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约的英皓冬。”

蓝素馨瞪大眼睛:“邝远,你太过份了。我约了谁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什么权利以此为由跟踪我?”

邝远蓦地抬头,眼中是执拗的神色:“如果你约的是英皓冬,那就跟我有关系。你是幽昙的表妹,你那么像她,我把你当成另一个她来爱护。我不能再看着你重蹈她的覆辙。”

蓝素馨看着他发怔,觉得他执拗得不可思议:“邝远,我不是小孩子,我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无需你在一旁监督我。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素馨,也许我的行为是有些过分,但请你相信,我是为你好才这样做的。”

蓝素馨觉得他的话太荒谬了,太不可理喻了:“你为我好?你不过是把你的个人意愿强加给我罢了。你对英皓冬有看法那是你的事情,请你不要以此干涉我的行为。”

“素馨,你不知道英皓冬有多坏,幽昙已经被他害…”

“邝远,”蓝素馨不想听他说下去,“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做裁判。你对整件事情了解多少?你有什么资格去评价英皓冬的好与不好?”

邝远脸色一下就白了:“你向着英皓冬说话?”

“我不是向着他说话,我是就事论事。幽昙姐姐的过世其实是一个意外,英皓冬不是蓄意杀人,他也几乎因此丧命。不是吗?”

邝远言辞激烈:“那是他活该。”

“邝远,我觉得你太钻牛角尖了。”

蓝素馨觉得没办法跟他沟通下去,说完这句话她扭头就走,不再理会他了。

发生这样的事,蓝素馨和孙志高一起喝茶都没兴致了,闲散地聊了几句话后她便告辞离开。他本来想问她电话号码,但是看她那付意兴阑珊的样子,终究没有问出口。他想就这样吧,有缘自会再见,无缘也强求不来。她失约了他苦苦邀请的球赛后,他就开始懂得有些人与事不能刻意强求。

孙志高是一个比邝远更具心智的人。

邝远一脸沮丧地回到家,邝太太随口问他:“中午没回家,在哪吃的饭?”

“在叶家吃的。”

邝太太一惊,他又去叶家了?

邝远打伤英皓冬的事情有惊无险过去后,邝太太开始不动声色地尽量少让他去叶家了。因为这次的事情,可以说源于蓝素馨。如果不是看到她和英皓冬在一起,邝远不会那么冲动地动手殴打英皓冬。

邝太太很清楚以前儿子跟叶幽昙、英皓冬之间的纠葛,这样的纠葛有过一次就足够了,她不希望再来一次类似的事件。

而蓝素馨曾经在英家住过一段时间,再听邝远说过当日在大厦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是只字片言,邝太太却以过来人的经验,很自然地就会去揣测蓝素馨与英皓冬的关系。就算他们俩之间确实没什么,起码她能认定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否则她不会答应让他送她回家。

所以邝太太不太愿意儿子再去叶家,再和蓝素馨有什么接触,她担心迟早有一天还会生出什么麻烦事来。但邝远不肯合作,叶家也是多年的朋友,不可能绝交不来往。她暗中盘算,看来要想办法替儿子介绍一个合适的女朋友,分分他的心。

第五章 这两个人,究竟谁更不幸?(上)

叶幽昙生前没办法让英皓冬爱上她,堕楼一死,却让他印象深刻地记住了她。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终其一生,他都可能摆脱不了她留给他的心理创伤了。

圣诞节要到了,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

叶家也张罗着准备过节,但蓝素馨却觉得叶氏夫妇的眉宇间格外透着悲哀。一问才知道,原来叶幽昙的生日即在圣诞节平安夜这一天。往年这一天,叶家有多欢乐,此刻就有多伤感。

当天下午,蓝素馨陪着叶氏夫妇去公墓为叶幽昙扫墓。他们去时,她的墓地已经摆满清一色雪白的白玫瑰。叶太太一怔之后,立即猜到了这些花是谁送来的。铁青着脸把那些玫瑰花一束束拿起来远远抛开,叶先生也帮着扔。蓝素馨情知劝解不得,只能沉默地看着他们把墓前的白玫瑰抛得一朵不剩。

从公墓回来时,他们在路上偶遇了邝太太。大包小包地自超级市场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笑靥温柔的女孩子。她介绍说是邝远的女朋友,今天过节特意来帮她准备晚餐。

叶太太的脸一下就僵了。僵僵的一张脸,直到回了家还没完全舒展开来。叶先生了解地拍拍她的肩:“素馨不是幽昙,她和邝远未必合适。孩子的事你不必操心了,各有各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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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太太也只有叹口气接受现实。

蓝素馨却暗中感到释然,如果邝远可以交上新的女朋友,那么他应该就不会再那么钻牛尖地跟踪她了。

平安夜的晚上,蓝素馨和同学去了教堂。以前从没去过,所以斑上的同学相约一起去教堂庆祝圣诞时,很少参加集体活动的她也欣然答应了。

临出门时,叶太太叮嘱她:“早点回来啊,太晚了不安全。”

“我知道,不会太晚的。”

蓝素馨和同学去了城中最大的一所教堂。圣诞平安夜,高大巍峨的教堂被霓虹灯装饰得灿烂辉煌。教堂广场中央已经聚集了很多前来欢庆圣诞的人,排队等待着进入教堂内。她们也排了一个小时的队进去了,在慈祥的圣母像前,她学着旁人的样子,也买了一支细长的白蜡烛点燃献上,并虔诚地许了愿。

她的愿望是所有关心她的人,以及她关心的人,都能平安健康快乐幸福。

从教堂出来后,她们没有即时离开。而是继续逗留在教堂外的广场中,等待着教会圣诗班的人唱颂歌。过了一会,管风琴优美嘹亮的声音就从教堂里传出来,圣诗班在音乐的伴奏下唱起了《平安夜》。歌声神圣而动人,仿佛自九重之上的天国飘摇而落。广场上聚集的人群也跟着齐声合唱,大部分都是教徒,个个表情庄严而圣洁。

蓝素馨不是基督教徒,不会唱这首歌,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天籁般的歌声,让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安谧祥和的感觉。

时近午夜,蓝素馨才和同学一起离开了教堂。此刻教堂附近时时可闻悠扬的歌声,这是教徒们自发组织在报佳音。

平安夜在传说中是耶稣诞生的夜晚,据说那一晚,在旷野看守羊群的牧羊人,突然听见有声音自天上传来,向他们报耶稣降生的好消息。因为这个传说,在平安夜的晚上,教会每每会组织一些圣诗班,又或是由教徒们自发组织佳音队,挨门挨户地在门口或窗下唱圣诞颂歌,以再现当年天使报告耶稣降生的喜讯,这就是‘报佳音’。

报佳音是圣诞节期间最能令人感受到圣诞节气氛的活动,很多人乐意跟着佳音队四处报佳音。报佳音的过程往往会进行到凌晨三四点,歌声飘满大街小巷。

蓝素馨的同学们就雀跃地跟着佳音队去了,她答应了叶太太早点回家,便没有加入。有一位男同学提出要送她,她婉言谢绝了,因为平安夜的晚上街上行人还很多,她毫不担心地跟着人流走。反正离家不远,走完这条街再拐个弯就差不多到了。

走到楼下时,蓝素馨脚步一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定睛仔细一看,楼下站的那个瘦削身影,千真万确是英皓冬。他静定地伫立着,仰头凝望七楼叶家的窗口,脸上的表情忧伤而迷惘。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这里?哦,今天是叶幽昙的生日,他是特意来此凭吊的吧?

蓝素馨顿在原地,正不知该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好,还是不声不响地悄悄从他身后进楼好时,他却有所察觉地一扭头,准确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午夜深蓝的夜空中挂着一钩微白的月,月亮的清辉仿佛全都落进了他的瞳,一双眼睛格外的晶莹闪烁。远处报佳音的圣歌声幽幽微微地传过来,月光下,歌声中,他凝视的明亮双眸,蓝素馨听到自己心底怦然一动的声音。

夜色深沉,人行道上的梧桐树只余淡墨影子。蓝素馨站在树影中,白毛衣白外套,仿佛淡墨山水画中的一笔留白。英皓冬静定地凝视着她,眼神飘飘渺渺,似看非看,人虽然近在眼前,灵魂却仿佛远在千里万里外。

他沉默,蓝素馨也同样默然无声。她知道他不是在看她,他是透过她的模样在想念叶幽昙。如果她一出声,就会打破他恍惚的假想。便低下头一言不发,任由他的目光如同月光般把她完全笼罩。

半响后,蓝素馨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英皓冬朝着她走过来。声音低低:“蓝素馨,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他在叫她的名字,他已经自他恍惚的遐想状态中回过神来了。一丝小小的喜悦闪过蓝素馨的心底:“今晚是平安夜,我和同学们一起去了教堂庆祝圣诞。”

英皓冬点点头,说了一句应时应景的话:“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他们互相问候节日快乐,可是英皓冬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快乐的表情。顿了顿,他对蓝素馨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蓝素馨也同样对他说:“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一边说她一边习惯性地左右一看,却不见阿泰开的车,一怔:“怎么阿泰没来吗?”

“我一个人出来的。”

英皓冬说得平静,蓝素馨却听得失声:“怎么你一个人就出来了?夫人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出来一定要告诉我妈吗?”

言外之意,是没有人知道他独自出来了。蓝素馨急急道:“不是的,你…你的身体不好,这么晚了,天又这么冷,不应该一个人到处走。”

英皓冬只淡淡道:“我没事。”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否则夫人会担心的。”

“我就走了,你先上楼吧。”

蓝素馨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公寓楼,频频回首中,英皓冬伫立着一动不动的笔直身影,在淡黑夜色里仿佛是一棵枝叶落尽的树。

开门进屋时,叶氏夫妇已经睡下了。蓝素馨踮手踮脚地去卫生间洗漱,心里还一直挂念着英皓冬,他走了吗?冬日的午夜街头,夜愈深风愈寒,希望他已经走了,否则她担心他单薄羸弱的身体会经不起寒风的侵袭。

从卫生间出来,经过客厅时,蓝素馨情不自禁地走到窗前倚窗一看,楼下一点昏黄夜灯依然映着一道瘦长身影。他还没有走,还在楼下站着。仰起的脸庞在月光下苍白如霜雪,表情迷离而感伤。看见她在窗口出现时,他的身子陡然一震。

她想她知道他的震动所为何故,因为她还清晰地记得英皓冬曾对她说起的往事。这扇窗前,旧时明月,曾照过叶幽昙的倚窗翘首。此夜此刻,风景依稀似旧时,她也酷似旧时人,凭窗而立的那一瞬,他一定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叶幽昙吧?

在窗前默立片刻后,蓝素馨转过身,脚步轻悄地又出了门,直奔楼下。英皓冬还在原处愣愣地站着,看见她走出来,他嘴唇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她笔直走到他面前,柔声劝道:“英少爷,你该回去了。”

英皓冬听若罔闻,他眼神迷惘,神情恍惚,梦游般地上前一步,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颊,却在触及她肌肤的那一刻蓦然回神,慌乱地缩回手:“对不起。”

他的手,触在蓝素馨的颊时如同冰块一般的冷。她还来不及为他的举动脸红,心里先一突:这么冷的手,他在寒风中站多久了?口吻中马上多出几分焦急:“英少爷,你必须回家了。”

一边说,她一边扬手拦住马路上一辆恰巧经过的出租车,她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你快上车回家吧。”

英皓冬站着不动,他垂下头一声不吭,以肢体语言来表示他的不愿离开。一绺乌黑的发荡在他苍白的额前,被夜风吹得凌乱无比。她的手一动,很想为他捋顺那绺发,却克制地五指握紧。不由自主地,她把声音放得更柔,再一次重复:“你快点回去吧。”

英皓冬抬眸看定她,眸子幽幽深深如夜空下的海。他定定地看了她很久,直到司机不耐烦地问:“先生小姐,你们到底上不上车?”

蓝素馨连忙说:“上上上,马上就上车。”

情急之下,她不管不顾地抓着英皓冬一只胳膊把他往车上推:“你快上车呀。”

英皓冬沉默而顺从地被她推上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才轻声对她说了一句:“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

车子发动着离开了,蓝素馨目送那两点流星般的车尾灯在马路那端渐行渐远,准备等它完全消失不见后再转身上楼。却意外地看见那辆车遥遥停住了,怎么回事?难道英皓冬又要下车吗?

蓝素馨正在心中揣测着,只见那辆车又再次发动,却是掉过车头往回开,很快又停在她面前。司机打开车门跳出来,一脸紧张:“小姐你还没走真是太好了,这位先生是不是有病啊?他一上车就昏过去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负责任的。”

蓝素馨听得一震,失声道:“他昏过去了?”

“是呀,我问他要去哪,问了几声都没人回答。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歪在后座上人事不省了。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你还没走开,赶紧退回来找你。要不你把他弄下车,要不你也上车,我可以免费送你们去医院。”

蓝素馨毫不迟疑地上了车,英皓冬软软地靠在后座上,双目紧闭,人事不省。她伸手一探他的额头,触手烙铁般的热与烫。她就知道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冬夜刺骨的寒风,果然受寒发烧了。他应该早就烧起来了,却一直强撑着不肯走。在她硬是把他推上车后,他撑了那么久的病躯才一下就垮了。

没有让出租车司机送他们去医院,蓝素馨直接报了英宅的地址。英皓冬的大脑受过伤,高烧时使用药物治疗要小心谨慎,有些药剂是不能给他用的。所以她没有带他去医院看不谙他病史的门诊医生,怕他们用错药,而是果断地决定回英宅。

2、

蓝素馨连夜把英皓冬送回来,英夫人万分感激。

圣诞平安夜,她早早就让周太把偌大的宅子装饰得极具节日色彩与气氛,想让儿子多日来的低落情绪有所缓解,却不料他反倒更加的郁郁寡欢。一大早他成打成打地向花店预订白玫瑰要去公墓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天是叶幽昙的生日。

从公墓回来,英皓冬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节日晚宴他也没有出来吃。英维夏带着慕容姗回来了,问起弟弟的情况,英夫人只是叹气。他尽力安慰她:“妈,皓冬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别着急,慢慢来吧。”

慕容姗也附和道:“是呀,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痕。多给皓冬一点时间,他会渐渐好起来的。”

英夫人也只能作如此乐观设想,整晚都特意不去打扰他。直到临睡前,习惯性地过去看他一眼,愕然发现房间竟是空的,英皓冬根本不在屋里。而且整幢屋子都找不到他,他这是一个人悄悄地上哪去了?他的身体才刚刚有所好转呀!

英夫人顿时慌了,如同被摘了心肝般的痛与乱,忙不迭地让人四处去找。已经离开的英维夏得知消息后也马上又赶回来,他一边镇定冷静地再次加派人手出去寻找英皓冬,一边极力安抚英夫人:“妈您别太着急,我已经让很多人找去了。您放心,皓冬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英夫人泪水涟涟:“皓冬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呀!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有什么万一…”

她突然掩住嘴不让自己说下去了,心慌意乱中,她失去了平时的优雅,也完全顾不上英维夏听到她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英维夏眉头一跳,深吸一口气以平静自己,干巴巴地又说一遍:“妈,您放心,皓冬一定不会有事的。”

在英宅一片人仰马翻的折腾中,蓝素馨及时地送英皓冬回来了。

是夜,蓝素馨离开英宅时,由英维夏开车送她回家。他正好也要离开,可以顺路送她。

蓝素馨把发着高烧的英皓冬送回来,英夫人已经为此再三向她道谢了。但坐上英维夏的车后,他又以兄长的身份再一次向她表示谢意。

“蓝小姐,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把皓冬送回来,我妈今晚肯定要急坏了。”英维夏的语气中是由衷的感谢

“不客气。”

蓝素馨再次感觉到英维夏对英皓冬的十分关心与爱护。看来他们兄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还是很好。

英维夏也是一个细心周到的人,因为时间实在太晚了,已经过了凌晨两点钟。所以开车把蓝素馨送到叶家楼下后,他还一起下了车把她送上七楼,看着她进了门为止才离开。

蓝素馨脚步轻轻地进了屋,确信自己没有惊动叶氏夫妇。然而主卧室的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叶太太披着睡袍走出来:“素馨,你怎么才回来?”

蓝素馨顿时歉然:“姨妈,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我一直没睡着,竖起耳朵等你回来。女儿晚上外出如果迟迟不归,做妈的有几个能睡得着的。”

蓝素馨没想到是这样。突然想起以前她在茶餐厅打工时,有一晚一桌客人喝酒喝到很晚才走,正好是她的服务台,她也只得无奈地奉陪到深夜。回家后,母亲也是这样大门一开就马上披衣从房间出来了,也是一直没睡着在等她。

眼中突然一酸,她几乎坠下泪来:“姨妈,对不起,让你等我。”

“可是素馨,你不是期间回来过一次吗?怎么后来又出去了?”

蓝素馨第一次回来时,叶太太听到动静知道她回来了,便放心地阖上眼睛准备睡觉。却过了一会,又听到极轻的开门声,她又出去了?

叶太太觉得不可能,心想自己一定听错了,可能蓝素馨是打开自己的房门回房了,她睡意朦胧中听成了打开大门的声音。躺了半天后,终究还是心里不踏实地披衣下床,到她的房里一探究竟。屋里空无一人,她果然是又出去了。

为什么回来了又出去呢?叶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到窗边朝着楼下张望了一下,那时蓝素馨已经上车送英皓冬回英宅去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蓝素馨去哪了?叶太太一时没办法去找,闷闷地回房,叶先生又睡得很沉,她满腹疑惑无人说,只有睁着眼睛竖起双耳等她回来。等啊等,等得她焦急万分,几乎要把叶先生推醒商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大门再一次被轻轻打开,心里顿时一松,她终于又回来了。

叶太太的疑问,蓝素馨只能说谎话瞒着她:“本来想早点回来的,可是…同学拉我跟她们一起去报佳音,我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回家…是因为晚上太冷了,正好报佳音时路过楼下,就特意上来加件衣服又出去了。”

仿佛为了印证蓝素馨的话,窗外遥遥传来一缕圣诞颂歌的声音,叶太太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原来是这样,很晚了,快去洗洗睡吧。”

蓝素馨如蒙大赧地回房睡下,闭上眼睛,却情不自禁地想起英皓冬。

他病得好厉害,送回家后一测体温高烧近四十度,英夫人赶紧叫阿泰开车去接汪医生。她没等汪医生来就先离开了,因为时间实在太晚,英夫人体贴地让英维夏先送她回去。此刻躺在床上,她却惦记着英宅那边的情形。汪医生应该已经到了吧?英皓冬的病要不要紧?希望他能快点退烧好起来。因为她在英家呆过,很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他的大脑受过伤,高烧会加剧他的头痛症,他这一病,只怕又要好些天了。

*********

接下来的两天,蓝素馨一直牵挂着英皓冬的病情。几次三番地想给英宅打电话,却又再三迟疑。迟疑中,周太却意外地到学校找她来了。

“素馨,有没有时间去看看皓冬?”

蓝素馨敏感地听出言外之意:“他一直都没好吗?”

周太无奈地叹口气:“是呀,汪医生换了好几种药剂,高烧还是退了又升,升了又退,一直没有完全退烧。这两天,皓冬烧得厉害时嘴里一直念着叶幽昙的名字,夫人说,或许你可以再帮帮他。”

蓝素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的,她去请了半天假。沈美琪不知从何处看到了她和周太在一起,等在半路上问她:“周太来找你,是因为英皓冬吧?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蓝素馨草草一语带过:“他病了。”

“他病了?”沈美琪喃喃重复一遍,突然无限感慨,“以前的英皓冬,健康得像头小老虎。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精力旺盛又充沛的男孩子,可是现在,他却一病经月。他一定已经病得不成人形了吧?”

蓝素馨简短地答:“还好。”

她这样的惜言如金,沈美琪也就不再多问了,知趣地让开道路:“如果可能,替我问候一下他吧,”顿一顿,又自嘲地一笑:“不过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蓝素馨跟着周太去了英宅看望英皓冬。他满脸潮红地躺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不断地咳嗽。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又轻又细又含糊,病中的呓语让人听不真切,唯一分辨得出的是叶幽昙的名字。

见蓝素馨来了,在床畔坐着的英夫人款款立起:“素馨,又麻烦你了。”

“夫人,不必客气,只要我还能帮得上忙,您只管联系我就是了。”

蓝素馨一番话真心实意,英夫人感激地拍拍她的手:“谢谢你,替我陪陪皓冬吧。”

英夫人离开了房间,周太也随之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蓝素馨一个人,她走到床畔坐下,俯身细细地看他。那样苍白憔悴的面孔,两颊浮着病态的红晕,额头沁出一片潮湿的虚汗,几丝乌黑的发被汗沾在额上,仿佛雪白宣纸上的几笔墨痕。

屋中别无他人,蓝素馨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抚顺额头的发。柔软的发丝滑过指间时,她的心也丝丝柔软。

英皓冬的眼睫轻颤了几下,忽然睁开眼睛。蓝素馨一惊,像被烫了似的飞快缩回自己的手。

英皓冬乍然睁开的眼睛空洞而茫然,没有焦距般地看了她半天后,才渐渐有了光彩,嘴唇轻轻翕动,声音几近低不可闻。蓝素馨却耳尖地听出他是在说:“幽昙,你来了?”

持续的高烧让他的意识不清,又把她当成叶幽昙了。她驾轻就熟地进入角色:“是,皓冬,我来看你。”

他眼神迷蒙地看着她,唇角忽然微微一动,他笑了。笑容极浅极淡,如同早春时分杨柳枝上那一点初绽芽的绿。不细心的人根本看不到,但蓝素馨是一个心思细致的人,从他浅如新绿的笑容中,她可以遥想到整个青翠欲滴的春天。

但那个笑容很快在他唇边僵住了,仿佛被冰雪冻萎的花。

“幽昙,”英皓冬从被子里虚弱地朝她伸出一只手,眼神痛楚而迷乱,“你过来。”

蓝素馨接住他伸过来的手,掌心滚烫如焚,他的高烧还没退下去。他拉着她的手示意她靠近,她顺从地俯身向他,两张面孔靠得近在咫尺。他睁大眼睛看着她,声音发颤:“幽昙…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

知道他一直对叶幽昙的愧疚极深,已成心病。蓝素馨柔声安抚他:“我原谅你,皓冬,我什么都原谅你。”

泪水如潮水般瞬间涨满了英皓冬的眼睛,他哽咽着:“幽昙…幽昙…幽昙…”

紧紧抓着蓝素馨的手,他一声又一声颤抖地唤着叶幽昙的名字,泪水源源不绝地从眼角流出,渐渐泅湿枕巾。他的样子非常的伤心与自责,她不知该如何去安抚他,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医生说过,哭,是渲泻痛苦心情的最好方式之一,一个人在痛苦的时候能够哭出来是件好事,眼泪可以排解心中的郁结伤痛。只是他痛哭的时候,那一颗颗眼泪仿佛全部打在她的心,点点细而密的痛。

最后他倦极地沉沉睡去,睡得平静多了。手依然紧握住她的手,如溺水者抓牢一块浮木般不肯松开。窗外暮色四起时,她再探手试他的体温,已经不再滚烫如焚。

第五章 这两个人,究竟谁更不幸?(下)

3、

邝远拎着一只金黄喷香的烧鹅敲开叶家的门时,叶太太半真半假地说:“哟,邝远,你现在可是稀客了。”

“伯母,前几天出差了,所以一直没来。今天路过广记,看到刚出炉的烧鹅烤得金黄喷香,想起你们爱吃这个,就买了一只送来。顺便,我也想来蹭顿晚饭吃,您炖的莲藕猪蹄汤我可是好久没喝了。”

叶太太似笑非笑:“邝远,今天有空在我家吃晚饭,不用陪女朋友吗?”

邝远一脸莫名其妙:“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

“那天在街上遇见你妈,她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说是你的女朋友呀!”

邝远一怔,马上否认:“没有的事,那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邝远曾经被邝太太要求陪她出去吃饭,去了才发现是其实是变相的相亲宴,同桌的一位太太带了她的女儿来,两位母亲明里暗里地让两个年轻人多说话多交流。他当时碍于礼貌与母亲的面子,尽可能地敷衍过去了。那个女孩显然对他印象很好,一顿饭后时时联络他,他却每每借故推托。以为这样几次三番推辞后,她会知难而退,却不料,她竟另辟蹊径,跟他妈妈亲密接触,登堂入室地在他家出出入入了。而他妈妈也就跟人介绍是他的女朋友,真是的。

邝远眉头一皱,决定回去后要跟母亲好好谈一谈。他现在不想交女朋友,请她不要代他自作主张。

“伯母,素馨还没下课吧?反正有空,我去学校接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