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素素骂了墨儿一声:“没大没小!”打发她出去,自己端了燕窝给东门庆先吃,又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东门庆拿汤匙指了指那堆文书说:“为这些玩意儿烦呢!”

谢素素随手拿起一看,见文字都甚简单,道:“并不是很繁难的东西啊。”

东门庆道:“难是不难,奈何太琐碎!我见了就不想干!”

谢素素一笑,便随手拿起张维的一封信来,道:“这样吧,你吃燕窝,我给你念。”她有一目十行的能耐,只一扫,也不照念,便道:“这个叫张维的,说他要在诏安与云霄镇之间的罗村,和罗氏合筑一座土堡,费银二百两,我们出一百两,另赠罗氏火枪十支,筑成后由罗氏派人守卫,可保我们的货物在诏安与云霄镇之间畅通无阻。但我们每一千两的货物经过,要给罗氏十五两提成。”

东门庆道:“他有说这条道上除了罗氏之外还有其他强族没?”

谢素素见这封信上并没说,但在书信堆里一翻,注意到日期在此之前还有两封,取出来扫了两眼,道:“还有两家,一家是西山土匪,一家是郑氏。三家实力差不多,罗家比他们两家强一点,但以一敌二则不如,不过若有我们的支持,罗家就能压制这两伙人了。”

东门庆将口中的燕窝咀嚼两遍,心中念头一盘,道:“罗氏独霸此路之后,抽取过往商家的买路钱,油水大厚,我们已经帮他们赚钱了,他们还敢问我要钱?跟张维说,那座土堡,两百两银子我们全包了,火枪我给他们二十支,铅子火药我也会每年提供给他,但往后我们货物经过,无论多少都不再给罗氏钱,一分都不给。相反,让张维估计一下罗氏每年能在这条路获益多少,我要抽两成,一成汇总部,一成交张维作维持费用。此外,让罗氏把嫡亲子弟送到庆华祥总部来,族长有两个儿子就送一个,有四个就送两个,二把手三把手也都如此。我会派人调教。就这几个条件,罗氏答应就合作,不答应就让张维去找郑氏。”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想起道:“糟,说太快了。”

谢素素笑道:“不怕,你吃你的。”她竟全记住了,磨了墨,挥笔而就。

东门庆一看,见自己讲到的点一个不缺,而且文字华丽,不免将妻子大赞了一番,却道:“这写得太文了,我怕张维看不懂。”

谢素素看看张维那笔字歪歪曲曲的,想必是个粗人,掩嘴笑道:“是我卖弄了。”略一沉吟,便用大白话另写一封,这回却是简要明了,东门庆看了之后道:“嗯,这就行了!”

谢素素又拿起杨致忠的三封信,就日期先后数眼看完,道:“杨致忠说,他在老家莆田招了一帮子弟,在泉州设了两个点,在兴化设了一个点,在福州设了两个点,在漳州设了一个点,但不敢乱花钱,所以选的都是偏僻地方的落脚地,还没店面。”取出其中一张纸道:“这是他递上来的子弟名单,上面还有他建议的职务。”

东门庆心道:“这些人都得考察,可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办的事情。现在比这更急的事情多了去!再说杨致忠才回福建,若不给他自主之权怕他办不成事,若是让他太过自专又怕他结党营私,将来不听掌控。嗯,不如默许他,任他去干,却不给他名分,将来若是出了差错,也有调整的余地。”便道:“给他追加一千两白银,让他小心使用。”

这时燕窝早已喝完,他与妻子合作,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只半个时辰功夫,便将烦了东门庆半日的文书处理完毕。跟着又看账目,安东尼用的是阿拉伯数字,东门庆得李彦直教导,从小认得,谢素素却一个不识,东门庆道:“来,我教你。”将妻子抱在怀中,手把手教她画,道:“这是1,这是2,这是3…”教了一会,忽觉妻子手嫩如新笋,便轻轻捏了她两下。

谢素素对这数字甚是好奇,听了东门庆的计法后又觉得十分实用,正自用心,忽绝手痒痒,却是丈夫在挑逗自己,轻轻一个手肘撞他胸口,骂道:“干正事呢!不正经!”

东门庆摆出一副道学家的脸孔道:“我现在要行周公之礼,这不是正事吗?”

谢素素回头呸了他一声道:“少糟蹋周公!”

东门庆嘻嘻一笑,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3字,道:“看,像什么?”

谢素素道:“这不是三吗?”

东门庆放下笔,将妻子放倒在膝盖上,轻抚她的酥胸道:“是这个…”

谢素素坐了起来,猛捶他骂道:“你轻薄我!你轻薄我!”

捶得没几下,早被东门庆抱住,道:“没成亲时,那叫轻薄,现在你成了我老婆,这叫行礼。”便吻了过来。

谢素素微一避道:“这些文书账目…”

“管它呢!”东门庆叫了一声,就将文书都扫到一边去,将谢素素往桌子上一放,道:“周公之礼要紧!”往前一凑,又咬住了谢素素的樱唇。

谢素素将有墨水的端砚远远扔开,免得打翻弄污了书信,便觉颈项、耳垂都痒了起来,却是东门庆在轻咬柔吸,顿时整个人都热辣辣的难受,忍不住呻吟起来。

墨儿在外头听见声音,进来问:“小姐,姑爷,怎么了?”话出口后才看清书房内的场面:书信散了一地,墨水泼了一墙,端砚掉在一边,书案上两个赤条条的男女,女的如帆,已经摆开,男的如橹,正要探水!墨儿一见整张脸都红了,骂道:“不知羞!不知羞!”

东门庆嘻嘻笑道:“我们在行夫妇之伦,你却跑了进来,不知羞的是你啊!哎呀,好墨儿,要不一起吧?”

谢素素娥眉嗔扬,不轻不重地扫了东门庆一个巴掌道:“你敢!”转头瞪了墨儿一眼道:“还不出去!还看!”

墨儿呸道:“谁看了!”顿一顿足出去了。

谢素素再看东门庆时,见他还盯着房门的方向,狠狠咬了他一口,道:“看什么!惦记着她啊!”

东门庆不怕女人骂,不怕女人打,不怕女人咬,挨了这两下还在笑,说道:“墨儿把我全身上下都看光了,往后只怕难嫁人了。她怎么着也算你的好姐妹吧?有福同享,你不如干脆把她给我吧。”

谢素素脸上一副听不懂的神情,问道:“谁是福?什么福?”手却往东门庆的春袋上轻轻一捏,吓得东门庆高叫道:“老婆!别!别!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轻点!轻点!”

第二零七章 衣锦易还乡难

三年了!东门庆终于又见到了泉州。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在陆地上见到了泉州的城门,而是从海上望见泉州湾的壮丽景色。泉州湾位于泉州府东部,北纳洛阳江、西迎晋江,是一个半封闭的海湾,海岸线将近三百里,湾内良港众多,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刺桐港——即泉州港。

这座港口不止是福建省的经济中心,更曾经是世界性的贸易重镇!在宋元两代,泉州海外贸易大盛,货物吞吐量全球无双,号称世界第一港。但海禁以后逐渐疲敝,正常的对外贸易无法进行,经济活力渐渐转移到较为偏僻的月港,但月港的贸易毕竟是走私,规模无论如何没法和泉州全盛时期的合法贸易相提并论。

东门庆兴冲冲地带了一支以两艘三桅帆船、五艘双桅帆船组成的船队,并亲信卫士三百人,想来个衣锦还乡。东门度早已买通了平海卫、永宁卫的官军,所以东门庆的船队竟是大摇大摆地开进了泉州湾。来迎接他的是东门庆同母胞弟东门康。三年不见,当初还是少年的东门康已经大见沉稳。东门庆在众兄弟中与他最密,见到他来心中的高兴难以形容,在船上对李荣久等满脸欢笑地道:“若是别人来迎我,我这番回家便只有九分欢喜,见到了阿康,这欢喜便有十二分!”

东门度来时,谢素素还避内外之嫌,但对东门康则不然,他一上船东门庆就拉他入舱见嫂子,又对谢素素道:“跟阿康不用见外。”叔嫂两人见礼毕,谢素素打量了东门康两眼,心道:“样子长得和庆郎好像,就是看起来比庆郎还老成些。”

见过谢素素后,东门庆又拉他去见戴天筹。戴天筹是独处一舱,整个航程不出舱门半步,他在双屿时也是深居简出,无论是庆华祥的要人如杨致忠于不辞,或者是东门庆的亲故如东门度林文贞,都轻易见不到他,东门庆就是要引见,一般也会先问过戴天筹,但这回却直接就带了东门康来敲门,一边对他道:“哥哥我在海上遇到一个诸葛亮般的神仙人物,你一定要见见。”

戴天筹也没准备,开了门见到了东门康,不由得一怔,东门康见到戴天筹,也是一愕,戴天筹眉头一皱,便问东门庆:“庆官,你这是…”

东门庆笑道:“这是我弟弟阿康,我时常与先生提起的!”说着就亲亲热热地拉了东门康入门。

戴天筹看了看东门庆,又看了看东门康,这才笑道:“原来如此。”东门康也已安然。

东门庆便让东门康与自己一般,向戴天筹行师礼,正要说话,负责本船航行的陈阿金走进来说:“总舶主,咱们不进刺桐港吗?”东门庆奇道:“进啊,怎么不进?”陈阿金道:“可是领航的人说要往石湖村停靠,不进刺桐港了。”

东门康闻言道:“是老爹吩咐的。他说泉州毕竟是东南要害大府,与月港那种偏远地方不同。哥哥你的船…”

东门庆纠正道:“什么我的船!是咱们东门家的船!”

“是。”东门康对东门庆的意见,素来很少违拗,便改口说:“咱家的船上品流复杂,要是这样进去,惹起了喧哗,给那些看我们不顺眼的士大夫瞧见,总归不好。”

东门庆大是不悦,说:“什么品流复杂,什么惹事喧哗?我看是你们关节没打好!”

东门康道:“许栋、王直他们的大船,也从来不进刺桐港的。”

东门庆愠道:“我是许龙头么?我是王五峰么!他们是外地人!我是泉州东门庆啊!泉州自家的子弟回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虽是这样说,不过东门家既然已安排他的船队前往石湖,他若是不顾一切,硬生生闯入刺桐港,只怕真的会引发骚乱,而且东门庆对这一任的泉州知府、晋江县令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万一这两个家伙东门家还没搞定,或者恰巧是清高耿直之辈,竟把东门庆的船队视作外倭入侵,那就难收拾了。因此东门庆虽然不乐,却还是让陈阿金依领航人的话往石湖去。

四五百年前的泉州湾地形与今日颇不一样,如果将当时的泉州湾视作一个虎口,南北两个伸出来封钳泉州湾的小半岛便如两个獠牙,而石湖村就在南边这颗獠牙上,实为控湾之门户,钳港之利刃。船队既已入湾,只一掉头,转个弯就到了。

这石湖村是东门氏的老家,田土贫瘠,居民务农无法自给,多以渔业补充家用。东门霸当年在泉州得势之后,听李彦直之劝,在海边圈占了一大片地方建祖屋,因他圈占的都是不毛之地所以也没引发多少纠纷。东门家的这一片祖屋是望湾而建,直通海港,这时又多了停船的设施,分明可作一个码头用了。

东门庆四年前曾到这里转悠过,那时东门家在这里虽有几十间房屋,但大多是粗夯实用的石屋、土屋,这时却已修缮一新,不由得有些奇怪,笑道:“老头子莫非又养了几房小的,家里住不下,竟然安置到这里来了?”

“哥你真会说笑。”东门康道:“咱们家这两年光景差多了。老爹也没心思了,三年来没再添姨娘了。”

东门庆指着那片祖屋道:“光景不好还有钱花在这里?”

东门康道:“这是给哥哥你住的啊。咱们家再穷,也不能省这钱。这修缮功夫还是我亲自监督的,哥哥你看合不合意…”他本来是指着那片房屋说话,忽觉周围气氛有些不对,望东门庆时,只见他一脸的怒火的,就像要吃人一般,没说完的话也停住了。

东门庆憋了好久,才仰天呼出了一口气,却并不是在放松,而是在发出一种更沉郁的愤怒:“好啊,好啊!原来老头子压根就没打算让我回泉州城!什么怕引起喧嚣,原来不是知府知县的关节没打通,而是老头子那一关没通!”说着就往船上走。

三年来他在海上浪荡漂泊,一开始那几个月还对东门霸怀恨,后来吃了苦头,便日日思乡,夜夜想家。这回娶了天下名门的千金小姐,携带满船的珍奇宝货,这般风风光光地回泉州,正是他三年来朝思暮想的衣锦还乡!不料到了家门口,却被东门霸冷冰冰地挡在了外面!如何叫他不发火?

东门康叫道:“哥!”要拉住他。却被东门庆一甩手挣脱,道:“阿康,这是我和老头子的事,你不要管!我这就把船开进刺桐港去!知府知县敢拦我,我就带人杀进城去!老头子不让我进门,我一脚踹倒他!自己进门!以后东门家的一家之主不是东门霸,改东门庆了!”跳上了船,对正在安排水手停泊的陈阿金道:“不上岸了!走!我来领航!”他在泉州长大,自知道湾内水路曲折。

东门康三步并作二跟着跳了上来,对水手们道:“干你们的!不用停!”水手们面面相觑,却不听他的。东门康又走近东门庆,小声道:“哥,你自己怎么闹都不要紧,可现在带着嫂子呢,闹得大了,把当年的事也闹出来,让嫂子听见,只怕不太好。”

谢素素这时正在舱内整理东西,听到响动让墨儿出来打听,东门霸和东门庆闹翻的缘由,在新婚妻子面前可不大好意思提起,因此东门庆见到墨儿,怒火收敛了两分,也不嚷嚷了,只道:“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他,回到了家,他要我怎么赔罪都好!毕竟我是他儿子!但现在我是新婚回来,他连家门都不让我进,这口气我咽不下!”

东门康道:“哥哥,你别这样想。这里是我们的祖屋啊,老爹也是在这里出世的,你来到这里,便算是回家了。你带来的人也确实多了些,都进城去也没法安置。不如先在这里落脚,等安顿好了再带嫂子进城。这边的屋子是我亲自布置的,你要是不满意重新装修也就是了,就是再起几栋高楼也行,又不是没钱。泉州城那么挤,风景比这里差远了。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东门庆听了只是冷笑!若是起几栋高楼就可以,他何不在平户起?何不在澎湖起?之所以重视泉州,为的还不是那口气!

戴天筹走了过来,问出了什么事情,东门庆冷冷道:“老头子不让我进城,让我在这里落户呢!”

戴天筹哦了一声,道:“那挺好的啊。”手指着那片祖屋一划,道:“这片地方风景甚佳,又有深港,从泉州府衙的角度看大概会以为这里地处偏远,不值一哂,但从海上形势看,此地实属要冲。海外船只入湾,湾内船只入海,在此均可望见。这里本该筑一座城堡的,可惜朝廷腐朽,海防废弛,竟让此处变成无主滩涂。”

东门康插口道:“这不是无主滩涂,这片地方都是我们东门家的,临近的渔民、村民都知道。”

戴天筹笑道:“是吗?若这里是东门家的祖业,那庆官你在这里干什么便都名正言顺了。妙,妙!依我之见,庆官你不如就在这里修一座庄园别墅。庄园之内,可依地势筑若干城楼,再设码头作港口。此处背靠泉湾,外通大洋,澎湖大员可朝发夕至,到吕宋日本也可直接启航,无须再经月港、双屿了。妙,妙!”

东门庆本甚生气,东门康的话只是让他勉强抑制怒火外发,但戴天筹的这几句话却让他想到了陆海策,登时将与乃父争强斗气的那些狭隘念头都抛到爪哇国去了,登上柁楼凭栏观察地形,越看越觉得果然大妙,回顾东门康笑道:“咱们的祖上大有眼光,竟在这么块风水宝地上落户!”

东门康看了戴天筹一眼,道:“那哥你是愿意住下了?”

东门庆嘿了一声道:“住吧!现在我权势还不够大,老头子才不肯让我风风光光进城!可我现在不稀罕了!再过两年,我要让他进石湖城来求我认他!”

这时谢素素已走了过来,问出了什么事情,东门庆笑道:“没什么,我和阿康想起了一些往事。”又指着那片房子道:“素素你过来瞧,那就是我们东门家的祖屋。咱们家的祠堂也在这里呢!我想在这里修建一座背陆靠海、可以跑马停泊船的大庄园,你说好不好?”

第二零八章 海上烟花城

眼见已到了家门口,可东门庆竟然不回去,只带了谢素素到晋江拜见外公,顺便在那里见过他娘就回石湖,然后就继续忙他的海上大业。

再次回到石湖时,澎湖那边有消息传来:吴平平安回航了!张月娥救出来了!

这是两个大喜的消息,都值得大大地庆祝一番,听到第一个消息时候,东门庆就公开了手舞足蹈,而当周大富悄悄跟他说第二个消息时,东门庆却怔了,他想想谢素素,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和她说。

有道是:纸包不住火!可东门庆觉得这件事情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但月娥那边,他总要去见一见的,只是以什么名目呢?有了!

他想起了戴天筹前两天才向他建议的事,当即下令,召集庆华祥所有中国沿海的高级干部都到澎湖开会——这个会议原本他打算在石湖召开,但这时却改了地方。

此时杨致忠在福州,张维在月港,于不辞离得最远——人在双屿,消息传递需要个过程。在这段时间里东门庆在石湖也没闲着,除了和戴天筹、东门康一起规划石湖城该怎么建才既实用又不招人话柄之外,他还干了一件对福建娱乐界——甚至整个东半球娱乐界——影响深远的大事:设立海上烟花城。

这件事的起因纯属偶然——还没回泉州时,东门庆就屡屡向部属夸耀泉州如何的好,他是讲古的高手,将自己穿花街走柳巷的事迹说个几段,便听得一群琉球老粗与日本乡巴佬口水直流,连声哀求总舶主回到泉州之后一定要让他们去见识见识。

东门庆幼承庭训,深受孔孟之道的影响,素来以“独乐乐不如与众人乐”为至理名言!有什么好东西,乐得与部属分享,再说这也算是给部下以激励的福利,是庆华祥的传统!因此在船上时他便满口答应。当时他只是对旁边几个水手说,可没料到这句承诺会一传十十传百,只一个晚上功夫整支船队的男人就都知道了,个个都充满了期待。而东门庆也不好意思说:“我只答应了张某王某,没答应其他人。”

到了这份上,东门庆才忽然想起现在朝廷毕竟是在搞海禁,尽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可要几百个海上莽夫成群结队地进泉州城实在是一件有些风险的事情,就算是让大家分批进城,这么进进出出的,也容易引起地方上的怀疑和不安。加上到了石湖之后,情况出现了变化,他便提议从城里找女人出来让大家出火,谁知道部属们都不干!道:“咱们这次来是要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刺桐港烟柳巷的风光,可不光光是要泻火!”

其实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泻火,只是泻火这玩意儿,不但讲究生理享受,更讲究心理享受,在市井繁华的大地方风流一番,和在乡下海边随便找个女人干——那区别还是蛮大的。因此东门庆的提议被部属们否决了,他们纷纷叫道:

“总舶主你许了我们的!不能反悔!”

其实这件事也只是东门庆一时兴起随口答应,又不是拖欠工钱那般生死攸关,东门庆就算反悔,这群水手也不会造他的反,只是他也不想太扫手下的兴,便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这种事情,与谢素素是没法商量的,去问戴天筹,戴天筹斜着眼睛看他,去问安东尼,安东尼连叫:“上帝啊!求你宽恕总舶主这只迷途的羔羊!”又跟东门庆说小心上帝降下天火来灭了船队,被东门庆痛骂了一顿说:“***!你暗地里传教的事我也不说你了,可当着面别老拉你的上帝出来触大伙儿的霉头!这里是大海!就算你的上帝降下天火来,也有海龙王来帮我灭火!”

正在他烦恼之际,泉州城里来了个故人,却是丽冬院的老板韦爵爷,东门庆找他来本是想让他搞一批女人出来给兄弟们出火的,不想部下不干,但韦爵爷听说东门庆回来,仍然赶来拜见。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过双十的姐儿,东门庆认了一会,才认出她是双双,比起当年已经丰满了许多,再看看她的体态、身材、容颜、神情,便猜这几年她是有接客的。

双双是东门庆梳笼(包养)的,按理不该接其他客人,东门庆被迫出海之后,她也守了几个月,但寻常人家守活寡都不容易,何况妓女?终于为了生计接了别的客人。这时见东门庆财大气粗地回来,不免后悔这几年没守住。

东门庆对这些事情也看得很开,并没生她的气,只将当年事作逢场戏,还调笑了双双两句,双双听了他的语气,便知他既不发怒,亦不存恩情了,心下一阵黯然,心道:“若是这三年我为他守了,这次回来,他看在我数载辛酸的份上,或许还能让我进门做房小的,现在是无望了。”名分没了,却还要盼个财路,听完了东门庆犯难的事,便给他出主意说:“庆官,你的伙计们贪图的其实也只是新鲜,不一定要进城的。”

“哦?”东门庆眼睛一亮,说:“有道理!可是这花柳之事,能怎么新鲜?”顿了顿又道:“还有,别忘了我的伙计可有几百号人呢!新鲜事都费钱!让他们进泉州那是就地取材,不用我自己掏腰包,但我自己要搞出个新鲜事来,恐怕要费大把银子。”这句话已表明了意思:不但要办好事,还要节约成本!

韦爵爷也觉得难,双双却道:“其实我这几年攒了点钱,本就有个新鲜打算:想学秦淮河那边的姐妹,弄一艘画舫在洛阳江做生意。只苦本钱不够…”

她话还没说完,东门庆的眼睛就大大地亮了起来,叫道:“画舫?好主意!好主意!”

韦爵爷道:“庆官想弄几艘画舫?那洛阳江可就热闹了。”

“什么洛阳江!”东门庆道:“那太小了!放着偌大个泉州湾这么好的风景不做生意,却去什么洛阳江!”

韦爵爷和双双都惊呼道:“泉州湾?要在海上开窑子?”

双双道:“海上好倒是好,只怕画舫耐不住波涛。”

东门庆大笑道:“那要看画舫有多大!”跟着便说出自己的主意来,把韦爵爷和双双都说得连声叫妙!

原来东门庆是打算将在日本买的那艘二手四桅帆船重新装饰,搬掉货物,打通舱门,将船舱重新装修,做成一艘超大型的海上画舫!当然,这么大的舰船已不是画舫,而是一座能移动的海上烟花城了!

他说干就干,当日便带韦爵爷和双双去参观那艘巨舰,双双提供了一些意见后,东门庆就命木匠动手。为了保持神秘,免得属下丧失新鲜感,他又将整艘船藏到另外一个偏僻的港口去,不让部下知道此事。

这艘千料巨舰容量极大,足以容纳数百人!这时也不是大动其根骨,只是将船舱略作调整,将鱼腥味洗尽便是,也不用费多大功夫。跟着双双带人用各类绸缎、颜料、书画、色纸、饰品点缀起来,跟着又将船身外表刷新,甲板上种了花卉,柁楼上立了飘绸,总共花了半个多月才装饰完毕。东门庆再来看时,对这艘巨舰已认不出来了!

这段时间里,韦爵爷则到临近府县搜需娼家女子,他在这一行里本来就吃得通透,也不用多忙活,只是将消息放出去,并开出一个好价钱,方圆二百里内的娼妓听说有钱途远大的生意做纷纷赶来面试,韦爵爷精挑细选,分上中下三品取材:下品曰群芳,取得五十六人,这是用来批量应付寻常嫖客的;中品曰名花,取得十八人,那是有一定质量且价格不菲的;上品曰花魁,则一个也无。

东门庆道:“我那些部属在海外粗俗惯了,其实也不太挑剔,进了这座烟花城,大部分人有个普通姐儿欢好就很高兴了。就是那些头目,这些中品也足以满足他们了。”

韦爵爷却不肯,坚持道:“不行!花魁乃是门面!庆官你想,当初丽冬院要是没有花魁,你会进门么?小小一座丽冬院已经需要花魁压场了,何况这样一座空前未有的海上烟花城!这是一件大事啊!半点马虎不得!”

东门庆见他那副激动的样子,分明是要将这海上烟花城当作他的终身事业来做了,笑了笑,便由得他。

韦爵爷对这事也真上心,竟动用了非常手段,挖了泉州城排行第一的妓院——一枝杏的两大当家名妓,请来了省城名妓小红艳,又花重金租来了月港的一名倭姬,凑成四大花魁。他能在短时间内将这四大名妓搞到手,除了他自己门路广且有东门庆撑腰,也是四大花魁本身对海上烟花城这个新鲜事物大感兴趣,其中两个花魁甚至是背着老鸨跟着韦爵爷的人偷偷跑来的。

本来双双也有资格厕身其中,但韦爵爷考虑到她是服侍过东门庆的人,怕东门庆忌讳便让双双全心做幕后工作,不出面接客了。

东门庆原来只是要想个办法笼络自己的手下,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是他始料不及。韦爵爷这样做分明是要公开了做生意了!东门庆是谢家的女婿,谢素素就在身边,哪里好大张旗鼓地开妓院?只好让韦爵爷出面当老板,自己在幕后操控,得了利润,三七分账——韦爵爷三,东门庆七。

因为东门庆是大股东,所以海上烟花城还没开张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庆华祥的人进海上烟花城消费可以打八折。

时值季风南来,东海行情大好,科举又还没到,商人有闲钱,士子有闲心,方圆数百里的男人听说泉州湾出现了这样一座销金窟,哪有不感兴趣的?一时之间人人议论,个个向往。有道是:开谈不说烟花船,走遍柳巷也枉然!

第二零九章 澎湖建制

海上烟花城开张那天,轰动了整个泉州城,连附近州县都有人赶来凑热闹。尽管有道学家愤怒地对着海面指指点点,但多少的商贾豪客,多少的轻薄少年,还是不顾浪涛蜂拥而至,把整座烟花城挤得满满的,到后来东门庆不得不派出两艘双桅帆船去分流客人,以免烟花城才开张就被挤沉了。

尽管豪客如云,但韦爵爷还是按照原先的约定,分出一半的莺莺燕燕来专门伺候东门庆的部属。多少排不上号的客人看着这些论财力论地位都远不如自己的水手眼睛发红,而正是这一双双发红的眼睛让庆华祥的伙计感受到了身为庆华祥一份子的与众不同。

“嗨!要不是跟着一个好老板,这么风光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

烟花城整整闹了七八天,尽管有一半的莺燕得去接待只收成本价不能狠命敲诈的庆华祥部属,韦爵爷仍然赚了个盆满钵满。

东门庆弄这座海上烟花城原本只是想省点钱,后来韦爵爷提议对外营业后就想最多赚点钱补贴补贴,但他还是低估了中国嫖客们的消费力。要知道当时的中国乃是国内消费主导型的社会,是全世界最大的消费中心,国内消费总量千百倍于大明的对外贸易总量,可以说大明的进出口走私虽然数量庞大,但与整个大明的国内消费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大明境内的消费,又大部分集中于东南。

因此这座海上烟花城开张以后,每天的进账都让东门庆吃惊,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把另外两艘三桅帆船也改装了一番,一艘开赌场,一艘做餐饮,与海上烟花城鼎足而三,甚至把一些海外奇货直接拿到船上兜售,竟然件件都卖出了超出市价的价钱!吃喝玩乐嫖赌买,娱乐配套一健全,这个海上销金窟的生意就更好了。

东门康对东门庆搞这种乌烟瘴气的事情甚是不满,东门庆笑道:“我入海通番,那便是海盗了。有道是:男盗女娼!跟她们正是一路的货色,怕什么!”

戴天筹见他渐渐热心于此,劝道:“这些都是旁门,不为正道所容,眼下虽然来钱来得快,但前途不大,只能作补充,不能做主业!”

东门庆这才醒悟过来,慌忙收了心,从此在东门康、安东尼等面前不再提烟花城的事,对谢素素更是三缄其口,但泉州湾的海上销金窟却就此扎了根,声名传开以后,甚至有浙江、广东的无聊豪客赶来捧场。韦爵爷卖力经营,坐收暴利,还好他也不敢忘记谁是真正的大老板,东门庆身边的那些倭刀火枪让他不敢不将利润的大头交出,而这笔钱在颇长的一段时间里,竟占据了庆华祥百分之十以上的收入!

就在韦爵爷为他的烟花大业忙活的时候,东门庆已到了澎湖,因为海上烟花城的耽搁,他竟是最后一个到。吴平、于不辞、杨致忠、唐秀吉、张维等早在那里等着他了,加上和东门庆同来的戴天筹、东门康与安东尼,庆华祥商号在中国近海的大头领就算到齐了。

张月娥听说东门庆来,就要赶去见他,许夫人却拦住了她,先让小红(许朝光已经依计将她送过来了)去打听东门庆的行程安排,小红回来后说:“姑爷赶着和部属开会,说等散会了再来见小姐。”

张月娥听了黯然不乐,道:“这么久不见,我又才脱虎穴,他竟把我放在开会的后头了…”

许夫人沉吟半晌,道:“孩子,我问你,你还要这个丈夫不要?”

张月娥掩面哭道:“我怎么会不要他,可是他…他怕是不要我了。”

“我看他不会不要你,否则大可将这次会议安排在其它地方,不用来澎湖尴尬。但若是你还要他这个丈夫,这当口就要给他十二分的宽容!可以道别来之情,可以道孩子流产的苦处,但不要闹那个女人的事情。”许夫人道:“听娘的话,等见到了他,尽量不要让他烦心,对他和余姚那女人的事,也要忍让,忍让,再忍让!如此才能留住他的心!你若是这会哭起来,闹起来,反而会将他往那女人推的!”

张月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夫人道:“总之你听娘的就没错!还有,若是你们话说得投机时记得打听打听那女人的脾性!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的形势还迷离得很,等到将来形势明朗了,情况逆转了,咱们再想办法扳回来!她毕竟是后入门的,就算都是正妻,也得是你大,她小!”

张月娥自己没什么主张,心想母亲不会害自己,便默默点头,抹了泪水。

东门庆到澎湖之后没就来见张月娥,其实也是怕见到她哭闹,他对这个发妻感情不浅,若是张月娥闹起来,只怕自己就没时间处理正事了。他拜见了林国显后,便召集手下的大头领开会。

这些大头领中,戴天筹、东门康、张维都是东门庆回中国后才加入,因此有些人彼此之间都还没见过,趁着这次聚会,东门庆便给大家介绍,对于东门康,大家只因他是东门庆的弟弟而面子上加以尊重,其实心中并不太将他当回事,反而是一向低调的戴天筹成了新加入的成员中最大的焦点!

对于这个来历有些神秘的谋士,无论是吴平还是唐秀吉心里都有些嘀咕,杨致忠和于不辞在双屿时已亲眼见识过戴天筹的过人之处,吴平和唐秀吉也听说过他的逸闻,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明显感到:这个人出现之后庆华祥就像提升了一个层次,之前许多磕磕碰碰的无形障碍转眼间都化为乌有!这种感觉不止东门庆有,所有办实事的干部都有!杨致忠、于不辞、张维等对此的感觉尤其明显,虽然他们还想不大清楚其中的窍妙,但也隐隐猜到事情和戴天筹有关,否则以东门庆的为人不会如此重视此人。

“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唐秀吉暗地里嘀咕着。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的背影有些似曾相识的样子,“总舶主对这家伙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看来他在总舶主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他不知道戴天筹对自己的观感如何,也不知接下来和这人该怎么相处才合适——是朋友?还是竞争对手?唐秀吉还不确定。毕竟,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到现在为止他都只是听说。

相比之下,吴平就显得沉着多了。他见这个老者尽管得到总舶主的隆敬,但对其他头目却还是保持着谦抑——甚至力图低调,这让吴平对戴天筹有了好感,因为他不喜欢狂妄之徒!

“在澎湖召开这次会议,”众人坐定后,东门庆开门见山道:“一来是吴平从南洋回来,之前说他在南洋遇难的不实传闻不攻自破,值得庆贺!因此召大家来聚一聚。二来是要趁机理一理咱们商号内部的一些建制问题。”

这次东门庆这么郑重其事地召集所有中国沿岸的商号权要,众首领便知道多半有大事要发生,听到这句话,均想:“果然如此!”

庆华祥内部的建制,无论船队还是商号都有些混乱,比如吴平,或称管带,或称头领,可李荣久、李承泰等也称头领,杨致忠或称火长,或称掌柜,但于不辞手下有十几个人也称掌柜,李荣久是队长,卡瓦拉也是队长,李承泰池正南和佐助也是队长,但称呼类似,实权却不同。这些称呼、职位,很多是沿袭海上的商习惯,不同的规矩有不同的来源,东门庆手底聚集了来自浙江、福建、广东、朝鲜、琉球、日本、南洋等各个地方,如今归在一起,不但品流复杂,连带着各地的习惯也带了进来。戴天筹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觉得太过混乱,应该理一理头绪,也好让商队内部有个秩序。

这次的建制改动,基本是参考庆华祥眼前已有的情况加以微调,将混乱的名称加以整一,同时还包含了戴天筹对庆华祥未来的前瞻,将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再与东门庆商量后修改后成文。

此时东门庆将新的职衔表取出,经众人讨论没有异议之后,便成定制。在这次建制整理中,并不触动各人已有之实际权力,只是给所有职务定下职衔,职衔分途,一是商业,一是军事。

商业上,以当家东门庆领总掌柜,总摄庆华祥在东海海域之商务。总掌柜以下,设大掌柜,大掌柜者总摄一商路之商务,如崔光南、杨致忠。大掌柜以下,设掌柜,总管一大店面之运转,包括入货、销售与结算。掌柜以下设店头,店头为大店面部分业务之主管,或分店之店长。店头以下设店目,为庆华祥的商务组织里最小最基本的单位。自总掌柜至店头均有副职,其职位、权限介乎两正职之间,如副大掌柜便是权力大于掌柜,而尚不能独掌一商路之贸易者。其余副职依此类推。

军事上,以总舶主东门庆领总管带,总摄庆华祥在东海之航海队伍。总管带以下,设大管带,大管带总摄一独立的分船队,如吴平。大管带以下,设管带,管带为一艘独立、整编战船之船长。管带以下设大队长,大队长以下设小队长,小队长是以船舶职务区分而成的最基础船务队伍,如上帆类、摇橹类、护卫类、作战类、巡仓类等等,每个小队按照各自的需要,由三人到十二人不等。自总管带至大队长均有副职,其职位、权限介乎两正职之间,如副大管带便是权力大于管带,而尚不能独掌一船队之指挥权者。其余副职依此类推。

这两大系列设定乃是职衔,而不是具体职务,如张维如今主要在陆上活动,不带船队,但也领大管带衔,李荣久作为倭刀营的大头领,并不指挥船务,也领副大管带衔。于不辞和安东尼主要在中枢工作,不管具体商路,也都领大掌柜衔。

这一系列职衔的设置,不但和权限、责任挂钩,也和商号成员的薪俸、福利挂钩。因庆华祥内部此时已有了一批既非商业、也非战斗的人才,如戴天筹、张慕景、马回春等,因此东门庆于此两大系之外另设文幕之职,以戴天筹为幕总,幕总之下设上宾、中宾、下宾,以养两大体系之外的杂职——这文幕之设却非戴天筹所创,而是东门庆自己的意思。

澎湖这次建制之后,庆华祥内部的管理秩序便明晰起来,人人都能在这个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也都能在这个体系中看到奋斗的前景与升迁的希望。如果说陆海策是为庆华祥点明了对外发展的方向,那么澎湖建制便是为庆华祥理顺了内部的管理机制,确立起了一个整个东海前所未有的、商战合一的庞大体系。同时也确立了东门庆在这个体系中独尊的地位!

“哥哥他到底要干什么!”

看到这一切后,东门康有些怅惘起来。他是泉州户房主吏,这次东门庆硬是要他请假,将他拉到澎湖来,他便猜哥哥是有意要自己渐渐介入到庆华祥里头来了。一开始,他还道庆华祥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武装走私团伙罢了,但参加完这次澎湖建制后他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东海其它的水寨、商号也不是没规矩,可绝无一家有如此严密、如此正规的体制!这样一个集团,如果只是做做生意也就算了,问题是这个集团还拥有强大的武装!这便不能不让东门康对这个集团的未来充满惊疑了!

想到这里,他向戴天筹望了过去,在这个人身上,有很多很多他想不通的疑团的答案。

可是,东门康知道,他不能问!

第二一零章 不合时宜的小性子

“小姐,姑爷来了!”

小红偷偷叫了一句,然后便和许夫人多到后面去了。过了一会,东门庆进门,许夫人在后面掀开布帷一角偷看,见东门庆脸上竟有少许不安,心中大喜,将布帷轻轻放下,带小红从后面走了。

夫妻俩久别重逢,张月娥方才脱困,东门庆按理说应该安慰她,但他重婚不久,心中有愧,一时不好开口,张月娥本应该起而大闹,但听了许夫人的话后却忍了下来——开始是忍,后来看看东门庆经过一年多的风风雨雨,眉宇间颇见沧桑,心想:“他在外面,也不容易。”竟怜惜起来了,叹了一声,过来给他脱下外衣,换了便服,道:“海上的日子苦吧?”语气竟是平静得出奇,就如丈夫才去串门回来。

东门庆这次是硬着头皮来见发妻,已做好被她打骂的心理准备,怎知张月娥竟没闹,暗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摸摸她的肚皮,道:“孩子怎么没的?和许栋有关么?”

张月娥一听眼泪便忍不住往下掉,道:“和他倒没关系,都是我不好…”

东门庆赶紧安慰道:“别哭了,想必是这崽子和你我没缘分。反正我们都还年轻,再生就是了。”说着帮妻子抹眼泪。

张月娥点头而已,问他饿了没,东门庆说这次会议开得长,还没吃东西,张月娥便到后面的小厨房煮了一锅稀饭,端了一碟咸菜咸蛋,出来陪丈夫吃。两人聊着些家常闲话,全没一句要紧,张月娥忽道:“余姚那个,好相处不?”

东门庆手中的调羹顿了一顿,道:“有些性子。”便又继续喝粥。

张月娥道:“我不求别的,只盼你平安。但你也别为了别的女人,就忘了我!”

“胡说什么!”东门庆道:“咱们是一辈子的夫妻,现在是,老了也是,死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