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坟是东门庆挖的,新坟是佐藤秀吉挖的,两人都挖着坟墓也都在埋人,但无论是掩埋对象还是挖坟的心情却都截然不同!佐藤秀吉是傍晚才开始工作,只来得及埋掉两个,太阳下山后又躲回村子里去了。所以坟墓边还堆放着一些还没掩埋的尸体。东门庆张望了一下,认得其中一具正是被自己杀死的倭人,心道:“原来他们把同伴的尸体埋在了这里…”

这时野狗正在新坟旁边啃食尸体,东门庆心中不忍,扔了一块石头过去赶走它,但没多久竟然多来了一条野狗。东门庆又丢出了一块石头,这下子正中其中一条野狗的头部,砸得它哀嚎一声,东门庆心中一紧,便不敢再动,这个坟地就在村落后面靠近树林处,如果闹出声响只怕会引来村里的倭寇。

就在这时村子那边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朝鲜男人和一个朝鲜女人走到附近张望了一下,不知嘟哝了两句什么然后便跑了,东门庆躲在暗处,也不知他们发现自己没有。过了好一会没动静,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了几声脚步的响动,这次似乎有四五个人过来了,东门庆心中一动,一转身滚到尸体旁边去了。他身上穿的是倭寇的衣服,脸上、衣服上不但有血迹而且还沾满了泥土杂草,直挺挺地躺着时,在黑暗中乍一看和其它尸体也没多大区别。

等那群人走近了,却听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嘟哝着抱怨:“这么晚了还让我把活干完…说什么怕野狗啃坏了身体…难道我就不如这些死人?要是那家伙跑来偷袭怎么办?”说的却是倭话,声音虽然不高但在静夜之中显得非常清晰。东门庆一听便知道是佐藤秀吉。又听他呼喝着让人干活,显然其他人都是朝鲜人。东门庆虽听不懂朝鲜话,但佐藤秀吉三两句朝鲜话中就夹杂着一句倭语抱怨,所以东门庆也猜得到他在说什么。他听了很久,只猜出佐藤秀吉对倭寇的首领很不满,却再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心想:“得走了。这些朝鲜人似乎还和他不同心,现在走他们应该拦不住我。”便等待着机会要走。

这时新坑已经挖好,佐藤秀吉便指挥几个朝鲜人搬尸体,东门庆忽觉身边的尸体动了,便知道再迟疑不得,脚抬了抬就要跑,突然一个朝鲜人惊呼起来,指着东门庆跌坐在地上,旁边两个男女便问他怎么了,那朝鲜男人叫道:“尸体…动了…”吓得那两个男女也倒退了几步。

东门庆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也从他们的反应中猜到一二,干脆便如僵尸一般一振一振,喉咙赫赫作响,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几个朝鲜男女高叫了几声都逃了,佐藤秀吉也吓得够呛,但他毕竟见识比较多,不至于像那些朝鲜人一般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逃跑,他定了定神抽出刀来要防身,刀抽了一半就觉得肚子一痛,已被一把倭刀抵住了,却是东门庆掣出了藏在身下的倭刀抵住了他的小腹。佐藤哪里还敢乱动?只是叫道:“别杀我!别杀我!”

东门庆冷哼了一声,佐藤秀吉一听他这声冷哼再看他的动作更无怀疑,惊道:“王庆!是你!”

可是眼前这人不是僵尸鬼怪而是王庆,对佐藤秀吉来说处境并没有改善多少,因为他自己也认为自己不是王庆的对手!何况此刻自己已落入了对方手中!他忽然将犬养恨得牙痒痒的,他曾向犬养建议说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前夜晚不要落单出村,以免中了那个大明哑巴的伏击。犬养倒也真的听取了他的建议,但在实行的时候却显然没将佐藤的安危考虑在内。

“别!”东门庆起身时佐藤秀吉只觉得肚子刺痛,似乎刀在往内送,忙色厉内荏地叫道:“你最好快走!他们听到消息马上就会赶来了!到时候…”忽然住了嘴,因为东门庆摸出了小冷艳锯架在他脖子上,先将倭刀插在地上,伸手夺过他腰间的刀,又在他身上搜了个遍,跟着抓起倭刀在土上写字,佐藤接着月色定眼看去,见地上似乎写着:“那孩子呢?”便心中恍然,冷笑道:“王大官人还真有情义啊!你放心,他现在还没死,不过过两天就难说了。”

东门庆哼了一声,写道:“他死,你陪葬!”

“你不用唬我!”佐藤道:“我们人多!你斗不过我们的!你现在已经断粮了,而且我们首领已经想好了对付你的办法,再过两天你就逃无可逃了。所以你最好还是放了我,那样我也许还能替你求求情…”

但东门庆却不理他,伸脚抹了方才的字,继续写道:“在你首领心中,你算什么?”

佐藤秀吉看到这句话心中一凉,不错,现在犬养新一郎如果延续佐藤秀吉的建策确实可能将东门庆逐渐逼入死路,但这样只是对犬养新一郎有利,对于佐藤秀吉来说却不见得!

喧嚣之声从村口传来,东门庆不敢再停留,伸脚抹了地上的字,架着佐藤秀吉退入一棵大树后面。十几个人从村中赶了出来,七八支火把将这个坟场照得半明半暗,便听一个的声音叫道:“什么尸变,我们看你们是想偷懒!那具会动的尸体在哪?”佐藤秀吉一听就知道是犬养十七郎的声音。

其中一个朝鲜人嘟哝了一声,犬养十七郎不懂朝鲜话,便问懂朝鲜话的穴山左卫门:“他说什么?”

穴山左卫门道:“他说佐藤也许被那恶鬼捉走了。”

“胡说八道!”犬养十七郎叫了一声,忽见大树后面似乎有响动,叫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大树后面!给我拖出来!”

穴山左卫门道:“小心是那大明哑巴。”

犬养十七郎想了想道:“那去取弓箭来,我射两箭看看。”

众人还没行动,佐藤已经在树后叫道:“别,别,是我!”便露出半边身子来,他的背后还抵着锋锐的小冷艳锯,匕首对准了背心,已经入肉两分。

犬养十七郎一见怒道:“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我在解手。”佐藤秀吉说。

“我看你是在偷懒!”说这句话的却是穴山左卫门。

佐藤秀吉见他落井下石,心中恼怒,犬养十七郎问:“那尸变了的僵尸呢?”

“尸变?僵尸?”佐藤皮笑肉不笑道:“哪里有什么尸变、僵尸?是狗拱动了尸体啦,我刚刚把它赶走了。”

“装神弄鬼!”犬养十七郎骂了两句,一边骂一边朝佐藤秀吉走来,这时他已经离大树很近了。

东门庆躲在树后本来是担心会被识破,但见他越走越近,心想:“这家伙是个草包,警觉性这么差。”眼见犬养十七郎已经走到大树边上,抵住佐藤背心的小冷艳锯交左手,右手将倭刀从大树与佐藤秀吉之间的缝隙中捅了出去,正中犬养十七郎的小腹,犬养十七郎大叫一声,这时才发现佐藤秀吉和大树之后还有一人!正要叫嚷忽然腹中痛楚加剧,原来东门庆将倭刀插入了半截后跟着向左下方向切,跟着又往上绞,将他的肠子都捣断了。犬养十七郎喉咙哦哦作响,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东门庆将刀往佐藤秀吉手里一交然后就将他推了出去。

东门庆的这几个动作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两弹指间之事。穴山等虽然发现起了变故但因在犬养十七郎身后都没看清楚,待得犬养十七郎砰然倒地才看清楚佐藤秀吉手里握着一把倭刀,倭刀的彼端不但有血,甚至还有一段肠子!

“啊——”几个朝鲜人都叫了起来,而几个倭寇则都倒退两步握紧了刀指向佐藤秀吉。佐藤秀吉铁青着脸,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就在这时穴山和其他两个倭寇又惊呼起来,原来大树后面又走出一人,赫然是那个大明哑巴!

东门庆笑吟吟地现身,眼睛看着地上犬养十七郎的尸体,向佐藤秀吉竖起了大拇指,跟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在这个大明哑巴的余威之下,穴山左卫门等哪里敢追?村子的方向又有火把靠近,带头的正是犬养新一郎,佐藤秀吉黑着脸看看地上已经没了动静的犬养十七郎,知道在对自己素有成见的犬养新一郎面前这事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一咬牙拉断了挂在刀端的肠子,转身朝东门庆消失了的方向逃去。

第二十二章 火烤

东门庆逃出了一段路程后发现背后踏踏声响,回头一望,在月色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形,却不是佐藤秀吉是谁?他停脚等了一等,然后才继续向前,一直逃到海边一块巨石后面,那艘小船就藏在这里。东门庆跳上小船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小船一荡,佐藤秀吉也跳了上来,东门庆朝岸上张望了一下,佐藤秀吉哼道:“别望了!他们没追来!”东门庆听他声音里带着愤怒与无奈,但自己哑了,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来。

两人距离甚近,月色之下佐藤秀吉似乎注意到了东门庆那怜悯的目光,怒道:“你在可怜我么!我不用你可怜!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东门庆一听他这话,眉头皱了皱,冷哼一声,拔出刀来就要赶他上岸,吓得佐藤赶紧也拔出刀来和东门庆对峙,但他终究没胆量和东门庆决一死战,过了一会叫道:“好了,我不怨恨你了。现在我们都被逼上绝路了——虽然我是被你逼的…”他最后这句话说得甚轻,但很快又说:“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合作,不然都得死!”东门庆点了点头,实际上他要的就是佐藤这么想。

佐藤秀吉又道:“那…你先把刀收起来吧。”

东门庆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先收刀,佐藤却也不放心东门庆,道:“我们一起收。”两人这才你退一寸,我退一寸,分几个步骤收了刀坐下。东门庆把桨递给佐藤,又指了指岸上,佐藤道:“你要我撑船和放风?”东门庆点了点头,便抱着刀在船的另一头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过了一会,佐藤秀吉忽然站了起来,船轻轻荡了荡,他向前移了半步,心想:“若是现在偷袭斩了他的头,不知道能否让犬养相信我…”但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这个主意:“不行!犬养他妒忌我!妒忌我的能耐!之前还能容忍我就是因为王庆没死,如果王庆一死,他就更不会留我了。”想到这里便坐下了,过了一会看看东门庆似乎睡得甚熟,杀死他的欲望又冒了上来:“犬养只是眼前的祸患,这个王庆若是不死,我一辈子都要被他压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门庆在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很特殊的位置,他害怕王庆,又恨他,又羡慕他,但有时候又不得不依靠他!每次见到东门庆、想到东门庆,这些矛盾都折磨着他。

此刻的东门庆似乎毫无防备,他暴露佐藤秀吉眼皮底下的脖子就像阿春的乳房那般诱人!佐藤秀吉摸着刀,慢慢地拔出来,但拔了一半又缩了回去,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杀东门庆对他没好处!但取王庆性命的诱惑却在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终于站了起来,这次站得更慢,动作也更小心,伴随着海浪推船的频率以避免发生任何异状,他跨出了一步,刀也拔出了一半,但就在这时东门庆却忽然动了——他没有睁眼却转了个身。

佐藤吓得赶紧收刀、坐下,额头竟然微微沁出了汗水,他忽然发现自己也许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也许根本就没睡着!他也许是在试探我!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月亮终于消失了,太阳从东方爬了上来,佐藤秀吉在肚子咕噜一声后,便摸出干粮来啃——他是一个很小心的人,昨晚从村子出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宵夜以及早餐。佐藤秀吉只啃了两口,便发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是东门庆!

“他果然没睡着!”佐藤秀吉恨恨地瞪了东门庆一眼,他自然明白东门庆的意思,但又不敢反抗,重重地将干粮拍在东门庆手上,东门庆也不客气,接过就吃。佐藤秀吉又拿出另外一个干饼来,这次还没吃东门庆就向他伸出了手,佐藤秀吉怒道:“我自己也要吃的!”

东门庆看了看佐藤秀吉那个装着干粮的小口袋,拿出小冷艳锯指了指,佐藤秀吉犹豫了一会,终于整个都扔了过去,东门庆一笑,将口袋里的干粮分成两份,还了一半给他,这才让佐藤秀吉稍稍平息了一点怒气。

吃完了东西,东门庆蘸了点水,在一块比较干的船板上写道:“村里还有几个倭寇?”

佐藤秀吉便知他准备对付犬养新一郎他们了,想了想道:“六个,其他五个倒没什么,但首领的本事很厉害,昨晚你杀死的那个人是他弟弟,所以他和你已经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东门庆笑了笑,写道:“不是我,是你!”

佐藤秀吉大怒,但怒火还没发出来就吞到肚子里去了,叫道:“都是你陷害的!”

东门庆不理他闹情绪,继续写道:“朝鲜助纣为虐者有几个?如何组织?”

佐藤秀吉道:“我们挑出了二十个人,让他们互相监视,每五人为一小队,由一个日本人做首领。两队为一组,同组的两队不得远离,以免被你偷袭。”

东门庆又写道:“这是谁的主意?”

“自然是我!”佐藤秀吉嘴角带着对自己的得意与对犬养的不屑:“若是由我来做首领,你早就死了!”话出口之后又有些后悔,怕东门庆因此而恼了。

东门庆却只是点了点头,反而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似乎在表示钦佩,然后又写道:“你我只二人,对方有二三十人。难!”跟着又在那个难字连点数次。

佐藤秀吉却道:“那些朝鲜贱种不足为患——他们没有兵器,手上只有棒子,狐假虎威可以,真正打架却不行。所以我们要对付的其实就只有六个。”

东门庆却摇了摇头,似乎觉得那些朝鲜棒子的存在仍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佐藤秀吉道:“如果我们能把那六个人再杀掉两三个,那么剩下的两三个人便管束不住那几十个朝鲜贱种,到时候我们再一鼓噪,朝鲜贱种便有可能会造反!那样一来,他们反而要防这些棒子,形势就会对我们大大有利!”

这几句话说得东门庆眼睛一亮,又对佐藤秀吉露出赞赏之意,当下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佐藤秀吉建议由自己去放火诱敌,东门庆从另外一个方向掩近偷袭,如果顺利或许能再杀掉一两个倭人。现在犬养手下只剩下五个人了,每减少一个本族手下,不但会造成本族队伍战斗力的损失,而且还会造成组织上的可怕后果。

他们挨到晚上,才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掩近村口,佐藤秀吉到:“现在吹南风,我到南边找个地方放火,你相机行动吧。”正要走,忽然咦了一声,原来村子里忽然有火把列队而出,在村口的大树旁停下,跟着便有一个人被吊了起来,隔得远了看不清身形,但由于被吊起来那人身材短小,很明显看得出是个小孩,所以佐藤一下子就猜出是那个朝鲜少年!他吃了一惊,心想:“这个犬养,还真用上这招了!”忽觉身左一空,东门庆已经向前窜出了好几步,佐藤赶紧匍匐着跟过去,拉住他小声道:“别去!那是陷阱!”

东门庆又何尝不知这是陷阱?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焦急!佐藤道:“他要逼我们出去呢!我们不能乱动!”

二十几个人在村口站定以后,犬养便拿出鞭子来往李纯身上抽!一边抽一边哈哈大笑道:“大明哑巴!你不是聋子吧!不是瞎子吧!这小子对你可真不错啊!无论怎么打都不肯供你出来!你呢!就这么扔下他不管?”

东门庆忍不住又匍匐向前,这时已经到了能在火把下望见犬养面目的地步了!被吊在大树上的李纯被塞住了嘴巴,话也说不出来,身上全是伤痕,显然吃了不少苦,东门庆心中不忍,几次都想冲出去,但最后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那边犬养又下令将李纯吊高,跟着有人搬来柴草,堆在李纯脚下,东门庆心中大惊:“他们要干什么!”

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出这群倭寇要干的事情了:他们要烧死李纯!

见东门庆脸色发青,佐藤秀吉在旁边道:“这是陷阱!你可千万别出去,我们如果出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现在能做的就是帮这小子报仇了。”

东门庆将头埋在长满了青草的泥土上,微微抽搐着,右手握紧了倭刀,佐藤秀吉见他这样,心道:“他对这朝鲜小子还真不错呢,还好他不知道这是我的主意…”

一念未毕,便听犬养大吼着笑道:“小子!别怨我!你要恨就恨出这个主意的人,他说他的名字叫佐藤秀吉,不过他其实是个贱民,估计不是真的姓佐藤,等到了阎王殿你再向阎罗王打听他的真姓名吧!”

犬养的话说得十分大声,很明显就是要让人听见,东门庆虽然明知他在搞鬼,但听到“他的名字叫佐藤秀吉”便没注意下面的话,一怒回首盯紧了佐藤秀吉,吓得佐藤秀吉叫道:“别听他的!别听他的!他这是挑拨离间!”

东门庆低沉地哼了一声,大树下的火却已经点燃了。这火烤之计定得十分阴毒,若李纯是整个人被扔在火堆里也便罢了,东门庆眼见救不了他也许就忍痛放弃了,但这时李纯却被吊起,火苗和他的双脚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烟与焰朝上冲,一时烧不死他,但片刻间便烤得他不停挣扎,群倭齐声大笑,仿佛李纯是一只在火焰上垂死挣扎的青蛙。

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妇女朝李纯大叫道:“别!别这样啊!”

犬养新一郎怒,拔刀将那个妇女砍了,佐藤秀吉在暗处低声叫道:“好!砍得好!看来那群朝鲜贱种已经开始离心了,这样对我们大大有利。”对东门庆道:“王公子,我想到了个办法…”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因为他发现东门庆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庆官!快逃!”

东门庆此刻听到的是这个声音!那是戴巧儿的声音!她为了他而被东门霸的刀刺穿了胸膛,以此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东门庆逃走,而东门庆呢?

“我当时居然就这么逃了…我还是男人么?我真***不是东西!”东门庆握紧了刀:“我当时就不该走!我应该冲上去跟老头子拼命!我应该把老头子杀了,然后带巧姨走!而不是抛下巧姨自己逃走!”

那个朝鲜妇女死在犬养新一郎刀下,死在火堆旁边,她的血溅在火堆上,没能扑灭火苗,却让火焰显得更加凄美。

佐藤秀吉忽然发现东门庆站了起来,心中骇然,要拉扯他也已经来不及了,心道:“他傻了!事情要坏!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现在再投靠犬养他还会收我么?不行!我赶紧回去!驾了小船快跑!顺风的话也许能找到另外一个岛…”一抬头,却见东门庆已经高举倭刀冲了出去。

倭寇们齐亮兵器,如临大敌,犬养新一郎指挥着众手下包抄围截,但东门庆却没有直接和他们动手,而是直接奔向火堆,刀挑脚踢将火堆挑开踢散,就这么一耽搁,穴山左卫门等四个倭人已经率领十九个朝鲜人将他团团围住,眼看是再也没法顺利逃掉了。

火堆散灭之后,东门庆火热的脑子恢复了一点冷静,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他咬破嘴唇,鲜血部分从嘴角垂下,部分流入他的口中,让他清醒,也让他尝到了自己的血的味道!

倭寇们震于他的余威,虽然兵器相向却一时不敢靠近,东门庆扯烂了身上的衣服,将小冷艳锯咬在嘴里,跟着双手都握紧了那把已有好几个挫口的倭刀!他的脚下,一边是还没有完全熄灭的余火,一边是鲜血还没流干的尸体!在血与火之间,这个男人看起来是打算做最后的抵抗了。

第二十三章 海浪中的希望与绝望

“我们应该会赢,不过第一个上去的人只怕非死不可…”看到眼前的情景,几乎所有的倭人都这样想,就连佐藤秀吉也这样想!其实他们还是高估了东门庆的战斗力。

“这个蠢蛋!”佐藤秀吉心里暗骂着,不过如果东门庆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他一咬牙也冲了出去,用朝鲜话大叫道:“朝鲜的兄弟们!我和这个哑巴是派来救你们的官军!你们得帮我们!我们要是死了倭寇会将你们杀光!”

当初众朝鲜人因受佐藤秀吉之欺骗而以为东门庆也是倭寇,但这几日下来早已有所怀疑,这时见东门庆冲出来救李纯无不感动,再听佐藤秀吉再这么说心里便都犯嘀咕。虽然佐藤秀吉也不是他们能信任的人,但自落入倭寇手中之后他们便陷入了绝望,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又生出了侥幸,内心实希望这个正和倭寇的对抗的人真是官军!

“如果不是官军,怎么会跑来救人,怎么敢于这样跟倭寇对着干呢?”

众朝鲜人仿佛在大浪之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犬养新一郎见佐藤秀吉现身不禁惊怒交加,催促手下动手,佐藤秀吉眼见危急,大叫道:“朝鲜兄弟!打你们的队长!打你们的队长!”

这时大部分朝鲜人还是惯性地服从倭寇的指挥围攻,但却有两个朝鲜妇女听到佐藤秀吉的话后脑子一热,真个举起了棒子朝他们的队长敲了过去,这一棒力度不大,但那个倭人被敲了这一下惊得回头叫道:“你敢打我!”那个朝鲜妇女吓得丢下了棒子缩在一旁,但更多人又听见了佐藤秀吉的叫声:“打你们的队长!官军大人会保护你们的!”

又有两支棒子真的朝倭寇打去,场面登时大乱!倭寇与被奴役的朝鲜人之间本来就互不信任,一旦有人造反便是让整个群体都不被信任,连原来还在观望的人也被迫转向。

穴山大叫道:“这些朝鲜贱种!果然信不得!”

犬养手起刀落,当场杀了两个朝鲜人,大多数朝鲜妇女都哭了起来,他们完全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然而在佐藤秀吉的呼呼喝喝当中都有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朝队长打去”!倭刀虽比棒子来得凌厉,但在混乱中四五根棒子一起打来也会让人难以抵挡!犬养利刀连挥,又杀了两人,忽然听见倭寇一声惨呼,竟已死在东门庆的刀下!同时又有一个手下被一个朝鲜男人击中头部,伏倒在地,众朝鲜人齐上拳脚交加,东门庆夺了一把倭刀扔了过去,其中一个妇女抓了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叫道:“报仇!报仇!”闭着眼睛插了下去。

佐藤秀吉望见后大喜,高声叫道:“他们只剩下四个人了!大家打啊!”自己也挥着刀冲入了战团。

犬养眼见众寡之势完全颠覆,自知不敌,高呼一声,赶紧招呼了剩余的三个属下逃走,其中一个手下被一根棒子绊倒,东门庆快步赶上,小冷艳锯直插其心脏,鲜血汩汩涌出,眼看是不活了。

虽然有好几个乡人被杀,但突如其来的胜利还是鼓舞着众朝鲜人,他们在佐藤的带领下继续追杀那三个仓皇逃命的倭寇。只有东门庆没追,他爬上树将李纯救了下来,李纯的双脚都被烤红了,但一脱困便高兴地抱住了东门庆大叫大嚷。东门庆也抱着他,喉咙嗬嗬作响,脸上满是笑容,回想方才的险境恍如隔世。

李纯看看地上乡人的尸体,怒气迸发,指着三个倭寇逃走的方向叫了起来,东门庆知道他的意思,点头答应。李纯鞋子也不穿,迈步便跑,跑没几步便痛叫了一声跌倒了,东门庆看看他满是伤痕的脚,轻叹了一口气将他背了起来,继续去追倭寇。

小岛地方不大,但三个倭人体力较足,没多久便拉开了一段距离,躲入了黑暗之中。佐藤秀吉想起了东门庆利用黑暗偷袭的前车之鉴,赶紧叫住了众人让大家停下,不久东门庆赶了上来,佐藤便将朝鲜人分为两队,自己和东门庆分别带领一队搜索。这个小岛是朝鲜人的地头,他们在倭寇手下时是被迫行动行事消极,这时却是主动要报仇,地头蛇的优势发挥了出来,带领东门庆和佐藤将所有能藏身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到了天亮时终于将犬养等三个倭人从一块岩穴中逼了出来。两处人马汇聚,将犬养等逼到了海边。

“完了…完了…”穴山左卫门叫道,另外一个竟然趴在地上,向朝鲜人求饶,犬养大怒,倭刀挥起竟斩下了他的头颅!剩下穴山怪叫起来,犬养指着大海道:“走!跟我走!不要落在这些朝鲜贱种手里!”便硬拖着他这个最后的手下赴海。

李纯叫道:“别放他们走!别放他们走!把他们捉回来受死!”

佐藤却道:“别去!小心被他们临死反扑拖下水!”

忽然一个女人尖叫起来,众人朝着她的手所指方向望去,只见海平线上竟出现了风帆!

有帆!就意味着有船!

被吓怕了的朝鲜的第一反应就是:“又有倭寇!”好几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跌坐在海滩上。

佐藤心里嘀咕着:“这里并不是商路必经的地方,不知这船是什么来路?”但他却知道就算来的是海盗也应该不是犬养一伙的同伴。

东门庆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看见了大船之后兴奋之情远甚于惊讶!他不知道来的是商还是盗,但只要有船到了,他便有离开这座孤岛的希望!他可不想在这个地方终老。

犬养这时已经走到海水及腰处,望见有船驶近也停了下来,希望这船能给自己带来转机。不久大船渐渐驶近,岸上有几个朝鲜人同时高叫起来,这次却是彻底的欢呼:“官军!官军!官军来了!”犬养也看清了来船的旗号,惨然道:“没想到鲜奴的官船居然会来巡海!”

原来东门庆大闹此岛的那个晚上连续放火,正是这两场火把附近的巡海朝鲜水师给引来的。犬养看了看他最后的手下穴山左卫门,穴山左卫门也正朝他看来,讷讷道:“首领…我们…只怕要跳海也难了…”他的本意是想投降,但话还没说完,犬养已经把刀递给了他道:“不错!现在投海有可能会被他们捞上来!还是用刀来得干净!”

穴山左卫门连晃脑袋,犬养喝道:“你虽然不是武士,但别负了你哥哥的声名!”穴山左卫门这才接过了刀,却哭丧着脸没法动手,犬养将刀一推,刺入他的小腹,跟着自己跪在海水之中,要用从穴山左卫门肚子里拔出来的刀切腹,他杀人时手脚利落,向来也认为自己有果断切腹的勇气,但真临头了却犹豫起来,刀入腹两分便停住了,如今前有朝鲜水师,后有报仇之众,他已经没有逃跑的希望,但即便如此,要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血已经从刀锋中渗了出来,但就是犹豫着不能再进一步。就这么一犹豫,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刀柄抽了出来,却是佐藤。他是在犬养新一郎方才犹豫不决时悄悄靠近的,又在犬养最虚弱的时候夺了他的刀!

犬养新一郎刀一被夺,一种比死还恐怖的念头布满脑际,大叫道:“不!不!”但已经来不及了,颈项一紧已被东门庆箍住了往岸上拖!犬养忽然发现他失去了自杀的机会,失去了所谓的最后光荣!身体离开海水的那一刻,穴山左卫门也刚好被海浪打到他的脚边,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正毫无生气地盯着他的首领。看到了这双眼睛,犬养新一郎忽然连勇气也失去了,力量也失去了,自信也失去了!到这一刻他真正地失去了所有!

第二十四章 梦中往事

失去力量的不止犬养一个,东门庆也在全胜到来之时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懈便整个人虚脱。

这几天他在形势的逼迫下,做的事情有些超越了他现阶段的能力,实际上是在透支他的脑力与体力,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的精神从没这样长时间地集中,他的体质尽管强健,但也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般没日没夜地让身体处于紧张状态。所以在犬养被制服以后,在朝鲜官军登陆之前他就已经丧失了支持下去的力量一跤栽倒,他最后的意识就是在隐约中听见了李纯的惊叫,跟着有一双瘦小的手扶住了自己。

“嗯,有他在…我应该可以睡一觉吧。”东门庆在跌倒之前精神一振,本来还可以支持的,但这个念头却增加了他的倦意,跟着便沉沉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又回到了泉州,回到了庆祥居,眼前几张脸不断晃过,有那个凶横的父亲,有那个面目模糊的大哥,有对他很好的二哥,有对他不怎么好的三哥,跟着是母亲林夫人,林夫人旁边还有一个和自己最好的兄弟——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跟在自己后面的东门康。

“啪!”东门庆手上挨了打——那是他外公的板子。当时他背不好书,便挨了一下,在他之前他的舅舅林文贞、他的弟弟东门康却都背出来了。

“我又不喜欢这些…”东门庆心里想着,但他外公还是逼着他读。

“其实外公更疼你…”那是东门康对他的话,他为什么会记得呢?还在梦里念叨…

梦境中的一切,似乎都是回忆,一些杂乱无章的回忆。

“哥,我就你一个亲哥,你总得帮帮忙。”

那是东门康的呼唤。东门康和其他兄弟不同,东门庆的三个哥哥东门应、东门度、东门序都是东门霸已经过世的前妻所生,如今东门霸的正室林夫人是福建大儒林希元的庶出,东门霸在原配刘氏死了后明媒正娶迎了她进门,过门后生了三个孩子,最小那个又夭折,在几个兄弟里头东门庆只有东门康这个同母弟弟,因此兄弟俩的关系比别人大不一样。

林夫人不见了,大哥、二哥、三哥都不见了,那个凶横的父亲不见了,刻板而又深沉的外公也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东门康,那是在东门霸的书房外,东门庆应付完了宾客要到书房中去见东门霸,在门外被东门康拦住了。

“哥,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让爹别逼我去考举人了。”

“什么?不考举人,为什么?”小岛上,东门庆口中喃喃道。

李纯在旁边给他抹着汗水,惊叫道:“主人!你能说话了!”却听不懂东门庆在说什么。

东门庆没有醒,他的声音很嘶哑,但却很明显却是在说话了:“咱们家好容易出你这么个秀才,为什么不考?”

“秀才?”佐藤秀吉却听得懂!他本来在应付着外边朝鲜官军的盘问,这时只是偷空进来瞧瞧,没想到却听见东门庆在说梦话!

“你也是个秀才,你为什么不去考举人?却要做这府吏?”在梦中,东门康反问着。

然后佐藤秀吉便听东门庆说:“我这个秀才,一半是靠蒙,一半是靠外公的面皮,还考了个倒数第二,把外公的脸皮都丢光了。哪里像你,有真才实学,一考就是第三。再说,我考这个也不为别的,就是有个功名,将来好办事些…”

这些话东门庆在梦中说得清清楚楚,到了口中却泰半模糊,但佐藤秀吉还是听清楚了其中几个关键词:“他是个秀才!他竟然是个秀才!他在大明的时候考了科举…如果那样他为什么还要出海?为什么还要来受这苦?”他看着东门庆,心中的疑云又深了两分。

“哥,我也想像你一样,反正有个功名了,将来谋个缺,就好办事了。”东门康的八股文做得比东门庆好,东门霸等对他在科举上的期望也比较大,不像东门庆。东门庆的学识十分驳杂,虽然从小每年总有一两个月会被送到他外公林希元家里接受儒学的正规训练,几年前又请了李白斋作为座师,但他本人对八股文的兴趣却不大,这次能考上秀才,除了有一些功底之外,也依仗着考试前得到了“小道消息”,对考试题目的方向在进考场之前就有了准备。

“别傻了。”东门庆说:“且不说泉州府近年来怕是没好缺了,就是有好缺,也不如考科举来得有前程。”

佐藤秀吉心道:“泉州!他原来是泉州人…”

“考考考!考个秀才容易,做举人就难了,再要考到个进士,都不知道行不行,就算行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就是做了进士,册了个官,不是在京城里挨苦,就是到外省去受罪,得多少年才能熬出头啊?如今我已是秀才,也就够了。我不想做举人了,我想和哥你们一样,谋个缺,就在家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多好。”

“傻弟弟,”东门庆道:“官的地位,是吏不能比拟的。而科举出身的官员又不是其它途径出身的官员可比。你有这个机会却要放弃,那不是犯傻么?至于说挨苦,你若在京做清水衙门的官,家里自有钱财接济你。就是去了外省,家里也会出钱出人帮你打好门路,这些你不用担心。”

“做官…做官…”佐藤秀吉喃喃道:“他在说做官的事情?”他也说话了,但说的不是朝鲜话,所以李纯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东门庆的梦里,他的弟弟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哥,其实我去考科举,也只是老爹整个棋局中的一步棋,我只是老爹手中的一颗棋子,对吧?”

东门康才十六岁,十六岁的聪慧少年,考上个秀才不足为奇,但东门庆却没想到这个弟弟竟能想到这个层面的问题,这已经是涉及到整个家族政治布局的大问题了,东门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哪怕是嘶哑的话也没出口!东门霸是在刑房呆过的人,几个儿子都从小就受过保守秘密的训练,在这昏睡当中竟然也有所保留,没有透露出梦境中的回答,佐藤秀吉将耳朵靠近,却没听清楚一个字!

在梦中,东门庆在纠正他的弟弟:“阿康,没错,若说棋子,我们都是棋子,但这个棋局不光是老爹的,而是我们整个东门家的。二哥管泉州府工房,生意上主要料理海内;三哥管晋江县刑房,生意上主要料理海外。大哥在京城打探消息,老头子坐镇泉州,我策应各方,各方面都齐全了。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贵人’!而你刚好大有希望从科举出身!阿康,以我们家现在的财力、人脉,只要你能博个同进士出身,家里就能把你推到一个仕途上的高峰上,而家里也需要你来将我们家族的声望、地位再往上带一带。现在我们东门家已经够富了,在地方上的势力也够大了,但我们却还不敢公开说我们是天下第一流的家族,为什么?就因为我们缺乏一个作为头面人物的贵人!而这个头面人物,我们希望就是你!”

但东门康却没有被东门庆的话打动,依然道:“头面人物,头面人物,若能做到,那自然是头面人物。但要是考不上,那就是废物!我不觉得我考上的机会有多大。再说现在东南风起云涌,明天是什么局势谁都不知道,我不想为了那一线机会蒙了头去学八股文!哥,我怕,怕我会永远掉在里面出不来!我也不知道你们对我有多久的耐心!更不知道万一我考不上进士,家里会不会抛弃我…我…”

东门庆道:“家里怎么会抛弃你?一次考不上,就考第二次,两次考不上,就考第三次!”

“可要是十次、八次考不上呢?”东门康道:“十次八次考不上的人,这世上可多了去!比如晋江那个徐老夫子,他的才学,可不见得比我差!但如今胡子也白了,还是个生员!”

东门庆道:“不会的,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年轻…”

“年轻?”东门康苦笑道:“哥,我现在是年轻,但三年一次的科举,失败三次便近十年,失败六七次便二十年!二十年后我就三四十了!到时候就是考上了进士,还能有多大的前途?所以我要考上进士,就得争取在三十岁之前!也就是说,乡试、会试、殿试三场大比,容我失败的次数却不过三四次…哥,我实在觉得很渺茫啊!”

“你怎么老是往坏处想啊!”东门庆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多口舌东门康还是不开窍,虽然也知道东门康的话有些道理,却还是不耐烦起来,他是哥哥,和东门康说话从小就没耐性,看看天色已晚,说道:“我要去见老头子,不和你多说了。如果你已经打定主意不想走科举的路子,就跟我一起和老头子说去。”

东门康说:“我才从书房来,露过一点口风,他一听就发脾气,我就不敢再说了。”

东门庆道:“若是这样,那我有什么办法。”

东门康哀求道:“哥,我就你一个亲哥,你总得帮帮忙。”

这哀求的神色,东门庆竟牢牢深记,是因为内心深处没法帮忙而愧疚么?不过他还是说:“就是亲哥,所以你才该知道我不会害你!你怎么老爱钻牛角尖啊!科举这条路比当府吏县吏好,你怎么就不听呢!”

“科举好?”东门康脱口道:“要是真是好,肯定先轮到你!”

东门庆一呆:“你这什么话?”

东门康说:“若真有什么好事,从来都是先轮到你的…给我的,肯定是差一等的。”

“胡说八道!”东门庆瞪眼道:“我们兄弟俩是一个爹生一个娘养的,哪里有什么彼此?”

东门康被东门庆一瞪,有些害怕,嗫嚅着说:“可爹他疼你。他…他觉得你更像他!”

“好了!”东门庆终于叫了出来,这句话佐藤秀吉终于听清楚了:“这事就此打住。你还是好好读书,进仕途是正经。你太文了,刀剑也拿不稳。做个吏员要脚跨黑白两道,手控官匪二途,不适合你!”但佐藤秀吉却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叫出这句话后,东门庆便再没开口,李纯摸了摸东门庆的头问佐藤秀吉:“主人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佐藤秀吉目光闪烁,笑道:“没有,他就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话,没什么意义。”

李纯眼中透露出不信任的目光,却也没法求证,佐藤秀吉也不理这个孩子,望着东门庆心道:“这家伙看来来头不小!他家里貌似是做官的。要是这样…”他忽然想起了他的东家赵谦和:“姓赵的会不会其实知道他的来历,他没来由地送了他两担生丝,也许也是有所图谋!”

他正沉吟着,不防两个朝鲜官军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他按倒,李纯吓得跳在一边,一个朝鲜岛民在门外指着佐藤秀吉道:“没错!他也是倭寇,我认得。”

佐藤秀吉大骇,用朝鲜话叫道:“不是!我不是倭寇!我…我是大明来的漂客!大明来的漂客!”

“大明的漂客?”一个官军冷笑道:“如果你是大明的漂客,怎么会在倭寇船上,还和这些倭寇混在一起?”

“我是遇到了海难!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