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的。”蒹葭走到夹层生火,高声道:“莫芽,让小毛头跟着咱们过两年,等再大些再让她自己过咋样?”

“为啥呀?她爷爷呢?不要她啦?”莫芽嘟着嘴有些不愿。

蒹葭添柴的动作顿了顿,叹口气道:“他爷爷不在了。小毛头也很懂事,以后莫芽上学去,家里也好有个人帮我干活。”

莫芽想了想闷闷的开口道:“我也很能干呀!让她在家里也行,哥得答应我,不能喜欢她不喜欢我!”

“莫芽最乖了,哥一直都喜欢莫芽。”蒹葭的声音里有少有的温柔。

蒹葭手下不停的又舀出一些热水,留了大约一碗水在里面,把米汤倒进去温着。

蒹葭至始至终没和沈忆安说过一句话。沈忆安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瘦猴似的孩子悲哀的想,自己这张床,以后就要被这个叫做毛头的占领了。

蒹葭麻利的温了饭菜,端到桌子上先端了一碗米汤坐到床边,拍着小毛头的脸颊喊她吃饭。蒹葭拍的啪啪响,也只是让小毛头抬了抬眼皮。蒹葭叹口气,把碗递给一侧的莫芽,揽着毛头坐起来,重又接过来捏着毛头的嘴往里灌。

“呵,晕了还知道吞咽,不是装的吧?”沈忆安看着蒹葭嬉笑着开口。

沈忆安说完就有些后悔,觉得这话有些破坏她在蒹葭兄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沈忆安眼睛瞄一瞄莫芽,莫芽正勾着头看蒹葭往小毛头嘴里灌米汤,似是没听见。又看一眼蒹葭,蒹葭正忙着往小毛头里灌米汤,也似没听见。沈忆安讪讪的端起碗喝了两口,心里琢磨着,能把蒹葭弄哭的绝不是毛老头的死,那人别让她查出来,要是让她查到了非得拔了她的牙不可。

蒹葭灌下一碗汤就抱着小毛头放进床里面。沈忆安有些不乐意,她可以不嫌弃小毛头脏,但是她占了她的床怎么着也得跟她打声招呼。沈忆安看看蒹葭的脸色,抿抿嘴没敢反对。

莫芽搬着放鸭子的纸盒子让蒹葭看了看才开始吃饭,饭间不停的说着她见过的鸭子都长什么样。沈忆安说她见过扁嘴鸭,莫芽嗤笑说鸭子的嘴都是扁的。蒹葭偶尔笑着插一句,到大家都吃完也只是喝了一碗米汤,夹了几筷子菜。

蒹葭留莫芽和沈忆安斗嘴,自己收拾了东西进去刷了,又端了热水出来让莫芽泡脚睡觉。

“我还没泡过脚,肯定都臭了。”沈忆安看着莫芽用热乎乎的水泡脚有些羡慕还有些嫉妒。

“你脚腕有伤,敷着药怎么泡!”

沈忆安见蒹葭搭话笑着道:“那明天吧,明天把药揭了。”

蒹葭看一眼沈忆安,抱起莫芽放到里面,低声说了几句话才放了帘子出来。蒹葭端着洗脚水去了夹层,摸黑也洗了脚才又穿好鞋子洗了手出来。

沈忆安知道他有话说,坐在桌子边上没动。

蒹葭在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她的荷包递过去,垂着眼皮低声道:“你已经住了整十日了,你那朋友也回来了。我拿了最小的一颗金裸子,这是剩下的,你看看够不够。”

沈忆安没接,盯着蒹葭道:“今日谁欺负你了?”

蒹葭抿紧嘴垂了头,静了良久才叹声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对不对?”

沈忆安不明所以,但也乖乖的答道:“算是。”

“大家公子是不是都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

沈忆安想起院子里那七八个勾心斗角,撒泼拿乔的夫夫侍侍,撇撇嘴道:“也不尽然。”

蒹葭叹口气,良久才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我今天骂人了,很泼皮腌臜,这就是读书人眼里的粗鄙市井吧。”

沈忆安听他说读书人有些不愉,嘴里却笑着道:“适当的时候骂一下好处比坏处多,再说,骂人的有雅士也有市井,鸿儒也会骂人呢。”

“介文老丞相讨伐前朝贵君时就骂过人,肯定比你骂的恶毒,我说与你听听。”沈忆安看着蒹葭带着笑意缓缓开口道:“伪临朝禾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凤帝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峨眉不肯让人;掩袖工馋,狐媚偏能惑主。蒹葭听出来了吗?”(借用骆宾王《讨武氏檄》)

蒹葭脸色不但没好转反而愈加阴沉,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无非骂人狐媚侍主。”

“对呀,不但骂禾氏不伦,还骂他狐…”

“别说了!”蒹葭皱眉沉声打断她。

沈忆安眨眨眼,仍笑着道:“总之,是人都会生气,发泄方式不一样而已。那些所谓的闺阁公子们或许不会叉腰叫骂,背地里却扎小人烧咒符,不知道比骂人的要阴狠上多少倍。”

蒹葭静片刻,把攥在手里捏的有些皱了的荷包推过去道:“你还是看看,明日就让你那朋友接你走吧。你腿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一个男子,实在不好再留你一个女人夜宿。”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发现我的好处?怎么还赶我走啊!”沈忆安皱眉。

“家里住不下,小毛头以后要住在这里。”

“那我给小毛头找地方,这床还是我的。”

蒹葭盯着沈忆安看,忽而挑眉哼笑道:“你懒在这里是想做什么?你要什么好模样的没有,我这样的吃不好会丧命的。”

这话表面是威胁,沈忆安偏偏就听出自弃和哀伤的意味来。沈忆安肃容道:“我走也行,带着你们一起。”

“我们本就是路人,不过是…”

沈忆安抬手打住蒹葭要说的话,皱眉道:“听我说完。那天夜里你可是见了黑衣人?还不止一人对吧?你见到的不过是那么几个,实际上杀手要多得多。潘岳是捕快,到现在也没抓到人,潘知府过来查案更是危险重重。潘岳已经几次三番的让我带你们离开,我腿脚一直不方便,又想着你估计也不愿离开就一拖再拖。可是昨日潘岳又被黑衣人夜袭了,她是有功夫的,若是咱们几个草包被袭还不是一刀一个准儿?你不怕也该为莫芽想想,这几日莫芽上学潘岳可都让人暗地里护着呢,若是我们走了呢?谁还来护着她?”

沈忆安见蒹葭抿紧了嘴,叹口气道:“这次案子太麻烦,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弄清楚了也不一定能把坏人捉尽,潘岳又实在分不开身。换个地方也一样做生意不是?耀州比这里还富裕,学生们都向往的崇文书院就在耀州。我问过莫芽,她也很想进去那里读书呢。你把这里典当了,到那边一样可以重新开始,最重要的是能保证莫芽安全。”

蒹葭叹口气,淡淡道:“容我想想。”

“蒹葭,我没骗你,这里的县丞也有问题,之前我们不敢报官就是等潘知府过来彻查,你若不信明日让潘岳带你去一趟县衙见一见潘知府。”

蒹葭摇摇头,起身道:“都睡吧,半夜了。”

沈忆安看着他一脸疲色,心里为这般吓唬他有些不忍。沈忆安看着蒹葭往里面走的身影,高挑细瘦,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忧虑,隐约还有一丝掩藏在深处的哀伤。沈忆安忍不住柔声道:“蒹葭,到耀州会比这里过的更好,我保证。”

蒹葭回头,沈忆安心里稍稍升起的不忍瞬间散尽,脸上马上浮上了笑,柔柔的看着蒹葭等他答应。

蒹葭却道:“毛头儿夜里要是饿醒了,一旁桌子上有馒头,你递给她半个。”

“哦!”沈忆安声音低了大半,看一眼床里侧的小瘦猴,掀起被子也钻了进去,等那边布帘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变成躺下盖被的声音,沈忆安才探头吹了桌子上的油灯。

女大当婚

事实上,蒹葭对自己当初的冲动有些后悔。好在那家的女人不在家,若是在,他估计就很难好好的走回来了。有时候,贫民街里的人狠起来,比大户人家里的更不管不顾。

蒹葭停了一天生意。第二日一大早,蒹葭求着对面的徐家相公和自己一起去了一趟,让棺材铺的几个女人把人埋了。邻家昨日与蒹葭对骂的男人没有露面,院子里的叫骂声却一直没停。徐家相公听不下去,想去论个长短,被蒹葭拦下了。

毛头院子里的那几只鸡蒹葭提到菜市上卖了,蒹葭琢磨着,毛家的院子也得先找人卖了。他是不会跟着沈忆安去耀州的,但是昨晚她说的那些若是实话,这林城他就真的呆不下去了。蒹葭有些后悔捡了这么一个人,当初怎么不把她拉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就算了呢?人犯起抽来果然是严重的,瞬间的一个抽风,抽走了他半生平顺。

蒹葭忙完回来时沈忆安还在,毛头已经从床上爬下来开始找活干了,看见蒹葭回来有些怯怯的。

蒹葭没理会依旧窝在床上的沈忆安,抬手招呼小毛头过去,掏出卖鸡得的铜板摊在桌子上言道:“这是你那几只鸡卖的钱,一共五十文,我先帮你放着。回头你再回家一趟收拾些衣物,看看有什么贵重东西没有,然后那院子就卖了吧。你过一段找个工,挣的银子都攒着,等过几年有了银子再买一处好些的院子。”

毛头一只脚蹭着地低头不吭声,蒹葭一巴掌打过去,见她脖子细的柴火棍儿一般,又怕打坏了,停手揪着她耳朵道:“你倒是说句话呀,听见是没听见?”

毛头咧嘴笑了笑,“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比划几下跑了出去。

“哎,别和人打架,拿了东西赶紧回来!”蒹葭追出去两步喊道。

“你倒是对她好,何不让她自己讨生活,反正她也有院子。”

“我找个不要钱的长工,你要眼红你也去找一个。”蒹葭冷冷的看一眼沈忆安道:“你倒是走不走?”

“你这人真是没趣,我前几日刚救过你一命,这么快就把恩人往外推。”沈忆安语气有些调笑,更多的是不悦。

“一命换一命。我先救了你的命,你还回来天经地义。你赶紧让你朋友给你寻个住的地方。”

沈忆安叹口气,腿往上高高扬起,再落下上身就跟着坐了起来。沈忆安看着蒹葭道:“咱能不能不这么生分?之前也没见你…”

“之前你是房客我是东家,现在我是于蒹葭你是外人。”

沈忆安重又躺下,哼笑道:“我还偏不走了呢!”

蒹葭咬咬牙,哼了一声去归拢东西。

让蒹葭下定决心离开是晚上莫芽回来后。

莫芽一回来就慌慌张张的闩了门,拉着蒹葭说路上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她,她往城西跑了两条街才敢绕路回来。

蒹葭有些怕,先不让莫芽去上学,莫芽不依。晚上睡觉时蒹葭给莫芽说了准备搬家的事,莫芽哭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日起来莫芽对沈忆安也没了好脸色,连带着把她的鸭子也还给了她。蒹葭照样没做生意,早早儿的做了早饭吃了,带着莫芽去寻郝连,走到时郝连刚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去学院,蒹葭看着她一袭粗布白衣心里才有些安定。

“公子有事?”郝连看见蒹葭兄妹先开了口。

蒹葭拉着莫芽慢慢随着郝连往前走,嘴里笑着道:“想让你这几日帮忙带着莫芽上下学呢。”

郝连等了等,见蒹葭没了下文,点点头道:“可以。”

蒹葭咬咬牙,笑着道:“你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要娶亲了呢?郝伯在时就等着儿孙满堂呢。”

郝连脸上泛起微红,掩唇轻咳了一声道:“是请人向朱家提亲了。”

“朱家?呵呵,朱家好啊,听说朱家公子也是个能诗歌的才子,朱家好!”蒹葭手握成了拳,在腰侧来回蹭了几下。

“连姐姐怎么能…”

“莫芽!”蒹葭瞪一眼莫芽,转头冲郝连笑着道:“那蒹葭这里先恭喜郝小姐了。”

蒹葭从不喊郝连郝小姐,上次郝连说毁他清誉的话时是第一次称呼她小姐,这次是第二次。蒹葭想,若是搬走了怕也会是最后一次。

“咱们自小比邻而居,实在不愿隐瞒公子什么。只是这媒八字还没一撇,尚且谈不上恭喜。公子呢?也该早做打算了!”郝连这话说的诚心诚意。

“郝连!”蒹葭吐了口气,看一眼郝连道:“我知你们读书人与人都喊公子小姐,我是个粗人,还是觉得郝连听着顺些,希望你别介意。”

郝连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蒹葭被那温文的笑刺伤了眼睛,慌忙撇开眼轻声道:“我过一段儿要搬走了,以后就没机会来看你,还是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你要搬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郝连忙问。

蒹葭摇摇头道:“之前听爹爹说过,于家在营坊还有一家表亲,我准备带妹妹过去那里,有个亲戚帮衬着总会好些。”

郝连点点头,笑着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一声,似乎很久没帮你做过什么了。”

蒹葭点点头,拉着身后的莫芽出来,笑着道:“那就不耽搁你们去学院了,莫芽就交给你了。”

莫芽甩开蒹葭的手,含泪吼道:“我才不要她送我!”吼完转身往学院方向跑。

蒹葭追了几步,莫芽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你别急,我去看看,下午会送她回来。”

“那,那郝连你多留些心。”蒹葭有些无措。

“回吧。”郝连点点头,快步跟了过去。

蒹葭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有些恍惚。

对面不知何时过来一辆驴车,驴喷着鼻子响亮的叫了一声,蒹葭回神,抬头看看天已然接近晌午。蒹葭又看了眼拐角处,转身垂着头往家里走。

很意外,沈忆安不在家里,小毛头比划着说她离开了。蒹葭收拾了床铺发现枕头下压着那个荷包,里面又多了几个金裸子,一角是那块宝蓝色的方巾。蒹葭把荷包收起来,想着等她什么时候过来再还给她。

蒹葭刚做了中饭和小毛头吃着,外面竟有人找了来,说是要买毛家的院子,蒹葭忙起身招呼。

“看着大姐眼生,不知是那条街的?”

“前街老李家。”女人说话嗓门不小,直接道:“毛家院子卖不卖,我急着给二闺女盖房子。”

“卖,大姐琢磨着什么价钱合适?”

“十两银子,里面的东西全包了。”

蒹葭有些愣,嗫嚅道:“大姐您估摸准喽,这院子…”

“你嫌少?十五两!不能再涨了。”女人皱眉。

蒹葭彻底愣住了,小毛头在一边拽着蒹葭的袖子摇了摇,蒹葭方回神。

“哦,不是。”蒹葭解释道:“那院子也就个地皮了,其它没啥东西能用的,位置也不好,自家住倒是也没啥,只是做生意就不行了。您,您出十五两有些高了。”

女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摆摆手道:“我只要盘下那一片院子的,想建个大院子,这块地还就是缺不得,就这么着了。你把地契拿来咱们签了。”

蒹葭犹疑的问道:“十两?还是十五两?”

“十两!你不是说十五两高吗?”

“哦。”蒹葭转身去里面拿地契,低声嘟囔道:“其实十两也高了。”

蒹葭看着桌子上的一小锭银子愣了许久,指着小毛头道:“你那破院子还没我这豆腐铺齐整,就卖了十两银子,我这铺子盘下来才花了八两,到现在还差一半银子没交上,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你说。”

小毛头拿起银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放在嘴边又咬了一口。

“得了得了,也不怕把牙硌掉喽。”蒹葭气哼。

小毛头摸了摸银子,笑着拉着蒹葭的手放到他手里。蒹葭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笑着道:“都说你是个丧门星,我咋觉得你是个福星呢?这才几天就攒了这么些银子!毛头好好干,将来娶个好夫郎气死那些没眼力见的。”

毛头笑着点头,蒹葭反而又笑骂道:“不羞的!一小毛孩儿就想着娶夫郎!”

到天黑沈忆安也没有来,蒹葭又让莫芽和小毛头一起睡了外面。莫芽不乐意是一定的,却一句话也不说。蒹葭知道她还在生气,离开自己的朋友忽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于孩子来说确实是件大事,蒹葭尽量哄着她,到睡前也没哄出她一句话。

蒹葭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这几日都没有磨豆腐,这么早躺下就显得有些奢侈。沈忆安咋也没告声别呢?虽说俩人关系也不咋滴,退房时总该和主家说一声吧。朱家公子他似乎见过一次,还是一年前带莫芽去福恩庙祈福时。依稀记得他上香的手很白很细,后面还跟着两个侍仆。他只顾得羡慕人家白净细长的手指头了,也没看他长的什么模样。蒹葭想,手指都那般好看,也一定是个美人吧。

蒹葭吐口气,转眼扫见床前的黑影,蒹葭吸了口气爬起来,借着月光看见是莫芽抱着枕头站在那里。

“又咋了?”蒹葭拉着她躺下,用被子给她捂好。

莫芽不说话,转手抱住蒹葭的腰趴在他胸口。

“你咋了?”蒹葭摸索着擦擦她湿漉漉的脸,哼道:“没出息的样子!搬了家又不是不过活了!”

“哥,”莫芽小声道:“连姐姐不要你我要,哥等我长大,我娶你!”

“呸!胡说八道!学的那些廉耻礼仪都让狗吃了!”

“哥,我今晚跟你睡呗?”

蒹葭拍拍她的背道:“这么大了还跟哥钻一个被窝,让人知道了不得嚼舌头根子?”

“哥,我好久都没和你一起睡过了。”

“昨儿个不还是一张床?”

“那不算!”莫芽闷闷的哼道:“哥又不搂着我,还不让我盖你的被子。”

“哼!”蒹葭面上有些热。莫芽虽说还没到成人礼,但十二三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该懂的不该懂的差不多都懂了。

莫芽在蒹葭怀里蹭了蹭脑袋,哼哼道:“哥给讲个故事呗?哥好好哄哄我我就不气了!”

蒹葭又哼了一声,想了想拍着莫芽的背道:“莫芽别怕,到了营坊照样可以交朋友,你要是想豆华了就给她写信,咱们等过几年再回来看看。”

“嗯。”莫芽轻应了一声,顿了会儿问道:“哥,安姐姐啥时候走的?”

“晌午吧。”

“安姐姐也不是坏人。”

“可是她也太抠门了,把两只鸭子也拎走了,小心眼儿!”

蒹葭轻笑。

“哥,等到了营坊给我买两只鸭子呗?”

“嗯,买俩。”

莫芽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搂着蒹葭下意识的叽咕。蒹葭等她睡熟了,坐起身抱着她下了床,放在外间的床上盖好被子。抬手要去给床里面那个掖被角,便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直忽闪。蒹葭捏捏小毛头的脸,掖好被子,摸黑慢悠悠的回了自己床上。

赏银五十两

豆腐店在短期内找到合适的人转手是不可能了。蒹葭把不能带走的大磨盘和其它物件卖了,不好卖的木什让豆华家和对面的徐相公看着拿了。东西看着不多,归拢起来却也是一大车子。

蒹葭和房东解了契约,又交了一贯钱做改动人家屋子的赔偿,说定了过两日就交房。蒹葭坐在太阳下,拿着树枝在地上划着,一笔一笔的算这半年的收入。

“怎么觉得不赚还赔了呢?不该呀?”蒹葭用树枝把地上的数字划掉重新算。

“你还会算账?”

蒹葭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脚把刚写在地上的“两O”给蹉没了。

“那个圈儿是什么?”沈忆安不依不饶。

蒹葭面上有些红,哼了一声没答。

沈忆安摸着下巴看蒹葭,顾自想了一会儿抚掌笑道:“蒹葭真是聪明,是两贯钱对不?比我家账房聪明多了。”

蒹葭扔了树枝微仰着头看过去,沈忆安已经换了一身暗紫色的光面儿袍子,往太阳下一站怪扎眼的。蒹葭闭闭眼问道:“你咋还没离开?你不是说要先回去吗?”

“我等你呀?若是一起路上好有个照应。”沈忆安笑着道。

“别等了,咱不顺路。营坊在东,耀州在北。”

沈忆安眨眨眼,笑着问道:“怎想起来跑营坊了?”

“那里有个表亲,顺便去看看。”

“哦,那我就不等你们了,后会有期啊。”

“等等!”蒹葭起身往屋子里跑,从箱子里取了她的荷包和洗干净的玄衣、方巾出来,递过去开口道:“你的东西,走时也没带走。”

沈忆安挑挑眉,把衣袍和荷包接过来,留着那个方巾在他手里,冲蒹葭努努嘴道:“你戴着肯定好看,你留着吧。”说着转身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