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素素几人皆是相安无事,素素躺在地上,已经开始呛着转醒了。

春生一只手抓着胸前的斗篷,一只手只捂着嘴,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却觉得整个身子仍还在发软,双腿都在哆嗦着,下一瞬,沈毅堂忽然迈着大步,一步一步结实稳健的朝着她这边走来。

春生走着,又跑着。

两人走到了一起,面对着面,一动未动的对视着。

春生双眼通红,眼底的泪还未见干。

沈毅堂头发凌乱,满头大汗,脸上还满是一道一道的黑灰色灰烬,从未见这般狼狈过。

春生哭着,又笑着。

下一瞬,沈毅堂只手搂着春生的腰,将她整个人给紧紧的抱了起来。

左边腋下还夹着晋哥儿未放下了呢,一手夹着一个,一手紧紧地搂着一个。

旁边的护卫对视了一眼,眼明手快的一把将沈毅堂腋下的晋哥儿抱了过去。

沈毅堂便双手一把将春生整个身子给提了起来。

春生紧紧地搂着沈毅堂的脖子,只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脖颈里,身子还在发着颤,温热的液体不断地往他脖颈处滴落着,沿着脖颈,流进了胸膛。

沈毅堂他觉得自己的皮肤滚烫,胸腔在翻滚。

只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脑,两人全程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句交流。

沈毅堂只抱着春生一步一步往身后的马车走去。

沈毅堂的侍卫清点了人数,有两名侍卫未曾逃脱出来,烧伤三人,驿馆死伤十余人。

这场大火来得过于蹊跷,大家都睡得太过于沉了,若非沈毅堂半夜临时醒来,若非他暗中安排了暗卫保护着,怕是这一场大火下来,无人能够幸免。

沈毅堂面色发沉,只吩咐留下半队侍卫勘察肇事原因,其余人半夜连夜赶回了京城。

素素已经醒了,晋哥儿中途醒过来了一回,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春生与沈毅堂二人是彻夜未眠。

春生是上了马车后才发现沈毅堂臂膀受伤的,索性马车里一直备用了药,她看着被烧伤的地方,那么一大块,快要被烤焦了似的。

双眼便又是一红,只强忍着泪意,跪在了软榻上,替他上药,包扎着伤口。

沈毅堂只忽而伸着手掌,捧着春生的脸,双眼定定的看着她,嘴上道着:“别哭,不疼——”

然而他不说还好,一说,春生只觉得鼻尖一酸,双眼便控制不住了似的。

春生只咬着牙,强自忍着。

脸挣脱了沈毅堂的大掌,别了过去,偷偷地擦拭着眼泪。

沈毅堂却是将她的脸强自板了回来,粗粝的指腹一下一下在她的面上擦拭着,脸凑了过去,低声道着:“怎么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着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忽而伸着手将一把春生的脑袋按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春生闻言,心下一酸。

脸贴在他结实的胸口,许久,心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只忽而唤着:“沈毅堂——”

沈毅堂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春生忽而又唤了一声:“爷——”

沈毅堂身子忽而一颤,只双双搂着春生的腰,将人整个搂得紧紧地。

许久,许久,才低声的“嗯”了一声,细听下来,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说着,只低着头,唇在她的头顶亲了一下。

春生亦是伸着双手,搂着沈毅堂的腰,搂得紧紧地。

第二日,天方亮,便已经赶到了京城。

莞碧等人听到了动静,几乎是边穿着衣裳边往外跑着。

还只将跑到院里,便瞧见那沈毅堂抱着春生远远地往院里走了过去。

只见那沈毅堂一身狼狈,衣裳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身上,满头凌乱,而春生则被一张毯子紧紧地包裹着身子,只露出了一双眼在外头。

后头还随着同样狼狈的素素。

管家手中抱着个六七岁的孩童。

莞碧瞧着这阵仗顿时被吓了一跳,立即迎了上去。

第228章

却说昨夜那般紧急, 春生身上根本未曾来得及穿衣裳, 仅仅裹着件袍子, 又披着件斗篷,此刻, 下马车时,又被那沈毅堂胡乱用毯子裹着抱了进来, 当真是狼狈急了。

院子里的那些下人们瞧了这一番景象, 个个是傻了眼了。

要知道那沈毅堂平日里沉默寡言得紧, 镇日里板着一张包公脸, 颇为吓人的紧。

自春生搬了进来, 瞧着二人的相处方式, 虽然两人每日皆乃是在同一张桌上用饭, 但除此之外,两人平日里交流不多,又无名无份的,也并不觉得主子待这位姑娘有多特别的。

只以为是养在私宅里的一个外室。

是以, 此番眼瞧着主子亲自将姑娘抱着从府邸一直抱进了院子, 又直接抱进了卧房, 竟是一副小心翼翼,情意绵绵的模样, 个个皆是瞪圆了双目, 定定的瞧着。

唯有那莞碧不觉得诧异,对着司竹几个悄悄地使了个眼色,顿时, 皆纷纷簇拥了上去。

一时,端茶的,倒水的,厨房匆匆忙忙备了热水候在外头待传唤的,竟忙得不可开交。

而沈毅堂将春生送回屋子,只将春生放到了床榻上,亲自掀开了她身上裹着毯子、斗篷之类的,只大手一伸,掀开了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春生光着身子只往被子里缩着,一整夜未曾合眼,面上瞧着有些憔悴,眼下泛着一丝乌青,其实已经有了些困意,却仍是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沈毅堂在床榻边上坐了一会儿,只伸手摸了摸春生的脸,又替她拉了拉被子。

低声地道着:“你先好好睡一觉,我还有些事儿要外出一趟——”

说着便要起身。

春生忽而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了沈毅堂的手,在他直勾勾的视线中,只小声的问着:“不歇息下么···”

顿了顿,瞧着他的神色,便又问着:“那你···什么时候回···”

沈毅堂见状,唇微微扬了扬,回握着她的手,放到了脸上轻轻抚了下,道着:“很快···”

顿了顿,又定定的看着她,忽而命令般的道着:“快闭上眼,好好歇着···”

春生闻言,视线在他面上转了一圈,只轻咬着唇,半晌,只从善如流的闭着眼。

莞碧与司竹见状,纷纷对视了一眼,悄悄地退到了后头。

沈毅堂见春生这般乖巧,便有些满意,这才开始起身,换了身衣裳,又洗漱一翻,早膳还未曾来的及用,便匆匆地离去了。

自沈毅堂走后,春生向莞碧询问了晋哥儿及素素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之后,早膳亦是未来得及用,便安心的闭上了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其实明明极困,又有些疲惫,睡得却并不深,中途一连着醒了几次,许是,因着昨夜的事儿,到底还有些心有余悸吧。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时辰瞧着还早,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而已。

司竹守在屋子里做针线活,见春生醒了,忙不迭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朝着春生道着:“姑娘,您醒了···”

忙倒了杯茶端了过来。

春生喝了杯茶,一时,听到屋子外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司竹见状,忙回着:“姑娘,外头是莞碧姐姐在与小公子说着话呢,小公子方才醒了,便要过来寻姐姐,莞碧姐姐瞧您还在睡着,便领着小公子在外头说话呢,小公子当真是乖巧听话得紧···”

司竹对晋哥儿赞不绝口,显然是喜爱得紧。

又忙问春生肚子饿不饿,说厨房准备了吃食,便要吩咐着端过来。

春生随着起了,许是里头的一番动静,惊动了外头,不肖多时,便瞧见莞碧领着晋哥儿进来了,晋哥儿瞧见春生刚起,立马松开了莞碧的手,朝着春生跑了过来。

春生蹲着身子,捧着晋哥儿的脸,左瞧右看的,瞧着他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小家伙昨夜睡得沉,在马车上才迷迷糊糊的醒了一回,怕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春生沐浴洗漱一翻,又梳了头,换了一身衣裳,与晋哥儿一道用了午膳,晌午时,素素便也醒了,大家皆是相安无事。

唯有那沈毅堂却是一整日未归。

春生想起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心中甚是不安。

显然这场大火来得过于蹊跷。

沈毅堂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春生尚且不知,然而现如今放眼这整个大俞,敢与这沈毅堂公然为敌的人,并不多见。

唯有···

春生虽对朝局之势不算明了,可是待在京城这大半年,私下曾打探过外祖父当年的事情,多少却也是知晓的,这沈家身居高位,盘踞朝堂数十载,本身便是处在这朝局的中心。

目前大俞东宫虽已定,但是太子平庸,又加上几位皇子各成气候,未来储君究竟是哪一位尚且并不确定。

在加上因着宫中贵妃娘娘与九皇子这一层的关系,无形中,沈家,便早已身处在这趟当今天下最大的浑水中。

此番,春生只觉得这沈毅堂身负重任,掌控着整个京城的防卫治安,实属位高权重之人,与三年前那个不着调的人早已是判若两人了。

这才发觉,原来人站得越高,却是越发的危险。

春生虽并不知晓这沈毅堂他本人是否趟入了这趟浑水中,但是,她却是知晓的,他镇日忙碌不堪,时常不见人影,便是在书房议事儿,有时亦是得议到大半夜,出入他的书房之人,均是她从未见过的。

而他本人亦是变得深不可测,越发的令人难以捉摸。

这一夜,沈毅堂几乎算是彻夜未归,春生等到极晚,便撑不住睡下了,据说天将要亮时匆匆的回了一趟,却又马不停蹄的离开了,不知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春生与沈毅堂此番重逢后,所交流的并不多,还是这两月才开始渐渐的熟络起来,是以,对于现在的沈毅堂,她可谓是一问三不知的。

沈毅堂一连着忙碌了好几日,两人虽歇在了同一张床榻上,但是会面却并不多,还是有一回深夜她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与他说了几句话,说的什么她也忘了。

只忽然被人一把紧紧地箍住了,随即,只觉得脖颈处痒痒的,又有些疼,一睁眼,这才发觉原来是被他满脸的胡渣给扎醒了。

而他自个却是搂着她,便立马睡了过去。

春生只睁着眼,盯着他瞧了许久。

沈毅堂平日里是最讲究的一个人,衣裳换得极勤,每回回来,或者要出府,便是要去给老夫人问安,皆是得换一身衣裳。

为人喜洁,修面绾发,均有些一套极为高的要求。

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一副模样,睡得极沉,仿佛极累似的,眼睛闭得紧紧地,整个下巴到两腮处,满是一层冒出了头的胡渣,加上这沈毅堂五官刚毅硬朗,只觉得有种彪悍英武的气势。

那胡渣又浓又密,春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非常扎人。

以为第二日会留在府邸,然而第二日一睁开眼,床榻上便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春生闲来无事,白日里特意抽了时间,特意回了趟京郊的家中。

此番一走便是三月,着实有些超乎她的预料了,原本盘算了来回最多一月半方可回来,却不想硬生生的误了这般久。

福嬷嬷备了好些春生与晋哥儿爱吃的菜式,祖母一直拉着春生的手说话,说元陵来信,二伯已经被放出来了,堂妹香儿也无碍了,大房与二房正在商议着,要不要赶来京城与他们一同生活。

这些皆是在春生的意料之中,并不觉得意外,她知道,不过就是那沈毅堂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她彼时满足了他,他还是会言而有信的。

一时,便又想到了那次,因着他的逼迫,她的主动承·欢,便是因着这桩事儿,这才引得她一时恼怒不告而别,后才有了他远赴扬州,暴怒掳了她去。

这才有了后头这一系列的事儿,从而走到了现如今这一番境地。

现如今究竟是怎样一番局面,春生并未曾多想,前路依旧彷徨、迷惘,甚至是一片未知,可是,只觉得奇怪,竟没有最初时那般彷徨无措了。

春生的思绪一时短暂的停顿。

祖母张婆子一连着唤了好几道,春生这才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走神了,一抬眼,这才发觉祖母一脸复杂的看着她,突然四处瞧了一眼,只小声地问着她:“那个···那个沈家五爷待你如何,没有为难你吧···”

春生闻言只有些诧异。

张婆子叹了一口气,只拉着春生的手拍打着,道着:“上回你们前脚刚走,后脚那位沈家五爷便登门过来寻你,只说要接你回去,结果得知你离京去了扬州,那一脸顿时乌云密布了,只瞧着瘆人···”

说到这里,张婆子双眼忽而一红,只拉着春生道着:“你这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沈家,现如今又因着你二伯···”张婆子只揽着春生红着眼道着:“我这苦命的孩子···”

春生闻言,只立马抱着张婆子安慰着,他竟然来寻过她?从未听到他提及过的。

一时,又听闻祖母道出的这一番话,春生面上神色只忽而有些怪异,好半晌,只小声的道着:“祖母,您莫要担忧,他···他待我极好的···”

第229章

张婆子只权当春生在安慰她, 红着眼搂着春生好是一通揉着, 又怕说错话, 说到了她的伤心处。

只好强忍着压在了心里头,满心担忧, 一时无从说出口。

而春生瞧了瞧张婆子,蠕动了下唇, 却也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起。

春生领着晋哥儿在家里头用了午膳, 又陪着张婆子说了会在扬州蒋家的事儿, 便合计着要回城里了, 林氏夫妇二人不在, 春生原是预备着在庄子里陪着祖母住上一段时间的。

只是, 此番——

那沈毅堂尚且还有伤在身, 又镇日忙碌不堪,春生有些担忧他,又唯恐一时触了他的逆鳞便不好了,还是待他好些了, 她再提及吧。

领着晋哥儿走的时候, 祖母万分不舍, 因着回京的路上,沈毅堂得知林氏夫妇二人在扬州得待半年, 便提及让晋哥儿先住在静园。

此番他人虽整日忙碌不见人影, 却早已是替晋哥儿请了夫子教学。

年过六旬的季老先生,曾进过进士,学识渊博, 只因性子执拗清高,不适合官场,亦是对官场上一些尔虞我诈的手段不削一顾,早早便退居官场,一门心思钻研学术。

他是大俞有名的学术代表,轻易不收学生,此番那沈毅堂竟然将季老先生请来为晋哥儿教学,春生如何能够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