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既是如此,那我为了你做个侧君又有何妨呢?”

“含雨……”舒妙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怔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含笑道,“这件事我可要好好想想,可不能委屈了你才是。”

邵含雨浅浅地扯了下唇角,歪着头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夜半的春雨,悄无声息却轻润沁宜。

“妙烟,你可好些了?”他的目光很快便转到了舒妙烟的腹部,伸出莹玉般的细长手指,轻轻的抚摩了上去,“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肚子疼?”舒妙烟懒懒地笑,手指缠上他的发丝,动作绕起了几许暧昧,“现在已经不疼了,你看你真是我的良药呢,你一来我就不疼了,看来那点疼必然就是想你想的。”

邵含雨耳根一热,苍白的肤色透出几许病态的嫣红,“你真是越来越贫嘴了,有这么些贫话,不如留着去哄你未来的正君好了。”

舒妙烟未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挑眉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邵含雨窘迫地别过头,岔开话题,“马车里远远就见到你捂着肚子,便猜你是肚子疼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洁的食物?”

“啊?”舒妙烟笑嘻嘻地向他又凑近了几分,“我早上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你可为我备着了?”

“我好饿,含雨……”

邵含雨被逼得没法,又羞又急,连忙伸出手将她的脸固定在眼前的数寸之处,转头对一旁低眉敛目做木头人的棉棠吩咐道,“棉棠,将备着的点心拿出来。”

棉棠连忙应是,红着耳根子从一旁侧柜里端了几盘点心搁上小桌,“将军,请用。”

舒妙烟笑笑,放开邵含雨坐直了身体,朝眼前的点心淡扫了一圈,“都是我爱吃的,含雨……”尾音拖得长长的,眼神则一动不动地凝着他,似是要看到他心里。

邵含雨在她深深的凝视下别开了眼,一时眼眶竟有些红了,“昨个夜里我等了你一夜,你……”说完他长睫一眨,竟是有几滴清泪滑了下来。

舒妙烟见状有些不忍,叹息着伸手将他脸上的泪水轻轻拭去,“你是个聪慧的,我不来是为你好,除非你并不是真心想要和我在一起,你说可对?”

指下的肌肤光滑柔嫩,她的眼底却渐渐涌起一阵悲凉。从没想到有这样一天,她们的距离依然这么近,却彼此都戴上了虚伪的面具。

眼前的邵含雨,眼前的茶点,眼前的车饰,一切都曾熟悉无比。她曾与他在这辆马车上共度了整整两个月,一路从沧城回京,言笑晏晏,相知相恋。而她却不知道,他的笑容背后,到底会是怎样的算计?是心寒彻骨,还是心酸无奈?

邵含雨的手渐渐滑下,轻轻环在她的腰间,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似是有些疲惫,“妙烟,你先用些点心,别饿着了。”

舒妙烟不语,只轻轻地点了点头,稍微挪动了下身姿,以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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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外,鱼米正和乔安眉大眼瞪小眼。

“那些点心是给将军用的,你拎着做什么?”鱼米的口气很不客气。

乔安眉很冤枉,这会队伍已在行进,车里的两人还不知道怎么在亲热,她总不能突然闯进去找骂吧?

“将军让我拿着的。”乔安眉好脾气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沈绯,也不知这鱼米是个什么身份,居然在她面前这么嚣张,而这旁边的主子居然连眉头都不动一下,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沈府出来的人实在是张狂得让人无法忍受。

这鱼米的神态气势,让她很自然地想到了当日在大殿上向舒妙烟挑战的人——沈玠。

想那沈相在朝中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府里的人却是这副德性,实在是令她大跌眼界。不过,她是懒得和她计较的,主子曾说过,把脾气摆在脸上的人,那是无能,而笑里藏刀,那才是最高的境界。

“快把点心送进去!”鱼米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坐在马上目若寒冰,恨不能在乔安眉的身上戳出个洞来。

乔安眉慢吞吞地瞄了她一眼,这人还瞪鼻子上脸了,就凭她也想指使她?

“你听到没有?”鱼米濒临爆发的边缘,浓浓双眉下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就要迸出火来,“你要是再不送进去,我便叫你后悔莫及!”说完她从腰里抽出一根绿油油的鞭子,‘啪啪’地甩了两下,激得满地灰尘飞滚,有几根落下的树枝被抽得蹦了起来,险险地擦过乔安眉的脸颊。

乔安眉当即便冷下了脸。眼角扫了下挂在马背上的那个食盒,勉强压下了怒火,冷声道,“乔某只有一个主子,你还是好自为知才好。”

“你!”鱼米似乎被气得不轻,见一旁沈绯根本就是袖手旁观,不由怒意更盛,一双深遂的眸子里刹时便浓成了一团墨,“很好,乔安眉,要不让你后悔,我便不叫……鱼米!”

沈绯忍了多时,这会终于再也憋不出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又响亮,“好了,鱼米,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乔统领,我这老友脾气急,你可莫要和她当真才是。那点心可是我宝贝外甥一早就下厨亲手做的,你若不让将军堂尝了滋味,岂不辜负他一片苦心?”

乔安眉闻言,当下也笑了起来,“我这就送进去,将军早上还没用什么点心,正好。”嘴上如是说,她心里却是有些打鼓,那沈玠有那么好心?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下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是提醒下主子的好。

鱼米见她态度全然不一样,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头别向一旁,粗声道,“公子的一片心意,竟叫些不懂事的人给糟踏了。”

乔安眉磨了磨牙,深吸一口气,隐忍地压下一肚子的窝火,一勒疆绳靠到马车旁,叩了叩车门,“主子,沈府的点心,你可要用点?”

“拿进来罢。”舒妙烟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这是沈小公子亲手做的,主子慢用。”乔安眉咬重了沈小公子三个字,很明显地提醒了下。

“呵,他有心了。”舒妙烟应得漫不经心。早上沈相递给她的时候,也曾叮嘱过,她自然知道是沈玠所做。

千安撩开车帘,将食盒拎到舒妙烟面前,语气也有些担心,“主子,这肚子究竟是为什么痛尚未查清,不如先不要用吧?”

舒妙烟正歪在一旁看书,眼角瞥见邵含雨咬着嘴唇明显很不满意又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既是人家的心意,我怎能不用,沈相岂不要怪我不懂事?”

千安无奈,揭开食盒,将面一道道点心摆了出来,摆完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案上清一色的居然都是青团,如果说要是有什么不同,那至多也就是馅不同了。而自家主子——自小最讨厌的便是青团,又怎会从沈府里将这东西拎了出来?

邵含雨的脸色在瞥见眼前的青团时也明显地变了变,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挥手道,“撤了,妙烟最厌的便是这个。”

舒妙烟倒依旧是懒懒地挂着笑,将他挥在空中的手一拽便拽到了怀里,安抚地拍了两下,“含雨,他和你自然是不同的。我若是不吃,岂不是平白被人说了去?”

邵含雨犹自不甘地挣了挣,见她神情坚持,哼了一声别过脸。

舒妙烟慢悠悠地嚼着口里的青团,又歪到一旁看起了书。书卷晃在眼前,正巧挡住了邵含雨的脸,而她嘴里的滋味,真正是五味杂陈。

沈玠,他到底在想什么呢?青团是青团,内里却是红豆酥的味道。

虞三公子

舒妙烟不知不觉吃了不少青团,直到手里抓了个空,这才发现邵含雨正沉着脸忍无可忍地瞪着她。

“就这么好吃?”邵含雨恨恨地抓了个青团咬了口,“你不是最厌青团的?怎么他做的就不一样了?”

“原来竟是红豆馅的,外软内脆,倒是下了不少工夫。”才咬了一口,邵含雨便张口吐了出来,嘴角挂了抹讽笑,“我道他有多清高呢,还不是变着法子献殷勤。”

“献殷勤?”舒妙烟被一口茶水呛了下,差点便喷了出来,“含雨,你之前认识沈玠?”她是绝对不会认为沈玠会对她示好,这红豆酥味道的青团,指不定是他怎么咬牙切齿做出来的。

邵含雨冷冷地瞥她一眼,“不认得。”眼见舒妙烟还有点不甘心地瞄着自己手里的盘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恨道,“我就不给你吃,我不会做点心,怎么,你嫌弃我不成?”

他自小跟在母亲身边,身虚体弱,几乎是十指不沾阳葱水,加之身份比别家的男子自是要金贵一些,又哪里受过这种气?

可虽说点心不是他亲手所做,到底也是他一片心意,昨夜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来,还是吩咐棉棠备些她喜爱的点心,这般想着她念着她,她居然当着他的面,将别人做的点心吃得那么香?

心里一阵气苦,他也懒得再看她,一扭身将自己埋进了塌子里,抄起薄毯偎了进去。

舒妙烟也不着急,反而气定神闲地又执起书,眯着眼睛看着津津有味。

邵含雨越想越气,干脆窝在毯子里无声地流起了泪。

好一会,轭轭的车轮声中响起了舒妙烟含笑的声音,“你真是个爱钻牛角尖的,这点心左右是接了,总是要吃掉的,难不成要浪费吗?人家的小姨可就在外面,难不成你叫我当着她的面给扔了去?我人都在你旁边了,你还计较这些个,真正是个不省心的。”

“就你这样还做侧君?那安亲王府里的人岂不是天天要打着伞过日子?”

邵含雨哼唧一声,忍不住接口,“打伞做甚?”

“被某人的眼泪水淹的呗。”舒妙烟笑眯眯地瞅他一眼,又将视线挪回到书上。

邵含雨又羞又气,一时竟再也说不出话来。确实,他这样子真正是小家子气了,虽说生长在商家,但到底也是个质子,爹亲虽说死得早,但大家之子该具备的又哪样没教过他呢?

那沈玠明明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吃酸拈醋,就凭这一点,人家都比他多了些做正君的底气。

想到这里,他猛然坐起身,慢慢挪到了舒妙烟的身旁,原先脸上那点愤然之色全然不见,声音软软地带了点娇慵,“妙烟,我头痛。”

舒妙烟不由好笑,这人还真正是个直性情,至少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这会子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

“来,在我旁边躺会,你一夜没睡,头不痛才怪。”她话音刚落,邵含雨便自然而然地将头枕在了她的腿上,不一会就阖上眼不再做声。

舒妙烟凝着他带着青黑的眼圈有些出神,一时竟再也读不进眼前的书。以往他总是谨守礼节,甚少有这般亲密的举动,如今却做得这般自然,到底是心至所至,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她默默地看着他良久,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时,突然模模糊糊听到他一声低软的自语,“这次不比以往,有他小姨同行,所以你才这般顾忌,不再纵着我,可对?其实我是知晓的……”

舒妙烟不由莞尔,低头摸了摸指间柔滑的乌发,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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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两天才下过雨,路上泥泞湿滑,马车走得并不是很快,直至夕阳落山之时,一行人才赶到了牡丹镇。

牡丹镇因为靠着京城的缘故,倒也物资丰足,热闹繁华。舒妙烟本想去邵家的云水客栈休息,转念想了想还是让乔安眉转道去了福来客栈。

“这路好像不对罢?”邵含雨靠在舒妙烟的胳臂上,眼角正扫过车帘下的街景,“你不去云水?”

舒妙烟笑笑,打趣道,“怎么,你就想着照顾自家生意?”

邵含雨睨她一眼,淡道,“你是怕惹人闲话吧?也对,如今我和你的关系不一样,总不能沈家人说了话去,福来就福来吧,我正好瞧瞧她们家的规矩。”

见他思绪豁然开朗,舒妙烟倒是怔忡了一下。这样的邵含雨,倒像是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乖巧温柔又不失聪颖剔透,颇具大家之风。

这样倒好,也叫她省心不少。

马车行到福来客栈的门口,掌柜便迎了上来,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小的见过将军大人,都尉大人,里面请!”

舒妙烟眉头一动,对一旁的乔安眉使了个眼色。她并未表露身份,之前也并未来过这家客栈,这掌柜怎么知道是她?还亲自迎了出来?

乔安眉直截了当地瞪向掌柜,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家主子身份的?”

掌柜不慌不忙地指向了二楼的厢房,陪笑道,“今日小店真正是福星高照,前面来了两位贵人,说是将军稍后便到,正在楼上厢房等将军把酒一叙。”说完她的眼睛不经意瞄了下正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的邵含雨,眼里惊艳之色一闪而过。这男子虽说是轻纱遮面,可就那双漂亮的眸子,便叫人的魂都丢到了云山雾外。

舒妙烟和沈绯交换了个神色,很默契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除了面对根本没有别的法子,能将她们的行踪掌握得如此清晰,又岂是善了之辈?

邵含雨对那掌柜探究的眼神倒很是坦然,只微微蹙了下眉便低头走到了舒妙烟的身旁。一旁棉棠忍不住哼了一声,“掌柜娘子不是说有人等的吗,怎么还不带路?净盯着我家公子做甚?”

掌柜被说得老脸一红,尴尬地连连陪笑,转身便恭恭敬敬将她们带向楼梯。其实真不能怪她好奇,实在是这邵家公子……

舒妙烟侧身牵住了邵含雨的手,他身体到底是大病未愈,赶了一天的路早就支持不住,这会怕是早就强撑着了。

“不如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她眼睛看向乔安眉,侧耳在邵含雨旁边问道,“让安眉先送你过去?”

邵含雨眸光闪了闪,知晓她的体贴,眉间不由绽出几许柔婉,摇头道,“不用,我等你一起好了。”说完脸红了红,眸子里饱含了期待。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他还是想有她在旁边。

舒妙烟笑笑,有些无奈地牵紧了他的手,“那随你罢。”

沈绯走在一旁,对这二人间的互动视而不见,倒是自顾自打量着客栈的摆饰,由衷赞叹,“到底不愧是虞家的基业,这一路上不如我们都投在福来客栈罢。”

身后的鱼米眉头抖了几抖,嘴角忍着古怪笑意,“你当真喜欢这里?”

沈绯干咳一声,刚要答话,却瞥见掌柜讨好的眼神投了过来,忙点了点头,“自然是喜欢的。”

这虞家是晋朝最大的商族,若说邵家财雄势厚,那虞家的财势至少能抵上三个邵家。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况且她们的目的地沛郡,那可是虞家真正的势力范围。

紫漆油彩的楼梯,富丽瑞祥的摆设,每隔几步远便设了一个鲜花木几,窗明几净,令人进来便如沐春风,确实不负那正堂上的宾至如归四个字。

二楼最里面的厢房门口守着两名侍卫,舒妙烟略略扫了一眼衣摆暗纹,立时心里便有了数。

“将军,都尉,小的就送到这里。”掌柜毕恭毕敬地轻轻叩了下那厢房的门,便低着头退下了。

两名黑衣肃立的侍卫应声开了门,见舒妙烟等人站在门外,立马恭敬地行了个礼,“主子,镇南将军和沈都尉到了。”

房内立时传来凳子的拖动声,一名锦衣女子大步走了出来,响亮的声音听上去心情很好,“妙烟,人生可真是无处不可逢,进来坐!”

舒妙烟不由笑开,很是配合地凑了上去,“见过三殿下。”

沈绯也在一旁见了礼,看上去似乎和舒妙泉的关系不错。

“来,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舒妙泉笑容可掬,根本没有之前在皇宫相见时的排斥冰寒,神情上判若两人,“这位是虞三公子,妙烟应当听说过罢?”

“虞三公子?”舒妙烟一怔,这倒是个稀奇人物。此人在虞家身份莫测,极少露面,但他年纪轻轻便经商有道,头脑聪睿,听说这整个虞府的大半个身家便是交给了他在打理。这样的人物……她听是听说过,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虞三见过将军。”男子的声音清灵润软,有点懒洋洋,又有点漫不经心,像是微风拂柳般带了些春意,又像是一只酥软的小手在心间蹭了一把,令人萌出想要再看他几眼的冲动。

舒妙烟的手自上楼后一直被邵含雨拽得死紧,原打算随意打个招呼便带他离开,不料这声音还真是让人有些心痒难耐,不由抬头深深看了一眼。

一名红衣男子正站在黄花梨的圆桌旁,衣鲜有如烈焰,眼尾似挑非挑,一轮青纱遮住了容貌,长翘浓密的睫毛下,露出双清洌妩净的眸子。

他歪着头执着一杯酒,眼神毫不避忌地凝在舒妙烟正执着邵含雨的右手上。好一会,见她丝毫没有放开手的打算,便淡淡地收回了眼光,明明是纯净无比的眼神,却在那一刻突然生出些妩媚妖娆的色泽。

“各位请坐罢。”舒妙泉微微眯起了眸子,声音含了些莫名的意味。

舒妙烟原本无意理舒妙泉,此时却生出了几分好奇出来,这女人带着这么位男子叫她一起,却是为何?

“三殿下请!”见沈绯很自然地坐挤到了舒妙泉的旁边,她只得无奈地坐到了虞三公子的身旁。

“将军许是看不上我等商家,不过此去沛郡却是三殿下的意思。”虞三公子懒洋洋地睨了她一眼,顺手为她添了一杯茶。

舒妙烟怔了一下,立时明白过来,舒妙泉那天突然闯殿,想来便是求了沛郡这趟差事,皇上必然是允了她和自己同行。而这虞三公子,定是被她拉了作陪,那此等情形下,她还真是不能得罪此人,当下笑道,“三公子的声名在下早有耳闻,有幸得以相聚,实在是三生有幸。”这男子出色是出色,但实在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她还是见机行事的好。

“哦?将军此言当真?”身旁的人突然侧身靠近了几分,长长的睫毛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脸庞,令她不由自主的有些失神。

淡淡袅绕的轻香里,有几许看不真切的渺渺雾泽在他眼底漫开,映着窗外的绚红暮色,焕发出如梦幻般的光芒,眩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各怀心事

那一瞬间,似有春雨欲滴的梨花在悄然吐蕊,又似有含香凝露的姣兰在摇曳生姿,这般绝艳的一抹笑容,令舒妙烟生出些莫名的熟悉感,她苦苦思索,总觉得曾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除了府里的几个男人,她素来不喜与异性多过接近。如今突然对一个初见面的男子生出些莫名的熟悉感,实在是令她不知该喜还是忧。

这男人……那可是舒妙泉的人哪。

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舒妙烟自思绪里回过神,本能地转头去看那罪魁祸首,不料邵含雨依然是副温柔乖巧的模样,安静得像幅画一般。

见她看向自己,他眼里扬起些体贴的笑意,柔柔地唤了一声,“妙烟……”欲语还休,无声胜有声。

舒妙烟忽然觉得有点头疼。原来之前对邵含雨的了解……实在是冰山一角。这虞三公子虽说在生意上算是邵家的对手,但以邵家的势力实在是不足以与其抗衡,可邵含雨一个从不过问家族生意的男子,为何会对这虞家三公子有这么强烈的敌意?

他原先根本不可能在人前对她表露出任何情意,生怕被人看轻了去,可此时的样子,明显在昭告座上诸人,他和她的关系是无需用言语来表达的……

舒妙烟从善如流地对邵含雨扬起了抹关切的微笑,将一旁虞三公子刚斟好的茶转手递到了邵含雨面前,柔声道,“你累了,先喝点茶休息会,等下我陪你回房。”

“将军,不知这位公子是……”虞三公子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又替舒妙烟斟了一杯,“我看公子的脸色不太好,这一路上奔波辛苦,怕是未必受得住呢。”

“我倒是忘了介绍了,”舒妙烟微微一笑,“这是邵家嫡公子邵含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虞三公子听闻此言,一双眸子立时又亮了几分,轻笑道,“原来竟是邵家公子,听闻邵家仅一位嫡公子,自幼多病甚少出门,不想竟然还是将军的救命恩人,真正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话浅浅淡淡,听不出任何敌意,却也没有什么友好,倒叫舒妙烟更添了几分兴味。这位虞三公子,她明明能看到他眼底几不可见的讥笑,话语却能说得如此温文无害。

既是如此,她还偏偏生出些看戏的兴致。

“小心,别烫着。”一面侧头柔声关照邵含雨,一面将眼前那碟瓜子端近了些,一粒粒地剥出仁丢到一旁边的干净碟子里递了过去,“路上还吵着说忘了带些瓜子,正巧三殿下这就备着了。”

“你……别总顾着我。”邵含雨反倒被舒妙烟这态度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含羞地睇她一眼便垂下了眼睫。

“妙烟,倒真看不出来,你待男子能这般细心,看来,这凡事还真当讲个缘分。”一旁喝着茶的舒妙泉慢悠悠地插了话,“唉……”

这一声叹——舒妙烟听得眉头扬起,笑眯眯道,“三殿下莫不是想说,沈玠和你有缘无份?”

舒妙泉被直接说中心事,对方那有缘无份四个字又是这般干脆的令她死心,不由神情有些黯然,“不怕你笑话,为了等他,我如今连个房里人都没收,不料最终还是母皇的一道圣旨将我最后的希望打空,妙烟……我实在心有不甘。”

“既是真心爱他,又何来不甘?”舒妙烟凉凉地睨了她一眼,淡道,“我以为你会说,妙烟,替我好好照顾他。”

“沈都尉就坐在旁边,这话若是传来沈玠那里,他可是欠了你好大一份情呢,万一对这门本就不愿的婚事有了想法,这沈府,安亲王府可都跟着麻烦了。”她虽然不知舒妙泉对沈玠感情有多深,但如今圣旨已下,大家都已经没有退路,这种话她还是直接堵死的好。

“你这人还真是……让人讨厌!”舒妙泉低头苦笑,她眼光不经意地掠过旁边正端着杯子不知在想着什么的虞三公子,叹道,“我原也恨过怨过你,不料你竟是想得比我通透,可你这般干脆,就不怕邵公子伤心吗?”

邵含雨闻言微微抬了下眼,眼梢出乎意料地扬起点浅浅笑意,俨然一副乖巧娇弱的大家公子模样,似乎对沈玠不以为意,更别提拈酸吃醋了。

“哦?”舒妙烟不由好笑地转过头,苦下脸问道,“含雨,那你伤心吗?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