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长看着他,长叹口气,拄着拐杖跟上墨珑,也出了郡府。

漫漫黑夜,无星无月,两人行在荒山野道间,墨珑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行至荒山之巅,望着脚下绵延起伏的山峦黑影,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不由悲从中来,立在山巅之上,双目擒泪,仍是不做声。

“这些年陆离无依无靠,想来是受了许多欺负,大概也是有些苦衷。”东里长知他心境,劝道,“他恐怕没想过我们还能回来,看不到希望,所以…”

墨珑抬手,示意他莫再替墨陆离说话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拿我们汇给他的银两,去向乌交鼓买官。”语气是失望到极点的淡漠,墨珑道,“乌交鼓当年出卖我的事情他是知晓的。”

东里长沉默半晌:“等回了拓城,让这厮把这些银两全都吐出来!”

墨珑望着茫茫夜色,冷冷道:“旧账加新账,是时候该找他算一算了。”

此刻的拓城,大司马府,后院最深处的厢房中,传来一声声痛楚的嗥叫声,如盘桓凡间数百载而不得转世的野鬼悲鸣,声声凄厉。饶得是府内的家仆早已听惯了这个声音,却仍是发尖矗立背冒凉气,无人敢靠近那间厢房。

厢房中,乌交鼓蜷缩在地,四肢断不了地痉挛抽搐,周遭是被他撕扯开的衣袍,这样寒冷的冬夜,他身上只剩下单衣,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隐约可见身上一道道利爪抓痕,新的旧的,重重叠叠。

凄厉的叫声正是他的喉咙深处、胸腔之中传出。

五更刚过,天蒙蒙亮,拓城的各处城门、吊桥和街市皆已开放。杀猪宰羊的作坊,将还淌着血水的猪羊装在车上,推入城中,到街市上贩卖;还有卖麦子粉和玉米粉的,三、五秤作一袋,用布袋沉甸甸地装着,架着驴车往城里驮运;还有些趁早入城卖药材的、自家瓜果的,皆挤挤攘攘地从城门往里进。

夏侯风和白曦就混杂在驴车、马车和人群中进城。

白曦前头便是一辆载着新鲜羊肉的推车,因为是刚刚宰杀,血腥气直冲鼻端,羊头正好冲着白曦,乌溜溜的眼睛定定看着白曦。这是一头白山羊,虽然与白曦所属的大尾巴羊不一样,但大家都同属羊族,见到同类这般死状,白曦心中很是不好受。

人群挪动极为缓慢,只因进城门须受盘查。

城门旁盘查的士兵有七、八人,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看似懒洋洋地打着呵欠,目光却冷冰冰地在人群中来回寻思。有些熟识的人,又是按月许了银两的,很快便放行。凡是陌生面孔,还有不曾许过银两的,小头目便命士兵严加盘查,且百般为难。

那辆载着新鲜羊肉的推车,便被守城兵士拦了下来,卖羊肉的汉子前日已经许过些银两了,没想到今日守城换了一拨人,不甘心再花费银两,便与兵士据理力争。

那小头目哪里理会他,从旁边踱步上前,拿了手中的刀就去戳板车上的羊肉,皱眉道:“这肉一看就有问题,进城了说不定就要吃出人命官司来。来啊!把肉拿下去查验,人先关起来。”

“官爷、官爷…”那汉子急了,“今早刚杀的羊,穗丰楼定好的,绝对没问题。”

小头目不耐听他啰嗦,摆摆手,便有兵士上前来拿人,拖车,凭那汉子怎么辩解,都无能为力。

白曦与夏侯风将这幕收入眼中。夏侯风忿忿然,欲上前打抱不平,却被白曦拉住。“此地状况不明,我们不能给珑哥添麻烦。”他低声劝道。

虽然心中不平,但也知白曦所言有理,夏侯风只得忍着气。两人衣着寻常,身无长物,也不是做买卖的,守城士兵不耐烦地让他们赶紧过去,接着盘问下一家。

拓城此地多喜肉食,加上此时是秋冬季节,最宜用牛羊肉进补,街市上十家店铺有八家挂出的都是羊肉汤、牛肉汤的招牌,闻之而令人食指大动。

夏侯风本就腹中饥饿,加上一肚子气,拖着白曦就进了一家门面颇大的饭馆,拿眼瞅了一圈旁边食客的菜,用手指指点点,朝店小二道:“要这个、这个和那个!”

店小二朗声应了:“好嘞!羊骨头老汤,羊肉夹馍,还有羊毛一盘!”

闻声,白曦怒瞪向夏侯风,眼神像一把把小飞刀。后者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拦住店小二道:“等等!羊汤和羊肉都换成牛肉汤和牛肉行不行?”

店小二点头:“可以。”

“还有,羊毛是什么东西?”夏侯风莫名其妙。

店小二笑答道:“是用高汤烫过的豆皮丝,细细长长的,看着就跟剪下来的羊毛似的,所以起了这个名儿。”

夏侯风看向白曦,问道:“吃羊毛没事吧?”

白曦还是瞪他。

夏侯风只得作罢,朝店小二道:“把羊毛也换了,我们这位爷吃草,有他吃的菜吗?”

“有啊!新鲜摘下来的鸡毛菜,客官想要配蒜蓉、蘑菇还是豆腐皮?”

“…蘑菇?”夏侯风又看向白曦。

白曦总算点了点头。

“客官稍候,马上就来!”店小二接着忙活去了。

邻桌有几名大汉,听见夏侯风方才的话,转头来看白曦,奚落道:“瞧瞧,这儿居然还有吃草的主儿!”

拓城这些年的民风每况愈下,官家横行,恃强凌弱者比比皆是,百姓也皆慕强,天然形成一种风气,食肉者看不起食草者,正是弱肉强食之地。白曦与夏侯风初来乍到,尚不知此地民风。乍听了这种话,原就一肚子不爽的白曦愈发恼怒,转头冷冷道:“怎得?吃草又如何,就不能进饭馆了?”

那汉子拿了根羊骨头,歪靠在椅背上,边啃边笑,嘲讽笑道:“行啊,你求求爷,或许爷一发善心,吃完之后,把骨头给你留着,你拿去葬了,再烧三炷香!好好拜拜你的祖宗!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不仅与他同桌的几人皆笑,连旁边三、四张桌上的食客也跟着大笑。

白曦大怒,正要拍桌而起,却被夏侯风按住。

“他拜不拜祖宗不关你们的事,不过,你们若有人想去见见自家老祖宗,我倒是可以帮帮忙!”夏侯风缓缓起身,脖颈左右活动两下,看向那大汉道。

那大汉也不示弱,一掌拍到桌上,显出一只虎爪,对夏侯风冷笑道:“你算哪路的?”

夏侯风也是一掌拍到桌上,探身向前:“你又算哪路的?!”说话时,挟带咆哮之声,脑袋露出原身穷奇的模样,呲出白森森的尖牙,立时骇得那汉子跌坐到地,连滚带爬地跑了。

“穷、穷、穷…奇!”与那大汉同桌之人,皆大惊失色,起身狂奔而去。连带着周遭数桌人,须臾之间,尽数逃走。

原本热热闹闹的饭馆,转瞬间就剩下白曦和夏侯风两人。

夏侯风既得意又无辜:“老子又没打算吃他们,吓成这样作甚。”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白曦最瞧不起这等人,“下回你不必这样,看我如何来收拾他们。”

店小二端着菜过来,见四下空空,只剩下白曦一桌,愕然道:“发生什么事了?!”

夏侯风与白曦颇有默契,两人皆装傻充楞:“不知道,好端端的就走了一大波人,想是饭菜不合口味吧。”

店小二望着各桌上的残羹剩菜,气极:“没付钱啊!这帮天杀的!”正待发怒,躲在杨木柜台后的掌柜小心翼翼地朝他招手,店小二过去,掌柜附耳寥寥数语,便将他惊出一身冷汗,胆战心惊地转头看向夏侯风。

“两、两、两位客官…”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过来,“楼上有雅间,不如两位请楼上落座如何?”掌柜自然是不敢把他们往外头撵,又生怕他们再吓走别的客人,故而让店小二请他们到楼上雅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雅间自然是要比嘈杂的大堂好, 白曦和夏侯风没异议,随店小二上楼去,挑了临街的雅间落座。从窗口望出去, 可看见小半个拓城, 除了熙熙攘攘的街道和高低错落的房屋楼台,还可看见远处有某样金光灿烂的物件, 在晨曦中尤为耀眼。

“你眼力好,看看那东西是什么?”夏侯风推白曦。

白曦极目远眺:“是个错红铜的青铜器, 特别大, 被遮挡了一部分, 应该是个青铜鼎吧,。”

“这么大的鼎!”夏侯风咂舌,“抵得上小半间房了。”

正好店小二端了茶水送来, 夏侯风顺手揪住着店小二问道:“那是谁家的青铜鼎,这么大?”

被他揪着,店小二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忙老实答道:“那边是狐族的祭台, 青铜鼎是三狐结义时所铸,距今已有八千多年了。”

“狐族祭台。”夏侯风一楞,看向白曦, “珑哥就是…”

白曦示意他噤声。

夏侯风反应过来,松开店小二,还颇周到地替他整理了下衣襟,直至看着店小二下楼去, 才转向白曦,惊道:“这么说,那里就是珑哥当年受刑的那个祭台?”

白曦轻点下头:“应该是的。”

夏侯风倒抽一口凉气:“我一直以为祭台远在城郊,或者是隐秘之处,寻常人等进不去的所在,没想到…也就是说,当年珑哥受刑的时候,整个拓城的人都能看见,岂不是等于整个青丘…”他没再说下去,墨珑当众受刑,这份屈辱恐怕更甚于肉身上受到的伤害。

望着远远的青铜鼎,白曦暗叹口气,提醒夏侯风:“这事珑哥不想提,你也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自然不会提。”夏侯风伏在窗口朝外头看,皱眉道,“不过,我是真不喜欢这儿,阴冷阴冷的,叫人浑身不舒服。”

白曦正待劝他两句,忽听见街面上起了一阵喧哗,两人皆探头望去——上百名身着戎装的骑兵押送着数辆马车进城,马车前所插的小旗上,书着一个“皦”字。

对于青丘里面各狐族的徽记和标志,白曦和夏侯风着实不熟悉,看着也不懂,正在疑惑之时,听见了隔壁雅间的交谈声:

“稀罕事儿啊!这是曒山军的马车!好些年都没见过了。”

“听说是丹将军回来了,为了和大司徒的亲事特地回来的。”

“她和大司徒?!她…她不是定过亲了么?以前和玄狐少主,被逐出青丘的那个。”

听到此处,白曦与夏侯风皆是一惊,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问道:“珑哥定过亲?”

“我不知晓,珑哥从来没提过。”夏侯风先摇头。

白曦也是一脸不解:“我也没听他提过。”

“他若是定过亲,灵犀怎么办?”夏侯风皱眉,穷奇一族虽是凶兽,却一直以来都是一夫一妻,他自然是看不上三妻四妾的行径。

“珑哥离开青丘这么久,说不定这门亲事早就作废了。你不是也听见了么,那位丹将军也和旁人定亲了。”白曦提醒他,“你千万别乱说话啊!尤其在灵犀面前。”

“知晓知晓…你这人啰嗦得很。”夏侯风不耐烦道,又接着探头去看行远的曒山军车队。

大司徒府中,晔云起支着肘在桌边打盹,直至白察察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推门进来,他才猛然转醒过来,头一件事就是去看榻上的任广。

任广仍在昏睡之中。一个时辰之前,晔云起调配了药汤,灌入任广口中,若是药汤起了效验,这会子任广就该醒了。晔云起探向任广的脉搏…

他已是一宿没睡,守着任广,试过各种方法,针灸,刺血,施回魂咒等等,但任广就是不醒。也不知丹泽究竟对任广做了什么,脉搏虽有,可人不醒,什么话都问不到,等于活死人一个。晔云起皱紧眉头,叹了口气。

“公子,累了一宿,先洗把脸吧。”白察察把绞好的布巾递给他。

将热气腾腾的布巾蒙到脸上,一宿的疲惫也稍稍减退了些许,晔云起思量片刻,取下布巾,吩咐白察察道:“察察,你替我跑一趟,去三大药材铺都问问,他们有没有熟识的医术好的大夫?若有,就把人请来。”

白察察应了,飞快地蹿了出去。

不多时,叶景在门口请他去用早食,显然已听说了他请大夫的事情,担忧道:“公子,丹泽能让你把任广带回来,他应该是有把握让任广醒不过来。咱们便是请了城里头的大夫来,只怕也…”

“我也知晓,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晔云起犯愁地看向任广,“我倒是想过让你回谷把廖师父请来,可廖师父虽熟知药理,但治病救人终究不是他的本行。”

“这要论医术,山海大陆之中,除去天镜山庄,便是昆仑山中的古玉师父和他的弟子了。”

晔云起摇头道:“天镜山庄从不插手世事俗务,古玉师父隐居山中,昆仑山脉绵延千里,也根本寻不到他在何处。他的几名弟子更是行踪飘忽,虽说与咱们谷里也有些往来,但从来都是他们找我们,我们根本无处去寻他们。”

叶景想想也是,劝道:“此事也急不来,公子你还是先吃点东西,熬了一宿了。”

晔云起点头:“命两名侍卫守在此间,不能让他再出事。”

叶景点头:“公子放心。”

晔云起此时方才前往内堂用饭,只是他一宿无眠,口中发苦,只喝了一碗小米粥,便无甚胃口了,独自在廊下踱步。原以为白察察至少还得过小半个时辰才能回来,没想到,还未到辰时,便见他连跑带跳地回来了。

“公…公子,我…”他气喘吁吁地径直跑到晔云起跟前。

“慢些慢些,把气喘匀了再说话不急。”晔云起伸手替他梳背,又见他身后并未有大夫跟着,奇道,“没请着大夫?”

叶景估摸着是白察察这孩子办事不利,遂道:“公子,还是我跑一趟吧。”

白察察连忙伸手拽住叶景的衣袖,不让他离开,深吸口气,调匀气息才道:“公子,李掌柜说城里熟识的大夫倒是有几位,但医术平平,公子若有极为难的病人,半月前他曾在城外的飞檐山见过银钩姑娘。”

听到“银钩姑娘”四字,晔云起顿时大喜,银钩是古玉师父的关门弟子,年轻虽轻,医术却甚好,也曾来林泉谷中挑选药材,自己与她见过几次,还算谈得来。

白察察接着道:“他说银钩姑娘在此间是专程为了等飞檐山的的一种药草开花,也不知现下还在不在。”

叶景亦是大喜,朝晔云起道:“公子,我立即去请。”

晔云起拦住他道:“不不不,银钩姑娘身份不同于常人,我亲自去请比较妥当。你快替我备马,在东角门等我。”

叶景领命而去。晔云起忙回屋更衣,换上一袭外出的轻便衣袍,出了东角门,骑马往城郊去。街道上行人颇多,他心中虽急,但只得策马慢行,直至出了城门,这才快马加鞭往飞檐山赶去。

飞檐山距离拓城约二十里,山并不高,因山顶巨石横生,形似房屋的飞檐,因而得名。晔云起和叶景到了山下,向山下农户打听,得知果然有位姑娘已在山中住了多日。

“那姑娘也真怪,前几日下大雪她都不下山来,成日就守着石缝里的野草。”农妇用手指点点脑门,“大概是这儿出了些毛病。”

晔云起微微一笑,这般古怪倔强的性子,确是他识得的银钩姑娘。

他与叶景一直沿着山中小路蜿蜒而上,山皆石骨,又有积雪,处处都是湿漉漉的,行起来甚是艰难。若非叶景在侧,不愿他看自己的笑话,晔云起倒是想化出白狐原身,比起人形,爬山至少能快上一倍。

好不容易两人到了山顶,寒风凛冽,积雪早已冻成硬梆梆的寒冰。乱石丛中,隐隐可见一领青布斗篷在风中烈烈翻飞,待他们走近,见一名弱质纤纤的姑娘迎风而立。她裹紧斗篷,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一丛杂草,似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恍然不觉。

晔云起绕过石块,朝那姑娘施礼道:“银钩姑娘!”

银钩没理会他,伸手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指尖一星光芒…叶景大骇,以为她要对晔云起施术法,飞扑上前,将晔云起整个人推至一块巨石之后,自己挡在他身前,剑已出鞘,寒光逼人,戒备地紧盯住银钩。

银钩却对他们俩完全置若罔闻,指尖在面前划出一圈晶莹的半圆结界,轻盈落下,正笼罩在那丛杂草之上。

不是冲着公子来的?叶景怔了下。

“银钩姑娘是医者,不会伤人的。”晔云起拨开叶景,只见自那丛平平无奇的杂草中忽然腾出一篷血红色的雾气,血雾快速升腾,仿佛急于逃离,却被结界所限制,在半圆中左冲右突,始终无法冲出去。

银钩手中捻了个诀,口中默默念着咒术,望着那簇血雾,一直静静地等待。

“那是什么东西?”叶景没看懂。

“嘘!”晔云起曾学过药理,低声对他解释道,“那是冬魄子,碾碎与香料混合,据说对于宁神安眠有奇效。只是此物的花成雾状,极难摘采,难怪银钩姑娘要守在山上这么久。”

说话间,那蓬血雾渐渐凝固,凝成一粒粒的小红珠子,缀在草叶尖上,一串串的,日光下晶莹透亮。直至此时,银钩方才撤去结界,十指纤纤,将那些小红珠子尽数收集在随身的锦袋内。

“这冬魄子在日头下一晒就化了,所以得马上收集起来。”晔云起朝叶景解释,然后缓步走向银钩,施礼笑道:“恭喜姑娘,采摘到冬魄子,听说守了十几日了,实在不易。”

银钩系好锦袋,这才转身看向晔云起,盈盈欠身施礼:“方才在采摘紧要关头,银钩失礼,还请晔二公子包涵。”

“姑娘客气了,自然应该以药材为重。”晔云起问道,“银钩姑娘亲自守了十几日,想来是有要紧的病人急需此药?”

银钩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反问道:“晔二公子寻我可是有事?”

她不说自然有她不说的缘故,晔云起自然不好再问,当即又施一礼:“不瞒姑娘,正是有事想请姑娘帮忙。”接着,便将任广一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又说自己试过那些救治的法子,却均无效验。

“不知姑娘可否随我到府中走一遭,看他究竟是个什么病症。”晔云起请求道。

刚刚采摘到冬魄子,十几日的等候没有白费,银钩此刻心情甚好,遂点头道:“好,只是我时日有限,只能留一日,明日就得赶回去了。”

“无妨无妨,多谢姑娘。”晔云起忙道。

随即,三人同下山来。银钩到寄养马匹的农户家中牵回马匹,又嘱咐患风湿的农妇几句,留了张药方子给她,这才随晔云起等人一同往拓城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刚刚回到大司徒府, 晔云起刚刚进门,管家胡文便迎上前来禀道:“大司徒,丹将军到访, 还送了好些雁行关的特产来。”

晔云起一怔, 不明白丹青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何用意,目光扫过尚还摆放在院中的各色礼品, 居然连北境特有的红心甘蔗都捆了一大扎戳在那里,倒真是实打实的当地特产。

“她好像有事在等司空, 我只得请她在偏堂候着。”胡文小心翼翼道。

晔云起点点头, 忽又想起一事, 忙问道:“…那些桌椅重新换过了吗?”

胡文做出一副为难状:“这个月的开销有点紧,换桌椅只能安排到下个月了。”

这只老狐狸,又想让自己掏银两, 晔云起摆摆手:“罢了,再等等吧,司空那日曾提过要送批新的过来,兴许是他忘了, 也许过两日就想起来了。”

“如此也好。”胡文只得道。

晔云起暗忖,自己恐怕还得先去应付丹青,遂转身命叶景先带银钩姑娘去为任广诊病。

“有劳姑娘, 我处理些事务,即刻就来。失礼之处还请姑娘多包涵。”他朝银钩抱歉道。

银钩微微一笑:“不妨事,二公子请便。”

她正待举步随叶景入内,便见前头有人迎面行来, 正是丹青与随身侍女天罗,她们听见了前院传来的动静,想是晔云起回来了,故而起身出来。

之前管家胡文请她稍候时,说得是晔云起出门处理公务,丹青原还想着司药台一个烂摊子,倒是够晔云起忙活的,没想到一转头他领着一位姑娘回来了。

天罗护主,一见晔云起领着姑娘进门,目光便瞬间锐利起来,将银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丹青倒不以为异,目光看不出情绪,仅是略略挑眉,含笑道:“我竟不知,司徒府中还有女眷,若早知晓,我就再送些北境的大红枣来,最适合姑娘家吃了。”

“呃…这个、那个她…”晔云起本想解释,又立即想到银钩姑娘是请来给任广诊疗的,此事尚不宜让丹泽知晓,随即改口道,“她是我的表妹,特地从谷中来探我。”

银钩看向他,眉梢微挑,倒未出言反驳,妙目流转,又看向丹青,微微一笑,欠身施礼。丹青拱手还礼。

“叶景,快带姑娘进去歇息吧。”晔云起催促道。

叶景忙应了,领着银钩往后院厢房去。目送他们离开,晔云起方才松了口气,暗暗庆幸银钩姑娘的配合。

“久闻林泉谷山明水秀,甚是养人,果然不虚。”丹青微笑道,“大司徒与表妹都长得好生俊秀。”

“哪里哪里…”

她居然在夸赞自己,尽管这夸赞自己也受得起,但晔云起还是有点受宠若惊,忐忑不安也随之而来,不知丹青究竟有何用意。

“这都是些雁行关当地特产,不值几个钱,也就是吃个新鲜,还望大司徒不要嫌弃。”丹青指着院中摆放的礼品道。这些东西其实是丹泽硬要她送过来的,她若非急于想从晔云起这里探个底,她断断是不肯走这趟。

“礼轻意重,多谢丹将军。”晔云起忙谢过她,又唤了家仆将礼品都搬进去,然后请丹青到内堂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