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夫人当然是要帮着程氏的,她知道云家向来是云尚书当家作主的,又知道云尚书疼爱云湍这亲生儿子远胜云三爷那个侄子,便不理会云倾这小丫头,故意问着云尚书,“仪儿说的这血书之事,亲家看可行不可行?”

云尚书面沉似水,目光从云仪身上扫过,云仪吓得打了个啰嗦。

云尚书的样子很可怕,如果目光能杀人,可能他现在已经把云仪给杀了。

何氏笑了笑,温温柔柔的说道:“诸位长辈都在,我今天便把话说明白了吧。方才仪儿有血书一说,不瞒诸位,我家三爷还真有这个意思,不过,已被我拦下了。我劝过他,这做人要孝顺叔父叔母、爱护照顾堂弟,都是应该的,可做人除了应该对叔父尽孝之外,也应该对陛下尽忠啊。不过是做个使臣而已,对朝廷而言根本不是大事,三爷若上书一次不成,再次上书,再次引起朝中官员争议,再次给陛下添加烦忧,思虑考量,难以取舍,做臣子的于心何忍?所以我劝三爷不必再上书了,给陛下省些事。陛下身为上天之子,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咱们云家何苦为了桩使臣的小小事体,再三上书,打扰陛下呢?诸位长辈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夫人、定国公夫人都被何氏说的无言以对。

云尚书、云大爷等人目光深沉,复杂难言。

定国公比定国公夫人的涵养要好些,夸奖了何氏两句,“深明事理,聪慧敏捷。”定国公看看何氏,再看看他的独生爱女程氏,心里暗暗叹气。就算他偏爱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时也不得不承认,何氏风度既好,说出来的话又斯斯文文,言之在理,可比只会一味强横的程氏要强多了。唉,遇事不好好想办法解决,只会乱发脾气,又顶什么用了?

何氏含笑看向云湍,“四弟当日既有御前请旨的勇气,想来现在定是雄心万丈,要到海外增广见识,做一番事业出来了。四弟,三嫂等着你载誉归来,名利双收,这便提前恭喜你了。以三嫂的意思,咱们云家便不必再上什么表章,不必再打扰陛下,四弟你说呢?”

“是,三嫂。”云湍被何氏问的无话可说。

程氏冷笑,“三嫂说的好风凉话…”

何氏不等她说完,便皱起眉头,冷冷的打断了她,“怎么,四弟妹你的意思是云家一定要再上书,一定要让日理万机、忧心国事的皇帝陛下再为云家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费上一番苦心,是么?”

“你-----”程氏被何氏气得瞪大了眼睛,直喘粗气。

杜氏这时候听到血书一说,又想帮着程氏了,正色说道:“三弟妹,话不是这么说的,三弟若是再次上书,那是兄弟情深、仁厚友爱,朝中有这样的官员,说明陛下英明神武,教化大行,陛下只会龙颜大悦啊。”

定国公夫人和王夫人都点头,“是啊,陛下只会龙颜大悦。”

何氏面罩寒霜,“好一个兄弟情深!只是我想请教大嫂,这兄弟情深是应该哥哥让着弟弟呢,还是应该弟弟让着哥哥?”

何氏神色凌厉,杜氏不由的呆了呆,“这有什么不一样么?”

何氏一声冷笑,“没什么不一样!大哥、三爷、四弟这兄弟三人之中,大哥排行最长,四弟最为年幼,我家三爷夹在中间,不拘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还是弟弟应该让着哥哥,都轮不到我家三爷出面吧!”

何氏气势如虹,问的在场诸人全都愣住了。

是啊,若说哥哥要让着弟弟,那应试是云大爷去;若说弟弟应该礼让哥哥,那应该是云湍去。云三爷既不是最大的,又不是最小的,凭什么应该是夹在中间的他慷慨大度,挺身而出?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云倾真想为何氏大声鼓掌叫好。

说得太好了!太痛快了!对杜氏、程氏这样的人,对眼前这些无耻之人,就是要痛痛快快的反驳才好,甭跟她们客气!

何氏质问过众人,一手牵过云仰,一手牵过云倾,说道:“我家三爷因为救人受了伤,现在还卧床休养呢!我要回去照看他了,对不起,失陪。”略曲曲膝,携了儿女,扬长而去。

在场的有云家、程家、盛家共三家人,三家人全被何氏的气势镇住了,目瞪口呆。

“爹,您看三弟妹…”云滟仗着自己是出嫁了的姑奶奶,在娘家是娇客,率先开了口。

“你三弟妹怎么了?”云尚书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她言词铿锵,字字珠玑,言之有理。”

“爹爹您…”云滟张口结舌。

她没想到云尚书竟夸奖起何氏来了,何氏方才明明很无礼啊。

云尚书正色道:“陛下有旨意,湍儿出使高丽,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不可更改。大郎,四郎,滟儿,从这一刻起,我不想听到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再跟我提什么代替不代替之类的话,你们听明白了么?”

云尚书这话虽然是对着云大爷、云湍、云滟等三人说的,但其实把杜氏、程氏、盛谦等人也包括进去了。云尚书是家长,他板起脸,云家没人不害怕的,众人都低声答应了,没人敢有异议。

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本是为云湍来的,到了这时知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没办法可想了。老夫妻二人意兴索然,安慰告诫了程氏几句,吩咐程氏不许胡闹,程氏满心的不甘,可是娘家父母发了话,云尚书也发了话,她就算再不甘心,也知道事情没办法挽回了,只好委委屈屈、不情不愿的点了头。定国公夫人吩咐过程氏,当即便告辞了。

杜氏小声告诉云大爷,“四弟妹油脂蒙了心,想让你替了四弟。”云大爷不由的一呆。他这做大哥的当然是真的友爱云湍,世上除了云尚书、王夫人之外,没有人比云湍更亲了。可是让他代替云湍出这趟苦差,他却是想也没想过…

定国公夫妇离开之后,这里剩下来的便是云尚书、王夫人、他们亲生的两子一女及其家人了,全是自己人,云尚书说话便没什么顾忌了,严厉的看着他的儿女、儿媳、女婿等人,语气生硬,不容置疑,“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后不许再提。陛下的旨意都下了你们还在这里叽叽歪歪,有何意义?简直是一群废物,一群糊涂虫。”说到后来,已是恨铁不成钢,声色俱厉。

云尚书凌锐锋利的眼神一一掠过众人的面庞,云大爷和杜氏、云滟和盛谦固是不敢作声,就连云湍和程氏也被他那杀气腾腾的气势给吓住了,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云滟和盛谦安慰了王夫人几句,又和云湍、程氏道了恼,便告辞了。

云大爷、云湍这两家人也各自退下。

王夫人伤心欲绝,冲云尚书哭诉,“亲生的儿子要受苦,老爷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不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云尚书神色冷厉,原本儒雅的面容变得阴沉沉的,“你还有脸抱怨?当年若不是你有意打压,老五能连个进士也考不上?你把老五压制死了,老五是出不了头,你又得了什么好处不成。当年你心胸若宽广些,督促老五好生读书,他中了进士,成了材,今天代替湍儿的就是他!”王夫人呆怔怔的,“老五,老五…”想想云尚书所说的话也有道理,大是懊悔。

是啊,如果当年不打压老五,让他也好好读书,中个进士,云湍的事还用愁么?

云尚书冲王夫人发了通脾气,又警告她不许再生事端,方怒气冲冲的去了。

王夫人又是懊恼,又是伤心,哭泣不已。

五房的院子里,云五爷却是和妻子举杯庆祝,感慨不已,“太太,我以后再也不抱怨了。不读书好啊,不考进士好啊,没出息好啊,省得被人利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五太太方氏抿嘴笑,“越是没用的树木越是没人砍伐,故此能保住性命啊。无用就是最大的用处。”云五爷点头称善。

寡居的二太太李氏拉着云佩哭了一场,“看看你四叔,不过是做个使臣而已,云家上上下下为了他闹成了什么样子?当年你爹爹青年得病,骤然夭折,云家也不过稀松平常的办了场丧事罢了。”云佩心里也难受,陪着李氏哭了一场,最后反过来劝李氏,“爹爹虽没了,大伯母对我还好,替我请老师、关心我的功课,唯恐我不成才。三婶婶对我也不错,悄悄送我银钱,连我佩带的小东西也想到,特意命人送给我辟芷香囊,我感激三婶婶,天天挂着呢。娘,咱们有贵人相助,以后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李氏叹道:“但愿如此!”渐渐收了泪水。

大房和四房本是最要好的,自从闹过这一场之后,却生出了嫌隙。

这是后话了。

何氏带着云仰和云倾回去之后,何氏担心云三爷生闲气,本想瞒着云三爷的,云倾却不愿意,“爹爹总得知道云家都是些什么人吧?”何氏想想也对,只好把方才的情形原原本本跟云三爷说了,令人气愤的是,云三爷听过之后竟沉思片刻,缓缓的道:“仪儿的法子,或许可行。”

云倾板起了小脸。

她本来是在云三爷对面坐着的,这时却跳下地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阿稚,阿稚。”何氏吃了一惊。

云三爷从沉思中惊醒,“阿稚,你怎么了?”

云倾气呼呼的往外头走,大声宣布,“我不喜欢爹爹啦!”

“为什么?”云三爷和何氏异口同声。

何氏追上几步,拉住了云倾,“阿稚生气了么?”云三爷忙道:“阿稚生爹爹的气了么?为什么啊?”云仰也过来问长问短,柔声哄云倾,云倾赌了半晌气,方气咻咻的转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云三爷,“爹爹又不喜欢我,我干嘛喜欢他?”云三爷呆了呆,“爹爹怎会不喜欢你?阿稚,爹爹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最疼爱你的便是你了啊。”冲云倾伸出了胳膊,一脸慈爱笑容。

云倾瞪了他好一会儿,委屈的扑到他怀里,抽抽噎噎,“爹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娘和哥哥。你只喜欢叔祖父一个人,把我和娘、哥哥都抛到脑后啦。”云三爷柔声道:“哪有这回事?”何氏和云仰却道:“怎么没有?”对于云三爷只顾念云尚书的恩情、把妻子儿女放在一边的做法,也是看不过去了。

云倾指指桌案上一个看上去古朴厚重的青铜三足香炉,道:“叔祖父就像那个香炉,沉甸甸的,很有份量。”然后伸出自己的小指头,比划了小小的一点,“我和娘还有哥哥,我们三个人加起来才像这个,很轻,一点儿也不重要。”

她说的全是孩子话,可神情很认真,她的伤心也是真的。

云三爷看看那个香炉,再看看云倾的小指头,哭笑不得,“阿稚,不是这样的。”

何氏凉凉的道:“我瞧阿稚说的不错,三爷真是没把我们母子三人当回事。”

她素来贤惠,可是云三爷一再的要抛下妻子、年幼的儿女离京远行,她也有些恼了。

云三爷愕然。

要说还是云仰最体贴父亲,忙拿了一个小巧的红玉香炉放在那硕大的青铜三足香炉旁边,笑道:“阿稚说的夸张了些。依我说,叔祖父便像青铜香炉,娘和我、阿稚加起来便像这个小香炉,虽说连叔祖父的十分之一也及不上,却也不至于像阿稚比划的那样啊。”

何氏似笑非笑瞅着云三爷,云仰比较着两个香炉,云倾却固执的举起小指头,“只有一点点,再多便没有啦。”云三爷又是惊讶,又觉愧疚,忙道:“我真的没这么想。芳卿,阿仰,阿稚,你们在我心里怎会没有份量?我最疼爱的便是你们了啊。”一时着急,竟当着儿女的面叫出了妻子的闺名,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注意没人理会,云倾撅着小嘴继续和他算帐,“爹爹不喜欢我们,还说话不算话。你答应过我不坐船的,可是你一遍两遍三遍的要替四叔,要去海上。我这两天又做梦啦,总梦到茫茫大海,爹爹坐着一叶扁舟荡来荡去,危险极了,令人纠心。我做一晚上梦,纠一晚上的心,累的要死…”

她说的虽是童言童语,却情真意切,云三爷大为感动,一迭声的道:“阿稚,爹爹不出海,真的不出海。”

“说话算话?”云倾跟他确认。

“说话算话。”云三爷拍胸脯。

“不替四叔了?”

“不替了。”

“娘、哥哥和我重要,还是叔祖父重要?”

“…”云三爷略一犹豫。

云倾怒了,扳过云三爷的脸颊,认认真真的逼问,“爹爹,我重要,还是叔祖父重要?”

她眼睛又大又黑,清晰得能映出人影。

嘴角抿得紧紧的,她在生气

云三爷心软了,柔声道:“当然是爹爹的小阿稚重要啊。”

云倾小脸蛋上又有了可爱的笑容,“虽然爹爹可能是哄我的,我还是很高兴,我比叔祖父都重要呀,嘻嘻。”

何氏看到云三爷不再为云家的事纠结,云倾笑逐颜开,心情也便开朗了,浅笑盈盈。

云三爷终于哄好了小女儿,长长松了口气,略带清瞿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笑容。

云仰见父亲和妹妹重归于好,也凑过来坐下,笑着说道:“阿稚现在添了样本事,爹和娘注意到没有?从前倒不觉得,现在阿稚很会做梦啊,做梦我和同窗打架,做梦茫茫大海一叶扁舟,说出来跟真的似的。”

“我就是会做梦,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做啊。”云倾声音清脆娇嫩,神态异常得意。

“我没这本事。”云仰摇头。

“我也没这本事。”云三爷笑,“不只我没有,你们的母亲也没有。算起来咱家只有小阿稚梦做的好啊。”

他用心在哄小女儿高兴,说得好像会做梦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似的。

云倾不知不觉昂起了小脑袋,神气起来了。

何氏笑吟吟的道:“不如咱们给阿稚再起个小名吧。她梦做的好,咱们便叫她阿梦,梦梦,如何?”

“这个小名好。”云三爷、云仰父子一起喝彩。

“阿梦,梦梦。”云倾开心的笑了,“这个小名好,我喜欢。”

父母哥哥都在,都这么宠着她,梦一样美好的生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明天早上八点。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2章 斗笠

云三爷不再惦记云尚书一家的事,云倾不再赌气,一家四口都高高兴兴的。

“曾大夫”和他的药童来看望病人了。

还没进屋,便听到了云倾稚气又欢快的话语,知道她又多了个“阿梦,梦梦”的小名,韩厚朴微笑道:“贤弟,我还以为你这两天日子不好过,小阿稚会给你脸色看呢。毕竟你上表章的事让她很生气嘛。现在看来,我多虑了,这孩子还跟你好的很。”云三爷抹汗,“兄长,你是没有看到阿稚方才的小模样啊,不过她已经被我哄好了,没事了。”

云倾扑到他怀里,喜孜孜的道:“爹爹,下回你再说话不算话,我就没有这么好哄了呀。我要跟你生很久很久的气,一直不理你。”云三爷溺爱的道:“这回是事出有因嘛。小阿稚,没有下回了,一定没有下回了。”云倾依偎在父亲怀里,笑靥如花。

云仰摸摸云倾的后脑勺,“阿稚,你生病那段日子整天呆呆的,好悬没把人吓死。可是你这病一好吧,这顽皮淘气,比从前更上一层楼。你从前也没有跟爹爹这样啊。”

云倾嗤之以鼻,“我生那场病是吃了多大的亏啊。既然吃了亏,总得找补回来点儿什么对不对?如果不比从前更淘气,我就太不上算了啊。”

“这是什么歪理。”云三爷等人都被她逗的笑了,气氛和乐又温馨。

阿晟手提药箱,一幅循规蹈矩的药童模样,眼亮双眸中却有笑意一闪而过。

她在父母亲人身边笑的多么开心啊,要让她一直这么开心才好。

韩厚朴为云三爷、云倾这两位“病人”都看过了,坐在窗下写药方。云倾好奇的凑过去看,“伯伯,我爹爹和我还真的需要再服药么?”韩厚朴道:“这药方不是你和你爹爹的。”云倾问:“谁的啊?”韩厚朴道:“是阿晟的。”

“噗…”云三爷、何氏、云仰、云倾一家四口同时乐了。

给云三爷、云倾父女二人看完病,然后给阿晟开药方…

阿晟嘴角也轻轻勾了勾。

他笑意虽浅淡,却流丽,愉悦华美。

云三爷眼角余光无意中扫过阿晟俊美的面容,不由的呆了呆。厚朴兄救下的这名少年相貌固然出众,气度更是不凡,这实在不像是做药童的人才啊。侍从,厚朴兄竟有了这样的侍从…

云倾咧开小嘴冲阿晟笑,“你伤还没好么?”阿晟胸口暖洋洋的,微笑道:“只是外伤而已,很快会痊愈的。”云倾这会儿心情很好,笑嘻嘻的道:“伯伯开好了药方,你要亲自熬药对不对?我和你一起吧,你熬药,我在旁边看。”云仰不明白,“阿稚,熬药有什么好看的?”云倾道:“好玩儿呗。”云仰知道妹妹还小,喜欢胡闹,也便没有多管,一笑置之。

外面下起小雨来了。

天阴阴的,小雨随风飘拂,给人雾蒙蒙的、迷离飘渺的感觉。

药抓好了,侍女在廊下摆了个小炉子,炉子上坐着药吊子,红色的小火苗在这阴雨天里看起来格外温暖。云倾笑,“我喜欢看见炉子,看见火苗。”云三爷和何氏见她兴致好,也没拦着,由她和阿晟一起出去了。

游廊上,火炉边,阿晟和云倾一人一个小凳子坐着,因为下雨的缘故,两人都戴了斗笠。

云三爷从窗户里看出去,见云倾身子小巧,头上却戴着竹篾夹竹叶编制成的宽边斗笠,相映成趣,忙指给何氏看,“瞧瞧咱们阿稚多可爱。”何氏心中也喜欢,却故意说道:“三爷觉得咱们小阿稚可爱啊?那还舍得不舍得抛下她远走高飞了?”云三爷脸一红,低声道:“芳卿,我这不是想孝顺叔叔么?这也是为人子侄的道理。我没有看轻你和阿仰、阿稚的意思啊。”何氏和云三爷一向恩爱,是舍不得他受一点难为的,见他这样,心早就软了,柔声道:“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只是阿仰和阿稚还小,离不开父亲啊。”云三爷低声问她,“难道你就能离开我了?”何氏脸上飞红,横了他一眼,眼波娇俏明利。

晴霞披着雨衣,从院子里进来了。

“晴霞姐姐,有什么事啊?”云倾坐在火边,很有闲情逸致的问道。

晴霞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坐在小凳子上的人是云倾,行了个福礼,抿嘴笑,“姑娘这个打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呢。姑娘,有金城过来的信函和礼单,我正要送进去给三爷和太太呢。”云倾乐陶陶,“舅舅有信么?那太好了。”晴霞陪云倾说了几句闲话,笑着进去了。

晴霞进去之后,云倾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何氏没有同母哥哥姐姐,也没有同母弟妹,只有一位异母弟弟。何氏这位异母弟弟名何方洲,现在金城任知县。大约因为异母的缘故,何方洲和何氏姐弟之间不算亲近,每年有书信、礼物往来而已。前世云三爷、何氏相继过世,云仰又被送到外地读书,小云倾孤身一人住在锦绣里云府,境况凄凉。云倾十岁那年何方洲进京述职,曾到锦绣里看望云倾。云倾记得他长相斯文,略有些清瘦,眼神有些忧伤,神态却是温和的,他问云倾愿不愿意跟随他到金城郡生活,云倾当时年龄小,和他又是初见,又连金城在哪里都不知道,怯生生的摇头拒绝了。当时云倾由杜氏抚养,杜氏笑称云家的女孩儿自有云家人养育,一定不会亏待了这无父无母的小姑娘。何方洲也便没有坚持,离开了云家。

云倾只见过何方洲这一回。后来云倾从云家逃出来之后曾想投奔何方洲。彼时何方洲已升任金城郡知州,但被一个姓冯的通判向朝中告了黑状,削职为民,和他的妻儿一起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舅舅。”云倾轻轻的道。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她至今还记得何方洲看到她时的神态。或许她的记忆有误,但是,她觉得何方洲是疼爱她的,至少是怜惜她的。如果当时她愿意跟着何方洲走,也许她的前世就不会那么苦,不会那么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了吧。

阿晟转过头看她,眼中有小火苗在闪动,忽明忽灭,“你喜欢你舅舅么?”云倾笑了笑,“应该是喜欢的吧。你呢,你喜不喜欢你舅舅?”阿晟摇头道:“我母亲是孤女,我没有舅舅。”云倾很同情他,又觉得有些抱歉,“我不应该问这些的。”阿晟道:“你想知道什么便问什么好了,我都告诉你。”云倾不由的一笑,甜甜的道:“你脾气可真好,对我也好,那我以后就跟你有什么说什么了啊。”阿晟含笑点头。

云倾双手托腮,轻轻的道:“亲人都在身边最美满的事了,现在我爹爹在,我娘在,我哥哥和韩伯伯在,可惜韩伯伯不能久留,等你伤好了,他也就该走了。我很舍不得韩伯伯,不过他走了也好,靖平侯府那位卢夫人太过厉害,韩伯伯留下来迟早会被她坑了。唉,如果韩伯伯能不走,如果舅舅能回到京城,大家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啊。”

她很希望这样,但内心之中也明白是不可能的,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

“或许你会美梦成真,也说不定。”阿晟柔声道。

“真的么?”云倾满怀希望的转头看他。

“真的。”阿晟声音更温柔了,“你晚上做梦不做?你尽管做这样的美梦好了,也许很快会变成事实。”

云倾怦然心动,“但愿如此。”

天气阴暗,她的脸颊却在炉火映照下颜色娇艳,可爱极了。

“你还有什么心愿,一并说给我听听好了。”阿晟声音轻柔。

云倾道:“我想也是这样的下雨天,也是这样的游廊,廊下也有这么一个小火炉,不过炉子上坐着的当然不是药吊子了,是小茶壶。水开了,茶沏好了,清香扑鼻,但是我不喝茶,我拿着鱼杆坐在这里,很悠闲的钓鱼。”

说着话,她自己先乐了。这哪是可能的事啊?这样的游廊就在屋子外面,屋子外面不会直接就是水塘的,想坐这里钓鱼,那真是在做梦了。

阿晟却道:“嗯,我知道了。”

你想这样,半分也不难,将来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云倾嘻嘻一笑。

这样的下雨天,云尚书却来看望云三爷了。

何氏带着云仰回避了,屋里只有云尚书和云三爷两个人。

阿晟和云倾却依旧在廊下熬药,没动弹,雨下得越发大了,天色更黑,云尚书依稀看见外面是两个戴斗笠的孩子,也没放在心上。

雨挺大的,屋里的云尚书和云三爷在说什么,云倾听不清楚。

“哎,你说云尚书会跟我爹爹说什么呀?”云倾问道。

阿晟道:“云尚书看到于侍中为你爹爹说话,孟司谏为你爹爹说话,就连于太后也也为你爹爹开了口,他会觉得奇怪,应该是来探你爹爹口风的。”

云倾一乐,“我爹爹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做的事,阿晟做的事,全是瞒着云三爷的,云三爷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阿晟也笑,“对,你爹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云尚书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一定会很苦闷的。”

云倾更高兴了,笑的像朵小花。

云三爷大概是拿云尚书当父亲看待的,颇有几分痴心,如果云尚书想从他这里问出什么事来,一点也不难。但是,如果云三爷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云尚书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阿晟没有估计错,云尚书果然是来探云三爷口风的,果然白费了一番心思,什么也没问出来,走的时候颇有些气闷,愁眉紧锁,儒雅面容上有烦恼之色。

看着云尚书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之中,阿晟和云倾都觉心中畅快。

这老狐狸计划落空,白来一趟啊。这老狐狸现在肯定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啊。

云倾笑吟吟看着阿晟,“我想让我爹爹看清楚云尚书的真面目,然后我们一家搬到石桥大街去,这个梦我若做了,会不会成真啊?”

“会。”阿晟语气笃定。

倾儿,你尽管做美梦好了,有我在,你所希望的每一件事最终都会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单薄了些,下次更肥章。

下一次更新到明天早上八点了。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3章 大话

孟司谏等谏院官员以及兰台、翰林院等多人联名上书,请求皇帝褒奖侍读云潜英勇救弟、仁爱孝悌之义行。这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说明在皇帝陛下的英明统治之下教化大行,褒奖的虽是云三爷,却也是往皇帝脸上贴金,皇上欣然朱笔批了准字。

程氏等人本来就懊恼异常,听说了这个消息,更是气了个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