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殊打马一路向南,向南,在出了京都地界,纪川忽然在怀里极小声极小声的哭了。

——“喜欢就是你看到那个人,心就会躁动不安,像是捉一只蝴蝶,这样包在掌心里,它会噗哒噗哒地拍打翅膀…慌乱的没有章法,难以自制。”

——“阿川,有句话我一直想要同你讲…虽非娇生却也想要惯养。”

虽非娇生,却也想要惯养…

陆长恭,陆霜陆生白,今日纪川死在京都城下,这天下,再没有纪川…

元光九年,岁末。

呃…如果作者那混蛋说,本故事完…会死的很快吧…方便面卫生纸什么的都会调换位置,估计还会掉茅坑吧…

其实虐到这儿,作者脸皮已经很厚了,心里奔驰的神兽六倍速,还一边碎碎念——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啊!

我是开玩笑的,缓解一下气氛,都不要和作者这个二皮脸一般见识,这仅仅是一个大转折,或者可以说是上一半告一段落,纪川,陆长恭,东厂里的弟兄们,江湖还会再见。

虽然被朋友吐槽,看完这一章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心里奔腾的真气——卧槽!(是一个字?)

但还是要捂着脸羞射的说,转折是为了更好的相遇~你们信咩?

你们可以猜猜后半部会是怎样卧槽的剧情~可以猜猜会是怎样的相遇~猜对没有奖~

最后罗嗦的PS一下,到这里已经十万字了,这篇文不会太长,已经差不多走了一半了,谢谢大家陪我走了这一半,愉快的不愉快的都非常感谢,也请继续听我讲故事,好的坏的都请多多包容,我就是个吃货,时不时抽搐一下,说错的话什么的,都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背地里骂一句吃货什么的,不要指着我鼻子吐槽哈。

求温油,求虎摸,我是个温油的吃货。

其实你们看出来了吧…我就是为了凑字数…

重雪

第35章一

元光十一年,腊月初八。

今年这场雪似乎下的格外大,三两日三两日的停停落落,到这日竟快要齐膝深了,连带着东厂里的腊梅都压的一枝枝斜垂。

陆长恭醒的早,天未透亮便入宫早朝。

圣上近一年多缠绵病榻,身子一直都不大康泰,朝中大小事多是太后和陆督主在料理。

他一早入朝,下了朝直接被太后召到了栖凤殿。

殿中点了麝香,金瑞兽的小口中,吞吐线线,太后拥着狐裘小毯在侧塌上摆弄一束腊梅,瞧见他进来,笑道:“哀家听说东厂里的梅树今年未开花便枯了,想你爱这腊梅,便特意差人在园子里剪了几支来,给你带回去。”将腊梅在美人尖瓷瓶里插好,左右瞧过,“喏,你瞧开的多好。”

蕊黄的小花一粒粒挤得热闹,他立在旁侧都能嗅到麝香之下清幽的腊梅花香,上前抱过来,他道了一声谢,又问:“太后可还有事?”一副子不愿久留的意思。

太后拢了鬓发笑,“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起还在家中时,这个节令总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吃腊八粥,如今一个人,想同你说说话而已。”有些苦笑的意味,“你也知道,微之打从两年前闹那一场大病来,身子愈发不济,遇不得寒,也不好陪哀家走动。”

陆长恭没讲话。

太后差宫娥布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又烫了一小壶果酒,对他举了举杯子道:“不陪哀家吃一杯?”

陆长恭略一敛身,“不了,还有些事急着回去,就先告退了。”

转身要走,太后在后叹气道:“你我之间,非如此不可?”

他顿了脚,却不回头,怀中的一瓶腊梅冷香幽幽,“是你非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吗?”

身后便没有声音了。

片刻之后有清酒叮咚的声响,太后将杯盏在鼻翼之下轻嗅,道:“哀家今日是有事同你商量。”

陆长恭轻笑,转身回头,“太后是想说圣上的婚事吧?”

将果酒饮尽,太后放下杯盏,瞧他,“是了,圣上过了今年便十六了,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贴己的人了,再者也借着喜事冲冲病气。”

陆长恭不讲话,等她继续。

“正巧,这岁末小晔国入京朝贺,同来的还有夜灵公主,哀家也瞧了几家不错女儿,待到除夕一同入宫来热闹热闹,给圣上看看。”太后问,眉眼微醺的看他,“长恭可有合适的人选?”

陆长恭也笑了,道:“太后心里不是早有人选了吗?”

相视而笑,彼此都心照不宣。

其实两年前舒曼殊和摇光帝姬进京,并非端木微之一人的意思,和亲之意,太后也有心思,只是未想到最后会闹的无法收拾,摇光帝姬又毁了容貌,只得搁置了。如今又是小晔国的夜灵公主,不用讲明便猜得透是怎样的心思。

酒香,麝香,腊梅花香,混沌在一起。太后漫笑,道:“哀家只是想趁着热闹热闹,估计就是这一两天便要到了吧。”片刻后又想起什么道:“对了,这次一同来的还有南夷的摇光帝姬和舒曼殊…”

陆长恭眉间微动,太后漫声道:“可惜了摇光帝姬,不然她倒是再合适不过。”眉头微挑,“你说呢?”

陆长恭不动神色,淡淡道:“太后若无事,长恭便先告退了。”

太后点了点头,在他转身之际又补道:“长恭,想知道她会不会来吗?”

脚步骤的一顿,陆长恭在大殿之中忽然笑了,不转身不回头,道:“太后的眼线不是已经禀报过,她早就成了废人不能动弹了吗?若是她会来,您怎么会留下她的命?”迈步出了大殿。

幕天席地的大雪飘飘洒洒。

有宫娥上前递过斗篷,陆长恭抬手将腊梅扔在细雪融融的地上,啪的一声碎响。

积雪满堆,街道上清扫不过,厚厚的积雪不易行车,陆长恭索性接了伞步行回东厂。

一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却没有多少行人,只到了千叠山附近,人满为患,远远瞧去密密匝匝的轻裘布衣围在猎场之外。

忽然记得今日是猎狐大赛,昨日夜里还听止水讲起了,要同小楼一起来,可惜他在两年前就不再参加了。

想来,止水是在吧?

陆长恭撑伞立在人群之外,不知怎么的,很想进去看看。

大雪的千叠山之中,处处是掠过的马匹,他就撑伞站在围场之外,想是在看,眼神却又飘的远。

那些追逐,争斗,笑语扬扬,远了近了都听不真切,身侧有人碎语断断续续的传来。

“今年还不如去年了,都是一群脓包,没什么看头。”

“可不是,比去年还差,一年不如一年喽…”

“要我说最好看的就是前年那一届了,听说来圣上都来了!还有东厂的人,那个背大刀是叫什么来着?”

“谁记得,早忘了…”

吵吵杂杂的再听不清,陆长恭一时间寡然无趣,收伞便要离开,不远处忽然哄乱的挤成一团,有人娇喝了一声:“让开!”

一匹马横冲入人群,马上一娇娇俏俏的少年扬手一鞭,啪的一声落在周遭,也不顾踩踏直闯入围场。

兵卫要拦,他抬手又是一鞭,抽的迎上来的兵卫惨呼四散,驱马冲了进去,一阵的慌乱。

围场之中原本是止水满占了上风,眼瞧着就要将狐狸猎到手,开弓刚要一箭,冲进围场的那人却扬手一鞭抽落他的箭。

止水骤然回头蹙眉,便见那人风一般的掠过身边,拔出腰间的长刀,扬在手中笑道:“给你爷爷我让开!狐狸是我的!谁敢跟我抢我砍死谁!”

陆长恭在围场外忽然愣了住,扔了手中伞,转身便要入围场,人群中却有一人比他要快。

踩在众人肩膀上,一掠入了围场,夺下一匹马,直追过去。

止水听见马蹄声回头,惊诧道:“四哥?!”

顾小楼顾不得理他,猛地一夹马腹,冲到那人跟前,一把夺过他的缰绳,马匹一声长鸣,惊的马上的少年慌张抱住马脖子,怒火腾升,刚要回身给顾小楼一刀,便听他焦切切的喊了一声,“纪川!”

那少年一愣,在马背上坐稳,抬头看他,蹙眉道:“谁是纪川?”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拜托看清楚了再叫!我叫夜灵,不叫什么川!”

顾小楼一愣,胸腔里呼啸的情绪一点点湮灭,不是她…眼前人虽然也是个女子,却要比纪川黑一些,眉目张扬一些,眼睛里的飞扬拨扈也是纪川没有的。

不是她。

陆长恭顿步在围场之中,却莫名的心头乱跳,手指触在胸口,突突的没有章法,猛地回头四顾,人群中,雪原中,那么多的人…她好像就在这里,看着他。

他茫然四顾,顾小楼却还在愣怔间,身后的止水忽道:“狐狸!”

一阵冷风掠过,只见人影一闪,白毛狐狸吱的惨叫一声,被一人擒在了手中。

“狐狸是我的!”夜灵大怒,扬手一鞭抽过去,喝道:“把狐狸留下!”

那人一手擒狐狸,一手攥住抽到脸前的鞭子,猛地一扯,夜灵未挣脱半下便被扯下了马,扑身跌在雪地里,发箍碰落,头发散了一肩一面。

顿时怒不可遏,夜灵翻身而起,抓起长刀便向那人砍去。

那人却不与她纠缠,擒着白毛狐狸,闪身躲开,策马直奔向围场边缘的一辆马车,下马,在车外恭敬道:“姑娘,狐狸已经抓到。”

车内人还没有应声,夜灵便披头散发的追了过来,提刀怒喝:“哪里来的野小子!敢抢姑奶奶的狐狸!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人却视若无睹。

夜灵气的咬牙,挑眉道:“我乃小晔国夜灵…”

车帘婆娑被挑了开,幽幽暗暗的车内,探出一张面,狐裘围帽裹的严实只瞧见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发光,“不要跟我抢。”

夜灵莫名的被噎的一呆,下一瞬却不服气的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有本事自己去擒这白毛畜生,使唤下人也不嫌臊得慌。”

车内的眼睛依旧安安静静,“你说你是谁?”

夜灵眉眼挑的高,毫不遮掩的飞扬,“小晔国的闻人夜灵,没听过吗?”

“哦?原来你就是夜灵公主?”车内人若有所思的道。

闻人夜灵哼的冷笑,挑了挑下巴道:“还不将狐狸快点还我。”

“暮雪。”车内人探出一只素白的手,白的通透,几乎可见细细的青紫血脉。

随侍将狐狸递给车内人,帘幔窸窣放下。

闻人夜灵蹙了眉,听车内吱的一声叫,再没有声,片刻车内人道:“还给你。”

帘幔挑开,车内抛出一物,夜灵伸手去接,接到的一瞬却惊的叫出声,啪嗒就落了手中的事物,盯着满手的猩红脸色煞白。

掉在雪地中的,是一只开膛破肚的狐狸,白毛之上是腾着热气的鲜红,红的刺眼,在雪地上兀自抽搐。

“说了不要跟我抢。”车内人漫不经心的道:“暮雪,我们回去。”

暮雪应是,跃上马车,扬鞭要走,顾小楼却打马过来,拦在了车前。

“姑娘,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歹毒了?”顾小楼扫着脸色苍白的夜灵,又瞧马车。

重紫的暗纹帘幔,流苏轻摆,车内声音答的不带情绪,“我予人歹毒,总好过别人予我歹毒。”

顾小楼呵的笑出了声,“这是什么狗屁歪理?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车内有轻笑声,片刻之后似乎对顾小楼讲,却又像自语道:“你还是这么爱教育人。”

顾小楼一愕,身后有人道:“姑娘!可否…出来一见?”

转过头是陆长恭,眉目紧蹙的过来。

车内忽然没了声音,陆长恭又道一声:“姑娘?”

帘幔安安静静的摆动,车内人顿了许久开口道:“暮雪,还不走?”

暮雪忙应一声,扬手一鞭子抽在顾小楼坐下的马腿上,坐骑吃痛,嘶鸣着乱跳,他又一鞭策马,也不顾陆长恭在马前,直撞过去。

陆长恭却不躲闪,亏得闻人夜灵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扯了过来,堪堪避开马蹄。

“你不要命了?!”闻人夜灵惊怒不已,“大巽人都是疯子吗?”

陆长恭不答话,止水和顾小楼却已经赶了过来,翻身下马来扶他,他瞧着那马车驶出围场,渐行渐远,眉头紧蹙道:“回东厂,快!”再不耽搁,翻身上马。

三人打马而去,余下夜灵愣怔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围场外一人奔过来,焦焦道:“公主!公主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闻人夜灵将长刀丢给小丫头,擦了擦手,不耐烦道:“晦气,遇到了一堆怪人。”

小丫头扶着大刀,红通通的两眼泫然欲泣,“您可别再折腾了,快些回去吧,总管说明天大巽的人就会来接您进京…”

“知道了!”最受不得哭哭啼啼的女人,闻人夜灵垂头丧气的随了她回去。

马车一路出京,陆长恭一路疾驰回了东厂。

将将下马,沈环溪便迎了出来,随着陆长恭一路往里走,一壁道:“督主,太后有旨,让你明日出京迎夜灵公主和摇光帝姬入京…”

“环溪,派人去城门,入京的各个出入口守着,决不能让阿川入京。”陆长恭撩袍入府。

沈环溪和顾小楼,止水却惊诧的顿步,沈环溪讶道:“纪川?她…她不是…”

陆长恭霍然回头,“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京都之外,大雪遮天幕。

两年,之前之后,属于哪里的,归于哪里。

是在一夜梦境不断,他梦见有人站在大雪的腊梅树下看他,一声声叫他,督主,督主…

像很多次夜里惊醒一样,陆长恭发现空荡荡的屋子里,早就没有了她,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小纪川。

他听到炭火荜拨,荜拨的声响。

这夜,真的静的人心慌。

睁了一夜眼到天亮,陆长恭整装妥当,带了沈环溪一队浩荡出京,侯了片刻,先前去迎接的卫队护着两队人马而来,礼杖队伍蜿蜒在后。

两辆马车,两侧各有一人骑马,红帘幔旁的是小晔国闻人总管,重紫帘幔旁是黑衣白马的舒曼殊。

陆长恭迎上前,还未开口舒曼殊便先一步笑道:“陆督主我们又见面了。”

陆长恭抬眼瞧他,天地雪色中,他眉目更比先前生艳,笑涡浅浅,“曼殊公子,别来无恙?”

舒曼殊在马上俯下身,紫玉冠束在身后的发荡在肩前,笑涡一勾道:“两年未见,陆督主是比从前更老了些…”

他敛了眉眼轻笑,并不答话。

一旁红帘幔却被挑开,一人从车中跃下,一身的环佩叮当,瞧着陆长恭惊诧,“原来的你啊!”

陆长恭笑着敛身行礼,道:“夜灵公主。”

闻人夜灵着了正装,浓红金尼线纹绣,发鬓上的璎珞步摇一阵叮咚,耳垂上的黑珍珠坠子晃晃荡荡的打在脸颊上,趁的浅蜜肤色,眉眼艳丽,咄咄逼人的美。

“公主…”小丫头忙过来扶她,想让她入车。

她却不耐烦的道:“几步路而已,闷死了,我要活动活动走进去。”

总管翻身下马,向陆长恭行了礼,转身要规劝闻人夜灵,陆长恭笑道:“夜灵公主性子不喜拘束,我特地备了肩舆,请公主上舆。”

沈环溪招来珠玉肩舆,请闻人夜灵上舆。

陆长恭侧身又到重紫的帘幔下,礼道:“也请摇光帝姬上舆。”

内里有丫鬟打了帘子,舒曼殊下马,伸手扶住一只苍白的手,轻声道:“摇光,你若怕冷便不必出来。”

闻人夜灵好笑的冷哼一声,“还真是娇气。”

“让夜灵公主见笑了。”舒曼殊并不瞧她,只笑道:“都是被我娇惯坏的,同您比不得。”

摇光帝姬打马车里出来一人,重黑的斗篷,兜着围帽,围帽禳了一圈细细的白狐绒,抬起头来,一张小脸天山净雪似的白,衬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扑扇在眉睫之下,晶亮亮的看着陆长恭笑,“陆督主,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亲自迎我入京吧?”

像大雪之中生出的精魅,剔透生寒,望着陆长恭的瞬间让他心跳骤止,暮雪纷扬,陆长恭看着她,竟一个字都讲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