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现在却出现在南乡侯府大门前,还直接求见章家人。她的来意是什么?

明鸾心里快速回顾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李云翘生平,便上前拦住要冲出门去的玉翟:“二姐姐。你先别忙着赶人。跟咱们家有仇的是沈家,李家虽然也不是好人,但他们也是叫沈家害了。先问清楚李云翘的来意,咱们再说后话。”

玉翟闻言渐渐冷静下来,但还是有些不忿:“小时候她就总是跟沈昭容一个鼻孔出气,如今也算遭报应了!我听说她被父母嫁给了一个小武官做小妾,后来那武官死了,她叫大妇折腾得可怜,却从此没了下落,只当她早被折磨死了呢。没想到如今又跑出来硌应人!”

明鸾心想玉翟小时候就是个骄傲要强的性子,连堂姐元凤都看不顺眼,不待见沈昭容与李云翘也不奇怪,便笑着安抚她几句,回头对章寂道:“祖父,我去见她吧?她一个小辈。还没资格劳动您和母亲、叔叔婶婶们拨冗接见。如果她不懂事,我绝不会叫她在咱们家里放肆的。”

章寂想了想,便点了头:“这样也好,你去吧。若她是来问她母亲兄长的事,你只管把实情告诉她。杀人的是沈家人,与咱们家不相干。她既是李家女,就算出了嫁,也有娘家族人替她撑腰,用不着咱们多事。”言下之意,就是李云翘再可怜,章家也不会搭理。

明鸾心下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李家当年在东莞是直接陷害过当今皇帝朱文至与沈家的,虽然手段隐晦些,也没发挥效用,但皇帝确确实实与沈家人一起受过其中的苦处。如今李云翘身为李家唯一的漏网之鱼,万一皇帝心里有怨气,她的处境就会十分尴尬,可她又偏偏是皇帝亲姨母唯一还在世的女儿,还是李家嫡支仅存的血脉,今后境地如何,还无人知道。章家最好不要被卷进去。

李云翘被仆人领着进了南乡侯府的小花厅,此处离大堂远,是个避人的所在,可以让人清清静静地说话,不受往来人等打扰。明鸾在陈氏提醒下,不得不先换了见客的衣裳,出得花厅来,只见厅中坐着一个身穿深蓝色罗纱褙子的年轻妇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个子有些矮小,身材十分瘦削,怎么瞧也不象是个大家出身的女子,倒是梳的发型和戴的首饰显出几分世家气韵。

见明鸾出现在门前,那妇人抬头望来,露出一张美丽的苍白小脸,不过巴掌大,因着瘦削,倒显得十分楚楚可怜。咋一看去,她五官长得有几分象沈昭容,想来是肖母,但容貌却要美上两分,只是因着她神情冷淡,这美貌多少有些打了折扣。

她起身屈膝一礼,十分客气:“章三姑娘,许久不见了,这几年可好?”

明鸾与她还真是五年未见了,就算是五年前,也只不过是在流放路上远远看着,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又不知道家里出事前与她的交情如何,因此听到她这么说,也只能干笑两声,还了一礼:“李姐姐客气了,请坐。”

两人依礼坐下,侍女上了茶。明鸾前些时候学了不少礼仪规矩,当中就有招待女客的程序,想着好歹也是个练习的机会,又见那李云翘淡淡的,没有开门见山的意思,便也乐得照着学到的东西,寒暄了一番。

倒是李云翘听得笑了:“章三姑娘,我知道自己不讨你们家人喜欢,你也无须如此勉强地应付我了。我如今可不是李家大小姐。当不起你这份客气。”

明鸾眨眨眼,干笑两声,觉得自己这次练习有些失败,便收了笑。盯着对方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嫁了人后,因丈夫死了,就跟着家人回了老家,后来便没了下落,你这是听说了皇上登基的消息才回京里来的?但你回了京,怎么不去找你的族人,反而到我家来?”

李云翘苦笑了下。道:“原来你知道我的事?那倒省了我的功夫。我确实随大妇回乡去了,临走前,母亲与哥哥来找我,请我出钱资助他们前去德庆投亲。我想着父亲祖母都没了,我那老爷没了,李家在东莞失了靠山,不过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母亲还年轻,又有几分容貌。不知能不能保得住自己,何况还有哥哥。若是能求得章沈两家相助,哪怕是受人白眼。也比留在东莞强,因此就把最后的一点私房钱给了母亲与哥哥,让他们投亲去了。”

明鸾问:“那你现在是跟大妇在一起?是不是她听说皇上登基的事,又知道你的家世来历,所以让你上京城来?”

李云翘却摇了摇头:“她哪里容得下我?说是带我回乡,实则走到半道儿上,就把我转手卖给了一个富商。我死活不肯,却叫她打晕了,直送到那富商船上,待我醒来。已来不及了。”她眼圈红了红,但神情却很是冷静,“我给那富商做了几个月的妾,才听说皇上登基的事儿。那富商的正室也是个泼辣货,只是因没有儿女,不过是仗着娘家有些来头。才勉强撑住了脸面,但在家中并不十分得势。我原想着,自己还算得宠,日子也不难过,若是回了京,万一皇上记恨我父母曾经做过的事,记恨我背信另嫁,那还不如不回去的好,就没把自己的出身来历告诉人。没想到…”她咬了咬牙,“天下的大妇都一般狠毒!她自个儿生不出孩子,也不许小妾生,听说我怀了身孕,竟趁着那富商不在家,硬给我灌下了虎狼汤,把我腹中块肉硬生生给堕了下来!”

明鸾被她话中的恨意激得打了个冷战,心想天下的大妇能甘愿接受小妾存在的也少,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这种事来,既然她乐得做人小妾,自然就得冒那风险了,更何况这种事沈家的女人过去也没少干。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便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现在身体可养好了?”

李云翘收起脸上的恨意,淡淡地道:“已经没事了,只是心中怨恨难消。我不愿饶了那恶毒妇人,等富商回了家,就把自己的身世来历与那毒妇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他。他立时就把那妇人休了,连几个助纣为虐的仆妇一并送到官府去治罪,接着又将我扶正,等我养好了身体,就亲自带着我上京城来了。他还事先派人去找回了我父母兄长的遗骨,打算以女婿的身份送灵回乡。”

明鸾哑然:“这…这真是…有够果断的。”

李云翘笑了笑:“他都快五十岁了,只比我祖父略年轻几岁,做了几十年生意,什么世面没见过?缺什么也不缺精明。他本有万贯家财,只是没有权势,能够娶到我为妻,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明鸾睁大了眼:“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她本来以为李云翘回京后,会借着娘家人的力,把这个老公给踢飞的,五十岁的男人,配她这十四五岁的少女,也太惨了点。明鸾忍不住多嘴:“他一听说你的出身来历,就把妻子休了,可见是个势利眼,要是他知道你有可能被皇上记恨…”

李云翘目光闪了闪,移开了视线:“这也没什么,他又见不着皇上,怎会知道皇上的意思?况且当年我虽背约另嫁,但对皇上一向是以礼相待的,害他的是我父亲,可父亲逼我给人作妾时,他也曾为我难过。以他的为人,知道我还活着,就算心里对李家有怨气,也不会冲我发作,指不定还有赏赐下来,安抚我一二。有了这个体面,足够那男人一辈子把我当成是宝贝似的供着。横竖他也一大把年纪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去见了阎罗王,他又无儿无女,那万贯家私还不是归了我?”

明鸾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心情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又何必呢?你还有李家呀?”

李云翘冷淡地摇头:“李家?他家如今比从前风光,怎会容忍我这个不光彩的人活着?我是嫡支的嫡女,却给人做妾,还转了两手,若我就这么回李家去,只怕不是被逼着送进家庵过一辈子,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病亡了。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回去?”她抬眼看向明鸾,目光柔和了许多:“章三妹妹,你不必为我担忧,我很好,就算嫁个老头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更苦的日子我也经历过,现在已经算是享福了。”

明鸾心里有些难过,便安慰道:“既然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好,那就随你的心意吧。这日子总是自己过的,旁人的想法有什么重要呢?只是若你觉得委屈,也别太亏了自己。”

李云翘笑了笑,又端正神情道:“章三妹妹,我此番回京,有两件事要做。也许这么说有些厚脸皮,但除了你们家,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了。小时候我也常到府上来玩耍,与大表姐也十分亲近,只是如今我没法找她去,也就只能求你们了。”

明鸾想了想,试探地问:“你是想…借我们家递消息给皇上吗?”不能找元凤,可能是因为顾虑到沈氏的存在,而李家又不可靠,毕竟他家马上就要出皇后了,也许会为了自家名声而将李云翘的事抹掉,这么一来,章家确实是个选择。明鸾不知道自家行事厚道的名声是不是已经众所周知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名声。

只听得李云翘道:“这是其一,若是章家有难处,我再寻别人也行,母亲娘家的族人里头,也有为官的,只是疏远些;但最重要的是…我母亲与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沈家活下来的那对父女…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她咬了咬牙,“无论我母亲与哥哥做过什么,终究是我的亲娘,我的亲哥哥,我怎么能让他们就这样白白死了?!”

第45章 告状

送走了李云翘,明鸾耷拉着一张脸回到了正院里。

陈氏刚送了消暑汤来给章寂,见她这副模样,忙问:“怎么了?可是李大姑娘说话太不客气?”心里却有些疑惑,方才她担心女儿会吃亏,就派了人悄悄靠近小花厅去打探女儿与李云翘相处的情形,据回报说两人相谈甚欢,应该没起口角才对呀?

明鸾却愁眉苦脸地说:“怎么会?她如今无依无靠的,哪里还有跟我不客气的资本?”

“那你怎么一脸沮丧?”

明鸾可怜兮兮地看向祖父章寂:“方才听李云翘说了她这几年的经历,怪可怜的......她父母也真狠得下心,竟然这样对她这个亲生女儿。”接着就把李云翘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

陈氏听得唏嘘不已,连原本满脸不高兴的玉翟也觉得心酸:“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惨,以前只是听别人说个大概,却不知道她原来这般苦命。罢了,虽然小时候她有些可恶,但看在她现在这么惨的份上,我还是不怪她了。”又对明鸾道:“怪不得你这副模样,换了是我,听到她说这些,也要难受的。”

明鸾却摇摇头:“我觉得沮丧,虽然有一半是因为听了这些话而难过,但不完全是因为她。”

玉翟不解:“这话怎么说?难不成还有别的缘故?”

明鸾继续可怜巴巴地看着章寂,章寂挑了挑眉,有几分明了:“说吧,可是你觉得她可怜,就答应了她什么?”

明鸾绞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问了我她母亲哥哥在德庆是怎么死的,我想着祖父说过可以告诉她,所以就把知道的事都跟她说了。”

章寂不动声色:“就这样?还有么?”

明鸾低头小声道:“她求我们家帮忙,把她回京城的消息透露给皇上,探一下皇上的口风,看皇上是不是对她有怨,能不能容下她…”

章寂眉头一皱,倒没说什么,陈氏则叹了口气:“可怜她处境尴尬,原本不是她的错她还吃够了苦头,却还要顾虑这许多......”玉翟却跳了起来:“三妹妹,你糊涂了?!这种事怎么能答应呢?!咱们也不是想见皇上就能见到皇上的,再说,万一皇上恨她,咱们这一出手,不就撞在刀口上了么?!”

明鸾忙安抚她道:“二姐姐,你别生气。这事儿我也想过,我当然不会让咱们家里的人去做这事儿,咱们家是臣子而李云翘跟皇上的恩怨,说白了就是亲戚间的纠纷,这种事臣子怎么好掺一脚?自然是私下托人去打探了。”

玉翟这才反应过来:“你又打算支使人家怀安侯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怀安侯对你很不错了,你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就害了他。万一皇上对李家怒气难消,迁怒到他身上去怎么办?”

明鸾摆摆手:“他隔几天就要进宫去陪皇上说话的,就当聊家常似的,拿李家的事探探口风也没什么困难,只要皇上觉得李云翘的境遇可怜,不因为她家人长辈做的坏事而迁怒她再把她到了京城的事说出来,后面就好办了。如果说皇上很生李云翘的气,不肯原谅她,那怀安侯也不过是聊起了过去的话题而已,说什么迁怒?”

章寂在旁听着,露出了一丝微笑:“这话倒也不错。三丫头,你如今大了,果然进益许多,不象以前那么莽撞。”

明鸾腆着脸笑说:“跟在您身边这么久,耳濡目染的,要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也太丢您的脸了不是?”

玉翟看不得她这副得意的模样,拧了她脸蛋一下:“你这丫头,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法子,有什么可得意的?”明鸾忙笑着躲开。

陈氏见她们姐妹打闹,无奈地将她们分开,又问明鸾:“你方才沮丧,就是因为这种小事儿?这有什么好沮丧的?”

明鸾站住脚,露出一个苦笑:“哪儿是为了这个呀?我是为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李云翘打动而沮丧。明明祖父吩咐过,除了把她母亲兄长的死因告诉她以外,什么事也别插手,结果我叫她三言两语就感动得什么都答应下来了。如果不是我认识怀安侯,事情可没这么容易解决。回想起来,她虽然说得可怜,好象处境有多艰难什么的,可后来她也露了口风,显然是很有把握皇上不会怪罪她,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惊动李家,才求到我们面前罢了。我自问不是个笨蛋,居然这么轻易就中了她的计,叫我如何不沮丧…”

“你才送走了她,就醒悟过来了,可见不是个笨蛋,换了别人,兴许做了人家的棋子,还一辈子都没发觉呢。”从明鸾处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朱翰之言笑晏晏地安慰她。

但明鸾心头的挫败感没因此减轻多少:“话不是这么说的,她只比我大两岁,就能给我设这样的圈套,说不定是看到我、听了我说话之后,才临时想出来的。这种事叫我怎么轻松接受?”关键是,对方是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女,而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快三十了呀!居然还玩不过人家,真是......

朱翰之摆摆手:“依我看,她自打被她父亲嫁给人做了小妾,就一直陷在妻妾争风的处境中,即便原本是个心地纯善的,也要增添无数心计。你哪里经历过这种风雨?跟她有什么好比的?她能骗倒你,是囡为你心地好,又没觉得她的请求会伤及自身的缘故。若是她的请求真的会损及章家人,你只怕立时就要回绝了吧?”

明鸾回忆了一下,果然记起李云翘听到她答应的话后,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大概对方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吧?甚至还露出了两分怀疑之色。她道:“算了,再耿耿于怀也没什么意思。无论如何,这件事做成了,也不是坏事。李云翘苦命了几年,能让她今后生活得轻松些,也算是一件功德。”

朱翰之笑道:“喂喂,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德?难道帮她忙去做事的不是我么?”

明鸾睨他:“那就算你的功德好了。如此大恩,你是不是也要到人家面前显摆一下?她虽然已经嫁为人妇,但年纪只比我大两岁比你还小两岁,长得也很漂亮呢。”朱翰之咳了两声,有些讪讪地:“我又不是没见过她,怎会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只怕我一见她,就觉得恶心呢,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又讨好地说:“再说,我的功德,跟你的功德是一样的,咱俩还分什么彼此呀?”

明鸾瞪他一眼,心里倒有些高兴,也没推开他。倒是坐在游廊拐角处的玉翟受不了,忍不住扬声道:“光天化日的.你们也给我收敛些!回头我还要给祖父和三婶交差呢!”

明鸾回头看了看她,有些扫兴地坐开了些,瞅着朱翰之说:“听见了?还不给我规矩点?”

朱翰之扼腕不已:“她还有几个月孝满?早点嫁出去,也省得老是坏我的好事!”

明鸾啐他一口,忍不住弯腰笑了。

朱翰之没两天就进宫去了,正象明鸾所设想的那样,他只是在聊起往事时“无意”中提到了诸暨伯府李家,谈到他家里还剩下的活口,就轻而易举地试探到了皇帝的真实想法。

皇帝朱文至并没有怪罪李云翘的意思。他与李云翘是表兄妹,自小也是常见的,本来交情还可以,在东莞时,他与沈、李二女同时定下了婚约。相处时,也曾生出过几分温情脉脉。后来小姨父李城毁约,将女儿嫁给了武官做小妾,他还为此伤心震惊过,只是接下来李家一再出手,意欲将他与沈家人逼至绝境,他也就没再想起她了,直至回到京城后,与弟弟朱翰之再遇,才从他口中听说了沈李两家的人伦悲剧。

他没想过李云翘还活着,以为她早就被大妇折磨死了,又不知她夫家乡籍何处,连尸骨都未必能找回来,因此当听说她活着回到了京城,还改嫁给一个富商做填房,他就忍不住激动起来:“果真还活着?那就好,那就好!细细想来,当年却是我害了她。若非因我之故,沈李两家都不会被流放,她也会安安稳稳在京城做她的千金小姐,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嫁人生子,不会被家人糟蹋到那个地步......”

朱翰之早知道这个哥哥是圣父,却不知道他厚道到这个地步,口气就有些迟疑:“皇兄,你没糊涂吧?李家会被流放,是因为皇爷爷生气他家人赶走了你,这是他们罪有应得。李云翘会嫁人为妾,也是她父亲的决定,与你有什么相干?”

朱文至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我当年埋怨李家时,心里也是明白的。那事儿其实并非小姨母所愿,她在兄弟姐妹间本就是个软糯性子,比不得母亲与大姨母强势,又不如舅舅机灵,她公婆丈夫又都是性情霸道的人。她高攀了李家,本就底气不足,行事自然处处束手束脚,瞻前顾后。有些事,李城母子俩做了决定,就不会再问她的意思,她再不乐意,也会顺从。”

朱翰之不以为然地道:“她带着儿子跑到德庆去投亲,还能威胁沈家人,威胁得人家起了杀心,算是哪门子的软糯性子?”

朱文至摆摆手:“人都死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放心,我还分得清孰是孰非。我也不是受气包,差点儿丢了性命,还要当人是长辈一般敬着。只是李云翘确实没有恶行,境遇也委实可怜。若她想要摆脱如今的夫家,我也愿意帮她,既然她没这个想法,你就替我捎个话,让她安心把父母兄长的灵柩送回家乡去安葬吧。李氏一族的事务,如今是武陵伯领着,我会知会他老人家的。”

朱翰之应了,眨眨眼,又有些不怀好意地问:“皇上,你这是认下李云翘这个表妹了吧?也不会再怪罪她。那沈家那边该怎么办?你要知道,李云翘跟章家一样是苦主,跟沈家可是有杀母杀兄大仇的啊!”

朱文至一愣,旋即发起愁来。

李云翘上门时,曾经留下了目前的住址,明鸾从朱翰之那里得了信,便把好消息通知了她,没两日,胡四海也带着一份旨意、一份还算丰厚的赏赐礼找到了她,紧接着,武陵伯府也派了人来看望他夫妻二人了。虽然武陵伯对她这门婚事十分不满意,但也没有追究的意思。李云翘从此算是见了光。

她特地备了一份厚礼送到南乡侯府来。这一回,因皇上已经有过明示,陈氏也就抛开了顾忌,以长辈的身份与她相见。她那富商丈夫也跟着来了,老张在前厅里招呼着,章家的男主人们倒是没露面。那富商也不在意,反而与老张聊得兴起,一脸的与有荣焉。

送走了这对老夫少妻,陈氏回头一清点,发现那份礼物实在是厚得不行,她不得不去找公爹请示:“百年的人参、雪莲,还有许多上等药材,都是拿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倒也罢了;另外还有许多金珠首饰,全都价值不菲;还有精工织就的蜀锦、名家所出的绣品,以及十来幅字画,最新的一幅都是出自南宋名家之后。这份礼物实在是太厚了!我们家贸然收下,只怕有些不妥。”

章寂听了,只是挑了挑眉,却并不以为意:“三丫头不是说,李家丫头曾说过她如今的夫家十分富有么?这点东西虽厚,也未必有什么不妥。咱们家虽只是帮着牵线搭桥,却为他们换回了锦绣前程,便是拿他全副身家换,也没什么不值得的。你只管安心把东西收下,珠宝衣料绣品之类的就留着给两个丫头做嫁妆。书画什么的,我们家也没几个爱的,你自己收起来吧。”

陈氏一脸惊讶,但还是照着公爹的吩咐去做了。

李云翘送完这份礼,就再没登过章家的门。明鸾一家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几日后,听到外头有传言,说一个姓柳的后生手持沈家小姐亲笔写就的婚书,还有沈家给的信物,告上了应天府衙,指责沈家背信弃义,毁婚另谋高门,还骗走了他的家财若干,要求沈家还他一个公道。

章家听说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柳玦到了京城,但奇怪的事,送他去应天府衙告状,并且助他奔走打点的人,居然是李云翘的富商夫婿。

第46章 来客

“真的是他?您没认错人?”明鸾不敢置信地再三追问老张。老张苦笑道:“三姑娘,老奴跟那人面对面说了半日的话,怎会认错?当时瞧见是他,老奴自个儿也以为是看花了眼呢!”

明鸾眨了眨眼,回头望章寂:“祖父,莫非…柳玦上官府告沈家毁婚一事,是李云翘在背后指使的?”想想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李云翘夫妻曾经派人去东莞与德庆领回了家人的遗体,也许就是在路上遇见了柳玦。不过以柳玦对沈昭容的痴心,又怎会闹到告官这一步?

玉翟则焦急地跺跺脚:“这人从前就不聪明,被沈昭容哄几句,就为她做牛做马,如今改被李云翘哄,居然也会信,越发蠢了!他这一告官,固然可以恶心沈家,但这背后可是关系到皇上的脸面呢!谁会接他的状子?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也敢跑应天府去撒野,就不怕连累家人么?!”

明鸾忙安抚她:“二姐姐,你先别急,事情未必会到这个地步。一来沈昭容曾与柳玦有婚约一事,皇上早就知道,而从沈昭容回京后的所作所为来看,毁约是肯定的了,皇上既然知道柳玦是苦主,又怎会为难他呢?二来,京城里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给沈昭容脸面的,就算是皇上,先前不也被沈昭容颠倒黑白算计过吗?心里指不定还乐意看到她被人揭皮呢。这事儿又是李云翘在背地里指使。皇上也好,李家也好,就算要顾虑自己个儿的脸面,也未必会帮沈昭容。”

章寂沉吟道:“如今我们知道的太少了,先弄清楚柳玦为何告状再说。若沈昭容确实不但毁约,还骗走了他的家财,那就是沈家不厚道。我们章家与柳家交好多年,在德庆是承蒙柳同知多番照应,便是看在这份情谊上。也不能看着他的侄儿受人欺负!但如果柳玦告状,是糊里糊涂地被李云翘利用了,本意并非如此,那我们家也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叫人算计了去!”

明鸾等人齐声应了。玉翟暗暗松了口气。

章启没见过柳家人,但也听说过柳同知对自家亲人的照应,忙道:“儿子去应天府打听打听好了,总要见一见那柳家侄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章寂却道:“过几日等你二哥回来,你就要返回辽东去了。难得还有闲功夫,多陪陪你媳妇儿子是正经。外头的事。自有管家们料理,哪里用得着你去跑腿?”

章启笑道:“儿子陪了妻儿这许久,总不能不为父亲、为家里尽一点力。况且咱们家在京城久不露面,大哥先时又受了些非议,难免有人生了势利眼,不把咱们当一回事,儿子身上有这身官服在,应天府的官儿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省得他们狗眼看人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