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靠在窗前的一张大石椅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舒妙烟的答案。虽说明知去咒是势在必行之事,但想到能看到舒妙烟挣扎痛苦的表情,她心里就莫名的舒畅。

皇室的人,喜怒哀乐不都是不形于色的吗?这舒妙烟与邵含雨相恋两年,临了才知道爱人别有用心,不但隐瞒了身份,还利用亲近她的机会痛下杀手,这样的情形,她倒想知道她还能如何的不动声色?

舒妙烟低头沉默。她虽不是情圣,却也没想到自己会陷入这样残忍的现实。真正是人生中的一大讽刺。头一次,她决定对所有的男子敬而远之。

她从未想到,在那些巧笑柔情的背后,居然是如此令人发指的居心!

“前辈,请动手吧。”舒妙烟的声音喑哑中含了丝疲惫,这一生,也许没有什么选择比这件事更难了。

但是,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她不是菩萨,她的命不值得断送在这样的人手上。为这样的一份情去死,不仅是她舒妙烟的耻辱,也是安亲王府的耻辱。

此时她方才明白,为何谨帝会坚持不让她娶邵含雨,又为何会说,若真让她娶了,终有一天会后悔。

其实一切皇姨怕是早就了如指掌了罢?也许,在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真相,之所以一直没说,不过是对她的纵容。纵容她去爱一回,也痛一回。

那么,是谁请蟒仙来救她的?难不成竟是皇姨?可她就是迟钝,也能看出蟒仙对皇室中人的痛恶,又怎会为了皇姨对她出手相救……

轻微的‘丝丝’声打断了舒妙烟的思绪,她警觉地抬头,正看到那蟒仙的袖子里一颗细长的脑袋傲然自得地探了出来,通体赤红夹着怵目的黑斑,圆溜溜的小眼睛满是不屑,张着两颗细小的蟟牙一动不动地盯着舒妙烟的脖子,直看得她全身发毛。

舒妙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其实之前在外面制住那条巨蟒不过是攻其不备,蟒仙自十多年前纵横行江湖就一直盛名不衰,此人行踪莫测且脾气古怪,一身医毒之术更是出神入化,若真是要取她的性命,那根本是丝毫不费吹灰之事的事情。

“那个……这位是?”于爱蛇如命的蟒仙来说,对蛇的尊重怕是比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舒妙烟很识相地打了个招呼。

“大宝,乖。”蟒仙淡淡地睨她一眼,细长的手指温柔地摩着那条小蛇尖尖的脑袋,像是对待情人般的低语,“今天你有可有吃的了,等下我施针的时候,你的动作要快哦。”

舒妙烟听得毛骨怵然,这两个宝一看就是身含剧毒之物。那外面彪悍庞大的小宝,这细长瘦弱的却成了大宝,可见万物都不能光看表面……

“躺到床上去罢。”蟒仙抬手指向一旁光溜溜的石床,转身不知又从哪里摸了个乌漆的木盒出来。

舒妙烟微微蹙了下眉,依言走到那石床上躺下。虽然隔着两层衣料,身下的冷意却似寒九的冰雪般一寸寸蔓了上来,渐渐延伸到四肢百骸,不一会的时间,整个身体就冻到了几近麻木。

“千年寒石?”舒妙烟自颈部以下几乎全部陷入寒冰,只脑中还保留着清醒。

“不错,”蟒仙难掩得色,“要请得动我下山,那也得备些诚意才是,你所见到的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而已。”

舒妙烟沉默。是谁为她花费如此大的代价请蟒仙下山?当今的财势而言,除了皇上恐怕也只有虞家了。

可她与虞家之前几乎从无交集,却为何要为她做这么多?

身上的知觉渐渐流失,舒妙烟努力抬起头,正看到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被蟒仙剥了个精光,而且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半盏茶的时间后,舒妙烟忽然觉得一阵剧痛自脚底传来,身上原本正常的肤色瞬时泛出了数处蓝色的斑点,斑点颜色越来越浓,最后竟变成了一条条粗壮的长形蛇状,看上去极为诡异。

“这苗盅极费心思,养盅之人需终年以血供养,每月需要数碗血,常年累月下来,必定身亏体虚,难能长命。”蟒仙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喃喃地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舒妙烟听,还是在感叹着什么。

舒妙烟静静地听着,心底有奔涌的酸意波波袭来,一时竟觉得眼底有些湿润。原来爱一个人其实很容易,要恨一个人却那么难。

“我先替你取出盅虫,接下来你每个时辰都要捱剧痛噬骨之苦,若能捱过七日,便不会有事。”

“那……他何时会有感觉?”舒妙烟低声问。

“你不关心自己,反倒关心谋害你性命之人,镇南将军还真是侠骨柔情。”蟒仙语气难掩嘲弄,“他暂且还不会有感觉,那盅虫在大宝肚子里大约要三天才能全死,那时他体内母盅感应到子盅已亡,必定会发疯啃噬他的血肉,直至他痛死为止。”

“痛死吗?”舒妙烟阖上眼,想到邵含雨原本孱弱的身体,不由心下怆然。

“心疼别人还不如心疼自己,你接下来的七天能不能熬得过去就全凭你自己了,而且这七天你身体极弱,绝不能动武,若是有心之时在这时候再对你动手,就跟掐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你不想看看我如何驱盅?”见她依旧闭着眼睛,蟒仙摇了摇头。年轻人啊,总是容易为情所困,想当初……她是看不透这一关,这才落得寂落寥然,孑然一身。

“来,大宝。”蟒仙做了个古怪的手势,将那条通体赤红的小蛇引到了舒妙烟的身体上。

一道冰凉滑溜的东西慢慢蜿延到了肚腹上,舒妙烟本能地打了个激灵,不得已睁开眼,正看到蟒仙从木盒中取了柄寒光毕现的小匕首出来。

那匕首不过三寸来长,薄如蝉翼,色彩艳丽,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匕首的尖端有拇指大小的一颗通透翡翠,翡翠中流淌着一缕腥红,似是血液一般。

蟒仙执起匕首,只轻轻在她腕部点了一下,便有一道细长的血柱飙了出来,而一旁那条盘距在她腹上的赤红色小蛇,正兴奋地张大了嘴,将那道血柱稳稳地吸了进去,半点也没有洒漏。

直到蛇腹吸得鼓鼓囊囊,她身上的蓝色蛇斑也一点点消失殆尽,蟒仙才收了手,转手取出个瓷瓶倒了点粉末在伤口上,伤痕立时便凝成了暗红,渐渐结痂。

舒妙烟看得一眨不眨,眼见那蛇吸了她一肚子血就昂首挺胸地溜回了蟒仙的袖子里,不由问道,“那盅虫呢?”

蟒仙瞪她一眼,嗤笑一声,“那盅已经在大宝的肚子里,你以为是多大的虫子?你不会没见过盅虫吧?”

舒妙烟想想也对,常人身体能放多大个虫子?稍微有点大小,那必定是要有感觉的。

“好了,你休整一下,穿好衣裳,待下了地,身上冰麻感觉消失,可就要开始疼了。”蟒仙迅速地自她身上将银针一根根拔好,再仔细地收到了木盒中,便转身消失在房门口。

不一会,便见沈绯和虞三公子二人冲了进来,“你怎么样?”

舒妙烟正在整理衣裳,抬头见虞三公子正毫不知羞地自她身上梭巡着,连忙干咳一声,不自在地将衣服胡乱地遮到了胸前,抖声道,“三公子,还请回避一下。”

沈绯爆出一声爽朗的大笑,甚是好心地走上前,挡住了虞三公子的视线。

这一旁,虞三公子几乎是立时便低下了头,一缕绯红慢慢自颈项间蔓至了耳后。

关心则乱,他居然丝毫没注意到,她竟然未着寸缕……

“我先出去。”虞三公子低声嘟了一句,急急向门边奔去。难怪那蟒仙说他们可以进去的时候,脸上有一丝坏笑,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暗露锋芒

舒妙烟走出房门时,步子明显有些不稳。脸色白得瘆人,嘴唇冻得乌紫,最令人不忍去看的,是她眼底那抹压抑的悲凉。

虞三公子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将一件绛紫的暖绸披风递了过来,“沈都尉,先给将军披上。”

沈绯伸手接过,一面帮舒妙烟系上,一面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披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刚才来的时候明明没带……这家伙会变戏法的吗?

虞三公子无视沈绯困顿的眼神,只用眼角扫了下舒妙烟手腕的伤口,淡道,“我去让他们准备一下,神仙师父,我先走了,明日一早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准备什么啊?”沈绯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背影。

“热水。”虞三公子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人都冻成这个样子了,不备热水难道要冷死?这些个女人都是这么粗心的?

沈绯忍不住腹诽,不过是热水而已,就不能派个人去吗?非得他亲自去?

蟒仙的眼神在几个人之间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地定在了舒妙烟身上,“不错,还坚持着没晕过去,倒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

“蒙前辈搭救,妙烟此生感激不尽。”舒妙烟努力抑制着全身上腾下窜的痛意,长揖到底,认真地行了个大礼。

沈绯连忙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形,暗暗吁了口气。心痛加伤痛,这人还能这么站着,倒确实是不容易。

“受你这一礼,我倒也不虚。”蟒仙泰然不动地受了礼,又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圈,淡道,“这七天忌食寒凉之物,忌男女情事,将军切记。”

“晚辈记下了!”舒妙烟点头应下,她这会已经痛得腿肚子打颤,根本连站着都是折磨,若不是沈绯扶着,怕是早就倒下去了。

蟒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道,“你这几天不要打草惊蛇,那人既能在你身上下盅一次,说不定就有第二次,你的身体就是铁打的也经不起再折腾一次。”

舒妙烟微微动了下唇,满口苦涩难言,扶着沈绯慢慢踱出了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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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三公子携鱼米走到舒妙烟住的厢房时,正看到邵含雨倚在门旁等候,看样子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夜色正浓,院中仅点了几盏六角纱绢宫灯,光线并不太明朗。邵含雨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如意缎绣袍子,乌黑的发丝随意地散着,更衬得脸色苍白虚弱。见虞三公子过来,一双流媚的眸子倏地迸出了无法掩饰的恨意。

“好巧,邵公子也是来找将军的?”不待他开口,虞三公子慢悠悠地晃上前,含笑道,“将军可在?”

邵含雨偏过头,明显不愿与他多说。好一会,才极为勉强地吐了两个字,“不在。”

“哦,那我便进房去等。”虞三公子笑睨他一眼,朝一旁的鱼米道,“把房门打开。”

“你凭什么进她的房?”邵含雨的声音冷得像是从腊月里的冰雪,“三公子待字闺中尚未嫁人,如此在外抛头露面已是不妥,还是爱惜名声的好。”

说完,他看似不经意地瞄了眼旁边的鱼米,又将眼神投向楼下的院门。

鱼米清咳一声,嘴角有忍俊不禁的笑意,“那,三公子,还要不要开门?”

虞三公子眸色一深,声音里笑意更浓,“邵公子的消息怕是不太灵通呢,我本是没有许人,不过几天前已有家母做主指了人家。如今待字闺中的,是邵公子罢?听说邵公子许久都未归家,也不怕邵家家主担心吗?”

“我邵家的事情尚轮不到你来管。”邵含雨靠在那里动也没动,冷声道,“你是许了人家不错,但虞三公子呢?”

“噗。”虞三公子再也忍不住笑,朝一旁鱼米飞了个媚眼,“邵含雨,你连我易成这样都能认出来,我该不该觉得荣幸呢?”

“错,我不认得你。”邵含雨的眼神透过幽暗的夜幕落到了遥远的天边,声音依旧是透骨的凉意,“你休想我告诉她你的身份,凭你,也就只能借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接近她罢了。”

“既是三公子并不在意名声,”他淡淡地扬起了眉,“那他夜闯镇南将军房中引诱不遂的事情,我便代劳了。”

虞三公子嗤笑一声,甚为不屑地扬了扬眉,“请便。”

一旁鱼米脸瞬间就变了变,好一会,她默默悲愤地低下了头。什么叫交友不慎,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开门吧。”虞三公子盯着鱼米捏在手里的钥匙,摊开手,“你不开我开。”

鱼米咬了咬牙,叹气着开门。

铁匙相交的声音明显又激怒了邵含雨,他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虞三公子,“你离她远点,我告诉你,这辈子她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就是死,也不会有你的份!”

虞三公子轻笑,一丝讽意自眼里滑过,“邵含雨,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她就是死,恐怕与她同枕共衾的也只能是我罢?”

“同枕共衾?你以为三个月后你就能得偿心愿?”邵含雨眼角挑起了一抹狠厉,“你说,若是你入不得舒氏族谱,还能不能和她百年好合?”

“哦?入不得族谱……”虞三公子眉眼潋滟,似是认真思忖了一会,轻笑道,“邵含雨,你最好放弃你可笑的念头,我原以为你是真心待她,倒也愿意成全你,但如今……我不可能再纵容你伤害她。”

“呵,”邵含雨不屑地睥着他,眼底有一丝诡色闪过,“我需要你成全我?你别以为你暗中做的事情我不知道。”

忽而,他慢慢靠近几步,极低的声音唯有彼此才能听到,“你说,是你爱她还是我爱她?我若真不想让她好好活着,又怎会让蟒仙有救治她的机会?而你,是请蟒仙来的人,也就是间接杀死我的人,以她的性情,你说她会不会一个杀了我的男人共床共枕,恩爱缠绵?”

“她就算恨我,怨我,但到底我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她第一次亲吻的男人是我,第一次拥抱的男人是我,甚至差一点,我就是她的人,沈玠,但愿你所谓的大度,所谓的容忍真的能持续到那一天!”

“我敢打赌,她根本连碰都不会碰你!”他漂亮的眸子在夜色中异样的璀亮,散发出十足自信的光芒,令墨三公子忍不住心底一寒。

是的,他说的这些并非不可能。这也是他心里最最不愿去面对的一切。毕竟沈玠两个字,对舒妙烟来说,是没有份量的,什么也不算。

只不过,邵含雨对他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她碰不碰我都无关紧要,我却知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从你第一天心怀不轨接近她开始,你们之间就注定了只是一个故事,故事——你可明白?”虞三公子轻飘飘地睨他一眼,清润悦耳的声音一点点湮灭在风里。

邵含雨沉默了。

是的,只是一个故事。只不过他一直在努力改变故事的结局而已。

院门外,舒妙烟靠在墙上几乎已经挪不动步子。

“还没查到三殿下的下落?”暗沉的夜色下,她的眸子浓得看不清任何情绪。

乔安眉眼角瞄向院中楼上隐隐的人影,点头道,“刺客身份不明,只留下了这个。”

舒妙烟低头一看,那是一块暗墨色的玉笔,暗刻着鹰形饰纹,打造精致,似乎是被制成了暗器的模样。

“居然有人用这种暗器?”她迄今为止从未见过这种奇异的东西,“派人送去云雨楼查一下。”

这事情还实在是凑巧得蹊跷,她去蟒仙那里驱盅的这点工夫,舒妙泉居然就遭了暗算,以她对舒妙泉的了解,她尚不足以如此大意,这牡丹镇离京城不过大半天的路程,谁又敢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动手?

“是,属下这就派人送去。”乔安眉眸光闪了闪,将那玉笔收到怀里。

“主子,快点进去歇下吧。”千安、千柳两人急得满脸焦灼,却只能无奈地干瞪眼。明明人都站不稳了,有什么话不能进房再说,非得站在这里?

舒妙烟叹气,“好吧,扶我进去,”转头向沈绯道,“沈都尉,今天有劳了。”

“很快就是一家人,将军何必如何客气?”沈绯笑容可掬,回答得异常响亮。

“也是。”舒妙烟吃力地扬起一抹笑,待要再说什么,却觉眼前突然一黑,软软地倒在了乔安眉的怀里。

而此时,原本安静的客栈忽然响起了一阵躁动,十数人急急地冲了进来,正是消失不见的三皇女舒妙泉等人。

“三殿下可好?”沈绯眼角瞄向乔安眉抱着舒妙烟离去的背影,低头给舒妙泉行了个礼。

“本王没事。”舒妙泉面色阴沉,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舒妙烟住的院落,冷冷地扬起了眉,“她怎么了?”

这么不客气的口气?——沈绯一愣,继而略含担忧地回答,“将军早晨临行前突然腹中急痛,此时怕是又犯了。”

“哦……竟然如此。”舒妙泉脸色稍霁,“我去休息,沈都尉也早点休息罢。”

“是,三殿下慢走。”沈绯低头,嘴角一咧,不知是笑还是叹。这人一会本王,一会又自称我,真是……很不好相处哪。

孤注一掷

直待走廊上的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舒妙烟才在昏昏沉沉中睁开了眼。湿热的水汽在她清雅的眉目间凝成细小的水珠,蒙蒙一片,连表情都被模糊了几分。

略略动了下唇形,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都走了吧?”

“回主子,乔统领已经劝邵公子回房休息了。”千安、千柳相视一眼,有点困惑又有点了然。主子难道是在避邵公子?

“主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千柳体贴地帮她一点点梳理着发丝,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她是随着虞三公子和沈绯去看了什么高人,结果回来就成了只剩半条命的样子。

这个样子,实在是叫人无法不心疼。

舒妙烟轻轻地叹了口气。面对两个跟随自己多年如同亲人般的贴身小厮,那毫不掩饰的,没有半点虚假的担心关切,让她多少有些安慰。

这才是真正的家人,真正的,可以随时为你去死的,亲人。

爱情——果然只是传说里的故事存在而已。

“你家主子被人下了盅,差点没命,现在从阎王那里拣了条命回来,当高兴才是。”舒妙烟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千安、千柳一听,眼眶立时就红了。

“是谁下的盅?”千柳的声音骨子里的发狠,恨不能将那人生啖血肉。

千安抓着她的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舒妙烟撑着额头笑,抬手捏了捏他们的脸,“好了,我不是没事,那个人也活不长了。只不过你主子我这几天要受点罪,又要辛苦你们了。”

说实话,她还真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邵含雨,前一刻还柔情款款,下一刻便要将她置于死地,她是不是也当和他一样,来个两面三刀,虚与委蛇?

“我们辛苦点有什么关系,”千柳脸有点红,也不知道是被捏的,还是被湿气熏的。好一会,他温温问了一句,“那个下盅的人,是姓邵的吧?”

舒妙烟沉默。这两个人跟着她身边多年,也许很多事情比她都看得清楚、透彻。

一旁千安自架子上拿了巾帕递过来,不满地瞪向千柳,“管他是谁呢,主子没事就好。”这事根本就不用问,还能有谁有那个机会?这时候再追问,岂不是在她心口上洒盐?

“起吧,不能再泡了。这三公子可真是周到,又是热水又是锦褥的,比那个……哼,强多了。”

“同样的出身,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都伤成这样了,就知道在外头傻站着,连问都不知道问一句。”

“人家三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都能想得这么体贴,两年的情份都比不上个外人,真是。”

两人言来语往,字字犀利,舒妙烟听得动也不动,好一会,微微眯起了眼,神情颇为享受地哼唧了一声,“千柳,好困,扶我去睡吧。每个时辰要疼一次,我得养着精神,那些个有的没的,少说几句,隔墙有耳。”

千柳将湿帕子往桶里一扔,咬牙道,“主子,日后邵公子若真进了门,可千万别让属下去他那里,不然的话,……”他倒宁愿离开,眼不见为净,他守了这么多年放在心尖上的人,就是这么被人糟踏的?

“不然什么?”舒妙烟斜睨他一眼,见他一张俏脸被气得鼓鼓的,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柔软,“放心,他不会进门的。”

“不会就好。”千柳余怒未消,犹自恨恨地瞪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这被子真舒服。”舒妙烟沾上床就抱着枕头舒服得哼哼,连脚指头都不想动。“虞家的客栈果然就是不一样,三殿下的眼光就是好。”

早知如此,她真该早点和虞家打好关系,这岂止是宾至如归,简直就让她差点感动得流泪啊。不过,很可惜,再舒服她也只能睡一会,一个时辰痛一次,还不知道是怎么个痛法……

被褥柔软舒服,有清新的阳光味,还有黎明桃花初绽的淡淡清香,夹杂着一种不知名的,却叫人莫名的放松的陈年酒香,丝丝缕缕,一寸一寸地麻痹着思绪,只一会,便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里,有大片大片盛开的桃花,粉絮飞扬,微风沉醉,雅如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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