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攥着手中的玉符,犹豫了许久,现在就算是自己把玉符摔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了吧?

她把自己心中的焦虑告诉了罗妈妈,罗妈妈沉思了片刻后道,“那年王妃新嫁,云诀子大师人并没有亲来,却送上了礼物。后来王妃带着王爷去了京城城西的一所宅子里,说是拜谢云诀子大师,可惜当时看门的小厮却说大师已经远游去了。那座宅子离大觉寺不远,我依稀听王妃提起过,好像苦僧大师和云诀子大师也有些渊源。”

阿九低着头,想了良久,抬头的时候,眼中却闪着坚定,“妈妈,我想去京城!”

罗妈妈大惊,“不行!我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安逸的生活,我不想你再冒险回京!”

“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苏润,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已经好几夜都没有睡好了,一合上眼就看到他血淋淋的样子。不见着他,我实在不能放心。”

罗妈妈一脸紧张,却没有刚才那样的坚持了,“只是你这张脸,和你的父母长得都很相象,有心人一眼就能把你给认出来。怕只怕,给护国公府的人知道了,那就是无穷的麻烦啊!”

阿九拧着眉头,“我还是男装打扮,他们应该难认出我来。妈妈,你把那个宅子的地址给我画一画,就算云诀子大师不在那了,我也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罗妈妈无奈地答应了,“苏润是个好孩子,对你又那样一片心,妈妈没有办法阻止你去找他。只是,此去京城,实在是有些凶险,我还真的是很不放心。不如,你找你文大哥一块去?”

阿九摇了摇头,“文大哥最近似乎挺忙的,已经好多天没有见着人影了。再说,他的身份特殊,最好还是不要进京城。”

“那你一个女孩子,我怎么能放心呢?不然,我和你一起去?”

阿九想了想,“我在衮州认识了青州齐氏的二公子,青州离江州并不太远,快马两日就到了,不如我发一封急信给他,让他陪我走这一趟,妈妈觉得可好?”

罗妈妈有些为难,“咱们的身份,不足以为外人道。那齐二公子,为人可靠吗?”

“妈妈放心,他是个可靠的人,而且这次我只是去找苏润,应该不会暴露身份。”阿九越想越可行,只是不知道齐逍会不会卖自己这个面子。

想着,她立刻叫了叶子青来,交待他去驿站给齐逍发快信。

这个时代传信大多靠信鸽,每个州都有大的驿站,能往各个地方发信,尤其是一些世家,大多在各地都留有信鸽,如果是急件,像青州这些距离,不过一日就能到齐逍手上了。

阿九决定等齐逍四日,如果四日后他没有来,那么她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上路的。

这几日,她把叶子青叫到身边,交待了各种事项,把锦绣行的图样事先给了他,又背了几个新的菜谱,以备源祥记不时之需。

等生意上的事情都交待完了,又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子青,我此去京城,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家里的一切就都交给你了。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也要把家里的事业都打理好,给罗妈妈养老送终,把平芬平芳紫琉她们三个风风光光地嫁掉。”

倒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叶子青一听就慌了,“小姐千万别这么说,你可得平平安安得回来,不然子青就把你的家产都霸占了,把罗妈妈她们都赶出去。”

阿九露出近日难得的笑容,“你这个死小子!你这么说,我就算是爬也得爬回来!可不能让你占了便宜!”

眼看四日已过,齐逍却仍然没有来,阿九只好自己收拾了行礼,把之前苏润给他的全副装备都穿上,打点好一切只好,悄悄地牵了马,离开了袁府。

已经是寒冬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衣,披着厚厚的披风,都难以抵挡寒气,阿九套上了自己缝制的棉手套,回望了一下身后巍峨的江州城门,然后咬了咬牙,翻身上马,执鞭而去。

她在一片苍茫的大地中奔驰,感受着冷风所带给自己的刺痛感,这种痛让她更加清醒,也让找到苏润这个念头变得更加执着和坚定。

这时候,后面响起了马蹄的声音,在这坚硬的土地上震出了阵阵的回音,越来越近。

正文 八十七章 相伴

阿九满怀期待地回过头去,心中想着若是齐大哥来了就好了,至少多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上路,自己能不再那样害怕,就是在这寒冷的冬日,也能觉得温暖一些。

在滚滚的烟尘中,一人一骑渐渐靠得近了,现出一张俊朗明媚的脸庞,那分明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却刻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玩世不恭,他的眼神明亮,神态慵懒,与阿九擦肩而过。

不是齐大哥!阿九心中难掩失落,但片刻后就想通了,自己与齐逍不过只有一月的交情,他就算接到了信不来,也是人之常情。再说,自己给的期限太过急促,齐逍作为青州齐氏的二公子,必然是常有要事缠身的,一时抽不出身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阿九幽幽地叹了口气,在这因为寒冷而变得更加寂静的城郊,显得绵长而悠远,她有些认命地勒紧马鞍,不管这条路多么孤单,不管她心中有多么忐忑,她都是要走下去的。

这时,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少年却一个回马,干脆利落地跑到了她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才发声问,“你。。。不会就是袁九吧?”

他的声音懒懒的,眉眼之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佛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阿九疑惑地望着他,眉目清俊,眼眸闪亮,如皓月一般闪着光华的脸上,两片薄薄的红唇,一头如墨般的青丝,随意地挽进发髻里,两鬓还跑出了几条调皮的发丝,他的眉眼似乎有些熟悉,倒像是。。。阿九讶然地张开了小口,指着面前的少年,“你不会就是齐大哥的。。。?”

少年的眼神一闪,脸上摆出一个懒散至极的笑容,“我是齐遥。那家伙被派去执行任务了,没空,好求歹求,我才答应替他跑这一趟。”

说罢又用狐疑的目光盯着阿九,“话说,你该不会是那家伙的心上人吧?我活了那么长时间,可从来没见他对一个女子上过心。”

阿九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别误会了。齐大哥和我是在衮州剿魔教的时候认识的,我们是好朋友。”

“衮州?”齐遥老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庞飞他们赞不绝口的九姑娘。”说罢,勒住勒马绳,靠得离阿九更近一些,凑到阿九的脸前,笑嘻嘻地说,“听说你很有趣,那么这一路,想必就不太无聊了。”

阿九脑边仿佛出现了三根黑色的粗线,齐逍的这个弟弟果然如齐逍所说,有些。。。调皮。

两人并排着策马向前,齐遥一脸坏笑地说,“九妹妹?我可以叫你九妹妹吗?你怎么想起来女扮男装?是怕自己长得太漂亮了招惹是非?可是你怎么不把脸涂得黑一些,把衣服穿得破烂一些,要知道,京城那种地方,漂亮的男人比漂亮的女人还招摇。”

阿九无奈地撇了他一眼,“在江州,除了我的家人,其他人都知道我是袁九公子。额,齐三少,希望你也别忘了,这一路上请直接喊我一声袁九。”

齐遥嬉皮笑脸地一笑,“直接称名道姓的多不亲近,我还是叫你九弟的好,你不如叫我遥哥哥?”接收到阿九恶狠狠的一瞥后,齐遥忙道,“叫齐三哥也成!”

同在一条船,以后还要仰仗他,阿九能说不吗?

“齐三。。。哥,不知道你的武艺怎么样?比你二哥如何呀?”阿九预料到要找到苏润,怕是要费不少功夫,齐逍的武艺她是见识过的,绝对算青年里的一把好友,不知道齐遥如何,这个问题很重要,阿九不得不问。

只见齐遥凝着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他方才道,“这两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我虽然自小就习武,可从来没有跟人比试过,还真不知道武艺算是高还是不高,至于我二哥,我们两也从来没有交过手,不太好说啊!”

阿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那你。。。以前有没有接受过任务?比如剿魔教之类的?”

“你以为魔教那么好剿啊?”齐遥嘴角一努,“至于任务嘛,陪你去京城算我是第一次出任务了!”

阿九轻轻叹了一声,“看来我的经验还要比你丰富些,以后一路上你得听我的话,免得着了人家的道,要是把你弄丢了弄伤了,我不好和你二哥交待。”

这话分明就是在无声地抗议齐遥是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娃,齐遥却丝毫不以为恼,他笑嘻嘻地说,“好啊,好啊!你得看好我哦!”

求助不成,反倒惹来了个大孩子,阿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也会点武艺,看在他长得帅,话也多,至少能排遣下旅途的无聊的份上,咱也就接受了吧。

齐遥忽然问道,“你信上写得潦草,只知道你有紧要的事情要去京城,不知道是什么事?”

信鸽所能承载的份量很轻,所以阿九没有在纸条上写得很详细,只说有要紧事去京城,盼齐逍能来江州相助。

阿九敛了眉,轻轻地回答,“寻人。”

“寻人?什么人?”

“一个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他感应到他师父出了事,所以就去找他的师父了,一晃两个月,音讯全无,最近我老梦到他出了事,心中不安,所以就想去寻一寻。”阿九说着说着,声音变得飘渺起来,仿佛思绪都游移到了千里之外。

齐遥略皱了皱眉,“是那位在衮州和你一起的苏公子?”衮州事件经过庞飞这个大嘴巴的到处宣传,在齐氏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齐遥自然知道,和袁九姑娘在一起的,是她的表哥苏公子。

阿九低低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就这样,两个人并驾齐驱了良久,方来到一个集市,齐遥问道,“你饿了吗?”

阿九点点头,“饿了,我出来得太匆忙,忘记带干粮和水了。”

齐遥笑嘻嘻地说,“没关系,等下我们就在这儿采购一些,前面的路我不太熟,也不知道一路上要过多少荒郊野外的,我们还是多准备些的好。”

两个人各吃了一碗馄饨,填饱了肚子,正要起身,却见齐遥按住了阿九,“你在这儿再坐一会,我马上就来。”

正文 八十八章 热闹

阿九犹疑地望着齐遥一蹦一跳的背影,不知道他是要去干嘛,等了很久很久,都不见他的踪影,久得都快让阿九以为,这位是不是就这样把自己扔在了这儿的时候,齐遥驾着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赶了来。

齐遥笑嘻嘻地向阿九招手,“快上来!”

阿九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到了这个马车,车身还好,虽然不新但是也不破,只是车前的两匹马实在是有些太瘦了些。

她正迟疑着,齐遥却一把抓了她上来,“等着急了吧?我去买了些东西,你先进去坐,里面暖和。”

阿九掀开了帘子,身子有些轻微的发怔,只见不大的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锦被,一下子全身都暖了起来,锦被之上,摆了大大小小几个包裹,散发着食物的诱人香味,她轻轻打开包裹,只见油纸包里,包着烧鸡,包子,还有些葱油饼,另一个纸包里放着两个装满了水的水囊。

她心中一暖,正想谢齐遥两句,忽然感觉车身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忙掀开帘子,看到齐遥正在利落地把两人来时的马匹换下瘦马。

齐遥见她把脑袋探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怎么样?不错吧!里面可还暖和?我见你一路上冷得瑟瑟发抖,觉得还是买个马车得好,这儿只是个小集市,没有卖马车的,好不容易找到户殷实的人家,花费了大力气才买到的呢!”

阿九喃喃地道了声“谢谢!”她没有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齐遥竟然这样细心,她的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这一路上并不像自己刚才所想的那样无奈呢。

“榻下的抽屉里,给你准备了手炉。不怎么精致,凑合着用吧!”齐遥套好了马车,正调转车头。

阿九打开了抽屉,发现里面除了手炉,还有些零嘴蜜饯,她一脸柔和地望着帘子外面奋力赶车的那个身影,觉得自己之前还真的错看了他。

就这样一路赶车,走走停停。有时候运气好,过夜的时候能找着客栈,那就舒舒服服洗个澡,一觉睡到大天亮,有时候运气不好,连农舍村居都找不到一间,就只好把马车停在野外,阿九还能在马车里勉强睡一觉,齐遥却只能不断地练功来为身体驱寒。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了有六七日光景了,眼看离京城越来越近,阿九的心情也越来越急迫了,一路颠簸,倒是再没有做过关于苏润的噩梦,只是苏润的情况却时刻挂在她心上。

齐遥见越接近京城,阿九的眉间忧色就越浓,就不时地找些轻松的话题逗她,“刚才经过落叶岗的时候,听到两个砍柴的说,今日前面的镇子里有庙会,不如我带你去看一看?”

阿九总算起了一点精神,“庙会?是不是很热闹那种?”

“嗯!听说前面镇子不只是庙会,还有人抛绣球选夫婿哪!”

阿九刚才的确耳朵里听到“张家小姐”“抛绣球”类似的只言片语,心中有些好奇,又急着赶到京城找寻苏润的下落,所以眉间就很纠结,既想去看看热闹,又着急去找苏润。

大概是很了解她的犹豫不决,齐遥故作委屈地说,“跟着你赶了好多天的路了,还一路餐风露宿的,就不兴给人点福利吗?反正也要经过的,我们就去那瞧一眼不成吗?”

阿九见他说得可怜,又想到这几日他的确是十分辛苦,心中一软,就点头答应了,“那我们说好了,只是去瞧一瞧,就立马赶路。”

齐遥装可怜计得逞,眼角闪过一丝狡黠,“好勒!”然后扬起了马鞭,绝尘而去。

这个叫落叶镇的镇子,虽然远远及不上江州和南疆的繁华,但是在阿九和齐遥一路走来所见,却算得上是最热闹的一个了。今日又是他们的庙会,所以街上聚集了不少人。

齐遥赶着马车,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不多时就到了传说中张家小姐抛绣球的那座绣楼,只见早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齐遥远远地停在旁边,也能听到不少看客的议论声。

“听说那张小姐貌美如花,这次谁若有幸让绣球给砸了个准,不仅能坐拥娇妻,还能得到张老爷的万贯家财啊!”

“我听说那张小姐似乎有什么隐疾,不然哪有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好的小姐却随随便便地抛个绣球定终身的?”

“我怎么听说,张小姐命里带煞,只有天注定的姻缘方能解开此劫,这抛绣球,抛到谁就是谁,可不就是天注定了的吗?”

齐遥听得好笑,用手肘捅了捅阿九,“诶,你说,这张小姐是怎么回事?竟然想起来要抛绣球?我可只在戏文里听说过。”

阿九好笑道,“你管人家怎么想的,莫非你是想要去接这个绣球?”

齐遥忙摇头,“我连人家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脑子坏了才想去接绣球。不过就是好奇嘛!得了,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好奇了。”

嘈杂之声更加大了,阿九抬头,看到楼上露出了一个身着喜服的女子的身形,隔得有些远,看不清楚相貌,不过听周围人的叫好声,想必是不差的。

忽然从人群之中闪过两条黄色的影子,赫然就是结草庐的两个侍女踏雪和沉香,阿九开口喊她们的名字,却怎奈人声鼎沸,声浪把她的叫唤声全给盖住了,她一把跳下马车,正想挤进去找她们,这时正好那位张小姐把绣球往下面一抛,人群立刻开始了推推搡搡,乱成了一团,阿九只觉得脚下一软,就要跌倒,一双有力的臂膀却把她给扶了起来,她抬头见是齐遥,给了他一个微笑,再转头去寻踏雪沉香,却早已经不见了她俩的踪影。

齐遥把她拉回了马车,脸上似乎有些生气,“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往里面挤?里面那么多人拱来拱去的,你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万一受了伤怎么办?”

阿九有些讪然,“刚才见到了两个故人,忍不住想去追。”于是便把在结草庐的那段经历说了一遍。

齐遥皱了皱眉,“你不会是看错了吧?她们住在深山之中,又守着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主子,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被他这样一说,阿九倒也不好确定了,只好乖乖地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正文 八十九章 进京

巍峨肃穆的京城城门口,高高的城墙上,整齐地列着两列兵士,人群马匹都十分有秩序地排队等候通过检查,然后入城。

阿九心中生出一些近乡情怯之感,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期盼。她从帘子的缝隙中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属于身体的记忆再一次如潮水般涌出,她轻轻抚着额头,发起了呆。

这个城楼她曾经来过,我还记得小小的她被爹爹如珠似宝一般抱在手上,连犒赏这些守城的兵士时都舍不得放下,爹爹和蔼亲切地与他们对话,那悲天悯人的慈悲和心中不留一物的胸怀,那些粗手粗脚的兵士喜爱她的粉装玉琢,却又生怕自己手劲太大不小心弄伤了她,所以只好小心翼翼地逗弄她时那笨拙的模样,在她脑中越发清晰起来。

她喃喃地轻语,“爹爹。。。”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不对劲,齐遥转过身来,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到一张陷入迷思的小脸,那样茫然,又那样动人,她的眼角缓缓流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滴,仿佛还带着她温热的体温,在她洁白无暇的脸庞上慢慢滑行,最后融入她的衣襟,再不见影踪。

齐逍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猛烈地一跳,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皱着眉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待要转身细想个明白,终究还是不忍见车内的阿九这副模样,他扯了扯车帘,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咂咂呼呼地道,“别睡了啊,快轮到我们了,马上就能进城了!”

阿九的思绪被他打断,忙敛了心神,用手随意抹了抹脸,又整了整衣衫发髻,确定自己全身都妥当了,才掀开帘子,笑着与齐遥打了个照面。

齐遥见她又精神了起来,不复刚才的神色,暗自松了口气,又见她虽然经过了这几天的奔波,依然华服闪亮,容色一丝不苟,不禁揶揄道,“若是脸色能再黑些就好了!”

阿九斜着眼睛睨视他,“有你这面如冠玉,又满身阳光之气的美男在一旁呢,我这只比寻常男子略白些的伪男又怕什么。”

齐遥笑嘻嘻地凑近阿九,闻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味,故意流里流气地道,“哟,你还知道小爷我是个极品美男哪!小爷能得如此挑剔的袁九这一声夸,真是做鬼也销魂啊!”

阿九拿手肘使劲往他胸口上一撞,也不管他“啊哟啊哟”地满口乱叫,哼了一声,“你再嘴上没个正形,瞧我怎么整治你!”

只见齐遥皱着一张都能滴出苦水来的脸,长长得叹了口气,“哎!来之前,那家伙明明跟我说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谁成想。。。”见阿九拿眼瞪他,只好继续苦着一张脸说,“谁成想,美倒是极美,却是个长刺的。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崇尚暴力的,你看看,这一路上,我英伟无敌的齐三已经吃了多少次肘子了。”说着委委屈屈地望着阿九,一双明亮的星目一闪一闪地,就像是个等着吃糖的小孩子。

阿九到底忍不住,笑着拿手胡乱揉了揉他的胸口,“这样好了吧?英伟无敌的齐三爷!我这长刺的以后再不敢对您使用暴力了。”

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衫,但是阿九温热的小手一阵乱揉所带来的触感却让齐遥的心“咚咚咚”地猛跳,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小手的细腻柔软,整个胸膛都被这种感觉融化了。

正在这时,巡查的兵士一声大嗓门似乎都把马车都给震动了,“喂!你们俩!干什么呢!还想不想进城了?”

阿九尴尬地缩回了小手,脸上顿时红霞密布,心中羞得无以复加,咋办,本来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打闹,并不算什么,可是大庭广众之中,被那兵士一叫破,就显得他们俩好像有啥不正常似的,更何况,自己现在一身男装,两个男人这样的姿势被人叫破,额,是不是就更让人有联想的空间?

齐遥驾了马车赶了几步上了前,笑嘻嘻地冲那兵士抱了个拳,那兵士一脸狐疑地望着他,“打哪来的?来京城干啥的?车里的那个是什么人?”

齐遥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两块金灿灿的东西,塞入兵士的怀中,一边答道,“从青州来的,来京城办点货。”又对那兵士耳语了一番,只见那兵士脸上露出丝了悟,望向阿九的目光就多了些好奇和兴味,只是他已经收了齐遥的厚礼,没有再作盘问,就直接给放了行。

阿九好奇刚才齐遥对那兵士说了些什么,齐遥却一脸神秘,怎么都不肯说,直到阿九故作恼意,才嘿嘿一笑,“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你要生气我就不说!”

“我不生气,你快说吧!”

齐遥嬉皮笑脸地说,“我刚才对那兵士说,我们两个是对爱侣,家里人都不容我们这样败坏门风,听说京城风气开放,所以我们俩就私奔而来。”

阿九越听越气,冷哼一声,直接把车内用不着的垃圾往齐遥身上扔,什么硬掉了的包子啊,吃剩下来的鸡腿啊,不好吃被剩下了的蜜饯啊,齐遥一边还要赶车,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衣服上也都沾满了食物的残渣。

只见他一副可怜相地转过头来,还得抽空腾出一只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阿九,“你!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不生气的!”

阿九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齐遥大约是发觉自己闯祸了,时不时地转过头来逗她,只是这次却没有前几次那样容易了,阿九沉着脸,一语不发,对他搜肚刮肠所说的那几个顶级笑话丝毫没有反应,就好像她身上自动自发地罩起了一座看不见的高墙,透出一股浓烈的别来惹我的气息。

齐遥无奈,只好瘪了瘪嘴,“京城倒是到了,可还没说要去京城的哪,我难道就这样在街上瞎晃悠?”

这话阿九倒是听到了,“去城西大觉寺。”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开口理人了,齐遥一下子情绪高涨起来,“好嘞!城西大觉寺。”

正文 九十章 上山

庄严古朴的大觉寺,稳稳当当地矗立在京城城西的青云山上,从山脚下一眼望去,曲折蜿蜒的山道盘旋而上,仿佛直指向云霄一般,在高处,能看到有香烟酝绕,袅袅不绝,消散到苍茫的天际中。

齐遥停住了马车,冲车里的人儿叫了一声,“青云山到了,再往上马车不能走了,可得自己爬上去。”

帘子里钻出个锦衣玉服的少年来,“那就爬上去吧!”赫然就是阿九。

齐遥斜着眼睨视她一眼,“去大觉寺的台阶听说有九百九十九阶哪,你这小身板,能行吗?不然还是齐三哥背你上去吧!,”

阿九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闻言也不理睬他,自顾自地爬了上去。

这条路小时候爹爹曾抱着她走过无数回,额,虽然爹爹也是被轿子抬着的。但是这四周的一切似乎十几年都没有过变化,仍然和记忆中的一样,这穿云直立的青松,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着,这石阶,即便被千千万万人踏过,也依然如十几年前那样,坚硬无比。

齐遥望着阿九的背影发了会呆,明明是个娇柔的女孩子,却偏要着男装,明明身板瘦弱,却非要挺直着脊背,一步一步刚硬而坚强地自己走上去,明明都说好了不生气的,却说话不算话到现在都不太搭理他。想着,他不由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大有深悔之意。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离得渐渐有些远了,他才找了棵粗壮的大树,把马绳栓好,然后一个纵身飞跃几步就来到了她身后,再不去招惹她,只是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她快他紧,她慢他松,始终保持着两个台阶的距离。

正当他以为这一路大概就是这样沉默到底的时候,阿九幽幽地叹了口气,低低地问,“你爹娘对你好吗?”

齐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爹虽然看着很严肃,也常觉得我这不如我大哥,那不如我二哥的,不过我知道他私底下还是最疼爱我了。我娘就更不用说了,她嫌我大哥太正经,我二哥太爽直,就喜欢我会说话能讨她欢心。”

“那你大哥二哥待你好吗?”

“我大哥是下一任的家主,为人呢就比较严肃刻板一些,不过他倒是真心疼爱我们两个弟弟的,至于二哥那家伙,哼,他除了老是欺负我就是打压我,像上次剿魔教的事,明明爹都已经答应让我去了,他非得从中搅合一下。”

是怕太危险了,舍不得让弟弟去吧。阿九叹了一声,“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真好!”

齐遥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幸福和得意,“我们江湖世家,不像那些商贾或者官宦,家里头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像我们齐氏,只准娶一个老婆,儿子们的出息也都看各自的修为和本事。”

良久不见阿九回应,齐遥正想开口问“怎么了?”,又想到阿九的脾气,若她不想和自己说话,就算问一百句,她也是不会答的,只好忍住了问题,她不言,他就不语地继续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