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果然有因果轮环,还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那时他常与她泛舟碧烟湖,风里雨里,有她数不尽的等候。每每都在她的耐心快要磨尽时,他才会慢吞吞地出现,然后恩赐般地赏她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甚至在她去军营巡视,累了整整一天之后,还要求她来枫园里陪他赏月论剑,下棋弹琴,那时的她撑着疲惫,常常倦得在棋桌上便酣然睡着。而他则会在她睡得最香的时候突然用力弹她的额头,然后假装怒意,等她向他道歉。

“含雨,真抱歉,我太累了。不过,也只是在你这里,我才能放心地睡。”那时的她如是说,愧疚的语气,含笑的纵容,那样的夜晚,即使是冬雪无情,他也觉得浑身温暖,连头发丝都是融软的。

而如今……那个笑得能让冰雪都融成春雨的她,居然任由重病的自己在夜风里含泪等待。

“棉棠……”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想要寻求些许慰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枫园里向乔安眉拔刀相逼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输了。输给了自己。

原来她的儿女情长,柔情款款,只限于他们两人独处的那一方天地里。一旦她迈出他的视线,她便又是那个暗藏锋芒、狡猾狠厉的镇南将军。二十万大军,两个月拿下沛国,这是何等的城府与智慧?在她笑眯眯的表情背后,又藏了多少算计和谋略?

他曾经努力去忽视这些,如今却不得不独自舔舐这冷酷的现实。

两年,他一直在等,等她不顾一切向谨帝请求成全。结果她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镇南将军,对于她最尊敬的皇姨,永远是俯首妥协。

三个月,如果今夜他不来,三个月后她就是别人的妻,他只能孤注一掷。

如果她对他还有半点怜惜,就必定会成全他要‘死’在她怀里的痴心深情。而这三个月的日夜相伴,足以让他倾尽身心去得到她的宠爱。

沈玠——想要做她的正君,那就须得先过他这关才行!他守了两年的女子,又怎能就这般轻易拱手相让?

“主子……”棉棠将暖炉上温好的药递了过来,满眼忧虑,“先喝药罢,就是等,也得有身子耗才行。”

邵含雨眼角扫过那碗漆黑的药汁,又转到了安亲王府那道紧闭的大门。一声含着浓浓自嘲的低笑后,他抬手将药一饮而尽。

“真苦。”低低的叹息,在寂静的暗夜里几乎低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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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棠将空碗收好,正听到轿帘外有厚重木门开启的声音,不由满心欢喜,“主子!”待看清那大步走来的身影,他却心里一空,小心地看向一旁的邵含雨。

邵含雨的眼里有一缕浅浅的哀伤,勉强扯起点笑容应对着出现在轿口的女子,“乔统领,真是辛苦你了。”

乔安眉眼角微微一动,淡道,“邵公子不必客气,请公子随乔某先去安歇,明日一早将军会来接应。”

乔某么?邵含雨略一颌首,轻轻垂下眼帘。以前乔安眉在自己面前是以属下相称,而此时……居然成了乔某。这是在变相告诉他,他已不是舒妙烟的人了?

“公子冰雪聪明,应当能理解将军的苦心才是。”乔安眉深深看他一眼,抬手放下车帘,一个纵身跃到了马车前面,吩咐车夫开路,方向正是离安亲王府不远的别院。

邵含雨在这一声提醒里微微怔了神,心思百转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该感激她的体谅和保护吗?不让他进安亲王府,便是保全的他的声名和清白,日后……不致毫无反寰余地。

可她却不知道,从他迈出枫园的那一刻,便没打算再给自己留余地。

清晰的马蹄声,在安静的夜色里啸然急驰。车帘外模糊的景致飞快地向后倒退,快得令人眼花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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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亲王府内。

乔安眉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舒妙烟对着手中的一双挽情丝出神。她嘴角挂着一缕淡淡的笑,浓黑的眸子里却幽深得看不清任何情绪。

“将军。”乔安眉拱手禀告,“属下已将邵公子安顿好。”

“他……可还好?”舒妙烟从沉思里回过神,稍许调整了下坐姿后,将手中的挽情丝漫不经心地搁到了桌上。

“不吵不闹,和将军的估计一样。”乔安眉额上有一滴冷汗,她其实是很担心那男子再来上一出以死相逼的,毕竟以他那质子的身份,还真是惹之不起,避之不及。

“怕了?”像是料到了他的想法,舒妙烟挑了挑眉,眼色犀利地扫了过来。

乔安眉苦笑,“你是没看到他脖子上那道血痕,他的身手……若是真寻死,估计这会已经在布置奠堂了。”当邵含雨倚在床上突然从袖中翻出道短刃横向自己脖子的时候,那样的迅捷冷锐,哪里像个长年卧病的弱质少年?而以她的武功,居然差点就没拦住。

“他的身手,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舒妙烟淡淡一笑,摆手道,“你去罢,早些休息,明天开始怕是不得消停了。”

“是,属下告退。”乔安眉隐得迅速。

门外千安、千柳二人掀了帘子进来,脸上挂着些许的不自然,“主子,行装已打点好。”

“浴水也已备好,主子,该寢了。”千柳将门帘挂好,转身走到屏风后的浴涌旁试了试水温。

“好。”舒妙烟微微颌首,见二人面上带着些许红晕,不由调侃道,“你们怎么了,许久不跟我征战南北,这会收拾个行李都气喘吁吁?”

“不是……”千安不自在地捏了下袖角,抬眼瞄向桌上的挽情丝,转开话题,“主子当真不去见邵公子?”

舒妙烟睨他一眼,淡道,“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地把他接进来?这府外有多少双眼睛,你是嫌主子我不够麻烦?”

千安一怔,反应过来,低头道,“这……属下失言。”让旁人以为她的冷血无情,实则不过是对邵含雨怜惜不忍,这才是真正的舒妙烟罢?

“主子……”一旁千柳似是鼓足了勇气,红着脸道,“方才王君唤我们去了,说是主子还有三个月就要成亲,可到如今都没有个通房,于规矩不合,内务府那边今个早上来人传了话,说是主子若不中意府内的人,皇夫殿下会亲自选人送过来。”说完他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眼睛盯着鞋面不敢抬头。

“主子……若是不满我们二人,也请早些告知,王君那里等着答复。”千安眼神带了些幽怨,却别着脸没勇气看舒妙烟的脸色。

舒妙烟闻言不由一愣,这二人自幼跟在她身边,心思她自然是了解的。可她早就当他们是出生入死的亲人,还真是……没有那种感觉。

她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声,垂睫道,“我知道了,你们且先下去罢。”难怪这两人今天眼神都有些躲闪,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还真是件麻烦事。

她原本便不是重欲之人,总觉得那种事情总要两情相许,水到渠成才好。可大晋的女子成婚前都会有通房练习闺房之事,这也算是对未来正君的一种尊重,要不新婚洞房时误伤了人家,那可就成笑话了。

可是……难道真要她去接受皇夫殿下送来的人?皇夫吴氏是个性子淡泊的人,应当不屑管这种事情才是,那会是谁的主意?

“哼!”一声冷笑从齿缝里蹦了出来,舒妙烟朝千安、千柳二人的背景淡淡道,“去告诉父君,成亲前,我自当解决此事。”

两人相视一笑,步子不由得轻快起来。以他们对主子的了解,她才不可能让宫里的人近身。而府里,又有谁比他们更合适的呢?

第二天一早,舒妙烟早早就醒了,闷声不响地爬起来后,快速梳洗了便冲往马厩。

无视千安、千柳二人的诧异神色,她极淡地睇了他们一眼,转身牵起最心爱的‘玉狮子’,一阵风似的跨上马背便冲了出去。

“这是?”两人顾不得细想,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后,千安迅速地纵马跟上了去,千柳则换了个方向,急道,“我去通知乔统领。”

是急着要去见邵含雨,还是昨夜劝她纳通房的事激怒了她?这两件事,应当都不至于让她这么生气才是……

匆忙赶来的乔安眉听说了情形后,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军的脾性,哪里容得了别人管她床帏的事……”见千柳眼里隐隐的期待,不由暗暗摇头,这两个人,将军若是肯收,那早就收了,何至于等到今天?真正可惜了,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事难能如愿。

“我看啊,将军怕是早有主张,府里,宫里,都不会纳。”乔安眉好意地提醒了一句,也不再多说,伸手牵过马急忙沿着千安一路的标记追了出去。

骑了约摸半盏茶的时分,她终于找到舒妙烟的那头玉狮子,抬头一看,这头顶亮闪闪的门匾上赫然是两个醒目的大字,“沈府”。

一大早的,这主子不去东城和沈绯会合,来沈府做甚?

乔安眉在玉狮子旁边耐心地等了好一会,这才看到舒妙烟笑容可掬地从沈府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个食盒。

“主子?”乔安眉满腹疑惑。

舒妙烟伸手将食盒递了过来,笑道,“沈府的点心就是不错,安眉,你尝尝。”

乔安眉隐忍地磨了磨牙,这主子一大早赶出门,竟然是为了吃沈府的点心?

“还有这极品的大红袍。”舒妙烟又献宝似地从怀里摸出个小缎包,“沈相的宝贝,这一路上我可算有福了。”

乔安眉没好气地掉头爬上马,“将军,现在去哪里?”

“哦,你去接别院的朋友,我先去东门见沈都尉。”无视乔安眉恨不能在地上戳出个洞的眼神,舒妙烟极其宝贝地摸了摸手里的茶叶,转身朝玉狮子屁股上摸了两把,“走,带你去见沈都尉。”

玉狮子长长的眼睫忽闪了几下,羞涩地喷了口气。

突来之痛

舒妙烟的玉狮子跟了她不少年,这马长得十分漂亮,通体雪白,毛鬣轻润,性子带了些娇憨,最喜欢的便是和英武飒爽的女子套近乎。

也就是这次暗访沛城,舒妙烟才会牵了它出来添些亲近之气。若是逢着出征,她可绝不会带它出战的。以她对它的了解,若是敌方来了个帅气英武的良将,它必定会撒欢上前与之亲热,那丢人的场面,她想都不愿去想。

出得沈府,舒妙烟倒也不是很急,与千安二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往东门方向踱去。

千安见她神态悠闲,也不敢问什么,只暗自腹诽这主子近日的脸是变得越来越快了。早上出府的时候还火急火缭的,这去了沈府一会的功夫脸上便放了晴,不就是一壶清茶,几块点心么,难不成他和千柳这些年的手艺还输了去?

约摸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千柳也带着几名亲卫赶到了。

几人赶到东城口的时候,沈绯正站在路旁的小摊旁喝着茶,她一身青衣素衫的打扮,少了些英气,却添了些平易近人。

“让沈都尉久等了。”舒妙烟一纵马靠了上去,这沈绯倒也不像是个武将的性子,站在那里不急不躁,看上去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沈绯似乎正和身后蓝衫女子说着什么笑话,听到舒妙烟的声音动作一顿,忙转过身来行礼,“见过将军。”见舒妙烟穿了身淡黄锦衣,低调中掩不了奢华,不由眼角抽了抽,她们是去暗访,穿着这么张扬,是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舒妙烟瞅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舒某要带个朋友,还请沈都尉稍候。”她倒是想掩饰身份来着,可有了邵含雨同行,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是,下官遵命。”沈绯似乎不以为意,转而侧身指向身后的蓝衣女子,“这是府中侍卫鱼米,也是我多年挚友,此行带上她当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舒妙烟含笑点了点头。一个女子取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还真是头回听见,鱼米,咋听上去倒像是玉米似的。

那女子似乎料到了她所想,浓黑的眉毛下有一瞬间的不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时值夏末,清晨的微风带着些暖意。舒妙烟看了看天色,翻身下马将玉狮子拴在路旁的槐树下,也就手坐到了小摊上叫了一壶茶。

她一面喝着茶,一面忍笑看那玉狮子娇憨地蹭着沈绯媚眼乱飞。沈绯似乎也对这马很是喜爱,绕着它转了几圈,连连称奇。

反倒是那位鱼米,目无表情地对这可爱的玉狮子摆了副后娘脸孔,明显的不以为然。

舒妙烟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对这位鱼米侍卫兴起了趣味,端起茶笑道,“沈都尉,这次出门时日不短,怎么也不见你带个近侍?”除了那位鱼米之外,沈绯身旁总共只随了两名黑衣侍卫,连个贴身小厮都没带,实在是有点不正常。

沈绯正与玉狮子玩得起劲,听闻这句话神情明显一僵,手搭在玉狮子的脖子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下官习惯了自己打理琐事,这路上凶险难测,带上个男人总是碍手碍脚。”

“哦?”舒妙烟但笑不语。身后的千安、千柳二人立马脸就黑了。他二人随着主子南征北战,什么时候碍手碍脚过了?

千柳性子爽利,哪里受得了这句话,当下嘀咕道,“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男人了。”

沈绯其实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得罪人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听闻镇南将军身边随着两位蓝颜,伴她金戈铁马,出生入死多年,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千柳脸色稍霁,正要说话,却见舒妙烟突然捂住了腹部,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主子,你怎么了?”千安抢上前几步一把扶住她的身形。

“我,应该没事。”舒妙烟勉强压下一口真气,却禁不起腹部一阵阵袭来的剧痛,疼得直咬牙,而身体却空荡荡的竟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千柳见状暗叫不好,急忙回头示意随行亲卫中的军医过来。

亲卫军中闪出一名蓝衣女子,正是随行军医孙书敏,见此情形她大步冲到了舒妙烟的身前,探手搭向她的脉搏,好一会之后,眉宇却是越蹙越紧,似是在苦苦思索什么。

“将军怎么样?”沈绯暗暗心惊,只见舒妙烟额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掉,不消一会,整张脸色白得就跟张透明的薄纸一样。

孙书敏沉吟了一会,低声问道,“将军今天早上可用了什么吃食?”

舒妙烟痛得没法说话,紧缓着呼吸闭上了眼睛。一旁千柳急得眼眶通红,死劲地咬了咬嘴唇,哽声道,“早晨起来就急着出门,在沈府里用了些茶和点心。”说完他恨恨地扫了一眼沈绯,强忍着后面想要出口的质问。

沈绯脸色一变,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实在不相信府中会出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傻到在舒妙烟上门的时候下手,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将军早上去过府里了?用了什么,府中膳食都有专人把关……”

“沈都尉,”沈绯话没说完,就被舒妙烟断断续续地出声打断,“我是与沈相一起用的点心,你不妨快马回府看看,沈相可还好?”

沈绯心中一凛,顾不得细想,身后的鱼米已经动作迅速地飞身上马,一路急驰而去,“属下去去就回。”

“将军!”随着千安的一声急唤,舒妙烟竟是直直向路面跌去,疼得晕了过去。

“孙大夫!”千柳死死盯着孙书敏,只盼她能赶快想出办法来。

孙书敏摇了摇头,神情十分严肃,“先把扶将军到旁边。”说完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了两粒细小的红色药丸出来。

路边摆摊的茶娘子眼色明利,忙将两张长凳一搭,用袖子使劲地擦了擦,“各位请。”

千安朝她点点头,连忙将舒妙烟扶过去,孙书敏则动作麻利地将那两粒药丸喂了进去。

“这药只能管得一时镇痛,不是长久之计,到底痛因是什么,还得仔细查出了才知。”她的指尖始终没有离开舒妙烟的手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头问了问千安和千柳自昨夜到现在的一些详细情况。

沈绯立在一旁心里焦灼万分,却也只能不动声色听着孙书敏的分析,心里盼着鱼米能快些回来,将疑惑解开,至少不至连累沈府。

小时个半辰后,舒妙烟终于醒了。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书敏,可查出是何原因?”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正在克制着腹部的疼痛。

孙书敏急了,“将军,属下方才帮你用了止痛丸,不管用吗?”

舒妙烟吃力的看了她一眼,“稍微好了一点。”

“居然连孙大夫的药都止不了痛……”千安、千柳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不由都低下了头,心疼地憋着眼底的泪。

此时,一阵马蹄急驶而来,正是那鱼米去而复返,她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后,便跪到了舒妙烟的面前,恭声道,“启禀将军,府中诸人无事,丞相大人正在彻查此事。”

听到沈相没事,舒妙烟和沈绯同时松了口气。

“沈相就算对我有深仇大恨,也不会在我上门之时加害,沈都尉不必担心,此事自有分晓。”舒妙烟低头揉了揉腹部,忽然面上一松,竟觉得那疼痛突然就消失了,像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般,奇道,“书敏,我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孙书敏闻言一怔,眉间的担忧渐渐舒展开来,“属下瞧着也不像是中毒,染了寒气倒是极有可能的。”

沈绯凝神一看,见舒妙烟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千安低头帮舒妙烟梳理散乱的发丝,细长的手指竟有微微的颤抖。他跟了主子多年,她连寻常的头痛发热都没生过,几时竟会因受寒痛成这样?

舒妙烟沉默了一会,开始整理皱乱的衣褶,她转头向那茶水娘子道了声谢,刚要站起身,便听到远处有清脆的铜铃声传来,随着有阵阵尘土被掀起,正是一辆富贵华丽的黑色马车。

马车的一旁,正跟着一脸英武的乔安眉。

“主子,人已带来了。”乔安眉自马上一跃而下,伸手掀开了车帘。

车帘内,有淡淡的药香传了出来,伴着一道轻软温柔的声音,“妙烟,你说好了来接我,怎地失言了?”

舒妙烟眉头动了动,正要说话,却突然觉得喉口有些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旁边千安见状,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主子刚才突发急症,所以没来得及去接公子。”

“哦……”邵含雨悦耳的音色伴着长长的尾音,似是有点失望,又像是有些紧张,“妙烟,你上来,让我看看,你可好些了?”

舒妙烟朝沈绯点了点头,使劲了咳嗽了几声,这才发觉喉口的痛状好了点,又能说话了,“沈都尉,我们这便出发罢。”

沈绯颌首,“将军请,今夜便先去牡丹镇上歇下,可好?”

“正合我意。”舒妙烟摸了摸身旁的玉狮子,转身弯腰钻进了马车,刚踏上车板,脚步便一软,差点便摔了一跤。

“妙烟,你怎么了?”淡云烟的衣袖及时地挽住她的胳臂,邵含雨饱含担忧的声音自耳边柔柔响起,“这个样子,我还真是不能怪你失约了。”

舒妙烟苦笑,眼里涌上一些愧疚,“含雨,我没事。”

五味杂陈

其实舒妙烟没有亲自去接邵含雨,也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的一举一动,除了宫里的皇上之外,怕是有不少人正侯着机会做文章。

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能表现出对邵含雨的重视,虽说这个男子的身份并未完全被证实,且对她含着不知晓的用心,但人非草木,两年多的相处,她对他总是有些感情的。没到那最后一步,她是肯定不会对他用出什么极端的手段的。

邵含雨这次一反常态的要随她去沛郡,她自然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想要死在她怀里,但这戏既然开演了,她是定然会配合着唱下去的。他的质子身份是肯定的,但至于是哪国的质子,又和沛郡那些旧皇一族有什么联系,这些都是她需要去揭开的迷雾。

邵含雨身上仍然是那股淡淡的药香,因为逢着重病,那味道又更浓烈了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透明,眼底泛着一圈隐隐的青黑,显然昨夜睡得很不踏实。

舒妙烟心头一软,将他扶在塌上靠好,“你身子这个样子,还非要在外奔波,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向邵家家主交待?”

“不如你先回枫园休息,我回来再来看你,可好?”

邵含雨眼眶一红,紧靠在她臂弯里的胳膊有些微的颤抖,“妙烟,你这是嫌我累赘吗?”

舒妙烟叹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不要多想,这会不是都上路了?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若真死在我怀里,岂不让我抱憾终生?”

“抱憾终生吗?”邵含雨低低地应了一句,潋滟的眸光里刹时漾起一层雾薄,浓得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