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邝远,蓝素馨不由一怔,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他。而他见到英皓冬时的模样,像看见仇人一样咬牙切齿。并且他这样大声叫出她的名字,这…她不由地转头去看身边的英皓冬。他已经完全呆住了,一双眼睛迷惑地看看邝远,又看看她:“他是谁?他叫你什么?”

蓝素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而邝远已经冲过来一把拖过她,表情愤慨激动无比:“那天看见你上了英家的车,叶伯母几乎晕过去了。你怎么会住在英家的?”

“邝远,你冷静一点,现在你先别说话好不好?”

蓝素馨看着一旁呆呆立着满脸茫然困惑的英皓冬,他完全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想阻止邝远说出一些不应该说的话,比如叶幽昙已经死了这种话,如果让他听到就问题大了。

邝远却不管不顾地指着英皓冬,继续对她吼道:“你住在英家天天跟他朝夕相处吗?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他是杀人凶手,幽昙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就是被他从十八层高楼推下去摔死的。”

邝远的一席话,如同一枚大锤当头砸下来,蓝素馨脑中一嗡,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干涩无比:“你…你说什么?”

邝远指定英皓冬又说了一遍:“是他害死了幽昙,因为幽昙不愿意跟他分手,他就把她从十八楼推下去活活摔死了。”

蓝素馨无比震动无比惊骇地看着英皓冬,牙关忍不住轻轻颤抖。这是真的吗?他——把叶幽昙从楼下推下去了?

邝远的话,让英皓冬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不但没有了血色,连一丝活气都没有了,仿佛生命力已经完全从他身上消失。漆黑晶亮的眸也顷刻间失去全部光彩,仿佛明珠顿成瓦砾。

他看着邝远嘴唇直颤,却久久说不出一个字,眸中的神色无比混乱与痛楚。颤抖着举起双手,他闭上眼睛抱住头嘶喊起来,是声嘶力竭痛入肺腑的嘶喊,长长的一声还没有喊完,就软软地倒下去了。他受过伤的大脑负荷不了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

“皓冬。”蓝素馨本能地去扶他,自然是扶不住的,不由看了邝远一眼,他眼光冷漠口吻更冷漠:“别管他,死了都活该。”

把车停在远处的阿泰察觉到了情形不对,马上开车赶过来。一下车就急急地问:“蓝小姐,出什么事了?”

蓝素馨还没来得及回答,邝远在一旁重重一哼:“你家二少爷据说记忆力丧失,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我提醒他他杀了人,他一听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就昏死过去了。”

阿泰忠心护主,瞪着邝远一脸气急败坏:“谁说我家二少爷杀了人。”

邝远恨恨有声:“他把幽昙从楼上推下去了,这不算杀人算什么?”

“警方都说了那只是正当防卫。你不能只盯着二少爷把叶小姐失手推下了楼,你应该要想想是叶小姐先捅了他一刀哇。如果不是抢救及时,二少爷也没命了。”

蓝素馨听得眼睛越睁越大,阿泰的三言两语,勾勒出一幅血淋淋的画面。叶幽昙和英皓冬之间竟然发生过这样可怕的事情?她一直以为他们很相爱的,猜想与现实竟相差这么远吗?

邝远不服:“事情总是先有因才后有果,幽昙为什么要带刀子去捅他?是他对不起她,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要抛弃她,始乱而终弃,他活该挨她一刀。”

阿泰却没心思跟他继续斗嘴了,他把昏迷不醒的英皓冬扶进车后,急着赶回英宅去。

“蓝小姐,请快点上车。”

蓝素馨此时脑子里混乱极了,机械地挪动双腿准备跟着上车,邝远却冲过来一把抓住她:“你不能再上车跟他们走,你要是再跟英皓冬呆在一起,幽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坏?”

阿泰怒了:“先生,请你说话小心一点。”

蓝素馨心乱如麻,刚才听来的对话实在让她太震动太惊骇了。竭力镇定自己的心神,她抬头看了邝远一眼,低声说:“请你放手,我们要走了。”

她怎么能不跟上英家的车跟他们走?她必须要回英家。有一纸合同的约束,还有,还有她心中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以前的英皓冬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清楚。但是她现在认识的英皓冬,待她纯良真挚一如赤子,她不能、也不忍抛下他不管。

是夜,英皓冬高烧不退,呓语不止,英夫人衣不解带地守在儿子身边,整夜垂泪。

在蓝素馨的房间里,周太与她细细交谈了很久,有些事情,她们已经瞒不住她了,只能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她。

不过周太的所知也很有限,她只是笼统地知道一些事情的大概。叶幽昙和英皓冬曾经有段时间相爱过,但后来英皓冬要分手,叶幽昙伤心欲绝,一段情爱纠缠到最后就闹出大事来了。

“皓冬念大学后,嫌住在家里太拘束,就搬去了城北夫人名下的一所公寓独住。年轻人就是喜欢自由不愿被管束,夫人知道孩子大了都这样,也就只有由着他。谁知道皓冬却和叶幽昙在那套公寓楼里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一死一伤,夫人接到警方电话时完全懵了。”

“当时是路人报的警,因为叶幽昙从楼上摔下来时惊动了一街路人。她是撞破玻璃窗摔出来的,碎了的玻璃窗上还勾着她的一截裙摆,很快让人确认了出事的是哪一间公寓。公寓楼的保安第一时间赶到,一进门就看到皓冬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的小腹处有一个很深的刀口,直接伤及了内脏,血流得像喷泉一样。如果不是及时发现送去医院抢救,他也就没命了。而刺伤他的那把刀,就握在坠楼身亡的叶幽昙手里。”

“皓冬送进医院抢救后,医生发现他的后脑处也有钝伤,是他因伤重不支晕倒时磕上了茶几造成的。他的刀伤及时缝合处理后没有大碍了,可是他的脑伤却让他昏迷了整整一个多月才苏醒过来。警方一直等他做笔录,但他醒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一看到玻璃窗就会情绪失控,大喊大叫,所以最后我们只能把他住的房间里的窗户全部封闭起来。伤好后他的精神很差,时时头疼,记记力混乱,口口声声要找叶幽昙,在他的记忆中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是一直吵着要找她。”

“那段时间叶幽昙的父母反复来英家闹,嚷着要皓冬为他们的女儿偿命。可是法治社会一切有律可循,警方在看过现场又了解了皓冬和叶幽昙的关系后,推断是她因不愿分手所以由爱生恨,带着刀来找皓冬,争执之下她猝不及防刺了他一刀,而他在本能地防卫过程中失手把她推出了窗外。皓冬顶多就是一个防卫过当,何况这桩事件中他也身受重伤几乎丧命,所以最终裁决他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

“叶家为此恨死了皓冬。站在他们的立场,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实事求实地以客观立场来看,我个人认为这桩悲剧其实源于叶幽昙自己。叶家口口声声说如果不是皓冬始乱终弃地要跟她分手,她就不会这样冲动地带上刀子去找3、

蓝素馨的这个问题,让周太苦笑了一下。

“同样以客观立场来看吧,皓冬也有他不对的地方。他太贪玩太爱交朋友,这个交朋友基本上都是交的女朋友,他年轻,帅气,一直都很讨女孩子喜欢,所以女朋友也就交得特别多。这个好一阵那个好一阵,没有长性的,都不会太认真。感觉好时就在一起,感觉不好了就分开。可是没想到这次会遇上一个这么较真的叶幽昙,不肯就此轻易分手,闹到最后血淋淋收场。”

这番话听得蓝素馨一怔,英皓冬和叶幽昙,只是这样露水般短暂的一段恋情吗?痴情女孩遭遇PLAYBOY,她却一直还当他们是感天动地的生死恋情。

“周太,你是说皓冬以前对叶幽昙的感情也很一般?”

“是呀,皓冬从来没把她带回英宅来过。他在外面交的那些女朋友,没一个正式带回家的。夫人有次还问他,在外面交了女朋友怎么一个都不带回来给她过目,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那些女朋友都是随便交往的,没必要正式带回家介绍。所以他出事之后,我们才知道有叶幽昙这个人。”

蓝素馨越听越觉得奇怪了:“那出事后,他怎么却会一直闹着要叶幽昙呢?”

周太叹口气:“这点我们也想不明白。据医生的推测,应该是当日在公寓楼里他们有过什么交谈,让他印象深刻,尔后他失手把她推下了楼,心里也非常震骇愧疚。潜意识中他知道自己失手杀了她,却又不愿接受事实,所以一直吵着要叶幽昙,要把她找出来对她好。他现在对你非常好是不是?”

蓝素馨点点头,英皓冬对她——其实是对叶幽昙的好实在无可挑剔。原来他在潜意识中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他的过失杀人,可是叶幽昙也刺了他一刀哇,他居然不记恨她这一点,只执著于自己失手杀她的事。看来他虽然对感情轻率,心地还是善良的,所以才会因此形成沉重的心理包袱。

“这些事情以前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知道后就不愿留下来。之前你已经因皓冬的发病对他心怀恐惧,如果再告诉你他失手杀过人,只怕你更加不肯留了。于是刻意瞒着你,不希望你怀着忌惮害怕的心理陪在他身边。现在你也跟皓冬相处了那么久,你说,他是一个可怕的人吗?”

蓝素馨由衷摇头,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现在的英皓冬不管用什么标准来衡量,都绝对不是一个可怕的人。

周太放心地叹了一口气:“希望皓冬醒过来后,你还能够起到安抚他的作用。否则,夫人又要愁死了。”

*********

英皓冬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高烧方退,他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虚弱得似是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一双眼睛黯淡如盲人,完全没有了往日那般熠熠生辉的光彩。

蓝素馨伏在床边,尽量放柔声音唤他的名字:“皓冬。”

他听若未闻,只是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目光散淡而无神。英夫人绞着双手立在一旁,满脸忧色,眼圈微红。

“皓冬。”蓝素馨一再地在他耳畔轻柔地唤,终于换来他的眼珠微微一动,空空洞洞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无波无浪如古井。半响后,他用嘶哑的声音低低地问:“你是谁?”

蓝素馨一时不知要如何作答,想了想,她反问:“你不认识我了吗?”

英皓冬定定地看了她半响,移开视线在屋里寻找般四处看,看到一旁的英夫人后,他虚弱地叫了一句:“妈。”

英夫人慌忙俯身看向他:“皓冬,妈在这,什么事?”

“妈,她是谁?”

“皓冬…”英夫人顿了一下,试探地说,“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叶幽昙吗?”

“不,她不是幽昙。你别骗我了,幽昙已经死了是吗?我把她从楼上推下去了是吗?我杀了她是吗?”

他一问接一问,问到最后声音已经颤得不成调。英夫人竭力安抚他:“不是这样的,皓冬,你不记得了吗?那天是她先用刀子刺伤了你呀!你只是自卫伤人,这不是你的错。”

英皓冬满脸痛苦的思索之色,脸色一片惨白,额头微微沁出冷汗,他的思索显然让他受过伤的大脑难以负荷,最后他呻吟着闭上眼睛,表情痛楚之极:“我不记得了,我完全不记得了,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却深信不疑着邝远告诉他的话,他杀了叶幽昙。他紧紧闭着眼睛,泪水却源源不绝地自眼角流出来,嘴里反复哽咽着:“她死了,她死了,是我害死了她。”虾米W.xmtxT。Cn手打

他哭得那么伤心欲绝,蓝素馨看着他的泪水不觉怔住了。英皓冬和叶幽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感情故事?目前听来的零星片段,扑朔迷离得让她根本看不清分不明。

英维夏因公务去了日本几天,这天刚回来得知英皓冬又出了事,急急忙忙地就驱车赶来了。从周太口中得知因为邝远的话,英皓冬已经知道了叶幽昙因他而死,精神上受不了强烈刺激再次病倒时,他的眼睛忽明忽暗:“这个邝远,怎么就这么不巧遇上他了。”

周太叹口气:“阿泰已经尽可能不让皓冬去人多的地方,就是为了避免遇上知根知底的人,说穿了以前发生过的事。可是终究躲不过,纸毕竟包不住火。”

周太的话让英维夏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朝着英皓冬房间走去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显示,他眉头紧皱地按下了关机键。

*********

英皓冬又恢复了闭门不出的自闭状态。他时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久久发怔,脸上的表情是全心全意地思索,他似在竭力要想起自己遗忘的事,却总是想着想着就头痛欲裂。这相当影响他的健康,才刚刚圆润起来的脸庞又眼看着消瘦下去,两颊的血色更是早就消失不见,他又渐渐地变回蓝素馨初见时那个纸一般苍白单薄的人。

汪医生来看过两次,脸色非常凝重。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样频繁的头疼对英皓冬的健康影响之大,止痛剂不能频繁服食,否则无异于饮鸠止渴,但任他天天这样头疼下去,捱得也毫无益处。却一时又没有良策可以应对,心病是无法用药医的。

英夫人只有寄希望予蓝素馨了:“虽然他已经知道你不是叶幽昙了,但你毕竟很像她。你试试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到皓冬。”

英皓冬已经知道叶幽昙死了,蓝素馨不能再以“叶幽昙”的身份骗他了。只能像一个真正的护理人员那样,默默地陪在他身边,端茶递水地照顾他,按时喂他吃药。从“叶幽昙”做回蓝素馨后,他对她视若无睹,无论她如何在他眼前晃来又晃去,他只是看不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

英夫人的希望,蓝素馨面有难色,她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是治英皓冬的那帖良药了,只是英夫人还病急乱投医地抱以一丝希望。

这天她在英皓冬房里坐了一整晚,他始终不曾看过她一眼。她试着跟他说话,他也不回应,仿佛盲了哑了般对外界全无反应。最后她知难而退地走出房门,对英夫人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我是真得无能为力了。”

英夫人的脸色晦暗极了,短短数日功夫,她苍老了很多。蓝素馨不由想起去世的母亲,曾有一次她突患急性肺炎,母亲连夜送她去医院,看护了她一整夜。次日她安然无恙了,睁开眼睛却见满脸倦容的母亲两鬓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好多,落满雪花似的醒目显眼。天下母亲的爱子之心啊!

蓝素馨不由又道:“要不我再试一试吧。”

再一次走进房间,她径直走到英皓冬面前坐下,眼睛对视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你在想什么?想叶幽昙吗?”

纵然是四目对视,英皓冬的眼睛却全然不似是在看她,而像是穿透她在看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他的眸中是一片迷蒙雾色,蓝素馨的话,他似乎根本没听见,一丝反应都没有。

蓝素馨用心想一想,突然说:“这么想她的话,不如去看一看她好了。明天去给她扫墓吧,你应该还没去过吧?”

英皓冬陡然一震,游移飘散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定定地看着蓝素馨:“你说什么?”

他终于肯说话了,蓝素馨心中一喜,有反应就好,就怕他像个木头一样针扎了都没反应。

“我说去给叶幽昙扫墓,你应该要去一趟的,对吗?”

英皓冬缓缓点头:“是,我要去给她扫墓,我应该去的。”

清晨微雨如微泪,阿泰开车,载着英夫人、英皓冬和蓝素馨一起去了市郊外的松山公墓。

叶幽昙的墓地在公墓的最南端,一方大理石墓碑上,一张黑白照片上留着她秀丽姣好的笑靥。这是蓝素馨第一次看到叶幽昙的样子,眉眼间果然与自己颇为相似。两个人若站在一起,准会被人当成同胞姐妹。

英皓冬远远地一看到那方墓碑,就已经浑身颤抖起来,再没有比这更直接的死亡证实。他脸色苍白得看上去像随时会昏倒,却又一步步坚持着走向墓前。短短几步路,他走得艰难极了,仿佛洪水中的跋涉,每一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英夫人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双手微微伸着,预备随时扶住他。忠心的阿泰也如影相随。

英皓冬还没有走到叶幽昙的墓前,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满是怒气的喝斥:“英皓冬,你怎么来了?你不配到这里来。”

随着声音,飞奔的脚步声迅速靠近,黝黑强壮的邝远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满脸憎恨地将英皓冬一把推得踉跄后退,若不是英夫人扶住,虚弱的他几乎摔倒在地。

蓝素馨没想到又会遇上邝远,面对他再一次的鲁莽举动,纵然明知情有可由,她也还是生出一丝反感。而英夫人更是不悦之极:“这是叶幽昙的墓,你是她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不准别人来?”

邝远一指他们身后,说:“是,我不是幽昙什么人,但我是陪叶伯父叶伯母来的,他们不想看到你们出现在这里,请你们马上离开。”

蓝素馨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叶太太也来了,她身边跟着一个身材不高戴眼睛的中年男子,想来应该是叶先生。他们的行动比不上邝远那么迅速利落,还在长长的石阶上一步步迈上来。看到英家母子出现,叶氏夫妇眼中都是又惊愕又愤怒的表情。很快叶太太又看到蓝素馨,眼中的愤怒更盛。

4、

几步走上前,叶太太一把拉住蓝素馨的手对她说:“素馨,你不能再跟英家的人搅在一起了。英皓冬已经害死了幽昙,我不能让他再害你。”

英夫人脸色一白:“叶太太,请你不要这样说话。什么皓冬害死了幽昙,我儿子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最初起意要害人的是你的女儿,是她先捅了皓冬一刀。”

“我的女儿为什么要捅他一刀,因为她肚里怀着他的孩子,他却要跟她分手,还和另一个女人打得火热。是他负她在先,她才会一时冲动。”

“叶太太,我的儿子或许是有错,但你的女儿也未免太冲动了一点。持刀行凶可以解决问题吗?最后只是弄得我们两个家庭都如此痛苦。如果她能够冷静一点,这桩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你这是在责怪我的女儿了,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你的儿子可以负责任一点,就不会发生这件事情了。”

蓝素馨见她们越说越僵,忙出言劝道:“叶太太,英夫人,你们不要再吵了。”

这样的争执完全于事无补。

英夫人深吸一口气:“对,我什么都不说了,争吵根本是徒劳。我能理解你们失去女儿的心情,因为我也差一点失去了儿子。”

叶太太突然满眼是泪:“不,你不能理解,因为你没有失去你的儿子,我却已经失去了我的女儿。我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养成鲜花般的女儿,就那样被你儿子推下楼摔得粉身碎骨。”

叶太太说到最后,一手指定英皓冬,泪光中闪着憎恨的怒火。他身子一晃,仿佛不是被她指了一下,而是被她狠狠砸了一棒。阿泰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居然还没有晕倒,蓝素馨一时都有些惊讶,想来是出门前,汪医生特意为他注射的一针针剂的效果。

英夫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转身挽住儿子,对蓝素馨和阿泰说:“我们走。”

叶太太却紧紧抓住蓝素馨不放:“素馨,你不能再跟他们走。你跟我回家,我是你的姨妈呀!”

英夫人听得一震,蓦然回头惊愕无比:“你说什么?你是蓝素馨的姨妈?”

“是,素馨去世的妈妈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姐,她是我的外甥女,我不会再让她跟你们英家来往的。”

英夫人愕然地看着蓝素馨,她不得不解释:“叶太太那次来找我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亲人,她和我去世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英夫人真是太意外了,没想到费尽心思物色到的这个酷似叶幽昙的女孩,根本与她是血亲关系。一时怔仲得说不出话来。而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英皓冬却突然说话了,他看着蓝素馨声音发颤:“你…你和幽昙是表姐妹?”

英皓冬的问话,蓝素馨还没来得及点头,叶太太先硬梆梆地斥了他一句:“是不是与你无关。”

英皓冬被她斥得脸色愈发惨白,一言不发地垂下头去。英夫人眉头一蹙,心中的不悦到了极点。尽量维持自己的风度,她用十分客气却冰冷的口吻说:“叶太太,就算你是蓝素馨的姨妈吧,可她已经是成年人,她不需要你以监护人自居来管束她的行为。所以,她要跟我们回英家,这也与你无关。素馨,我们该走了。”

叶太太紧紧拽住蓝素馨不松手:“素馨,你别去,别理他们。”

蓝素馨为难地看着她:“对不起,叶太太,我必须要回英家去的。”

“为什么?我是你的姨妈,我难道不比他们更亲吗?为什么你一定要跟他们走?”

邝远也在一旁忍不住说:“蓝素馨,上次我就叫你别再回英家,你当时不肯听我的。现在叶伯母亲自要求你,你也不肯听吗?英家难道给你喝了迷魂汤吗?”

一旁的叶先生也开口了:“素馨,你该不是顾忌我会不欢迎你吧。请你相信,我和你姨妈一样非常希望你能来我家。”

他们言辞恳切的邀请,蓝素馨只能满脸歉意地回绝:“谢谢叶先生叶太太,我知道你们是真的欢迎我。可是我真的必须回英家去。”

叶太太又失望又伤心:“为什么?是不是英家逼你的?”

英夫人脸色一肃:“叶太太,请你注意措辞。我们英家从来不逼任何人做任何事,蓝小姐是自愿选择留下来的。”

蓝素馨不能否认这一点,当初的确是她自愿选择跟英家签一纸合同留下的。穷途末路之际,英夫人比之前她遇上的形形色色要跟她产生交易的人已经好太多了。而契约中虽然有令她非常难堪的一条,英皓冬却从来没有真正实施过,这让蓝素馨暗中对他十分感激。所以,合同约束固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只要英家还需要她,她就不会走。

蓝素馨歉意之极地从叶太太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对不起,叶太太。”

叶太太看着她眼圈一红:“你对我这个姨妈感觉很生疏,所以不肯来是吧?你甚至不愿叫我一声姨妈。”

蓝素馨看着那张酷似母亲的脸,心柔柔一扯,本来因为觉得生疏所以一直叫不出的称呼,自然而然就叫出来了:“姨妈。”

叶太太含泪点头:“素馨,你认我这个姨妈就跟我走吧?不要去英家了。”

“对不起姨妈,我以后会去看你的。”

蓝素馨和叶太太的对话,英皓冬一直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听着。他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是叶太太带着泪光的怒眼一瞪,马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颓然地低下头去,他咬唇看着脚下一片枯黄草地。已是深秋,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路边的草丛上结着一层薄薄白霜。霜白的冷,仿佛凝进了他的心,心室的温度与严霜的温度如出一辙。

*********

从公墓回来后,英皓冬非常疲倦。他虚弱的身体支撑着出城进城地来回奔波,体力上已经接近透支。明明累极了,却不肯休息,一定要把蓝素馨叫进房间里单独问她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蓝素馨。蓝色的蓝,素馨花的素馨。”

“你出生在素馨花开的时候是吧?”

蓝素馨点点头,他能猜出这一点不奇怪。很多人听过她的名字后都会这样问。可是英皓冬眉宇间却泛起一抹回忆之色,半响后,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幽昙说她出生那晚,她爸爸精心种养的一株昙花在冬夜开了花。她妈妈看完昙花盛放后就生下了她,所以昙花就做了她的名字。”

蓝素馨一怔,原来叶幽昙的名字由来跟她一样,都是生逢花时的缘故。她也出生在晚上,那时父母住着一处郊外小院,院中植满素馨花。夏夜乘夜而开,银色月光下满园香雪般皎白馥郁的花朵。她出生那晚,素馨花香格外芬芳浓烈,父亲便给她起名为素馨。

英皓冬怅怅然片刻出神后,又回过神来继续问:“你怎么会到我家来的?”

这个问题就说来话长了,蓝素馨犹豫了一下,草草一言蔽之:“我找工作找来的。”

这个答案让英皓冬眼中疑惑深深:“你才多大,就找工作?”

蓝素馨默然片刻:“因为我需要工作。”

“你家里人呢?”

蓝素馨深深吸口气:“我父母都已经过世了。”

英皓冬怔怔地看了她半天:“对不起。”

他的话中带着非常诚恳的歉意,蓝素馨勉强一笑:“没关系。”

思忖良久,他又迟迟疑疑地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跟你姨妈走?”

蓝素馨回答他以最基本的事实:“我来英家工作是和英夫人签了正式合同的,合同期内,我必须留在英宅做你的特别护理。”

英皓冬的脸色随着她的一番话迅速发生变化,眉头紧紧蹙起来,一目了然的不愉不悦与不满。他看起来似是想要发脾气,但他又实在太累太疲倦了,根本没有力气发作。事实上,他在强撑着问蓝素馨话时,眼睛就已经困得几乎要睁不开。最后他竭力打起精神没头没脑地对她说了一句:“你先出去吧,我会跟我妈说的。”

他的话说得含糊不清,尤其最后那句根本已是喉间的低语。蓝素馨听不不甚明白,满头雾水地走出房间。

一出门,突然想起该是照顾英皓冬吃药的时间了。他一直在按时服用一些对病体有益的滋补型药丸。又轻轻敲两下房门进去,却见他已经就那样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一绺柔软的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眉头依然紧紧蹙着。他看起来很憔悴,很忧郁,却也很动人,可以打动身为女子内心深处最柔软最女性的地方。

蓝素馨伫立片刻,忍不住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沙发面前蹲下细细地端详他。他睡得很熟,两排长睫密密覆着,在苍白得几近半透明的脸庞上投下两弧浅浅阴影。偶尔轻颤一下,如黑蝴蝶的翅膀。看着他搭在额前的乌发,她情不自禁地伸手为他往后轻轻一捋。忽然惊觉这样的举止太过亲密,忙红着脸跳起来,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拿出一块毯子给英皓冬盖上后,她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英夫人正好走到门前来了,劈头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蓝素馨定定神,把他们的对话细细地复述了一遍给英夫人听,最后加上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他的脑子好像清晰多了,不像以前那么混乱,问的问题都挺有条理。”

英夫人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已经接受了叶幽昙的死,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英皓冬睡了整整一下午,天黑透了才醒来。晚餐桌上,他看着蓝素馨对英夫人说:“妈,你把蓝素馨的合同给她,让她走吧。”

英夫人一怔,蓝素馨更是一怔。片刻后英夫人先回过神:“皓冬,你说什么?让蓝素馨走,你要让她走到哪里去呀?”

“去幽昙家,幽昙的妈妈是她姨妈,她很希望她能去她家。你用一张合同约束着不让她去,这样不好,让她走吧。”

儿子话里的意思,竟如上午叶太太话里的意思差不多,以为是她逼着蓝素馨留下来的。英夫人一时哭笑不得,扭头看向蓝素馨:“好,你想去叶家的话,我等会把合同当着你的面销毁,随便你几时要走都行,我会让阿泰送你。”

英皓冬已经接受了叶幽昙的死,蓝素馨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她的留与不留英夫人可以不必太在意。如果她真是不愿意留在英家,她也不会用合同强求她。

蓝素馨怔怔地不发一言,事情太突然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英皓冬却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妈已经同意了,那你收拾一下,明天正好是星期天,让阿泰送你去幽昙家。”

蓝素馨没有说话,她能说什么?她最初来到英家是因为一份特殊的工作,现在这份工作已经不存在了,主人家也说了要送她走,她除了服从安排外别无他法,何况他们要送她去的地方是她姨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