”蔡关一把攥起他的衣襟,从牙缝里一字字挤道:“妈的,你居然把人跟丢了!”

“队长…”

蔡关松手甩开他,看着纪川低首道:“副队…现在怎么办?”

纪川扫了他身后那人一眼,又看他,耸肩道:“能怎么办?分头找人,找不到砍了他带回去向督主交代。”

那人一惊,忙看蔡关,“队长…”

“闭嘴!”蔡关一脚踹开他,对纪川干笑,“副队,这不至于吧…”

纪川厌烦的摆手,“找人!”将大刀束紧,转身掠入山林。

林中积雪未消,晃在清白的月色下,细细的银光一片。蔡关带着他的人沿着山林里的马车痕迹寻过去,却发现密密匝匝越寻越混乱。

纪川索性顺着他们相反的方向,一路过去,在一处岔道停了住。

山涧极不容易被发现的小径,一侧的崖壁一侧是深渊,狭窄路滑。她记得白日里被烈马撞进来的就是这条小径,最前面是个山谷,有一片湖泊。

她略微迟疑,窜入了山涧。

有一星星的火光一闪而灭,她听到火焰浇灭在积雪上的滋啦声。

有人轻笑,“何必这么紧张,我已经让人驾车引开他们了,再者便是他陆长恭发现了又如何?”

是舒曼殊的声音,纪川停在山口,小心翼翼往里瞧,果然湖泊旁的雪地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舒曼殊,一个罩着重黑大斗篷,背对相立,看不清楚。

那黑斗篷的人捻灭脚边的火折子,口鼻掩在在围帽之下,闷声闷气道:“还是小心些好,我现在不方便跟他硬对。”

纪川一愣,那声音发哑,尾音一丝丝的高挑尖锐,是隐约的熟悉,却又听不真切。

“曼殊公子。”那人微微闷咳,押着口鼻道:“你这么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舒曼殊轻笑,将脚边的火折子踢入结冰的湖中,在冰面上咚的轻响,“倒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什么事?”

舒曼殊转过眼来,看那人,眉眼含笑正对着纪川,他道:“关于纪萤。”

枝杈上的积雪扑的落下来。

纪川慌忙缩回,胸口咚咚震响。

山谷里一时静了下来,她听到一声声闷咳,压在心肺里,听到那人哑着喉咙问:“曼殊公子想知道些什么?”

“全部。”舒曼殊语调评述,“纪萤到底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你是否真的确定她来了京都?这些我全都要知道。”

那人总是有一声没一声的闷咳,在寂静的山谷之中异常突兀,“曼殊公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这你不必管。”舒曼殊蹙眉道:“你只需告诉我,纪萤是不是真的来了京都?”

“是。”

“那她可会武功?”

那人掩口咳了两声,才道:“原先我以为她只是一身的蛮力,并不会什么武功,却不知那小蹄子从哪里偷学来的…几乎要了我的命。”

“她使什么兵器?”舒曼殊急问。

那人略微沉思,随后道:“她重伤我时,用的是刀。”

舒曼殊一瞬缄口。

那人忙又问道:“曼殊公子可是有那小蹄子的下落了?”

舒曼殊没有答话,反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纪萤会来京都?”

他似乎冷笑,在喉咙里干干的一声响,“那小蹄子会来京都找一个人,一定会来。”

“哦?”舒曼殊诧异,“是谁?”

那人开口,刚要讲话,忽听身后一声细响,一瞬回头。

纪川紧贴着崖壁,每一寸的呼吸都慌乱的战栗,她听到舒曼殊疑惑的叫那人,“怎么了?安公公。”

她在那一刹那呼吸骤止,脑袋一片空白,转身便跑,碰的山涧积雪款落。

扑扑。

舒曼殊眉心一蹙,猛地掠身而起,蹬蹬几个跳跃追到她身后,一把扣住她背后的大刀。

纪川惊慌失措的回头,雪色之下,脸色苍白如死。

“纪川?”舒曼殊一愣。

只是愣怔间,纪川已经解下大刀,抽身而逃。

他想追,人影已经跌跌撞撞的转出山涧,只余下手中的一把大刀,当的插在雪地中。

“是什么人?”身后那人裹紧黑斗篷追了出来,看着他手中的鬼头大刀,诧异道:“刽子手?”

舒曼殊看着雪地里一排凌乱的小脚印,勾了唇角的笑涡,“我想我很快就可以确定了…”

她要逃。

她像疯了一样狂奔回东厂,在西院,在房后,将她所有的东西都打包起来,又慌慌的奔去东院厢房,几乎是跌撞的扑进屋子。

惊的青娘一愣,陆长恭不在,只有她一人在收拾衣服,纪川脸色煞白的冲进来,什么都不言不语,直接扑到床下,翻出她藏好的几包银子,太过慌乱,起身膝盖撞在床帮上,咚的一声闷响,痛的她一个踉跄。

“副队长!”青娘赶忙过来扶她,一壁替她揉着膝盖,一壁问道:“您这是怎么了?这么急着找银子做什么?”

纪川顾不得答她,伸手推开她,拖着几袋银子,一瘸一瘸的往外走,当到门口堪堪撞上要入门的陆长恭。

陆长恭伸手扶住她,看她脸色白的吓人,手中又提着几袋银子,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了?我听蔡关说,你急急忙忙的回来了,脸色这么差。”

“督主…”纪川鼻尖额头冒了细密的冷汗,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跳脱而出,她像是惊弓之鸟,慌乱的不知所措。

陆长恭揭袖子,擦掉她满脸的冷汗,淡声问:“出什么事了?恩?”

纪川噗通跪下,眉睫都颤的慌乱道:“我要走了…督主,我不能留在这儿了,我要逃…督主,他来了,他来抓我了…”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子滚了下来。

砸在地上,让陆长恭一瞬发愣。

她跪在地上,细白的手指攥的死紧,一阵阵战栗,居然落了眼泪。她来东厂那么久,大伤小伤经历了那么多,从未见过她掉过眼泪。

连死都不怕,如今她跪在眼前,惊慌失措,怕的哭了。有什么比死还可怕?

陆长恭蹲下身子,捧起她的脸,低声问:“谁来了?阿川,告诉我谁来了你怕成这样?”

纪川慌乱的抬眼,看着陆长恭,拼命的摇头,摇的眼眶里的眼泪止不住的滚出下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川。”陆长恭扶住她的脖颈,逼她直视自己,“这里是东厂,你很安全,没有人可以伤到你,告诉我谁来了?”

纪川看着那双沉沉静静的眼睛,一点点平缓下来,眉睫颤抖如蝶翼,“安公公…他…他来了。”

陆长恭眉间细微一蹙,下一瞬又松开,伸手抱住她,轻缓的拍着她战栗的后背,道:“阿川,你既然入了东厂,这条命就是我的,没有人可以拿走。”伸手去拿她手中的包裹,她却依旧攥的死紧。

陆长恭轻笑,“你要逃去哪里?哪里可以逃的掉他?再者…你不是想见从善公子吗?就这么走了?”

纪川一愣。

擦干净她的脸,陆长恭示意她放手,“你忘了,入东厂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服从与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