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缩了缩脖子:“是…是象姑馆的…”

章寂气得手都发抖了:“你…你这混账!”再低头一看鹏哥儿,那小脸大眼睛,怎么看怎么象小儿子幼时的模样,只是小儿子孩童时生得又壮又实,天天调皮捣蛋,叫人头疼,眼前的孩子却瘦弱不堪,心中一痛,便上前抱住了他:“好孩子,我是你祖父啊!”

鹏哥儿脸上仍旧带着惊惶之色,挣扎着想要逃开,往青柳怀里钻,章寂见了心里越发难过。明鸾便劝他:“先回家再说吧。弟弟今日受了惊吓,还是让他早日跟四婶团圆,才能安下心来。”

章寂点了点头,命青柳抱起孩子跟自己走,经过那农妇身边时顿了一顿,掏出一个锦囊抛给她:“辛苦你这些日子照看我们家孩子了,往后就当没有这回事吧,也别上门来纠缠,否则…”他阴深深地瞥了她男人一眼,便拄着拐杖走了。

农妇战战兢兢地打开锦囊,才发现里头原来是大大小小的银锞子,算算份量,不但足够还清丈夫的债,还能让自家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忙将锦囊袖起,她男人却眼中一亮,扑了过来,夫妻俩厮打成一团。

明鸾等人顾不上后面发生的事,上了车就离开了。待出了庄子,她才跟青柳说:“检查一下,看鹏哥儿身上可有什么伤。”

青柳应着,就要去掀了鹏哥儿的衣裳检查,行走中的马车却忽然刹住,把车中众人都摔得东倒西歪。明鸾高声问:“怎么回事?!”

赶车那人却颤着声音答道:“老太爷,三姑娘,有…有人截道!”

第八章 箭

明鸾差点儿没忍住要骂娘了,只是想起自个儿的娘正是陈才将话吞回肚子里。她仲手就要掀起车帘,却被章寂的拐杖拦住了:“别掀,若真是强人,别叫他们瞧见你。”明鸾顿了一顿,才收回了手。

那个胆子大的门房正大声喝问挡路之人:“你们是哪里来的?居然胆敢在大道上拦人,你们可知道我们家主人是谁?!”

回答他的是一把粗犷中带着嘶哑的男人嗓子:“自然知道,安国侯府嘛,方才早已听清楚了。”话音刚落,便有一群男人附和着笑出声来,另有一个男子喝道:“车里的人赶紧乖乖下来吧,我们将军知道你们的来历,听话些,还能保住性命!”

章寂在车厢里沉下脸来,明鸾小声问他:“难道是大伯父的仇家?”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还是建文帝残留下来的乱兵?我租车的时候,车马行的伙计还跟我说过,城外可能有乱兵,叫我小心些。”章寂沉声道:“若是寻常乱兵,哪里敢在大道上作乱?只怕是有备而来。你听他们的口风,似乎还有个将军在。”

门房已经在外头喝骂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逆党手下的乱兵?我可告诉你们,我们老太爷身份非同一般,若是你们胆敢乱来,我家侯爷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嘶哑的嗓子又说话了:“逆党?你们才是逆党!乱臣贼子,以为坐了龙庭,就是天子了么?!赶紧给我滚下车来!否则我可不会管你是老人女人还是孩子!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我要的只是章敬的家眷,你们回去告诉章敬,要是还想要他老子侄儿侄女的性命,就乖乖给我滚过来听候吩咐!”

马车后头忽然吵了起来,方才说话那门房大声骂:“你们快回来!别跑啊!”明鸾听得心中一沉,便知道跟来的四个门房肯定有人跑了,只不知道跑了几个。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掀起车帘,右手向后抓过弓和箭袋,眼睛左右一打量,发现随从中只剩下驾车和喊话两个门房了,再转头去看拦路的人,只见他们身上都破破烂烂的,灰头土脸,而且人人都带了伤。为首那人虽看着狼狈,身上那身披挂她却一点都不陌生——大伯父章敬几乎每天都穿这么一身出入家门,不用说,这人定是个正经武将了。

正牌武将和士兵绝不是寻常山贼强盗可比的。明鸾深知自己的身手与箭术都只是半吊子,绝不会以为自己有本事制服对方,也没冲动,只是盯着那群人看,心中暗暗点了点人头,发现只有二十多人,正因为人手不足,他们没能包围马车,而是呈弧形散布在前方大道上。

“三姑娘?”驾车的门房一脸忐忑地小声唤她,她沉住气:“别慌,他们有求而来,没那么容易开杀戒。”声量仅仅能让那群人听见。

那武将听了,便笑了笑:“这位章姑娘可是安国侯的千金?倒是挺有胆色的,真不愧是将门之女。”

明鸾直接拆他的台:“安国侯是我伯父,我父亲早死了,生前还是个秀才。”

那武将一窒,也不与她多说,便挥挥手:“下来吧,小姑娘,你们车上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女眷,能顶什么用?听话一些,还能少吃点苦头。”

明鸾却反过来问他:“你要抓我们做什么?还叫下人回去报信,引我大伯父过来,想必有你自己的目的吧?你是跟我大伯父有仇,想要借机报复,还是要威胁他干什么事?”

那武将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小姑娘还挺聪明。我跟安国侯并无私仇,只是他助逆党谋反,我是容不得他的。但眼下更要紧的不是杀人,我还有事儿要他去做呢。”

“什么事?”明鸾继续追问,“难道你要拿我祖父为质,威胁我大伯父去杀皇上?我劝你不要做这种梦比较好,我大伯父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那武将冷哼道:“傻子才会有这种念头!我不过是要他帮着办点事儿罢了,若是他不答应······哼哼,他就休想他老子还能活命!”

明鸾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这武将是打算让章敬干什么,总归不是好事,如果会影响到富贵前程,章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想想他为了给兄弟结一门好亲事,连亲侄子都不想认,更何况是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当初燕王起兵时,他都能不顾父亲家人还在朝廷治下的流放地里受苦,公然拥兵相随,可见在他心中,父亲家人的地位也不是那么重要。万一这武将说出的条件太苛刻,说不定章敬会向皇帝与燕王坦白,请求他们派出大军来剿灭乱兵,如果在这过程中,他们祖孙被眼前这群人给杀了,皇帝与燕王对章家心怀愧疚,还对章敬更有利呢。

想到这里,明鸾回头看了看章寂,见他沉着脸不说话,便小声说:“不能听他的,谁知道他会叫大伯父帮什么忙?”顿了顿,勉强替章敬掩饰一下:“万一是对皇帝和朝廷有害的,大伯父一定会在忠孝之间为难。”

章寂嘲讽地笑笑,没说什么,反而伸手将车帘掀开些,向外望去,看了看那武将,又笑了笑:“我道是谁,原来是王将军!我从前在京中为将时,也曾听说过王将军的名声,都说是个勇武过人、又正直率性的,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堂堂王将军,也会做起胁持弱女幼童的事来了,真叫人失望。”

那王将军并未气恼,反而冷冷地说:“章老侯爷,你用不着拿话激我。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对待谋逆,我犯不着跟人讲什么仁义道德!”

章寂低声吩咐:“三丫头,准备好你的箭,无论你箭术是否平平,如今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记住,不要手软,一旦你手软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

明鸾心中一凛,心跳迅速加快,手紧紧抓住了那把弓,脑子里不停地回想起奉大山与盘月月教过的射箭决窍。

章寂又扬声对王将军道:“从前听闻将军是个忠勇之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建文本就是弑兄逼父、谋朝篡位之人,你又何必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你本是个有本事的,带兵抵御外敌,建下不世功勋,或是铲除各处匪乱,靖平地方,才是你该做的事,也不枉费了你家世代忠义的名声!”

王将军冷笑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了,谁是忠臣,谁是谋逆?你当我看不清么?!即便悼仁太子曾是先帝属意的储君,他也早死了,他的儿子更不用说。在那之后,先帝看中的是我皇陛下,也曾颁布了传位诏,那所谓弑兄逼父的传闻,不过是燕逆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编造出来的罢了!”

章寂这时又低声嘱咐了赶车的人几句话,然后再次扬声与王将军辩驳:“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事,将军这样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你当年不在京中,大可以寻经历过的人打听打听。悼仁太子被杀后,先帝恼怒越王弑兄,曾下令擒他进宫,越王潜逃在外,太孙又下落不明,因此先帝是属意衡王继位的,还多次召衡王进宫侍疾。可惜,这事儿后来也不了了之了。越王既有弑兄罪名在前,先帝又怎会再传位给他?!你说这只是燕王编造出来的,那旁人为何也说是真的?太孙也不曾反驳。你若真以为越王才是正统,那我与你也无话可说。只怕你不是不知道实情,只不过是明明知道了,还执意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颠倒黑白,助纣为虐罢了。可怜王家世代清名,却要叫不肖子孙给带累了,往后世世代代,史书上都会记载你们王家是乱臣贼子!”

王将军大怒:“你这老匹夫!给我住口!”说罢下令士兵:“给我上!”

章寂几乎与他同时下令:“就是现在!快射!”明鸾咬紧牙关,举弓描准了冲在前头的一个士兵,心下只犹豫了一瞬,只听得耳边章寂大喝一声“射”,手上就一松,箭已直直射了出去,正中那士兵肩头,他惨叫一声,便摔倒在地。

射出了第一箭,后面的就容易了。明鸾心跳得飞快,手却奇迹般地越来越稳,一支一支的竹箭从她手中射出去,转眼间已经射倒了四五个人,虽然个个不是射中肩头就是腿脚,还有一人是腹侧中箭的,没一个伤了要害,但也大大削减了对方的战斗力。那些士兵本就受了不少罪,才苟延残喘至今,见状也有些踌躇了。

王将军见状,越发暴怒:“都给我冲上去!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难道连个小丫头也收拾不了么?!”这话一出,又有别的士兵冲过来了,这回他们学乖了,一边冲一边变幻着身位,让明鸾瞄准不易,射空了一箭。

章寂急了,质问赶车的门房:“怎么还不走?!”他明明嘱咐对方赶紧驾车掉转方向逃离的。那门房也急得满头大汗,手上的动作越发慌乱了,只将马头调转了半个身位,却在原地踏步不止,不但没有成功调头,反而躁动起来。

明鸾见状,不管不顾地射出手上的一箭,箭从一个士兵的耳边擦过,却没拦住他的脚步,眼看着他就要扑到车前了,她伸手夺过赶车那门房手上的鞭子,用尽全力反手一鞭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就打得对方惨叫起来,脸上出现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接着她又打了几鞭,赶走了几个已经到达车前的士兵,同时挤开门房,接手了驾车的任务,迅速调转了马头。章寂随后接过弓箭,朝第二拨赶到的士兵连射了三箭,箭箭中的。

明鸾很快就驾驶着马车撞开围上来的士兵,转弯向来的方向跑,原本跟在后面押车的那名还未逃走的门房见状,忙跳上马车后缘,紧紧攀住了车厢一角,随马车一道逃离,手里还抓着一根刚刚拣来的树枝,不停地向侧面袭来的乱兵挥舞。而章寂此时已经转身朝向车厢后方的小窗,继续用手中的弓箭收割着追兵的性命。

他虽年老体衰,却也是将门出身,自幼习武,又曾一度为将,这些曾经安身立命的本钱他还未放下,只不过是多年未曾练习了,身体又不好,初时还有些生疏,后来却越射越顺手,心里还想着,原以为这女孩儿家用的弓箭他用起来一定很不顺的,没想到这弓跟寻常闺阁用的弓箭相比还要强一些,他这年老力弱之人用起来,倒也算合适。随着他射中的人越来越多,章寂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仿佛重新回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青春岁月。

手下本来人就少,还个个带伤,如今眼看着就去了一半,剩下的人也伤上加伤,没几个是完好的,王将军哪里忍得住这口气?当即咬牙切齿:“给我追!死活不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了他们!”便有亲兵递上了他惯用的强弓与箭矢,但又同时多提醒了他一句:“将军,这是最后一根弓弦了,箭也只剩下三支。”

王将军没理会,一把夺过弓箭,搭箭便要射向章寂,只是这时候他耳边忽然传来破空之声,他心中一凛,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向他的方向射出了强矢,立刻伏倒,只听得“噗”一声,方才给他递上弓箭的亲兵已经中箭倒地。

王将军骇然向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精兵,为首的一人身穿玄色袍服,前襟绣着麒麟纹样,却是个从未见过的俊秀少年。他手中拿着弓,显然便是射箭之人。

王将军当机立断,趁着这群精兵距他尚有数十丈之遥,立刻号令手下人逃跑。那俊秀少年连忙命人追上,但那群乱兵熟谙逃跑之道,拼命阻碍他们,却在掩护王将军逃走,眼看着王将军窜上了附近的山坡上,一旦隐入丛林,就更难找到了。就在这时,章寂一箭射到,正中王将军背心,他大叫一声扑倒,少年已经直奔过去,迅速补了一刀,接着又有数名精兵赶到,将他制住。他站起身来时,满脸是血,神情狰狞:“你到底是谁?!”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答反问:“你抓安国侯府的人做什么?”

那王将军傲然板起脸拒绝回答。少年也不理他,径自转向旁人,便有手下押着一名乱兵过来禀道:“侯爷,这人招供了,说他们流窜在外,迟迟打听不到越逆下落,碰巧遇见了安国侯府的人,便想将人拿住了,威胁安国侯说出越逆的去向。”

王将军骂他:“什么越逆?!你们才是乱臣贼子!”随即被少年狠手一鞭,脸上顿时落下了深深的伤痕。他在军中多年,位高权重,几时受过这种屈辱?忍不住再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却冷笑着冲他吐了一口唾沫:“乱臣贼子,你不配知道!”说罢便命人将王将军押走,自己却走到章家的马车面前,放柔了声音:“姨祖父,三表妹,你们没事吧?”

明鸾探头出来:“怎么是你?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有,那人怎会叫你侯爷?”

第九章 原委

朱翰之笑道:“我如今被新皇封了侯爵,他们自然要称呼我为侯爷。”

明鸾睁大了眼:“这怎么可能?!他要封你,也该封个王才是!怎么会是侯呢?!”

朱翰之抿嘴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探头去看车里:“你和姨祖父好好的不在家里待着,跑这山沟沟里做什么呢?”

明鸾便答说:“我们来接我四叔的儿子。”她回头指了指鹏哥儿,“瞧,就是他。你一定没想到吧?原来当年我四叔与四婶被林家人逼着和离的时候,四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原本是打算在祖父过寿时说了来的,后来出了变故,就耽误了。四婶担心孩子会保不住,才会答应了跟四叔和离,然后远远地离开了京城,趁机养胎,等她父母知道了实情,已经来不及了。只是后来林家人为了不让四婶去找我四叔,就把孩子抱走了,寄养在附近一个庄子。昨儿晚上,四婶找上门来,说出实情,祖父便带我来接堂弟了。”

朱翰之听了,也有些吃惊。他是曾经听人说过,章启入狱后,他妻子就与他和离了,还曾经为救命恩人感到不忿,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还好他只是督促某些人将章启的前岳父挤走,没有下狠手,不然日后还真不好见章启。他仔细看了看那孩子,虽然显得有些瘦弱,而且头略嫌大些,身体却瘦小,但眉眼间十分肖似章启,便知道这真是章启的亲骨肉。他心下一软·含笑向鹏哥儿打了个招呼:“你好呀,我是你二表哥,我叫朱翰之,你叫什么名字?”

鹏哥儿原本一直呆呆盯着章寂看的,闻言转过头来,看着朱翰之,有些怯生生的,但还是声音平稳地做出了回答:“我叫章文鹏,今年四岁了。我娘叫我鹏哥儿。”口齿清晰,显然是个聪慧的孩子。

朱翰之心中越发喜欢了,笑着对章寂说:“姨祖父,您这孙子可真聪明。要是四表叔知道了,一定欢喜得紧!”

章寂脸上却并未露出多少喜色,反而叹了口气,朱翰之见状心生疑惑,问:“您怎么了?”

章寂不答反问:“你今儿会这么凑巧出现,可是一直在追缉王将军?”

朱翰之见他要转移话题,心里留了个疑问,嘴上却顺着他的口风答道:“自打皇上进了京·他就一直带着手下的兵在京城附近打转,燕王派回北平送信的人还被他拦了一拨下来,几乎全丢了性命,只得一人逃脱。虽然这几天在大军围剿之下,他折损了不少手下,但再任由他在外头兴风作浪,也不是办法。昨儿我们得了消息,知道他这两日都是在这一带转悠,想着附近就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别院与产业,我为防万一就带了人过来巡视·方才也是恰好撞上了。”

章寂正色道,“太大意了,若是叫他逃走了,岂不是放虎归山?”因朱翰之自称身上有的是侯爵而不是王爵,他不知内情,也不好称呼,便含糊了这一点。只是方才他看得分明,朱翰之虽带了许多人手,但离得老远就打草惊蛇,实在不智,因此·他尽管心里清楚对方是为了救自己祖孙·却还是忍不住出言教导。

朱翰之明白他言下之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本来是打算悄悄儿围住他再下手的,只是瞧着他要对姨祖父和三表妹下手,我心里就急了。他在军中成名多年,一手箭技也是出了名的惊人,若不是先前被追剿时将箭支消耗得差不多了,大概也不会拖到那时候再用。”说到这里,他又转向明鸾,一脸的颜色:“三表妹,方才真是太危险了,虽说你练过箭术,但还是不能跟那等军中宿将相比的,怎能跟他硬碰硬呢?若他早下决心,对你用箭,只怕你早就没命了。”

明鸾不服气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当时的情形,如果不跟他硬碰硬,就要被他抓住了,那我岂不是死得更冤枉?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落到敌人手中,我才不干呢!更何况,我在动手前观察过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每个人也就带着把刀和枪什么的,倒是有把弓,有个箭筒,可那箭筒里的箭数量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心里想,越是这种军中宿将,越是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我们这车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弱女子,跟车的两个仆人都不懂武艺,他要制住我们,再容易不过了,还用得着搭弓射箭吗?那几支箭理当用在再值得的地方,所以我就赌了。现在看来,是我赌赢了。”

朱翰之脸上露出几分哀怨之色:“三表妹,我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顿了顿,瞥了章寂一眼,“…还有姨祖父的安危,才多嘴劝你几句罢了。你不知道我刚才远远瞧见你们遇险,心里有多害怕。你听着就是了,做什么一定要跟我顶嘴…”

明鸾眨眨眼,望天道:“我又不知道你就在附近,难道还任由别人抓我,也不反抗吗?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方才也是实话实说,谁跟你斗嘴了…···”

朱翰之脸上的哀怨之色更浓了:“好吧,是我错了,我没能及时赶到救你…···”

章寂重重地咳了几声,朱翰之收起方才的假模假样,一脸的亲切,说不出的温文尔雅:“姨祖父,您受惊了,表弟表妹方才也吓着了吧?我刚才看见您家的仆人好象还受了点伤。正巧我的庄子就在附近,不如先到那里歇歇脚,喝杯茶压惊吧?”

明鸾小声吐嘈:“真会变脸。”朱翰之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还挑了挑眉。明鸾不屑地扭开了头。

章寂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哪里来的庄子?难不成是当初我们住过的那个?”

朱翰之笑道:“那里原是临国公府的产业,先前有事让我们借用了,皇上进城后,庄子没用处了,临国公便将地契送到了燕王手里。燕王禀过皇上后,皇上又将庄子赐给了我。我昨儿听说王将军近日都在附近徘徊,就命人找了附近几个庄子的主家,把相邻三个庄子都一并买下来了,这样要围剿王将军时,也方便得很。”

明鸾暗暗咋舌,心想这些皇家贵胄们真是有够大手笔的!为了围剿一个逃将和二十来个乱兵,就能一口气买下三四个庄子。她想到自己旧日曾经梦想过要置一份田产,心里就忍不住酸溜溜的:“皇上待你挺大方的嘛,不但赐了你一个庄子,还让你有钱买下三个庄子······”

朱翰之又冲她挤挤眼:“三表妹这就误会了,如今皇上还没银子,我买庄子用的可是私房钱!”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赶明儿我把私房钱的账给表妹瞧瞧可好?”

明鸾啐了他一口。他的私房钱关她什么事?又不是他老婆,干嘛要替他看账?

章寂又揉额角了,重咳一声:“若庄子就在附近,那就打搅了。”

朱翰之命手下精兵押着王将军一行人回城去了自己却只带了两名手下,骑着马跟在明鸾他们的马车旁,一路陪着护送到四五里外的一处庄子。这是他名下四个庄子中距离章家祖孙遇袭处最近的一处,比明鸾一家住过的庄子要小一些,却比后来去的村子大,约有八九十户人家,主家的院子是前后两进,因刚换了主人,房子还未收拾过,倒是有前任主人留下来的家具用品。

朱翰之说:“买庄子的时候说好了连宅子并里头的东西一并买下的。前主人从未来过,只是每年秋收时派了管家过来收租子,管家就住在前院后院的屋子虽没住过人,却一直都打扫好预备主人家来人,因此还算干净。姨祖父和表弟表妹们就在那里歇一歇吧。”

章寂摆摆手:“不必了,只是借地方喝口茶,歇一歇罢了,用不着到后院去。”待有人领了鹏哥儿与青柳下去梳洗,他又问自己带来的两个仆人如何了。朱翰之早就命人去看过,便答道:“坐在车上的那一个只是受了惊吓腿有些发软倒没什么损伤。攀在车后那个被乱兵的枪尖扫了一下,背上划了条血痕伤口不深,我已经叫人给他上药了。”

章寂点点头又向他道谢,朱翰之忙谦让几句:“既是姨祖父的仆人,又跟在主人身边尽忠,就冲这一点,我就不能怠慢了他们。”章寂叹道:“跟出来四个人,都是青壮。三丫头特地挑的,两个是临国公府石家荐来的,两个是连家眷一并投来的,想着石家是我妹子婆家,荐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视我若无物,连家眷一并投来的人,也会因为顾虑到家小,不敢动小心思。没想到遇到危险时,还是两个外头投来的记得忠心为主,妹子荐来的反而逃了。可见这忠仆不忠仆的,并不是以出身来断定的。”

明鸾见他难过,忙道:“是我没选好人,只当他们都是可靠的,没想到…···”

章寂摆摆手:“怪不得你,你长了这么大,几时料理过这种事?况且今日也多亏你了,若不是你胆子大,又练过箭术,仅靠祖父这把老骨头,只怕早就没命了。”

“怎么会呢?祖父今天真是太神勇了!”明鸾一脸崇拜,“从前只知道您也在军中为将,却万万没想到您这么厉害!那叫什么?连珠箭吗?我恐怕练上十年也学不会!鹏哥儿也看得目不转睛呢!”

章寂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知道就好,别以为自己那点三角猫的功夫真有什么了不起的,要练到你祖父我这等本事,少说也要花个二十年!”

明鸾连声附和,朱翰之眼珠子一转,也跟着奉承一把,将章寂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名将,今天擒下的那什么王将军,简直就成了蝼蚁,不值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