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怒道:“竖子安敢如此?!朕乃一国之君!”

朱翰之撇了撇嘴:“得了吧,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也就哄哄不知情的外人罢了,你心知肚明,你这一国之君的名份,不过是偷来、抢来的,很快就要失去了。你放心,燕王叔已经给了准话会让你以越王名义下葬的,不会叫你做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燕王?!”建文帝冷笑,“原来如此!当年朕还以为你给文至那小子做了替身枉死了,一心只提防着文至,没想到连你也活下来了。如今你们兄弟搭上了燕王,以为能重得皇位了,便回来向朕耀武扬威?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燕王狼子野心,怎么可能会甘心为你兄弟作嫁?等他大军攻入皇宫的那一日就是你们兄弟的死期!连替罪羔羊都是现成的,只管将罪名算在朕头上就好。你还做梦呢!”

朱翰之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这有什么?我只关心能不能手刃仇人为父亲报仇,至于皇位由谁来坐…那很重要么?”

建文帝忿恨地瞪着他又去瞪小张子:“狗奴才!朕待你不薄,你怎能背叛朕?!”

小张子不理他,这时有人进来向朱翰之禀报:“王将军已经发现宫中起火了,很可能马上就会进宫城,公子还是快一点吧。”朱翰之点了点头,仲手从属下手中接过了一根黑漆漆的绳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

建文帝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进门禀报的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赵喜…”

赵喜冲他草草作了个揖:“陛下许久不见了,您还记得赵喜实在是奴婢的福气。”

建文帝看着他,又转头看看小张子,愤怒地抬脚踢倒了身旁的椅子,喘着粗气,沙哑着声音问:“既然你没死······那天晚上朕在树丛里听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赵喜笑道:“那还真不是冯皇后,不过是个声音象她的宫女穿着皇后的宫装,在僻静之处对咱们兄弟扮的禁卫含含糊糊地说一句话,但凡陛下问一问冯皇后当晚的行踪,真相就出来了。可惜陛下连这点功夫都不愿意花,直接就赐死了冯皇后。”

建文帝的喘息声更重了:“那么…朕在宫外看到的那一切·…”

朱翰之绷了绷绳子,走上前去:“不过是我们做的一场戏,你去的不是冯家的庄子,打你的也不是冯家的人。但冯家狼子野心倒是不假,我们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你要干什么?!”建文帝见他越走越近,挥手将桌上的茶具摔向他,他只轻轻巧巧往旁边一避,就躲开了,脚下却加快了速度,迅速将建文帝右臂往后扳,另有一名随从帮着制住了后者的另一只手臂。朱翰之与随从合力用身体压住建文帝的挣扎,将他双手背在身后缚紧,又抬脚挑起一张高背椅子,将他按到椅子里,接着将绳索绑在椅子上。

建文帝挣脱不得,大声喊:“你们要做什么?!”

朱翰之没有回答他,只是从小张子手中接过了火把,然后点燃了身边不远处的帐幔,接着又将火把转向家具摆设。

建文帝看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发颤了:“你要干什么······”

朱翰之将他身边所有帐幔、家具都点燃了,挥手示意属下们退出去,才淡淡地对他道:“我要干的事不是很明显么?虽然你是个弑兄逼父的畜牲,但我不能跟你一样无耻,因此我不会砍了你的脑袋去祭奠亡父。可若叫我放了你,我又实在不能接受。虽然燕王叔说,会让你以越王的名义下葬,给你一个体面,也好显示我兄长的仁德。但如果你没死的话,这个体面自然就用不着了。你还是继续做丧家之犬比较好。因此我选择叫你尝尝这大火焚身的滋味,等你烧成了飞灰,也不会有人认出你是谁,只当你是个寻常内侍或是禁卫,不幸被卷入了火海,若有点骨头灰烬留下,自然会跟其他内侍的尸首一般,被送到城外的乱葬岗埋了。”

“不······不!你不能这样!快救火!快来人啊!”建文帝听得魂魄俱丧,拼命扯着脖子大声叫唤,企图引起过路宫人的注意力。朱翰之只是冷眼看着他的垂死挣扎,回想起当年东宫中的惨状,心中象冰一样冷硬。

“公子,王将军已经带人进宫了。”赵喜从属下处得了消息,连忙来向朱翰之禀报,“我们需得立刻离开!”

朱翰之没动,但他将手中的火把直接抛向建文帝。建文帝被死死绑在椅子上,见状顿时吓得拖着椅子要逃,但在下一秒就被朱翰之挥刀砍断了双脚。他惨叫出声,火势却迅速蔓上他的身体。

朱翰之转身向外走,随行众人迅速跟上。建文帝断了腿又遭受烈火焚烧之苦,就算王将军立刻赶来,也救他不得了。

王将军丝毫不知道建文帝被烧死在兴庆宫中,他只听人说皇帝被人护送着出了东华门,但太后与三皇子却往玄武门去了,犹豫了一下,便直接带人奔东华门去了,直到追上了那替身,才知道那不是建文帝。但此时,燕王大军已经攻入了皇城,他只能再带人去追赶太后与三皇子,却听到了他们被早已经狮子山守候多时的燕王大军拿住。无奈之下,他唯有带人撤退,却对自己往后的去向一片茫然。

皇宫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天半方才被扑灭,随即,燕王也奉太孙入京了。京城百姓与臣民夹道相迎。

明鸾扶着祖父章寂,带着陈氏与玉翟,也在人群中看着太孙坐着车驾从正阳门进入京城,而大伯父章敬就在随后护送的武将行列之中。

章寂叹道:“总算等到这一日了,咱们家可算熬出头了!”

明鸾心中激动,连连点头,看着太孙与燕王的车驾从面前经过,转身看向皇宫方向。只见艳阳之下,一缕青烟正从宫城上空袅袅升起。

(第三卷完)

第四卷 宅门春 (宅门院深深,遥望一枝春)

第一章 优柔

对燕王奉太孙朱文至进入京城后,因皇宫大火,许多宫室都被烧了,便只草草收拾了前头大殿的几处房屋,以作太孙下榻之所。非常文学其余房屋,就只能等到日后再整修了。至于燕王本人,他在京城里原有一处府第,虽然多年未住人了,但他长年在外征战,本是武将性情,倒也不介意。

燕王大军攻入皇城时,太孙还带着随从远在百里之外的后方,接到燕王急信日夜兼程赶来,身体已经颇为劳累了。但他看着自小长大的宫院,心里也是感叹万千。宫人中有不少仍然感念悼仁太子夫妇的旧人,闻讯赶来拜见,他一个一个认下去,说起往事,心中十分伤感,当即便留下了几个曾经侍候过先帝元后——-也就他亲祖母的老宫人,至于其他内侍宫女,则全交由胡四海打发了。他虽是个仁善的性子,却不是傻瓜,燕王再三提醒他要小心宫中还有建文余党,他当然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这拨宫人离开后,太孙才有空歇口气,这时候,燕王来了。

燕王是请他到大殿上朝去的:“大军入城已有两日,但京城臣民还有些人心惶惶,尤其是当年你父亲惨死,但凡是站在他那边的人家都落难了,剩下的这些勋贵都是袖手旁观甚至是落井下石的,除去临国公石家在去年重又投向我们,其他人都有些心虚,又有建文提拔起来的几家人,都担心你会秋后算账呢。虽说他们可恶,死不足惜,但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陛下且忍让着些,等日后局势平定下来,再慢慢收拾他们不迟。”

太孙忙道:“王叔言重了,侄儿怎会不知道事情轻重?况且侄儿本来也没打算对他们从重发落。”说罢叹了口气:“当年建文帝夺位,有多少世家勋贵一夕之间败落?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侄儿绝不会学他那样暴虐!”

燕王微笑道:“这怎么一样呢?陛下宅心仁厚,却也要赏罚分明,这不是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而是让罪有应得之人得到他们该得的下场。否则,人人都以为自己即使背叛君主,也能依仗君主的仁慈逃得性命,日后哪里还会有敬畏之心?”

太孙闻言肃然:“王叔说得对,是侄儿想岔了。”

燕王摆摆手:“陛下还年轻呢,难免有些思虑不周之处,算不得什么。臣已经命人传召文武大臣上朝一会儿陛下就去露个面,宣布几件事,安抚一下他们,就把他们打发走吧。接下来还要预备陛下登基之事,有的是事情要忙呢。”

太孙忙应了,又问:“要宣布什么事?”

燕王答道:“第一件事,就是对朱允的处置。如今明面上他下落不明,只说他抛下生母兄弟和子嗣逃走了就是臣已经备好了诏书,陛下尽管废了他的帝位,重新降为越王再命宗人府审理他逼父弑兄篡位之罪,多多数上十几二十条罪名,废去他的王爵,并公布天下,也叫世人知道他罪无可恕,死有余辜。//

太孙听出几分不对:“明面上下落不明?那实际上······”

燕王轻咳一声,见殿内只剩下自己和太孙以及胡四海三人,便压低声音道:“宫中起火时,翰之带人秘密潜了进来,命臣安插在宫内的人手帮着将朱允诓到此处绑起来烧死了。翰之和他身边的人都亲眼看着朱允被烧成黑炭,确认无误。”

太孙吃了一惊:“弟弟怎能冒这么大的险?!”但他对于大仇人的死还是很高兴的:“好弟弟,他总算为父亲母亲报了仇了!只是为何不等我一等?我也想亲手杀了朱允!”

燕王叹道:“这事儿是他自作主张,事后还特地来向臣请罪。他说,朱允虽是你们兄弟弑父仇人,但他身份在那儿论血缘又是你们亲叔,若让你进城后,再将他处死,总会有多管闲事之人跑出来说嘴,指责你不该杀叔,到时候岂不是叫你为难?倒不如象如今这般,悄悄儿把人解决了,外头人也不知道,只当他早已逃走,日后即便是下落不明,也没人会再怪你。这是他做弟弟细心之处,虽有些莽撞了,但臣也不好说他什么。”

太孙红了眼圈,道:“他这是一心为了我,连大风险都顾不得了。我领他这份情。王叔若要罚他,就让我代受吧!”

“陛下说笑了,臣也是担心他行事莽撞,会伤到自身,哪里是真要罚他。”燕王转了话题,“朱允死了,陛下日后也能安心,这事儿也就罢了。只是吕太后与衡、徐二王,以及朱允所出三子,都被我们的人扣住了,要如何处置,还要陛下拿主意。”

太孙又犹豫了:“论名份,吕太后还是我祖母,衡、徐二王也是我亲叔,三皇子更是我亲侄,侄儿便罢了,若我要处置吕太后,只怕有不孝之嫌,世人知道了,也会觉得我不敬祖父的。可若要我对他们从轻发落,我又······”他咬咬牙,“他们当年也是朱允的帮凶。”

“那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太孙踌躇不定:“我···…我不想宽纵了他们,可若是世人非议…”

燕王心中暗暗摇头,只觉得太孙依旧优柔寡断,都敢起兵将皇帝拉下马来了,还顾虑什么世人非议?吕太后先有纵子谋逆之举,若不是先帝去得早,她兴许连后位都保不住,又不是亲祖母,有什么孝不孝的?若是轻纵了她,岂不是愧对惨死的悼仁太子?

只是这些话燕王不会说出口,他直接给出了建议:“衡徐二王不可轻纵,京中曾经传言,指当年悼仁太子去后,先帝曾有意立他为储,虽说那时陛下出逃在外,生死不明,但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认为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之人,抬举他与陛下打对台。今日就一概用谋逆罪名收拾了他们,若是陛下心存仁德,就革去他们的王爵,将他们与各自的家眷一并送回凤阳广安宫幽禁。能饶了他们的性命,陛下已经是万世少见的仁君了。”至于幽禁期间他们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死去,那就是后话了,谁也不能担保他们就不会有生老病死

太孙听了觉得燕王这个建议极好:“王叔说得对,就这么办!”

“至于朱允的三子,虽然年幼,但他是罪人之子的身份,为免被有心之人利用,也当同样送往凤阳。我听说他生母也跟他在一处,就让他生母继续照料他吧。若是日后他长大了能知道忠君再放他出来做个寻常宗室子弟,若不然,由得他在凤阳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燕王顿了顿,“而吕太后,既然是先帝遗孀,自当留在宫中颐养天年,只是以她所作所为,又有大逆不道之处若仍旧让她安享尊位,只怕先帝与我朱家祖宗们都要看不下去了。还是去了她的尊号,为她在宫中辟出一处清静的宫院让她在那里反省自身的罪过吧。”

这就是将吕太后幽禁在宫中的意思了,将她与衡徐二王分开看押,也有牵制之意。太孙隐隐猜想到燕王的用意,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忙笑着向燕王行了一礼:“多谢王叔建言。”

燕王侧身避开,正色道:“陛下,臣既然已经改口了,陛下也当正视自己身份的改变才是。您如今已是一国之君,马上就要登基为帝了,待臣下不可再如此客气。”

太孙却道:“王叔是我长辈也是我恩人,我怎能在王叔面前摆架子?您再这样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又叹息:“我真是无用,事事都要王叔为我操心。”

燕王不答反道:“陛下,时间不早了,趁着还有些时间你进些茶水点心,歇口气儿,一会儿自有人来侍候你换衣裳。朝会是在巳正三刻(上午十点四十五分),请你提早一刻钟出发。殿外会有人备下车辇。”

太孙忙应了,燕王又嘱咐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太孙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胡四海上前小声道:“陛下为何叹气?早先奴婢还担心大军不能顺利拿下京城,接着又担心燕王会有异心,如今瞧燕王殿下言行,处处为陛下着想,陛下还有什么可感叹的呢?”

太孙盯了他一眼:“这话你连想都不该想,王叔怎会有异心?可别让他知道了,不然,王叔生起气来,我也保不住你!”

胡四海慌忙跪下请罪,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太孙消气,忽然想到一件事:“陛下,先时听底下人说,章家人已经被广安王安然接入京郊了,想必此时即便不在城中,也离得不远。章将军是随大军入城的,他长年在外征战,京中的房舍也早在当年抄家时被抄没了,若是要接家人回去团圆,只怕连座象样的宅子都没有,要不要······赐章将军一所宅子?”

太孙合掌道:“叫你提醒了我!快快去请宫中总管来见我,大姨父的宅子固然是要赐下去的,但别的也不能少了,还有其他将军们,也当论功行赏!”

且不说太孙如何见大臣们,又如何对燕王一系的将帅论功行赏,章家人进城后,欣赏了一番太孙与燕王进城时的英姿,便寻了处客栈住下。

若在平时,京城人员控制得极严,他们这样身份来历不明、没有官方户籍路引的人是断不可能轻易入城的,借着当初卞副使帮忙办的身份文书,也仅仅能在京城周边地区找个庄子落脚罢了。但此时正值新旧朝交替,城中刚经历了建文帝的一番清洗,无数人家被抄没入罪,无数人家逃走,又有无数人家派了亲信家人入城打探消息,加上燕王大军入城,城防士兵人心惶惶,不知该何去何从,竟叫章家人钻了个空子。但这种情况并不长久,燕王已经派人去收编京中各处军队了,城卫军自然也不例外,第二日清早,街上便开始有没受伤的士兵四处巡逻,到得午后,更有士兵开始挨家挨户盘查,以防有建文余党漏网了。

在这种情况下,章家人处境有些尴尬,明鸾不知道朱翰之在什么地方,见街上有士兵出现,便劝章寂:“不如先回江宁庄子上去,留一个人在京中慢慢打听大伯父的消息,让大伯父派人来接我们?”

章寂沉吟着,还未答应,那边厢章敬已经派人过来了。

章家人身边原本就有朱翰之留下护卫的人手,是他们传信上去,章敬才得了消息赶来的。

父子相见,自然有一番别情倾诉,只是在场的人里,除了章寂是老父,剩下的不是弟媳就是侄女,加上又是在客栈里,章敬也不好太过失态,便道:“咱们家从前的宅子已经被朱允赏赐给别家了,又经过改建,如今早已变了模样。陛下便另赐了儿子一座宅子,离从前的旧宅并不远,父亲不如先随儿子过去安顿下来?”

章寂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只是文龙与大姐儿现下在何处?几时才进京呢?”

“自打燕王率军南下,两个孩子就跟他们姨娘一道被燕王妃接到北平去了,如今还在那里呢。但燕王殿下已经捎了信回去,想必他们不日就会随王妃一道进京了。”章敬抬头望望周围,犹豫了一下,才道:“父亲的行李和随行之人都在何处呢?不如让人接了他们过来。”

章寂瞥了他一眼:“周姨娘陪着沈氏在江宁庄子上待着呢。大件的行李也在那里,别的也没什么了。你要接人可以,我让人给你带路,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沈氏不肖,她娘家人也是我章家死仇,如今你二弟远在西南,二弟妹叫沈家人害了,三弟丢了性命,你若还象从前那般将沈氏当成是眼珠子似的宝贝,我还是不踏进你那新宅子的好,省得日后生气!”

章敬脸色白了一白:“父亲何出此言?儿子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沈氏犯下大错,儿子不休了她,不过是看在一双儿女面上罢了。”

“若你真这么想,倒也罢了。”章寂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长子,“只盼你能言行如一才好。”

第二章 争取

章敬派出的家人在三日后将沈氏接回了京齤城。

沈氏到章家新宅时,留意到马车并未走正门,反而是绕到府侧的小门进去的,她心里有些不满,想到公公妯娌与别房的侄女们先一步进的府,这多半是他们给她添的堵,便微微笑着问前来迎接她的管事娘子:“怎么我回来了,车夫不从正门进,反而走小门呢?”

那管事娘子却轻描淡写地答道:“回大太太的话,前院正摆灵堂呢,正门有前来祭奠的客人进出,若是冲撞了大太太就不好了。”

沈氏脸色变了变:“灵堂?”

“是,先时因在路上不方便,三老爷与二太太的丧事都不曾办,老太爷与大老爷都说,如今既已安顿下来了,还是把礼数做全的好。虽然并未张扬,但有不少与大老爷交好的故交以及三老爷从前的旧友听说了消息,都赶来祭拜,前院正热闹着呢。”

沈氏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留意到管事娘子称呼自己为大太太,忽地眼中一亮:“你叫我大太太,这是改了称呼了?”

“是,老太爷说,这府第是圣上赐给大老爷的,他便安心做老太爷了,让家里下人都改了称呼。”

沈氏心中暗喜,从前在南乡侯府,她虽是嫡长媳,又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到底不是主母,只是代婆婆执掌管家大权罢了,但如今婆婆早逝,圣上赐了新宅子,她就是这宅子的女主人了,公公不过是老太爷罢了,别房的妯娌也只是寄居于此,等老人过世之后,就可以分家,还有谁能越过她去?她在岭南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有了苦尽甘来的一日。

这么想着,她心情好转,便仪态万千地扶着管事娘子的手下了车,慢慢往内院走,瞥见身后周姨娘也下了车,却有人捧了丧服来,周姨娘只听来人说了两句话,便利落地披了丧服随那人离开了。沈氏脚下顿了顿,知道周姨娘这是要给宫氏戴孝,心下却想到:今日章家摆灵堂,既有外客来拜,自然少不了女眷,她离了京齤城好些年,怎么也该将从前的故友重新结交起来,今天就是个难得的机会。

她转头对那管事娘子道:“前头灵堂上的事务都由谁照管着?今日是府里的大齤事,又有客上门,我身为主母,自然不能躲懒。你将管事的人唤来,我要问话,再叫人备一套合适的衣裳首饰,等我穿戴了到前头待客。”

那管事娘子却恭敬地回说:“大太太不必担心,三太太正在前头照管呢。老太爷交待了,家务都交由三太太管着,大太太您舟车劳顿,还是回后院歇息吧。大老爷上朝去了,晚上回来,看见大太太一脸精神,心情也好些。”

沈氏眉头一皱,想要训斥这管事娘子几句,但又觉得对方后一句话说得有理。眼下她还是先耐心些,等见了丈夫再说其他不迟。于是她就忍着气随那管事娘子回后院去了。

管事娘子领她去的是正院,院门口早有一名大丫环带着四名小丫环与四个婆子相迎,只见那大丫环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口称“太太。”管事娘子把沈氏交给她,对沈氏说:“这是正院使唤的大丫头翠园,大太太有事只管吩咐她就是。”又嘱咐翠园几句话,便离开了。

沈氏觉得她有怠慢自己之嫌,心中不快,又见翠园年约十七八岁,肤色白晳,柳眉樱口,虽说不上十分美貌,但白白净净的颇有几分动人心处,加上身量苗条,穿戴打扮稳重中带着几分妩媚,心中更是添了不喜,便问:“你叫翠园?可是大老爷身边侍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