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庆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圣约翰号既已攻陷,金狗号孤掌难鸣,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去看看庆华祥上是什么形势。”

李荣久哦了一声,若有所悟。东门庆又命李荣久与新五郎各引倭刀武士,列队以待。

庆华祥这边吴平望见福致隆没有分合进击金狗号的意思,反而径向自己这边驶来,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便命人转舵,等待着与庆华祥会师。

终于两船靠近,双方调整了方向与航速,并排行走在一起,水手架设了板架,吴平正要过去,东门庆已经带着人跳了过来,大叫道:“吴平!老杨!天啊!真的是你们!真的是你们!啊!不辞,你也在啊!”

按吴平原来的计划,这次是纯粹出来战斗,于不辞杨致忠崔光南等就不必跟来了,但他们却都坚持要来。好在这几个头领也占不了几个舱位,因此吴平便答应了。

这时众人见到东门庆,个个热情,周大富冲在最前面,大哭着抱住了东门庆的大腿,陈百夫沈伟也小跑着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了东门庆身边,含着泪连连点头,却不说话。卡瓦拉等在柁楼上挥着火枪向东门庆致敬,水蛇蔡牛蛙等或在桅杆上,或者船舷边,都大叫着:“舶主!舶主!”杨致忠崔光南于不辞等也都热泪盈眶,道:“舶主,这回终于是雨过天晴了!”

东门庆也是眼角湿润,不住地道:“大家都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

吴平这才走了过来,两人先是手握在一起,跟着人也抱在了一起,许久才分开,两手仍然相握,吴平道:“舶主,那日我们的船被风吹散,等天亮风停,我们才发现自己的船到了…”

东门庆已挥手道:“这些以后再说,这些以后再说!我对你素来放心,只要有你在这艘船就丢不了。现在先看看弟兄们胖了还是瘦了。”先拍拍于不辞崔光南的肩膀,这两人是分别时间最短暂的,再向杨致忠作揖,跟着水鱼蔡水虾蔡牛蛙卡瓦拉等一个个都见过了,这才放心道:“好,好!见到大家没事就太好了!”

周大富道:“我们昨晚经过时听到炮声,知道有古怪,便先到陈家村,多亏了吴总管决断得快!要不然怕赶不及来和舶主相会。”

陈百夫道:“是啊,和舶主分开后我们这些人因少了头儿也没少吵架,幸亏吴总管不偏不倚,把大家的意见调和起来,才能走到今日。”

这两个人不经意间点出了最重要也是东门庆最想知道的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摆明了以后,不但东门庆心里欣然,就是吴平也是心里一宽,东门庆再次握住了吴平的手道:“咱们月港一会之后就分别,隔了好久才在南澳见到,那时彼此都成长了。这次被风打散,我本以为要到日本或回双屿后才能找到你们,不料大海茫茫中竟然也能碰见!这可真是缘分啊!”

吴平笑道:“是老天成全我来着。”

东门庆道:“怎么说?”

吴平道:“我除了打架之外什么都不会,所以才想傍着你发点财,两次暂别之后又被送到你身边,这不是老天爷成全我是什么?”

东门庆一听哈哈大笑,众人也都跟着乐。

吴平这才指着金狗号道:“舶主,那家伙该怎么办?”

两船会合后仍是并头朝金狗号驶去,但东门庆见金狗号这时只是驶得远了一些,尚未逃得无影无踪,忍不住笑道:“这艘船上主事的人可真有够蠢!竟然不趁机逃脱,还敢在这里徘徊犹豫!”

周大富上前道:“舶主,我刚才审问过俘虏才知道,他们因打算明日再装载粮食净水出航,不想却被舶主打了个措手不及!金狗号现在船上的存粮存水都不多,走不远的。料来他们是因此才徘徊犹豫。还有,舶主你还记得那个叫安德鲁的家伙么?”

东门庆道:“不大记得了。”

“反正就是那些佛朗机人中的一个。”周大富道:“他见到我之后就叫嚷着,求我让他戴罪立功呢。”

东门庆问:“他想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周大富道:“他说能否给他一艘小船,让他到金狗号上去招降。”

“招降?”杨致忠道:“他不会是想逃走吧?”

东门庆却笑了笑,道:“带他上来!”

不久,那个个头矮小的安德鲁就被带了过来,东门庆见到了他,才隐约记得金狗号上有这么个人。周大富用西洋话喝令他跪下,安德鲁挣扎着不肯,说他们本国没这礼仪,又说他们的膝盖直,不会弯曲。东门庆道:“那就把他的腿锯了吧。”

安德鲁也懂得一些汉语,一听这话吓得噗一声跪下来,大叫:“老爷饶命!”这句话倒是说得难得的顺溜。

东门庆一笑,道:“认得我么?”

安德鲁这才抬头,看了他两眼,脸上变色,叫道:“你是那个大明哑巴…啊!王!别杀我!别杀我!那都是门多萨加斯帕他们搞的鬼!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

东门庆冷笑道:“关不关你事我不知道!不过那日我被你们流放在南洋那个岛屿上后,就发誓再见面一定将你们杀光!你倒说说,我凭什么放过你?”

安德鲁叫道:“我是自己投降的!现在已经成了俘虏,手无寸铁,你就这么杀了我,不算英雄啊。”

东门庆笑道:“那好,给他一把刀!”指着李荣久道:“你跟他对阵!只要你能赢他,我就放了你。”

李荣久的厉害,安德鲁在海滩上早见识过了!这时看他取了那柄犹带血腥的倭刀在手,就像见到了鬼一般尖叫起来,连连向东门庆求饶!叫道:“跟他打?那你还不如就杀了我!王!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了我,我就是给你做奴隶也心甘!”

东门庆这才摆手让李荣久退下,道:“刚才你说,你能去招降金狗号?”

听到这句话,安德鲁仿佛是在暗夜中看到了一丝光亮,连叫道:“是,是!”

东门庆又问:“你有几成把握?”

安德鲁说:“拉索是个狐疑的胆小鬼!又没主见!他能混到现在全靠门多萨给他撑腰!现在门多萨死了,只要我过去了,他一定会投降的!”

东门庆道:“要是不投降呢?”

安德鲁道:“他要是不投降,我就先假意和他妥协,等上了船再跟他捣乱,让他没法抵挡王你的进攻,这样王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攻占金狗号了。”

东门庆微笑道:“这才像话。”

安德鲁目光闪烁,有些试探地问:“那么,如果我能成功招降了金狗号,王…”

周大富喝道:“叫舶主!”

“啊,是。”安德鲁继续说:“舶主你会怎么奖赏我呢?”

周大富喝道:“舶主饶了你的性命,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

安德鲁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但又不敢抗议,东门庆向周大富做了个手势让他退下,然后才道:“你若肯归顺我,帮我工作,我对手下是从来不吝啬的。”

安德鲁大喜道:“肯!肯!我当然愿意归顺!我愿意帮你工作!”

东门庆笑道:“那好,如果你愿意帮我做事,我到时候会按你的能力给你一个职司。年节奖金,从优给俸。只要你帮我工作满了五年没有异心,我会送你一笔钱。到时候你想在中国安家也好,想坐船回佛朗机也行,我不拦你。”

安德鲁大喜,连声道谢。东门庆又道:“拉索那边,我也给这样的条件。但他若是不肯就范,那就只好打了!就算这次他能逃走,但满东海都是我们中国人的天下,他今天逃得了,明天还是得落在我的手中!”

说着就让安德鲁带着安东尼、周大富、李荣久、布拉帕,并次夫、佐助等水手,坐一艘小船去金狗号谈判。临行前对周大富李荣久道:“去到了见机行事,不要贪功。万一对方不从就撤回来,我们正面也打得赢对方!无需冒险。”

周、李领命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杨致忠道:“舶主,这些番鬼不是好人,留着作甚!”

东门庆道:“不然!首恶自然要惩戒,但从犯却可以从轻发落。”

崔光南道:“怕之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东门庆道:“要是他们有一大帮人,我们自然得防着。但只有一两个人的话,他们不但不敢起异心,反而会战战兢兢地安心工作,不敢乱来的。”

于不辞道:“可是这些人有什么用呢?我们又不缺人!”

东门庆笑道:“这些人万里远来,就算原本没什么本事,恐怕也已经历练出一些本事了。就算他们没其他的技能,单单是他们的这张面孔,拿来吓唬人也是一种用处!”

众人听了,均感舶主人尽其用,各自叹服。

第一三二章 战胜者

那一晚的夜宴和杀戮都发生在黑夜之中,直到加斯帕抢到圣约翰号鸣炮,金狗号上的水手才发现不对。

留在金狗号上的葡萄牙海盗叫拉索,他本来还在船舱中嘟哝着,不满门多萨将他留下,不让他去参加盛宴。等听到炮声后才警觉起来,但他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犹豫了好久,才下令前往长岛,途中遇到了加斯帕,才知道沙滩上的事情。

“这些摩尔人,真不可靠!”在听说那些南洋水手集体叛变后,拉索嘟哝着说。

这句话出口以后,他陡觉周围的人目光有异,心中更是吃惊,担心身边的东方水手也生了异心。他要是不担心也就算了,他一担心,脸上的表情不免不自然,于不自觉中流露出来的对东方各族水手的猜忌反而加大了他和下属的隔阂。

这群佛朗机人万里远来,为了各种需要,沿途不断招收各地水手进行层级统治,众葡萄牙人之下,是一些像安东尼这样到南洋谋生的中国人,中国人以下,是另外一些印度、南洋土著,最新投降的人,一般来说地位最低。

但是,在发生了大明哑巴裁决许七斤后,佛朗机人觉得中国人比较难以掌控,他们流放了东门庆,对船队上的华人进行了一轮清洗,并多扶植南洋土著、日本人乃至朝鲜人,形成一个小鬼子团体,拉索正是靠着这个团体来维持他的统治,一直以来,这个小鬼子团体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现在门多萨等在长岛出了事,佛朗机人只剩下四个,再加上布拉帕等的叛变,这个小鬼子团体马上也出现不稳的迹象。

“怎么办?”拉索想。他原本是个炮手,在天赋上算是技术类人才,到了船上后虽也历练出了一点统率能力,但心狠手辣远不及门多萨,在听说门多萨也被杀死后,他几乎是吓得六神无主——要知道门多萨其实是很信任他的,要不然怎么会把金狗号交给他暂理?而他对门多萨也颇为依赖。他犹如此,金狗号上的东方各族水手更是人心惶惶。

和圣约翰号会合后,加斯帕就要和拉索易船,拉索不肯,却还是被加斯帕征调了不少水手过去,这样一来,原本水手刚刚好的金狗号也变得有些人手不足了。

拉索当时就想远远逃走,但一来加斯帕坚持要回去反攻,二来金狗号的存粮也不足以支撑他们远走,不得已才听从了加斯帕的话,回船反攻。一开始还算顺利,虽然他们不敢抢登海滩,但至少在炮战上完全压制了对方。可吴平一到,整个海战的形势便一边倒!没多久圣约翰号被彻底攻陷,福致隆也开离海岸赶来夹攻,拉索赶紧转了航向逃开,却又犹犹豫豫的不敢逃远——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进入深海,那将是比被敌人打败俘虏更可怕的事情!

就在拉索踌躇不定之时,瞭望手叫道:“有人来了!”

庆华祥和福致隆暂时没有逼迫过来,却有一艘小船渐渐划近,一个南洋水手望见,叫道:“好像是安德鲁老爷!还有安东尼先生!”

“堵住!别让他们上来!”拉索叫了起来,但隔了一会,又叫道:“让他们上来,要他们卸下武器,我要问问他们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给他传话的是一个懂得日本话、中国话和一些葡萄牙语的朝鲜水手,叫李成泰。但拉索的这个命令传下去以后并没有彻底得到执行,安德鲁和安东尼等人是被接上船来了,但他们的武器并没有被收缴。

“你干什么!”拉索朝着他的小鬼子团体喝道:“怎么还给他们留着武器!还有!这几个人是谁?”他指着李荣久和佐助、次夫等说。

“这番鬼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周大富对安东尼和安德鲁说:“别管他了,快告诉这里的中国人和南洋人,就说我们已经杀死了他们的番鬼头子,门多萨死了,加斯帕也束手就擒,以后这几条船就由中国人来作主!只要投降,大家仍然能在王舶主手下过好日子!”

拉索身后的李成泰一听这话心里一动,拉索却听不大懂周大富的话,尖叫了起来:“你们在说什么,说什么!”他拔出了剑,指着李荣久等叫道:“马上放下武器!到一边去!”

安德鲁说道:“拉索,你还不明白吗?完了!我们完了!赶快投降吧。王舶主答应我们,只要我们投降,他会按能力给我们一个职司,薪水奖金从优发放。只要我们帮他工作满了五年,他还会送我们一笔钱回欧洲。”

拉索叫道:“我不相信!”指挥手下叫道:“把他们抓起来!扔到海里去!”

周大富道:“他们要动手!”李荣久和佐助马上拔出了刀,拉索身边的水手也都拿出了武器,一时间又剑拔弩张起来,布拉帕举起手来,大叫道:“各位兄弟,除了这拉索外,所有的佛郎机狗贼,包括那个万恶的门多萨都被我们舶主设计杀了!那个该死的加斯帕都已被我们生擒!大家别听这个番鬼的话了!听我的!以后我们跟着王舶主走!他答应会好好待我们的!”

安东尼也说:“没错!那些佛郎机人都已经死了!大家听我的,一起向新的舶主效忠!”又对拉索说:“你也投降吧,王舶主已经答应不杀你了。阿门,在所有佛朗机人里,你做的坏事最少,而且有向善之心,主会保佑你的。”

众南洋人一听无不面面相觑,其中有人小声说:“死了?真的假的?”金狗号上的水手并未亲眼见到门多萨等佛朗机人被李荣久屠杀,因此还有些狐疑。

佐助手一扔,将门多萨的人头丢到甲板上,金狗号众水手一见都叫了起来:“真是!真是!”

拉索则又尖叫了起来:“门多萨!真的是他!门多萨!上帝啊!”他虽然已知道了门多萨的死讯,但这时真的看到了首级却是另一种感受!

忽然脖子一凉,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却是之前给他传令的那个朝鲜水手李成泰!

“你干什么!”拉索吓得剑也差点掉了,他开炮开得很稳很准,却不是一个胆敢近战的人。

“干什么?现在是我们作主了,你没听清楚吗?”李成泰转头对安东尼和布拉帕说:“安东尼先生,布拉帕,我这功劳,回头你可得帮我向新的船长说说啊!”

“知道了,李成泰。”安东尼说。

这个李成泰却是东门庆他们被流放后才上船的,所以周大富不认得。

安德鲁问周大富:“现在怎么办?”

周大富说:“先叫人把这鬼佬看起来,其他人原职待命!听说新六郎还被关押在这艘船上,我们得赶紧把他救出来!”

蛇无头不行,拉索被李成泰制住以后,其他人就算还有异心也不敢动了。周大富派了两个人跟李荣久去救人,自己则向众南洋人继续述说神机妙算的王舶主如何打败门多萨、加斯帕这些魔鬼——其实他也没亲眼见到海滩上发生的事情,但一张口比油还滑,这番话说出来极为生动,竟好像他不但目睹,而且身处其中。

“真主保佑!果然只有大明的人才对付得了这些佛郎机魔鬼!”水手中有人叫了起来。

新六郎被救出来以后,听李荣久说东门庆已经成功,一扫被拘多日的颓丧而欢喜雀跃,对东门庆的信任与佩服又多了几分,许多被佛朗机人欺压得久了的东方水手都忍不住跑到拉索前面踹了他两脚泄愤。

周大富传下东门庆的指令,让李荣久坐镇金狗号,布拉帕做他的副手,自己带着安德鲁、新六郎、安东尼、李成泰等押了拉索,坐小船回庆祥号向东门庆复命。

东门庆见到拉索,知道金狗号已被解决,心里一宽。吴平对金狗号的武器装备颇为挂心,建议如果能够顺利夺取金狗号大可将之作为护航舰。

此时东门庆身边奇士环立,勇者成群,拉索看着甲板上气象森严的阵势吓得瑟缩发抖,李成泰上前匍匐在东门庆的脚边说:“舶主!舶主大人!你真是神机妙算啊!您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听说了!您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啊!有你在,那些佛郎机人怎么会是对手!我李成泰能在舶主你手下做事,简直太荣幸了!”又连连目视安东尼,安东尼赶紧把李成泰的功劳说了。

东门庆听说他也是朝鲜人,忍不住想起了李纯,这时他早打听过,知道李纯确实是在满剌加被门多萨给卖了,秀吉并没有说谎,便拍了拍李成泰的肩膀,说:“你的功劳很不小,我会赏赐你的。”

李成泰听了这话,只觉骨头也轻了几斤,大声叫道:“舶主!以后我这条性命就是你的了!你说往东,我不会往西,你说跳火里,我绝不会跳水里!”

东门庆呵呵一笑,又问他:“你有什么才能呢?”

李成泰说道:“我是朝鲜人,但会说中国官话,福建话,还会说日本话。而且,我知道怎么去朝鲜,还有,我去过汉城,还有,我是在满剌加上被招上船的,对那边的海路也熟悉。还有…”

东门庆听得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也是个人才。放心,我正需要你这样人才!”又问李成泰:“之前你是什么职位?”

“这…我们哪里有什么职位,就是在那群番鬼跟前行走,嗯,算是个水手头吧。”其实他哪里是什么水手头,就是个传声筒而已。

东门庆道:“那好!等我们上了岸,论功行赏,论能就职!到时候我会记得你的。”

李成泰高兴得眼睛连放光芒,连说:“我一定好好干!好好干!”

这时金狗号已经在李荣久等的指挥下开了过来会合,东门庆指着道:“这艘船性能不错,还可以开上一两年,然后送到牛家浦去,让他们仿造几艘。”

吴平也道:“西洋的船,和回回的船、我们的船都不一样。可以说是各有所长。”

“是啊。”东门庆道:“以后我们的船队最好几种船都有。不过嘛,这金狗号实在不好听…”他想了想说:“以后不叫金狗号了,叫福冲号!”

“真是好名字啊!”李成泰由衷地赞叹着:“除了舶主,还有谁能起得了这么好的名字呢!”

周大富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呸了他一声,骂他肉麻无耻,陈百夫嘲笑道:“我看你不是恨他无耻,是恨他抢你的话!”

东门庆呵呵笑了一笑,将李成泰拉近一点,低声问:“庆云号还有佛郎机人的死党没?”

李成泰听东门庆问起这么秘密的问题,便觉得舶主大人对自己的信任与别人不同,心中窃喜,低声说:“还有五六个人,虽然不是佛郎机人,但满心都想着为佛郎机人办事!舶主,要不要我设计把他们…”作了一个割喉咙的姿势。

“不用。”东门庆说:“你这就到福冲号去,找个借口将他们调过来庆华祥听使唤。其它的事,我会解决的。”

李成泰欢天喜地去了,东门庆又叫了次夫过来小声说:“这个李成泰才来归附,我要观察他一段日子才能信任。这段时间你替我看紧他。记住,是暗中监视。”次夫答应着去了。

陈百夫上前问道:“舶主,这个李成泰的话刚才嘟哝什么呢?”东门庆也不瞒他,就直说了,陈百夫道:“他的话只怕未必可信!这种人为了讨好新主子,有可能会诬指立功的。”

东门庆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他把人调过来啊。只要到了这边,无论那些人有没有异心都出不了什么乱子的。到时候这些人就交给你和大富处理。就算他们真的有异心,那也得有证据之后才处置,不要让新来归的水手寒心。”

陈百夫领命称是。

第一三三章 论功

东门庆率领船队,先到长岛抚慰了长岛残存居民一番,跟着便起锚往陈家岛而来,长岛岛主甚是倔强,虽经此劫,犹自不肯出来送儿子,对于东门庆赠送的财物也一样不留地退了回来。东门庆问李荣久怎么办,李荣久道:“他的事,和我没关系!”东门庆只好作罢。

傍晚时分船队到达陈家岛,陈家村的村长早听说了,赶紧率众出村来迎,东门庆道:“这些日子,因为我们,让陈家村上下受惊了。”

村长忙道:“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没有王大官人在这里,只怕陈家村和长岛此刻都已经沦为鬼窟了!”

诸船停定之后,东门庆就在岸边号令水手,整顿行伍,众人群推东门庆为总舶主,东门庆也不推辞,就在海滩上就任。陈家村村长率众抬来了香案,面海摆开,祭了天酬了海,定商号名曰庆华祥,以庆华祥号为本舰,福致隆为商船,金狗号改名福冲,为护航舰,圣约翰号改名福昌,为备用船。满剌加号损毁严重,要大修太花时间,东门庆不愿久留,便送给了两岛渔民处置。

东门庆上香毕,与众人约法道:“大家来自五湖四海,皮肤不同,毛发不同!但既来到这里,便是天意,便是缘分,便是神旨!以前的一切,有恩情的记住,至于厌恨,既往不咎!将来大家便都是兄弟!彼此宽容体谅,不可相杀、不可相负、不可背叛。若要离开商号自立门户,须光明正大说了,将账目算清楚后,王庆摆酒相送!以后见面仍是朋友。若愿留在商号里,便须上船守船队规矩,上岸守商号规矩!赚到了钱,大家分红,遇到了敌人,大家一起上!若愿守此盟誓,大家便向各自信仰之神明起誓!”

众老部属当即起誓,就是原金狗海盗集团中的水手,见总舶主不像佛朗机人以血腥镇压而以诚意相待,也都愿意归心。

盟誓之后,又复群议论功。上次从石坛寨虎口拔牙后两艘大船便失散,所以此次行赏,便连同石坛寨的功劳一起论。

第一拨赚石坛寨功劳,以崔光南第一,新五郎新六郎兄弟第二,吴平第三,杨致忠于不辞第四,其余大小功劳,如次夫等一时不能尽言。

第二拨克金狗号功劳,以李荣久第一——杀匪首也,吴平第二——扭战局也,秀吉第三——转成败也,布拉帕安东尼陈阿金等并列第四,至于冲锋陷阵、斩首有劳、首降有功者一一列明,不烦赘述。

因功劳乃是众议,因此虽和一些人预料中有些许出入,大多数人也都心服。行赏既明,又以功勋能耐论职位。

本舰庆华祥,以东门庆为总舶主,杨致忠为火长,于不辞为商务总长,安东尼为会计长,设前后左右四冲锋队,队长分别是李荣久、陈阿金、新五郎、新六郎,又设火枪队二,第一队队长是卡瓦拉,第二队队长是布拉帕。其余水蛇蔡兄弟、牛蛙等故人,均在本舰行走,安德鲁、拉索等新归附者,亦在本舰待职。

护航舰福冲号,以吴平为代舶主,兼摄船队防务,舶监为陈百夫。

主商船福致隆,代舶主崔光南,舶监沈伟。

备用船福昌号,代舶主唐秀吉,舶监周大富。

当晚定下轮值之人后就设宴狂欢。就个人所得赏赐而言,以吴平、崔光南、李荣久最多,吴平是有班底的人,得到赏赐后给下边的人一散就不见了大半,崔光南雅善藏富,李荣久却不擅理财,那一担担的宝货堆在那里,把周大富、唐秀吉、水蛇蔡等都惹得眼红了!

周大富既妒他得赏偏多,又妒他新得东门庆之宠爱,便有心要算计他,会了水蛇蔡、卡瓦拉、布拉帕等人,设了个牌九局,来邀李荣久赌钱。

李荣久看了他一眼说:“不会。”

周大富叫道:“很简单的!我教你。”

唐秀吉在远处望见,也凑了过来说:“对啊!男人大丈夫,连赌也不会吗?”水蛇蔡、卡瓦拉、布拉帕等见了一齐起哄,一会说李荣久不给面子,一会说商号刚刚建立,他身为第一冲锋队队长不该扫大家的兴。李荣久被他们缠不过,只好答应。

唐秀吉说:“我来发牌。”

东门庆望见,走过来对李荣久说:“别跟他们赌,他们要骗你钱。”

周大富一脚跳了起来,叫道:“总舶主,你这是什么话!赌场无父子,下注没君臣!这赌最公平了,怎么能说骗!我们就是要跟荣久兄弟玩两手,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他和东门庆混得久了,对何时该献媚何时可生骄的分寸把握得甚好。

水蛇蔡、卡瓦拉等都道:“是啊是啊,总舶主,你不能只眷顾新兄弟,就忘了老兄弟。”

东门庆听得皱眉头,对李荣久说:“那就玩两手吧,可别玩得太大。”

唐秀吉和周大富交换了个眼色,就要发牌,东门庆拦住说:“等等。”问唐秀吉:“你不赌?”

唐秀吉说:“赌!”

东门庆说:“既然赌,你发什么牌。”把安东尼叫过来说:“你来发牌。”

“噢,上帝啊!”安东尼说:“赌博是恶习啊,不能赌,不能赌。”

东门庆骂道:“又不是让你赌,让你发牌而已。”

周大富和唐秀吉就怕东门庆不让他们赌,都说:“就是,你个假番鬼!别整天把那些番神挂在嘴边。这里是妈祖作主的地方,什么番神都一边去!”

安东尼在舰队中的地位不低,但他生性不够强悍,这时受不过众人催促,只好发牌。东门庆说:“李荣久不懂,头三把不算钱,先让他学学。”

周大富嘟哝道:“总舶主你就护着他!”

唐秀吉嘻嘻笑道:“荣久兄弟不懂,先学学也应该。来,荣久兄弟,我告诉你怎么玩。”说着便手把手教他。

李荣久听得不大懂,最后说:“只要我把牌翻开来,就行了,对吧?嗯,那就简单了,我翻开来,大家告诉我大小输赢就是了。不用教了,发牌吧。”

周大富和唐秀吉对望一眼,眼里都充满了笑意,心想:“这回还不把你这头大肥羊给宰了!”

周大富便先用言语挤兑东门庆说:“总舶主,这赌上的事情,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待会牌开下来,你身份虽然高,但也不能拿总舶主的身份来压我。”

东门庆哈哈一笑说:“什么话,我就这点风度都没有么?好,我不理你们了!你们玩儿去!”

阿银在一边看见,有些担心地说:“总舶主,可别让荣久都给输光了。”

东门庆嘲弄道:“还没成亲呢,就这么护着老公了?”

阿银啐了他一声,逃开了。东门庆想了一下回头对周大富和唐秀吉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若待会有谁手风不顺,大家记得叫停,算是卖我个面子,别让手风不顺的人输得太难看。”

唐秀吉点头说:“当然,当然。来,咱们先约定,待会谁手风最差,我们大家合伙,所有下过注的人,每人赠他十斤生丝。”

众人轰然叫好,个个都看着李荣久,竟像吃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