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瞄一眼自己熬夜给她缝出来的外衫,粗布青衣,配这么一块儿亮闪闪的巾子确实有些不伦不类。蒹葭把手里的方巾撑展叠成四方块,过去压在她床脚道:“你的东西你自己留着,不要就扔了,我也不要。”

蒹葭转身想去把衣服晾出来,想着里面还有一个人,回头刚要开口问,沈忆安便笑着道:“一会儿有人会来把她弄走。豆腐压坏的多吗?”

蒹葭皱眉,虽说压的不是很碎,但是卖银子是不能了。还好只是那么半框,也还没从模子里倒出来,不然就真的成一堆豆渣了。

“还好,坏的不多。”

“那咱晚上还炒豆腐吃,你再煮个豆腐汤得了。别蒸米饭了,我看挺麻烦,就还吃馒头吧。”

蒹葭为了省事,一直都是吃面的。还是前日沈忆安说住在水乡为啥不吃大米,蒹葭才改吃了米饭。

“哥,看看这是啥?”莫芽卷着裤腿跑进来,从书包里摸出两个鸭蛋叫嚷。

“卷着裤腿做什么?”蒹葭瞟一眼她手里的鸭蛋视线直接到了她腿上。

“哥!”莫芽不依,撒娇般的蹭过去嘟囔了句什么,又抬头笑着道:“今日山长让我们感受秋色,我在芦苇荡里捡了两个野鸭蛋。”

“怎么不交给老师?”

“老师说我捡到的就是我的,让我带回家来,豆华也捡了俩,和这两个是一窝的。”

“拿过来我看看?”沈忆安掀开布帘笑着道。

“说不定是谁家的鸭子去浮水丢的蛋,野鸭子秋天怎么会下蛋?”蒹葭忙着装车子。

莫芽嘟嘟嘴,跑到布帘后面给沈忆安看,沈忆安装模作样的对着光看了半天,神秘兮兮的道:“说不定能孵出小鸭子呢。”

“真的?”莫芽开心的瞪大眼,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接。

沈忆安笑着道:“我帮你孵吧,我躺在被子里又不动,每天都是暖的。”

莫芽想了想道:“那你夜里睡觉小心些,别压到了。”

“我知道,我睡觉从来不乱动。”沈忆安信誓旦旦。

蒹葭瞟过去一眼轻哼了一声,人能孵出鸭子就不是人了,那是鸭子!再说这季节的蛋估计也没得受精血,再暖也是一个蛋,暖的再热乎顶多给烫熟了呗。

蒹葭走时把钥匙留给了沈忆安,隔着门板可以用细钩子递到门外。蒹葭不知道她怎么把人给弄走的,反正回来时已经没了,家里还多了一些点心和牛肉,沈忆安说是官府赏下的,把莫芽哄的合不拢嘴,到了睡觉时还缠着蒹葭讲抓贼的经过,抱怨他不让她先看看蟊贼长啥样。

孵出两只鸭子

不过是又过了四五日,沈忆安的那个朋友就开始无所顾及的往这里跑。沈忆安不说,蒹葭还是觉得她应该快走了,蒹葭开始算这几日住下来的花销,准备随时让她结账走人。

这日不用送豆腐,蒹葭上午摆过摊儿就窝在家里,坐在门口的日光里给莫芽做鞋。有钱人家的孩子有马车接送,莫芽上学总是来回跑,鞋子废的也快。小时候都是光着脚四处跑,后来大一些蒹葭就让她进了学,也开始管着她穿鞋,许是光脚跑惯了,她老是等蒹葭看不见时脱了鞋撒丫子跑,被蒹葭打了几次才改过来。

潘岳依旧这个时辰过来,不同的是手里提着一个小纸箱子。蒹葭起身行了礼,给潘岳倒了茶水又坐在门口纳鞋底。桌子上的纸盒子里“嘎嘎”叫了两声,蒹葭撇撇嘴就勾了嘴角。

潘岳坐了一会儿,不知和沈忆安说了什么,蒹葭也刻意不去听。蒹葭觉得潘岳这人是有来头的,不是因为沈忆安老说潘岳她娘如何如何,而是她身上的那种让人一看就没法直视的,呃,威严。莫芽说那叫气质。这种气质沈忆安身上就没有。蒹葭有时候觉得沈忆安是个大家小姐,因为她不会烧火做饭,她不说话不嬉皮笑脸时还透着书卷气;有时候又觉得她是个市井小民,因为她说话有些痞子气,不像郝连,立在那里不说话就自有一种别人学不来的气韵。

想起郝连,蒹葭心里有些喜还有些酸,他自那次已经有七八日没去看过她了。蒹葭觉得人有时候确实是贱,不然骂人时为什么老说“贱骨头”?就像他对郝连,自觉无望,还是忍不住想对她好,忍不住想,想…

“唉!”蒹葭叹口气,把鞋底丢进线筐里,想着还是去看一趟,莫芽说她这几日不是每天都在学院,说不定今日就在家温书呢。

蒹葭起身把线筐放到案子上,洗了手准备切两块豆腐带去,顺便去看看小毛头,小哑巴已经两天没来了,平时若是有什么事不能过来,小毛头总是会晚些跑过来一趟露露脸,不知道是不是家里那个老的出了什么事。

沈忆安嘴里和潘岳说着话,眼睛却开始跟着蒹葭转。见他切好两块豆腐小心翼翼的包好放进篮子里,嘴巴就紧紧的抿成了直线。

潘岳回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脚停了话。

沈忆安也没察觉,等蒹葭挎着篮子准备出去时才忽然笑了一声,看着蒹葭道:“蒹葭去哪儿?今日莫芽放小假,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我出去一趟。”蒹葭冲潘岳行了一礼道:“若是潘小姐回去时莫芽还没回来,就劳烦潘小姐把门板竖上,她腿脚不方便。”

潘岳点点头睨一眼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沈忆安。

“蒹葭还是等莫芽回来一起吧。”沈忆安笑的愈发温柔。

“不用。”蒹葭看一眼怪怪的沈忆安,思量片刻道:“要不,我回来时再去一趟王大夫那里,可还疼的厉害?”

“嘶,疼!”沈忆安皱眉吸了口气,“再拿些药吧。”

“哦。”蒹葭应着出了门。

沈忆安哼了一声躺回去,瞪一眼潘岳道:“看什么看?小心长鸡眼!”

“你喜欢他?”

“不知道!”沈忆安烦躁的甩甩手,皱眉道:“可他凭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家里去跟别的女人私会?”

“那是人家的姻缘。”潘岳中指敲了敲桌子,笑着道:“沈姨知道了定不会同意。”

“我也没要怎样。”沈忆安撇撇嘴,忽而想起了什么咧嘴笑起来。

沈忆安冲潘岳眨眨眼道:“你得再帮我个忙。”

潘岳摇头。

“我告诉你流月小时候喜欢哪个姐姐,现在手里还放着要给那人的东西舍不得扔呢!”

潘岳脸有些黑,哼了一声冷冷道:“什么忙?”

沈忆安摸摸下巴嘿嘿的笑,跳下床跑到门口看了看才走回来开口道:“趁你们查案,我要先回去,带蒹葭兄妹一起。”

“那是你的事。”

“你得帮我把他弄回去。”

“迷药?还是春风一度!”

“嘁!”沈忆安翻翻白眼,凑过去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潘岳冷冷的看过去一眼道:“知法犯法,其罪当罚。”

“你倒是同意不同意?流月可是有个宝贝箱子!”

“成交!”

“爽快!”沈忆安溜回床上,神秘兮兮的小声道:“流月啊,有一个箱子。箱子里头呢,装了一打手帕。帕子上面呐,还绣了一个人的名字。名字是谁的名字呢?”

“啪!”

“你干嘛打我!”沈忆安揉着头气哼。

“上面绣着潘岳二字!”潘岳起身撂下袍子往外走,哼笑道:“幼稚!”

“嘁,你不幼稚你还听!”沈忆安扒着布帘吼道:“把门板挡上!”

“你手又没瘸!”

沈忆安微跛着脚走过去,搬了门板竖上去,见对面菜摊子上的人看过来,沈忆安笑着摆摆手道:“我和蒹葭一家人,帮他看店!”

徐家相公眨眨眼,笑着道:“可真是俊秀,我说之前给蒹葭说媒他总是躲躲闪闪的呢。”

沈忆安搓搓手笑的见牙不见眼。

“蒹葭是个好男儿,你跛脚他都不嫌弃,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

呃!沈忆安讪笑,冲对面又挥了挥手,留了一扇门板没竖往里面走。只是那脚,跛的更厉害了!

沈忆安躺回床上,把两只鸭子也丢在床上,纸盒子扔到床下。鸭子黄黄的绒毛,带着一点黑,不知是床上太软还是真的刚从蛋壳里出来不久,走上几步就软在床上。沈忆安想了想,从枕头里面的角落里摸出两枚鸭蛋,走到厨房找了个碗,准备把蛋打了留两个壳。

鸭蛋不好打,皮厚!

沈忆安小心翼翼的竖着敲了几次也没看见裂口,手下加大力道。

沈忆安看着软在案板上的一摊子吐舌呕了一下,把蛋皮捡出来,用筷子把蛋液刮进碗里。第二个直接放在碗沿上磕的,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蛋皮薄,一下子就敲了一个长口子。沈忆安顺着蛋尖往下掰,只掰掉不大一块,不过用筷子捣了捣蛋液就倒出来了。沈忆安随意的擦擦手,把蛋壳拾到一块布上,想了想又找布擦了擦,,把上面留着的蛋清给擦的差不多了才又包着一拐一拐的走回床边。

沈忆安忘了,会吃的东西一定会拉。沈忆安看着枕头上的一坨黑黄的东西额角有些抽搐。

“哥,我回来了!”莫芽笑着跑进门。

沈忆安深吸口气磨牙道:“于莫芽,把你的鸭子抓走!”

“咦?”莫芽拉开布帘看见床上的两只鸭子扔了书包就跑了过去,一手抓了一只笑着问道:“你真的孵出来啦!你真厉害!我给豆华说了,她的也暖着呢,今儿早上还说没啥反应呢!”

沈忆安嘴角抽了抽,抬脚勾出小纸盒子,抢回两只鸭子扔进里面,指着自己的床道:“我帮你孵蛋,从你的蛋里爬出来的东西拉到我床上,你是不是该把这床收拾了先!”

莫芽弯腰又摸了摸小鸭子,看见纸盒子有些干掉的便便撇撇嘴道:“鸭子什么时候孵出来的?”

“你刚上学走就出来了。”

“哦,还是两只!毛儿都长这么好了!”

“那是在我床上蹭干的!”沈忆安声音有些高,指着床上放着的蛋壳道:“把你的皮也拿走。”

莫芽拿起蛋壳看了一眼,挑了那个只缺了一角的出来,看着沈忆安嘻嘻的笑。

沈忆安有些不自在,指着床道:“我要换床单,被子,枕头!”

莫芽笑着道:“这个我放着了,可以做个不倒翁。床单罩布我来换。枕头,嘿嘿,我的棉花娃娃借你枕一次好了。”

莫芽把鸭子放在角落里,抓了一把豆渣撒进去,抱起枕头跑到夹层里,看见案板上碗里的两个大蛋黄又嘻嘻的笑了两声。莫芽把东西抖到木灰里面才拆了枕头包扔到井边的盆子里。

莫芽一只胳膊夹着枕头出来,见沈忆安还站着,笑着道:“安姐姐脚不疼了?”

沈忆安愣了一下,笑眯眯的道:“莫芽妹妹真乖。疼,怎么不疼,都不敢用力!”

莫芽把枕芯扔到床尾,麻利的拆被子上的罩子,嘴里面道:“安姐姐不用觉得脏,小鸭子就拉在枕头上了。若是刚孵出来的,还没吃过粮食,便便是不臭的。”莫芽瞟一眼沈忆安继续道:“要是孵出来几天了,就不好说了。”

沈忆安哼道:“不臭也是屎!没见过哪个枕着屎睡觉的!”

莫芽抿着嘴闷笑,沈忆安又道:“你赶紧拆完去接你哥哥回来,他去找那个好赖了。”

“好赖?连姐姐?”莫芽嘟嘟嘴道:“估计碰不着,连姐姐刚才还在学院,和山长说什么事情呢。”

“好!”沈忆安摸着莫芽的头笑,“那咱们俩做饭,等你哥回来就有的吃。”

“吃啥菜?炒蛋?”莫芽瞪大眼睛问。

“对,炒鸡蛋,我都敲好两枚了。”

“哦。”莫芽抱着床单和被罩往夹道送,拐角处笑着冲沈忆安吐吐舌头道:“其实炒鸭蛋也蛮好吃的,不过家里头没有了。”

沈忆安眯着眼睛森森的笑,“你要是想吃去街上买些就是。”

“嗯!”莫芽点点头,忽而捂着嘴笑着进了夹道。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专栏神马的最有爱了,吼吼~~~~~~~~

逼出来的泼夫

蒹葭确实没见到郝连。木门没锁,只是用锁搭扣着。蒹葭去了锁搭,把豆腐放到窗户下的那块石头上,站在外面怔了一会儿才退了出来,重又把锁搭挂上去沿路去小毛头家。

小毛头住的就偏些,在柳城最穷的一条街上。蒹葭挎着空蓝子往幽深的胡同里走。这里他只走过一次,还是小毛头偷他桌子上的铜板时一路揪着她耳朵找来的。

这已经不能算是个院子了,矮墙仅到膝盖,都是用胶泥砣出来的泥胚堆的。久经雨水冲刷,胡同半边都已是褐色的胶泥,上面的胚子也都冲的只有半块砖头大小,上面的小沟壑看起来很像是历经风霜老妪的满脸褶皱。中间孤零零的一个木栅栏高高的立着,显得突兀又滑稽。

蒹葭看着院子里到处乱跑的两三只鸡,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蒹葭抬腿从墙上直接迈进去,几只鸡看见有人挎着篮子进来,一窝蜂的冲了过来。蒹葭“咕咕咕”的打着响声,把几只鸡哄到角落处的鸡圈里茬好。拍了拍手高声道:“小毛头,快点出来,又偷懒了不是!”

“小毛头?”

门半开着,里面光线阴暗。蒹葭探头进去,依稀看见角落里的床上衣服被子堆得高高的,下面躺着一个人,地上跪着一个趴在床边。

“大爷!”蒹葭扶着门框弯腰进去,一股子霉味儿扑面而来。

“你个懒毛头,不是给你说要勤晒被子,咋霉成这样儿了!”

蒹葭拽地上的人起来,看一眼床上闭着眼的老人放低声音叱道:“大白天的趴这里做什么?”

“咦,你倒是说话呀!”蒹葭拉着她胳膊晃了几晃皱眉道:“胳膊也瘸啦!”

小毛头布偶般随着蒹葭的动作来回晃荡的头慢慢的抬起来,看着蒹葭好一会才从喉间发出一声似哭似唱的呜咽。声音不高,拖着长长的颤音,让蒹葭浑身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粒子。

蒹葭怯怯的扭头去看床上的人。那人脸色晦暗,透着阴森的青白,额上两道深深的皱纹依然紧夹着,嘴角耷拉,嘴巴却紧紧的闭着。蒹葭抖着手探了探鼻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再去拉垂在一边的手,已经硬梆梆的没了一丝温度。

“几,几时的事了?”蒹葭拖着小毛头往外走,嘴里骂道:“怎么不赶早请大夫!人都死了也不给邻居说一声,你,你,唉!”

蒹葭拖着小毛头出来让她坐在余晖里,蹲下身捧着她青紫的脸颊揉了揉,气道:“屋子里那么寒,你就只穿着里衣,也不知道套了衣裳!是不是半夜出的事?”

小毛头喉间咿咿呀呀的哭着,一只手紧紧拽着蒹葭的袖子不松开。

小毛头的爷爷是大前天的夜里死的,小毛头半夜起夜,摸着老人身体冰凉推了几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小毛头把所有的衣物被子都给他盖上,又生了火盆放在床边才光着脚跑出去喊人,敲了几户人家却都被打出来了。

小毛头知道自己命硬的名头。大家都说,她一出生,“哇哇”一声啼就克死了亲奶奶,后来开口叫爹就死了爹,开口叫娘就死了娘,老天爷这才封了她的嗓子不让她继续作恶,只留下一个毛老头看着她。

蒹葭拉着小毛头的手往下拽,小毛头反而整个人扑过来抱住他一条胳膊。蒹葭气的推她的头,手触到一个鼓起的包。蒹葭顿住动作,手指扒开她的头发看了一眼,骂道:“留着这么多血咋不找大夫看看!疼死你算了!你松开,我去找人过来帮忙!”

小毛头抱的愈发紧,喉间呜呜呀呀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听起来愈加悲戚。

“别嚎了!”蒹葭空着的胳膊揽着她抱起来,等她放了自己的胳膊转为抱着他的脖子才双手抱起来往上托了托。

“倒霉催的!”蒹葭一边往外走一边磨牙道:“没见过你这么没脑子的,早干嘛去了你,又不是没长腿!”

蒹葭抱着小毛头去隔壁敲门,隔着院墙冲里面的人道:“毛家老头子出事了,有没有女人在家,去帮把手吧!”

院里面的男子三十来岁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看了蒹葭一眼尖着嗓子道:“哟,我说怎么一股子骚味儿呢?原来是狐媚子呀!毛家是哪一家?怎么没听说过?”

蒹葭往上托了托小毛头,垫着脚往里看,想找他家里当家的。男人许是看见他怀里的小毛头,慌忙捂住怀里孩子的耳朵骂道:“你个骚蹄子,抱着个丧门星在俺家门前转悠个啥!找女人去春风楼去,那里的女人才伺候的好你!”

“你咋骂人?都说近邻胜远亲,邻居有事儿连个忙都不帮就算了,还…”

“呸!少在这儿假正经,哪儿骚钻哪儿去!站这儿也不怕把俺们正经人家的夫熏晕喽!也不撒泡尿照照,长着个狐媚脸就到处撅以巴发骚。装啥子清白,都老成豆腐渣了还翘着小指发嗲装小呢!”

蒹葭极为看重名声,平日里摊子上女人们出言调笑,他都是闭嘴不搭腔。就连现在家里那个,也从没和她说过一句不清不白的话,若不是为了那几两银子,他哪至于藏一个女人在家!

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正经还是头一次,蒹葭胸口闷的厉害,抱着小毛头一脚踹开院门,指着男人气道:“你,你,你怎么…”

蒹葭一时说不出话来,男人见蒹葭敢踹开自家院门,抱着孩子扯着嗓子骂道:“你个骚货,勾引女人也别往俺们家里钻,俺们正经人家经不住你这狐媚子发骚。”

蒹葭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一咬牙高声骂道:“你别他爹的在这儿满嘴喷粪,茅坑里的蛆都比你长的像人!”

“你骂谁呢?你骂谁呢?在俺们家还敢骂人!信不信老子劈了你!”男人抱着孩子站起来。

蒹葭拽开小毛头越搂越紧的胳膊,从门后单手抄起铁锹大步走过去,一把砸在男人方才坐着的马扎上,眼睛发红的骂道:“再让我听见你他爹的喷粪,信不信老子先劈了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男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倚在墙上没敢动。蒹葭看一眼扒着屋门怯怯探头的两个小孩子,狠狠啐了口唾沫转身出了院子。院子外看热闹的几个男子见蒹葭出来小跑着回了各自的家里。

蒹葭前脚刚踏出院子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叫骂。蒹葭鼻子酸的厉害,朝小毛头屁股上狠拍了一下,囔着鼻子骂道:“你怎么这么臭,几日没洗澡了,熏得我眼睛都疼了!”

蒹葭忍着泪回了毛家,取了件夹袄给小毛头穿上,下|身也套了条夹裤,又抱着她准备出门。抬眼看见邻家门口已经聚了一圈人,男人还在声嘶力竭的叫骂,外围还有几个做完工回来的女人。蒹葭咬咬牙,在一侧的小茅屋里寻了一圈儿,提了一把刀在手里。

蒹葭双手抱着小毛头,一只手紧握着刀柄压在另一个袖子下,低头往人群处走。男人许是见人多,跳着脚拦在路上,骂道:“你有种就站在这儿等我家妻主回来!”

蒹葭紧抿着唇哼了一声,一把抽出菜刀晃了晃,眯着眼冷冷道:“不就是一条命,信不信我先砍了你全家再自杀!”

男人噎住,脸上鼻涕眼泪也忘了擦,嘴张了几张也没能再骂出来话。

蒹葭扬着刀,等两边的人散开些抱紧毛头快步往回走。围着男人的人虽多,却大多是些看热闹的,并没有人真的上去拦蒹葭。路上有下工的女人迎面走过来,看见他搂着个孩子扬着一把刀,都靠着墙躲开。

蒹葭越走越快,等拐出胡同开始大步往家里跑。

许是秋风太大,又有些凉,蒹葭眼睛里慢慢溢出泪来,迎着风,冰凉冰凉的。片刻,就满脸尽湿。

大儒也骂人

蒹葭抱着小毛头跑过两条深胡同,等到了菜市那条街却突然拐进了一处拐角。

小毛头本就瘦弱,又两天一夜没吃没睡,趴在蒹葭肩头颠簸着就有些犯晕,搂着蒹葭的脖子开始迷糊。蒹葭靠墙站着,狠狠的抹了把眼睛,眼泪却掉的更急了。眼看着天色黑下来,蒹葭深吸了几口气,稳了稳情绪擦干了脸,想了想先去了菜市口的棺材铺定了一口薄棺。

棺材铺老板还算厚道,见蒹葭抱着这个苦命孩子也没要高价,还答应着明日找人过去帮着下葬。

蒹葭出了棺材铺天已经全黑了,好在今日月亮出来的早,路上虽少有行人也算不得骇人。蒹葭远远的就看见自家门口竖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哥,你去哪儿了?连姐姐说你早就离开了,路上也不见你!”莫芽跑过去拽上他的衣摆,声音有些发颤。

“哦。”蒹葭应了一声往里走,淡淡道:“烧饭没?今晚烧面汤吧,快些!”

“烧好了,都凉了!”莫芽低声答。

沈忆安等他等的早没了脾气,之前满脑子都被蒹葭被强被害的想法折磨着,正准备着过了戌时三刻还不回来就去找潘岳帮忙,见他活着回来顿时松了口气。沈忆安也忘了装独脚,微跛着脚走过去帮着莫芽收拾早就凉掉的饭菜,一面偷偷的借着灯光打量蒹葭。蒹葭虽垂着头极力背着光,沈忆安还是看见他微肿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沈忆安微微眯了眼,见他衣服还算整齐也没有什么伤口才稍稍放下心来。

蒹葭把小毛头放到沈忆安躺着的床上,转身去夹层打水洗脸。

“哥,锅里有热水。”莫芽跟过去,看着蒹葭把脸伸进凉水里忙开口。

蒹葭又应了一声,用凉水洗了脸才又舀了热水进去。用手试了温度,端出来放到床边,给迷迷糊糊的小毛头擦了手脸,端过凉掉的粥先灌了她两口。

“哥,我去温饭。”莫芽看一眼异常沉默的蒹葭,放轻了声音道。

“我来吧!”蒹葭起身端起桌上的菜盘子,一面往灶台处走一面带着笑意道:“莫芽把水倒了吧。”

“哦。”莫芽见蒹葭露着笑,开心的应了,一面还笑着道:“安姐姐给我,呃,孵出两只小鸭子,可好看了!哦,哥,小毛头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