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工作刚一交接完毕,那边主任就急招开会,说是A市某县的希望小学,有个支教的老师为了营救失足差点掉到山沟的学生,不幸殉职,刚好这个老师是B城人氏,所以台领导决定前往A市某县的希望小学,给这位老师做个专题报道。

虽然不是什么大新闻,但是县城那种地方环境待遇极差,没有记者心甘情愿去那种地方,因此会议上当主任问道谁愿意去的时候,大家面面相觑,有些人低头沉默着,有些人看着沈暮。

主任也看了过来,沈暮举了下手说:“我去吧,不过我需要一个摄像和一名实习生协助,主任你安排一下吧。”

大家都松了口气,直夸沈暮有职业精神。沈暮也只是淡淡一笑,作为媒体工作者,有恶行就要去揭发,有善举就要去弘扬,没有什么职业是不累不苦的,她不觉得自己吃亏,反而认为这是一件理所当然要去做的。林冬绪要是在她身边,恐怕要求去的人,第一个就会是他。

隔天一大早,沈暮就和摄像小王、实习记者丁和前往A市。A市与B城虽然隶属两个不同的身份,但是距离却非常近,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就能抵达。

到了A市,三个人先是入住市区的酒店,再开车前往县城。摄像小王兼任起司机的角色,路途虽然比较艰辛,但他却挺高兴,路上一个劲的跟沈暮、丁和聊天,说沈暮姐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帮他从实习摄像转正,成为正式摄像记者。

丁和是个小姑娘,是比沈暮小一届的师妹,她知道带她的前辈是沈暮的时候,高兴了好久。

“师姐,我还在校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大名,我们宿舍可羡慕你跟林老师了,师生恋什么的最浪漫了呀!”丁和说。

沈暮抿唇,苦笑:“有什么可羡慕的,我倒希望他是个普通人,心性不要那么骄傲。”他凭什么自以为是的认为他配不上她?就算他毁容了,她也不会嫌弃的啊。

丁和笑:“哎哟师姐,你就知足吧。对了啊,你跟林老师什么时候结婚?记得给我发请帖啊。”

沈暮勉强笑了一下,说:“目前还没这个打算。”

很快,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们便到了当地的希望小学,校门口已经有学生和老师迎接了。寒暄了一会儿,校长刚好回来了,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见到他们就眉开眼笑的说:“真是不好意思,刚刚送客出门走远了,他们没怠慢你们吧?”

沈暮忙说:“没有没有,您不用太客气。倒是不知道哪位客人,还劳烦您亲自送啊。”

有学生自告奋勇的说:“是长腿叔叔!”

“长腿叔叔?”丁和来了兴趣。

乡村的小学生,洋溢着纯真的笑脸,认真为他们解释道:“长腿叔叔是好人,每个月都会带好多好吃的,还有衣服、文具来看我们,陪我们玩的!”

有个学生指着校门口方向的马路喊:“你们看,长腿叔叔还没走远呢!”

沈暮顺着方向看过去,可惜被一辆驶过去的货车挡住了,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上了路边的公交车。

校长说:“林先生每个月都给我们捐款,还帮助我们学校建了一间阅读室。可惜不留名,我们只知道他姓林,当真的好人。”

沈暮心里一颤,姓林啊。

简单的采访过后,他们还需要见一见殉职老师的家人,校长说张老师一家人带着骨灰回老家安葬了,明天下午才回来,张老师的爱人也是学校教职工,到时候可以采访她,问一问张老师的情况。

留在当地吃了顿午饭,三个人便开车回了市区。路途颠簸,沈暮一回到酒店倒床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才醒,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刚好丁和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便约了丁和半个小时后酒店大堂见。

春暖花开时,沈暮睡醒背后都是粘腻的汗液,她索性洗了把澡,换了件针织衫配长裙,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下,碎发搭在额边,一副慵懒的姿态。

两个女生挽着手逛到A市最有名的夜市,一条街都是满溢香味的小吃。两个人从街头吃到结尾,不亦乐乎。也不知今天是什么节日,这条街热闹非凡,道路两边许多舞者表演节目。霓虹灯排出的字体一闪一烁,相当漂亮。

丁和不知道看到什么了,拉着沈暮直嚷嚷:“师姐师姐,你快看呐,有舞龙的队伍!”

人群忽然随着那只舞龙队伍一哄而上,沈暮被丁和拉着,艰难的挤在人逢中。观众越来越集中,推嚷中,沈暮跟丁和还是被挤散了。看着那人潮涌动的地方,沈暮一阵头皮发麻,不是不喜欢热闹,只是很怕拥挤。

她拿出手机给丁和发了条信息——你慢慢看,不急,我在街头等你。

发完短息,她就一个人往街头走。大多数游客已经被那舞龙队吸引了去,小食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三三两两的情侣,挨在一起低声细语。

沈暮往自己的身侧看了看,抿唇一笑,就假装今天他陪在自己身边吧。

“先生,别走啊,我还没找你钱!”有个摊贩喊道。

沈暮忽然听到那魂牵梦萦的声音说:“不用找了。”

她呆住了,呆呆的望着前面那个男子,一瞬间忘了呼吸。胸腔里一股热潮喷涌而上,眼眶都热了。她握紧拳头,心脏一下一下的钝痛着,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喜悦,她此时竟忘记了反应。

男子的步伐极慢,一顿一顿的,姿势很奇怪,可那背脊依旧挺直,身姿依然挺拔。

沈暮就这么傻傻的跟在他后面,直到路灯下刺目的亮光,让她猛的回神。她听到自己颤抖着声音,温柔的喊:“冬绪。”

她听到自己颤抖着声音,温柔的喊:“冬绪。”

林冬绪身形猛然一震,停了脚步,却迟迟没有动作。他握着刚刚买的耳坠,熨出汗液的手掌狠狠紧了紧,然后他恍若未闻般的,继续前行。

他居然不理她!沈暮心脏一顿,积聚了一年之久的怒气一瞬间到达极限,她再也忍不住了,跟着他后面喊他:“林冬绪,你给我站住!”

只见他加快了脚步,虽然走的很艰难,但他腿长,几步一迈开,很快就将沈暮甩在身后。忽然,沈暮脚底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她闷哼一声,膝盖手肘重重的砸在水泥地上,疼的钻心。

不知何时,她的眼前出现一双脚,她抬头看去,林冬绪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他。

“看什么看?还不扶我一把!”沈暮没好气的骂道,鼻子酸涩,差点就哭出来了。

林冬绪顿了一下,缓缓弯下腰伸手扶她。沈暮见他都懒得蹲下来,心里一股恶气,狠狠拍掉他的手:“算了!不用你扶!”

他手心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被拍掉在地上,沈暮一愣,捡起耳坠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给谁买的?你女朋友?还是老婆?”

林冬绪看见她手腕被蹭破了皮,鲜红的血丝渗出皮肤,触目惊心。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开口:“前面有间诊所,你可以处理一下伤口。沈小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便要转身,沈暮眼疾手快的扯住他的袖口,脱口而出:“我给你生了个孩子。”

林冬绪整个人都僵住了,回头凝视着她,一动不动,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看看她有没有撒谎。不知过了多久,沈暮微红的眼眶让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极致的苦涩蔓延开来,他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诊所处理伤口,他的力气很大,大的几乎将她捏碎。

处理伤口的整个过程沈暮死死抓着林冬绪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生怕一放手他就消失了似的。

“放手。”林冬绪说。

“不放。”

“放开,你这样医生怎么帮你弄?我不走,你放开。”

沈暮还是摇头,并且得寸进尺的攀上他的手臂,紧紧抱住。

医生无奈,只好说:“要不这样吧,先生你帮你女朋友处理伤口,我在旁边教你。”

沈暮觉得甚好,眼巴巴的看着他,征求他的同意。林冬绪微微叹气,从医生手里接过棉棒,说:“手肘哪里受伤了?”

沈暮咬唇忍住窃喜的笑,伸手给他看,故意凶巴巴的说:“你轻点!”

林冬绪缓缓蹲下来,手上的动作轻柔的不能再轻,小心翼翼,神情专注。沈暮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一年未见,他清瘦了不少,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下巴上残留着青墨色的胡渣,样子很颓靡,一看便知,他这一年过得不好。沈暮心疼的皱起眉头,手指不自觉的抚上他的头发,流连忘返,又来到他的脸颊。

林冬绪一顿,不自在的躲开:“再乱动我马上就走。”

沈暮讪讪收回手,难得没有反驳他,乖顺的任由他给伤口消毒。

伤口处理完,沈暮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问:“你住哪?”

林冬绪看了她一眼,说:“我送你回去。”

“不回。我没地方住!”沈暮刚一说完,电话就响了。

电话那边丁和的声音刺耳,小姑娘嗓门忒大,直嚷嚷:“师姐!你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你?我在豆捞坊门口,你来找我啊?”

沈暮瞥了眼林冬绪,捂着电话小声说:“丁和啊,你先回去吧,我碰见老朋友了,好久没见想跟他聊一聊。”

“哦,那好,师姐你自己注意安全。”

“你也是,明天下午直接酒店大堂集合。”

挂了电话,沈暮锲而不舍的追问林冬绪:“你家在哪?收留我一晚,我没地方住!”

“你来这里干什么的?”林冬绪忽然问。

“采…”沈暮差点脱口而出,她咬了咬唇,抬眸哼道,“要你管!”

“孩子多大了?”

林冬绪话题直转,沈暮措手不及,想都没想就说:“一岁。”说完她心里一惊,立即改口:“一岁不到…恩…三个月。”

林冬绪看着她,淡淡说:“沈暮,我是该说你没有常识还是不会撒谎?你回去吧,该回哪儿回哪,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沈暮吸了口气,将那股涌至心头酸楚压了下去,问:“你是喜欢上别人了还是怎么,你为什么让别人转告我你配不上我?”

林冬绪脸色极差,默不作声。

“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跟我商量过,你尊重过我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一定嫌弃你?你说过不骗我的,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你是不是就吃准我拿你没办法,就算你犯再大的错误我也会原谅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啊…”沈暮越说声音越小,渐渐抽泣着,含糊不清的念着他的名字,眼泪怔怔往下掉。

她自认是个坚强、内心强大的人,就算是过去家庭状况不好,生活艰苦的那段日子,她也未曾像此时,脆弱的不堪一击,惶恐不安。此刻她是卑微的,卑微到祈求他不要丢下她,不要不爱她。这一年里她一直都没放弃过寻找他,她满怀希望的盼望的某一天他还会回来找她,她从没想过未来的人生里他不在,日思夜想,午夜梦回尽是沉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里,她疯了一般的告诉自己,他还在身边,无时无刻不陪着自己。仅此,她才能好过一点。

思念腐蚀了她所有的神经,心脏又痛又痒,委屈的不得了。她捂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她没看到,林冬绪倏地红了眼眶,手伸向了她又克制住,无力的垂在身侧,他一咬牙,闭了闭眼转身就走。

沈暮只顾着哭,根本没有注意到林冬绪,她缓和了些,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方才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如同决堤的洪水,蓄满眼眶一滴一滴往下掉,她一边哭一边跑上马路寻找他。

终于,她看到林冬绪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离去,她赶紧跑过去招了出租跟上去。她跟着他,期间好几辆车插队,将两辆出租阻隔开了。沈暮焦急的趴在车窗上,眼睁睁的看到林冬绪乘坐的出租转了方向,跟她擦身而过,远远离去。

“师傅,你快点啊,他们开回去了!你快点!求你了!”沈暮低声抽泣,已经追不上了,已经追不上了…

“小姐…您…”司机是个粗老爷们,一见女人哭就不知所措,又不会安慰人,只好递给沈暮一张纸巾。

沈暮深吸几口气,嘶哑的声音说:“谢谢,不追了,麻烦您送我去XX酒店吧。”

一夜未眠,第二天沈暮早早就起床了,她早饭都没吃就在街上乱逛,希望能像昨天一样,不期然的与林冬绪相遇。逛了一个早上,脚跟都磨出了水泡,这座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里,依然没有他。

中午回酒店草草解决了午饭,下午便和小王、丁和再次前往希望小学。沈暮的情绪很糟糕,沉默寡言,总是盯着某处发呆。

“师姐,你没事吧?”丁和担心的问。

沈暮摇摇头:“昨天没睡好,我可能不习惯住酒店吧。”

来到希望小学,昨天接待的老师将他们带到张老师家。张老师的爱人是个温顺的女人,大约葬礼不久,爱人意外身亡,对她打击颇大,因此看起的憔悴不堪。沈暮笑了笑,立即投入到工作状态中,同对方问好。

“你们好,我姓陈,叫我小陈就行了。关于我爱人的事迹,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配合你们。”陈老师努力笑了下。

“谢谢你,陈老师,没问题的话,现在就开始录影,你不用紧张,就当聊天,如果有些地方你不希望公开,回去后我们还会进行剪辑和后期编辑,绝对遵照您的个人意愿。”沈暮细声细语,握了握她的手,以表安慰。

采访进行到一半非常顺利,沈暮正要问下一个问题时,大门被敲响了。

陈老师不要意思的说:“抱歉,有个朋友要来看我,大概是他,你们不介意他在旁边吧?”

沈暮摇摇头,“没关系,您请便。”

陈老师起身去开门,沈暮趁空挡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放下水杯,她就听到陈老师客气的说:“今天真麻烦林先生,我还在接受采访,您可以等我一下么?”

“好的,没关系。”那人说。

沈暮背脊一僵,缓缓回过头,呼吸变得不稳定。她站起来,看着一脸惊诧的林冬绪,笑道:“林冬绪,这次又是你自投罗网,你跑不掉了。”

林冬绪表情僵硬,正想对陈老师说下次再来,就被陈老师抢了先:“林先生跟沈记者认识?”

沈暮讪讪而笑,说:“他是我男朋友,之前我惹他生气了,他一不高兴就来A市度假,我来找他他还不乐意呢,老是躲着我。”

丁和惊讶的看着他们,心里渐渐明了,想必这个男人就是叱咤B大的林老师了吧!

陈老师好笑的摇摇头,“林先生,有生之年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就不要为些小事生气了。真的,相守不易,还是珍惜吧。”

林冬绪尴尬的不得了,只能对陈老师笑笑,又看了眼沈暮,厉声说:“什么事待会再说,你还要不要采访了?”

沈暮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对他吐了吐舌头,“要你管!”

采访结束,丁和醒目的在沈暮耳边小声说:“师姐,我跟王大哥先走了,你跟林老师好好培养感情。”说完她收拾好东西,拉着小王便离开了。

送走他们,陈老师说:“林先生、沈小姐,不如你们留下来吃个晚饭?反正现在都是我一个人,就当陪一陪我吧。”

如此挽留,林冬绪不好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沈暮抿唇笑起来,兴致勃勃的随陈老师进厨房,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起初她们聊做什么菜,后来就变成沈暮不停问林冬绪的情况。陈老师实话实说,她对林冬绪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好几个月前出现在学校的,之后每个月他都会来一至两次,有时候给孩子们带些吃的和学习用具,又是只是来看看他们。一来就是大半天,并且每次都会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独自待一会儿。

林冬绪坐在客厅,听着沈暮不疾不徐的声音,她心里明明着急想知道他在这里的一切,表面上却是故作镇定,假装无意的问那些关于他的问题。

他一动不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掌渐渐捏紧,心里翻腾着,她的不安他看得到,她的爱他感受的到,她至今独自一人他心疼,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配不上她,他无法守护她。林冬绪痛苦的闭上眼睛,缓缓弯下腰,握住自己右边的小腿,恍惚出神。

沈暮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赶紧走过去,蹲下来,担心的问:“你怎么了?腿不舒服么?我看看。”

林冬绪一惊,推开她:“别碰我。”

沈暮被推坐在地上,不小心碰到了昨天的伤口,她疼的皱眉“嘶”了一声。

林冬绪没有扶她起来,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沈暮咬一咬唇,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淡淡说:“陈老师手艺很好,待会儿就能吃饭了。你要是等的着急…你先走吧。”

林冬绪的眸子动了动,更加仔细的看着她,半晌才说:“不急,陈老师特地做的菜,怎好意思不给面子。”

回到厨房,陈老师问:“怎么了?你们有吵架啦?”

沈暮摇摇头:“他的腿好像有点不舒服。”

陈老师恍然大悟:“哦,对对,林先生的腿不方便,前几次来的时候都要依靠拐杖,现在好多了。你别担心,可能是路走多了才不舒服的。”

沈暮心脏猛然收缩,有种强烈的预感在心中升起,煞白的唇缓缓开口:“你说他需要拐杖?他的腿怎么了?”

陈老师一愣:“你不知道?”

沈暮摇头,颤声说:“大…大约是我们吵架之后的事情,他没告诉我。”

“哦,”陈老师低声下去,“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的腿有残疾,行动不便。”

沈暮呼吸都快停止了!原来是这样!她昨天怎么就没看出来他的腿有毛病呢!她怎么这么粗心!他一定是因为车祸…一定是!

她回到客厅,林冬绪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心里一阵烦闷,这女人做这么又不好好照顾自己,准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沈暮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缓缓下移,掠过他的身体来到他刚刚握着的右腿上,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林冬绪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直直站起来,准备离开。然而被沈暮抢了先堵住了去路,她声音发颤:“车祸那天发生什么了?你的腿是不是…是不是…”

不愿意相信,但是又不得不信,否则他毅然决然的推开她又是为了什么?骄傲如斯的林冬绪,怎么能忍受生理上的缺陷?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林冬绪大力拂开她去开门,沈暮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拖住他,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不可名状的情绪涌了上来,眼泪倾泻而出,打湿了她娇小的脸庞:“冬绪…你怎么能因为这个就不要我了呢…”

“因为这个?”林冬绪被她的用词激怒,“我没了半条腿是个废人!你觉得这没什么?”

沈暮抽泣了一下,止住哭声连忙说:“你别这样,你才不是废人!没了腿日子还不是照样过?没了腿你照样能当你的制作人,能发挥你的长处,你管别人怎么看你呢!”

林冬绪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也不肯看她。

沈暮拽着他:“你看着我啊,你不是废人,我会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我知道你难受,不是有我么?你难过你生气就冲我发火啊,但是你别不要我。”

林冬绪的目光飘过来,空洞的说:“我没办法照顾你,我是个残疾人,站在你身边的时候,别人会看轻你的。因为这个,沈暮,你乖一点,放弃我吧。”

沈暮呆住了,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

“啪”的一声,她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他的脸上立即红了大半边。

他凝视着她,良久,她闭上眼睛拽着他的衣服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听着林冬绪,你再敢这么说我就去厨房拿把菜刀砍了两条腿。我比你还不堪,站都站不起来了,那个时候你还要不要我?”

两个人争吵的太激烈,以至于忘记屋子里还有个陈老师。陈老师一听就声音就跑出来了,不好打扰就在一边呆着,看他们这样相互折磨不禁惋惜,再吵下去没准沈暮真能做出冲动的事情,女人是疯子,谁也别跟女人讲道理。陈老师适时打断他们:“姑娘,你这么讲林先生要心疼死的。别逞口舌之快,都别吵了,先吃饭吧。”

沈暮依然靠在他怀里不肯撒手。林冬绪一步都动不了,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不吵了,吃饭。”

沈暮迟疑了一下,见他确实不再逃避她才肯放开他。

饭桌上,沈暮时不时替林冬绪布菜,可是林冬绪要同她讲话时,她就打哈哈,岔了话题跟陈老师说话。

陈老师见他们这样觉得好笑,心里想,这两个人再磨合磨合就能成了,都是倔性子,谁也不肯让。

吃完饭,陈老师送他们到楼下,又笑说:“到时候结婚了,别忘了同我讲一声。我好祝福你们。”

林冬绪没反应,沈暮倒是脸一热,微微点头,便牵着林冬绪的手往马路边走。

难得的,林冬绪这次没再挣脱。他不是铁石心肠,他也有不坚强的时候。方才她的哭诉,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利刃狠狠插在他的心上,那种痛甚至比他失去右腿时痛上千倍万倍。不是不动容的,但他真的没有信心,让自己不在乎这些。

一路上,林冬绪都乖得不得了,沈暮放心了些。两个人坐在出租车上,沈暮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她靠过去,把头挨在他的肩头上,环住他的手臂,觉得温暖无比,她的手指滑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他依然任她为所欲为。

回到林冬绪的住处,他才开口:“采访结束明天就得回去了吧?”

沈暮点点头,盯着他看了半天,说:“舍不得我走?”

他没理她,径自去了浴室洗澡,完了又拿了干净衣物摆在她面前,心里知道她今天怎么都不会离开的。

沈暮洗了澡出来,林冬绪正坐在沙发上。

“过来。”他说。

沈暮放下毛巾走过去,见他慢慢捋起右腿的裤管,一直到膝盖以上才停下,而那接假肢也随之露了出来,他膝盖以下便是假肢支撑着的。

沈暮心里一揪,蹲下去颤抖着轻轻抚摸断肢,鼻子酸涩无比,她强忍住不掉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疼么?”

林冬绪摇头:“不怕?”

她低头吻上了他的膝盖,把脸放在他的双腿上。林冬绪浑身一僵,皮肤上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底阵阵涌动。

两个人持续着这样的动作,良久,林冬绪拍拍她的脑袋:“不早了,去睡觉吧。”

“你呢?”

“睡沙发,你去卧室。”

沈暮皱眉:“林冬绪,你矫情什么,我们又不是没做过,睡一张床怎么了啊?我又不会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