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0 ...
姜纬一直将姜婳送到府门, 两个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姜婳坐上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马车粼粼, 行到东宫侧门。
姜婳深吸了一口气, 正想下车, 马车却重新驶动起来。
她诧异地挑开车帘,只见那前面坐着的已经不是自家车夫,而是东宫的金刀侍卫,他肩上的玄色披风落在车辕上,披风上银线所绣的弯曲羊角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这羊角是她姓名的前两笔……
马车离开侧门, 停到了东宫的正门。这正门平时是紧闭的, 只有在重大盛事时才会打开。
小内侍飞快地摆好了车凳, 东宫大总管万德祥亲自来到马车前, 伸出胳膊让姜婳扶着下马车。
姜婳慢慢扶着万德祥的胳膊从马车上下来,她三天没吃没睡,腿软得厉害,一不小心就会栽倒。
抬眸望去, 庄严肃穆的东宫大门此时却是洞开, 威风凛凛的金刀侍卫分列两侧,太子萧决一身红衣, 负手站在门内。
姜婳一步步走进大门, 萧决看着她,鸦色长睫下,黑漆漆的眸子一片平静。
姜婳走到他身边, 跪在他的面前,双手拉住他绣着金线云纹的大红袍角,仰起脸,轻声道:“妾身倾慕太子殿下久矣,不知殿下可愿让妾身服侍左右?”
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轻轻提了起来。
“姜婳,你不会反悔?”
“绝不反悔。”
萧决略一弯腰,将姜婳打横抱了起来。
姜婳低呼一声,萧决迈开大步,抱着她朝着嘉溪殿而去。
姜婳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又放松下来,她胳膊环过太子的脖颈,头靠在他健壮的胸膛。
飞檐长廊、假山清池从眼前缓缓掠过,姜婳倚在太子的怀中,心里既有前途未卜的忐忑,又有种尘埃终于落定的奇异安心感。
嘉溪殿殿门大开,还是姜婳熟悉的样子,萧决抱着姜婳,脚步不停进了卧房。
绕过四扇开的大屏风,萧决将姜婳放在花梨木拔步床上,大手一挥,银红的床帐垂了下来,帐帘轻晃。
万德祥眉开眼笑,轻手轻脚地将卧房的门关了起来,亲自守在门外,吩咐人准备好热水、膳食。
姜婳的后背刚刚贴上柔软的锦被,萧决的身子就压了下来。
和锦被相比,他的身体硬邦邦的。
“重……”姜婳低低地喊道。
他实在是太沉了,明明不胖的,却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姜婳似乎听见他轻笑了一声,随即手臂撑在了她的身侧,一手将她头上的衔珠步摇拔掉了。
萧决随手将那华丽的翡翠步摇放在床头,一手托起她的脖颈,一手将她的长发拨开。
乌发如云般铺散在枕上。
姜婳沐浴完根本就没有等头发干透就绾了头发,此时被萧决拨散,顿时觉得头上舒服了很多。
太子高大的身子笼罩在她的上方,低下头仔细地看着她。
姜婳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脊背紧张地绷了起来,细白的手指死死地揪着身下的床褥。
太子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她的小脸却不复往日的娇嫩。
太子眉头皱起,拇指压在她饱满的唇瓣上揉了揉,抬手一看,指尖上染着粉红的口脂。
他探手伸向一旁的床头柜,把玉盘里盛着的雪白棉巾子取来,整个压在她的脸上。
那棉巾子为了擦拭方便,特意弄成半湿,带着一丝凉气,姜婳只觉得发热的脸颊冰冰的,萧决的大手按着棉巾子在她脸上毫不留情地擦拭一番,她特意妆扮出来的好脸色顿时消失殆尽。
看看棉巾子上沾着的粉红黑黛,萧决嫌弃地扔到一边,指尖在姜婳憔悴的小脸上划过,一俯身,吻住了那肖想了无数遍的娇唇。
和上次的强吻不同,他很有耐心,温柔缱绻,她刻意迎合,主动热情。
床帐笼住的小小空间变得炙热,姜婳脑袋晕乎乎的,她的全身都在发热,手心脚心连带后腰都一阵阵酥麻,心跳得快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她的手指松开了床褥,抓住了萧决的胳膊。
没有人教过她新婚之夜会发生什么,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她既畏惧,又隐隐有些期待。
萧决的唇却稍稍离开,擦过她的面颊,在已经红透的小耳垂上吻了几下,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上,让她半边身子都软了。
“姜婳,你进东宫,所求何事?”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姜婳顿时清醒,她睁开眼睛,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求殿下救我弟弟……和……长宁侯谢珩。”
“唔……”萧决沉吟一下,“我手上的药只够救一个人的,是救姜澄还是谢珩,姜婳,你选一个吧。”
姜婳猛地睁大眼睛,她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弟弟是一定要救的,可谢珩是为了帮她才受伤中毒,又怎么能弃之不顾?
“殿下……”姜婳目露乞求之色。
太子不为所动,“如果你不知道选谁,我倒是可以教你个法子,你可以拈阄。”
生死大事,怎么能拈阄?
姜婳心如刀绞,萧决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我……我选弟弟,求殿下救我弟弟。”为了姜澄,她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是做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去死。
“选姜澄啊……”萧决的尾音拖长,别有意味。
姜婳满是血丝的眸子用了眨了几下,把溢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却看见萧决唇角翘起,似乎很是愉悦的样子,眸中还带了几分戏谑。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该死的萧佑安!都这个时候还逗她!
姜婳恨不得在他的俊脸上挠上一道子,咬咬牙,她突然展颜一笑,柔软的胳膊抬了起来,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白生生的小臂,她揽着太子的脖子,笑道:“谢侯爷被我拖累中了毒,我却为了弟弟见死不救,外人说起,必然指责我……指责妾身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她眉头一挑,眼波流转,“可是妾身是东宫的女人啊,妾身欠下的恩情也是殿下的人情,妾身的名声也是着落在殿下身上的。别人议论,也会说殿下的女人如何如何。”
萧决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
他很是愉悦,笑得胸腔都是一阵震动。
万德祥差点跳起来,哎呦,主子这是如愿了,看主子高兴的!
姜婳也有些吃惊,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萧决这样哈哈大笑过。
萧决低头,抵在姜婳的颈窝处,声音中还带着未尽的笑意,“婳婳说得对,你是我的女人,一切都是着落在我身上的,你欠下的,我替你还了。”
他坐起身,将床帐挂在两边的金钩上,唤道:“万德祥!”
万德祥又惊又喜,喜的是主子终于春宵一刻,惊得是这“一刻”的时间有点短,主子不会是……不够勇猛吧?哎呀,不管了,只要能生下小主子,勇猛不勇猛也无所谓了!
万大总管推门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趁着说话,他抬眸偷偷扫了一眼,太子坐在床上,身后露出樱粉色裙角。
可太子的衣衫是整齐的!外袍都没脱!
万德祥大惊,又往床上扫了一眼,那床铺都没乱!
他还想看得更仔细些,耳边却传来太子冷哼的声音。
万德祥赶紧低下头。没事没事,反正小祖宗已经来了东宫,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萧决不悦地看了万德祥一眼,吩咐道:“去将姜澄和长宁侯谢珩接到东宫,让百里春给他们医治。”
前世百里春曾说过,就算需要用到的药物齐全,这毒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的,总要耗上几天。他自己身上的毒还没清除,百里春还要给他施针,总不能姜府、侯府、东宫三头奔忙,只能全都接到东宫来,一齐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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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德祥出去处理姜府和长宁侯府之事, 太子又命人送了些膳食上来。
姜婳一直躲在床帐后面,等屋里没动静了,才小心翼翼地露了半张脸, 张望了一下, 见小内侍全都退了出去, 卧房的门也关上了,这才从床上爬下来。
刚才太子突然喊人,她还在床上没反应过来,万德祥就进来了。太子身边服侍的都是内侍,没有宫女, 她很不适应, 不过既然来了东宫, 总要按照太子的习惯来的。
“婳婳, 来吃点东西。”萧决拉着姜婳的手坐到桌边,取了一碗燕窝粥,“脸色难看成这样,不知道的, 还以为中毒的人是你呢。”
他既然已经派人去接姜澄和谢珩, 姜婳也放心了一大半,她确实饿了, 刚准备另取一碗粥, 萧决手中的汤匙就送到她的唇边。
姜婳顿了一下,她和太子一起用膳也有过几次,可这样喂东西吃却是第一次。
姜婳看了看萧决, 他的黑眸专注地看着她。
……这兴许是闺房之乐吧?
若是之前,她肯定不会吃他喂到嘴边的东西。可走进东宫的那一刻,姜婳就已经认命了,她是他的女人,他是她的天。
张嘴含住了那汤匙,姜婳笑着把燕窝粥咽了下去,“多谢殿下。”
萧决见她如此乖巧,薄唇愉悦的弯了起来,又是一勺燕窝粥送到她唇边,“要把这粥喝完,你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姜婳吞掉第二勺粥,嗔道:“殿下,您也要吃呀,一个劲地给我喂,您自己肚子不饿吗?”
她熟稔娇嗔地与他说话,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江南的甜,萧决十分受用,五脏六腑都熨贴得舒舒服服,“我喂婳婳吃东西,比我自己吃要美味多了。”
“这样啊……”姜婳抿唇一笑,取过另一碗粥,舀了一勺送到太子唇边,“殿下,您尝尝我……妾身喂的粥味道如何?”
萧决长眉一扬,惊喜地把她手中的玉勺含住,一口燕窝粥从喉咙滑下,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顺当。
“婳婳喂的粥,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
萧决顿了一下,突然笑道:“婳婳,你一会儿自称‘我’,一会儿自称‘妾身’,颠来倒去的累不累?”
姜婳:“……”
她只是还没适应过来啊!已经努力在改了,这人怎么这么会挑刺?!
看着笑盈盈的小脸郁闷地鼓了起来,萧决哈哈大笑,大手在那小脸上捏了捏。
“婳婳,以后你就自称‘我’吧,我喜欢这样。”
姜婳想说这样于理不合,可这东宫是他的地盘,算了,她怎么自称无所谓,他高兴就行。
她随手夹了一块鹿肉,送到了萧决唇边。
萧决的脸一下子黑了。
这鹿肉是谁做的?!鹿肉补肾壮阳,新婚男子用了自然好,可他余毒未清,纵然把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搂在怀里,也不能真正拆吃入腹,这已经足够煎熬了,要是再把这鹿肉吃下去,非得欲|火攻心不可。
姜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怎么了,不喜欢这鹿肉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着小姑娘有些无措的样子,萧决一口吞掉了鹿肉,又舀了一勺燕窝粥送到她的唇边。
两人你喂我我喂你,一碗粥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姜婳三天没吃东西,萧决也不敢让她一下子吃太多,一碗粥喂完就放下了,抱着姜婳又回到床上。
脊背贴着柔软的床褥,姜婳顿时紧张起来。
她虽然不知道新婚夜具体要发生什么,可衣服肯定是要脱的,刚才萧决没有脱她的衣服,现在喂饱了,是不是就该开动了?
她像个受惊的小兽一般,无措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眼下一片乌青。
萧决一把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隔着被子将她搂在怀里,“闭眼!睡觉!”
姜婳松了一口气,又隐约有些不安,他为什么不碰她?是不是要等到晚上?
她被裹得紧紧的,无法动弹,他抱着她,和她枕着同一个枕头,俊脸就在她的脸旁边,呼出的气息热乎乎地喷在她的耳边。
姜婳觉得自己肯定没法入睡,可她闭上眼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姜婳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床帐里黑乎乎的,隔着帐帘,倒是能看到屋里点了烛火。
“睡醒了?”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姜婳仰起头,只隐约看见光洁的下巴,她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萧决的怀里,胳膊还搭在他劲瘦的腰身上。
姜婳慢慢地把胳膊收回来,“我吵醒您了?”
“没,我刚好也醒了。”萧决苦笑,她没来东宫的时候,他天天盼着,肖想着与她同床共枕。她来了,他却睡不着了。
姜婳轻声道:“我、我想起身。”她还要赶紧去看看弟弟的情况,想必百里春那里已经有了解毒的法子。
萧决翻身坐起,拉开帐帘,又回身扶着她坐了起来。
萧决拉开一旁的衣柜,里面一半是他的衣袍,一半是她的衣裙,从里面的小衣到外面的襦裙、褙子一应俱全。
他自己换了件家常道袍,扬声唤道:“来人。”
姜婳正坐在床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动手服侍他换衣,听他喊人,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见衣服虽然皱巴了,但好歹还是整齐的。
没想到进来的不是内侍,而是兰芽和疏桐。
“你、你们怎么来了?”姜婳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又转头去看萧决。
她一头青丝披散,睡觉时在他怀里蹭得乱蓬蓬的,还有一撮呆毛,在头顶翘着。
倾城美人这副呆呆的样子取悦了萧决,他唇角一勾,“你习惯她们服侍了,以后就让她们在东宫继续服侍你好了。”
姜婳又惊又喜,两个丫鬟也是眼含热泪,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家姑娘了,没想到东宫的人去接姜澄的时候,把她们也给带过来了。
“殿下!”姜婳从床边跳起来,跑到萧决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谢谢您!您对我真好!”
她是真心高兴,拉着他的袖子笑得眉眼弯弯。
萧决在她的小脸上捏了捏,“现在知道我好了?”
姜婳一滞:“……”
这话可不好答,听起来好像有点要算旧账的意思。先前,他明里暗里地示意过多少次想让她进东宫,她都给拒绝了,为了划清界限,还把师父的《春居图》和《冬闲图》都还给他了。
姜婳眨眨眼睛,“人家一直都知道您的好,做姑娘时要自持不能表明心迹,现在都到了您身边了,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她白嫩的手指悄悄勾住了萧决骨节分明的大手,眼睛一眨,眼波流转,抛了个自以为是的小媚眼。
“唔,婳婳呀……”太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姜婳的眼睛又眨巴两下,是不是被我迷住了?最好把你迷得想不起来追究我以前做的事。
太子握住了她主动伸过来的小手,忍着笑,拉着她走到了大大的梳妆台前,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梳妆凳上。
姜婳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向大铜镜。
镜中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样子,一头乱发蓬蓬,头上翘着一撮呆毛,脸上压出了红红的睡痕,配上她此时茫然的眼神,简直就是个呆呆的小傻子,哪里有什么倾国倾城的样子。
姜婳惊呆了。
……她刚才就是用这副尊容给他抛媚眼来着?!
“呀!”下一刻,姜婳像是火烧到了屁股一般,猛地从梳妆凳上跳了起来,飞快地冲进了净房。
萧决朗声大笑。
两个丫鬟忍着笑跟了进去,服侍自家又羞又恼的姑娘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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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抛媚眼”太过丢人, 要不是想着要去看弟弟,姜婳真想缩在净房不出来了。
等她磨磨蹭蹭地出来,太子已经穿戴整齐, 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 抱着双臂, 含笑看着她。
姜婳有些脸热,目光躲闪着不肯看他,坐在梳妆台前,让疏桐绾了个简单的单螺髻。
她来的时候只在身上藏了一千两银票,衣服首饰都没戴多余的。正想找头上那支步摇, 萧决走到她身边, 拉开梳妆台的抽屉, 从上到下一共五层, 放满了各式首饰,翡翠、玛瑙、碧玺、珍珠……应有尽有。
“这……给我的?”姜婳抬起头,就算他喜欢她,备下这么多的首饰, 也太过头了。
“嗯。”萧决有些苦恼地皱起眉, “这妆台小了些,还有好些放不下, 都放在后罩房了, 那是给婳婳的小库房。”
兰芽和疏桐悄悄对视一眼,暗暗咋舌,姑娘在家里很是受宠了, 也从来没有这么多的首饰,听太子爷的意思,这才是一小部分。
“小库房?”姜婳想起自己在姜家的小库房了,别的没什么,好多字画她还真想搬过来,既然他给她准备的小库房,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有自己的私财?
萧决看了看外面,“天黑了,今天先去看姜澄,明天了我带婳婳去看小库房,里面有些首饰衣裙和布匹,还有我给婳婳攒的字画。”
字画?姜婳心动不已,可姜澄的伤势更让她挂心,她起身走到花梨木大衣柜旁,准备换掉身上睡得皱巴巴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