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凤嗔她一眼,又看了看屋里其他人,抿嘴微微一笑,再次凑近她道:“要是她知道这屋里都是些什么人,还不定要呕成什么样呢!”

明鸾不解,看了看屋里这一圈的夫人小姐们,疑惑地问无凤:“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凤又是抿嘴一笑,一脸的欲言又止。明鸾不耐烦地哂道:“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声音有些大了,惊动了坐得比较近的两位千金,她们转头望来,打量着她们姐妹,对无凤尚算彬彬有礼,和气有加,看向明鸾时,却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隐隐有几分敌意。

明鸾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两个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打扮得也漂亮,怎么看人的眼神这么渗人呢?她又不曾得罪了她们,莫非是前身小时候欠下的债?真是冤枉!这都多少年了她们怎么还记得呀?!

明鸾不记得前身的事,怕说错了话,只得硬着头皮问无凤:“她们好象不大喜欢我,这是为什么?我从前得罪过她们?”

无凤抿嘴笑着小声说:“不必在意那是她们误会了,以为皇后召你来,也是与召她们来一样的用意呢!”

明鸾听得越发糊涂了:“皇后有什么用意?”

无凤嗔她一眼:“你不知道外头人都是怎么说的么?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另两位主儿,包括石家表妹在内,都不大入皇上的眼。

皇后娘娘正有意再迪几个品貌双全的佳人充实后宫呢!今儿朝贺,特地召了这些人来,便是要相看的意思。你没瞧见?除了皇后的娘家李家以及咱们家旁的都只是沾了点亲的俱都是信得过的人家里的姑娘,连石家姑太太也带个族侄女进来,这些都是有意进宫的。”

明鸾吃了一惊,心想皇帝这位子也坐不了多久,还纳那么多妃子,将来燕王得了皇后,她们怎么办?这些人家都以为自个儿能父凭女贵,大概没想到将来会落得一场空吧?不过这事儿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还不至于那么圣母呢。眼见那两千金小姐拿戒备的眼神睨自己,明鸾瞬间淡定了,冷冷地朝她们瞪回去。她们对视一眼轻嗤一声,便扭过头去不看她了。

明鸾心里只觉得好笑,也不理会,自顾自地与无凤说话,见陈氏静龘坐在侧,并不与石章氏等人一处说笑,神情严肃着带着点不安。她知道陈氏是在心虚,不由得有些心软了,起身走过去拉了拉陈氏的袖子。陈氏抬头望来,微微一笑:“怎么了?可是渴了?我这里有热茶。”

明鸾哪里是这个意思?便道:“我那儿也有,只是瞧着母亲精神好象不大好,是不是方才在外头吹了风?”

陈氏笑笑:“没事,不过是有些累了,坐一坐就好。你且回去与你大姐姐说话吧,不必管我。”

新进门的临国公世子夫人在旁听见,便笑说:“三姑娘真是个孝顺孩子,你放心吧,这儿有我呢,必不叫你母亲累着的。”

明鸾见她态度和气,似乎是个好相处的,便也冲她笑了笑,郑重道了谢,才回到无凤身边坐下。这时宫人又引了几位女眷进来,明鸾看过去,全都不认识,无凤反而惊喜地站起身:“二婶娘,端姐姐、静姐姐,你们几时回京来的?怎么没告诉我们家一声?!”

明鸾听了不由得一愣,无凤会叫婶娘的,难不成是章氏一族的人?她看向那几名女眷,只见为首的一个三四十来岁的妇人,容貌秀雅中带着几分坚毅,肤色微黑,身材高大,穿着四品诰命服饰。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十二三岁,另一个十五六岁,姐妹俩长得挺相象的,也都是高高瘦瘦,肤色微黑,俱穿着一样款式的秋香色锦袍、官绿色马面裙。姐姐有些国字脸,容貌略平庸些,眉眼间却带着勃勃英气,衣裳袖子与下龘身裙摆都比别人的短一分,显得更加利落;妹妹容貌俏丽,长着小瓜子脸,显得略斯文些,衣袖与裙摆处则多了些绣花,看起来更象是大家闺秀。

这母女三人怎么看也不象是寻常人家出身的,莫非真是章氏族人?长房素来与族人们亲厚,无凤会向她们打招呼也是正常的,只是族中真有这样的人物吗?怎么她没听祖父提起过?祖父章寂还说,章氏族中就只有他们这一支里出了大官,旁人顶多只做到六品而已,而眼前这位,却是四品的诰命!

明鸾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就在她还一头雾水之际,陈氏面带惊喜地走了过来:“二表嫂,怎么是你?你们回京了?!”看向那两个小姑娘:“这是端娘与静娘?上回见面时还是小娃娃,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说着眼圈便是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一晃眼六七年过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嫂子了呃…

明鸾吃了一惊,既然无凤叫这妇人“婶娘”,陈氏怎么唤起“表嫂”来了?如果她们是章家族人,陈氏怎么可能如此和颜悦色?莫非是自己弄错了?

那妇人原本见无凤上前招呼,还有些淡淡的,似乎爱理不理,见了陈氏,方才动容:“三弟妹,我竞一时没认出你来!”上前拉了陈氏的手,上下打量一番,也跟着红了眼圈:“你消减了许多,这几年在南边吃苦了吧?这几年我们在西北,也常常挂念你们,不知你们过得如何。”转头望向明鸾:“这是…鸾丫头?都大变样了,上回见时,她还没我腰高呢!”

明鸾这时才弄明白了,这位“二婶娘”并不是章氏族中女眷,而是她们姐妹共同的表舅母,那两位常家舅公之一的儿媳妇。那两小姑娘,不用说定是常家的表姐妹们了。

弄清楚了身份,她顿时就改了态度。常家是祖母常氏的娘家,这几年虽然舅公们对他们照应得少,但关系上还是挺亲近的。陈家茂升无派到北方联络的伙计们也曾见过他们,捎了封信回去给章寂问好,更别说章敬能够在辽击站稳脚跟,保全自身,也多亏了常家两位母舅的支持。

明鸾在母亲陈氏的指引下与表婶娘邹氏和表姐妹们见礼,很快就高高兴兴和两个小姐妹坐在一处说话了。陈氏与邹氏素来亲厚,手拉手地坐下说起了这几年的经历,明鸾自与端娘、静娘玩笑。

端娘、静娘与无凤虽熟些,但神情淡淡的,似乎不是很亲近,无凤也不在意,仍旧与她们亲亲热热地说话。

静娘抿嘴笑着,也不接她的话头,端娘便直接问起明鸾家里人的情形。明鸾一一说了,又请她们得了空来玩耍,但话才说出去,又记起自家还有孝,不好请人来做客的,便有些尴尬。

端娘笑了笑,道:“我们早想着去瞧姑祖父了,只是赶紧赶慢的,昨儿日落前才进了城,怕误了今日大朝,便也不敢过府去,原打算歇两日再去瞧你们呢。不过家人一早就出门去报信了,姑祖父想必还在前朝,若是见着了父亲只怕比你们还要早些知道我们家回京的消息…”

明鸾忙道:“这么赶?路上一定很累吧?这大冬天的,又连下了几天的雨雪,路上滑溜溜的,最不好走路了。”

静娘有些好奇地问:“三表姐,你们在岭南过了几年,我听说那里冬天是不下雪的,是真的么?”

明鸾笑着正要回答,先前那两位千金中的一位便冷不防插嘴了:“可不是么?多说说你们在流放时的事吧,咱们可都没经历过呢,听个新鲜也是好的。”另一位也道:“你们住在什么地方?我听说你们都要做苦工呢?都做了些什么?可要种地?”一时间,另外几位千金也都把目光投过来了,眼中带着好奇,也有着鄙夷。

明鸾只觉得好笑,这叫什么?一群人围攻她一个吗?

【第四卷 宅门春】 第六十八章 挑衅

怨不得这些勋贵千金与官家小姐们盯上了明鸾。

皇后有意为皇帝再选佳人充实后宫,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尤其在与皇后李氏关系密切的几个家族里,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哪怕是张宁妃与石美人的家人,也都在转着这个念头。既然已经送进宫的女儿不顶用了,那就得再送,总要达到最初的目的才好。在场的贵妇中,除了皇后娘家李家的人外,还有皇后生母娘家的侄女,再有张宁妃的母亲与婶母、舅母以及她们的女儿,不论是嫡的还是庶的。临国公石家也挑了个族女,由石章氏与新进门的儿媳妇带进宫来。

石家人不傻,与其等着其他建文旧臣送女入宫,完全架空石美人,倒不如他们自己再送一个,好歹能与石美人做个臂膀。

但这人选多了,问题也来了。皇帝虽然有些不好的名声,但基本上不是个好色的人,独得帝宠的皇后也不会为了个贤良名声就蠢到把这么多千金小姐们收进宫做妃子,据可靠的传言说,最终入选的应该只有两人。在场的这六七名美貌少女中,肯定要经过一场竞争,才能决出最后人选来。

在一众妈妈奶奶们聚在一处寒暄聊天顺道刺探对方底细的同时,各位千金小姐们也在彼此打量着对方,衡量着各人的份量。在章家人进来前,她们早已在心中比出个初步的结果,最美貌的一位,就是方才最先向明鸾发难的其中一人,另一人却是皇后李氏的姑舅表妹,众人公认最有可能凭私情入选。

可是章家女眷一进门,形势顿时就有了变化。

章无凤已经订婚,当不在候选之列,章明鸾才是她们最大的威胁。她虽然长得不算十分美貌,却也有几分姿色;年纪虽小了些,但看起来远比同龄人高大,与十六七岁的姑娘差不多;亡父的官职品级虽低了些但祖父与伯父俱是侯爷,乃是正儿八经的侯府贵女;更重要的是,她出身于皇帝十分看重的章家!还是嫡出!章家对皇帝有救命之恩、拥立之功,既是忠臣又是皇亲,怎么看都是极有份量的。这等人家的女儿若想入宫,只怕连皇后都拦不住!真进了宫,必定会封个正一品的封号,而且还极得皇帝看重,把旁人都踩在脚下。

后进来的常家双姝一个年纪大些,长相又平庸,自然没什么机会入选另一个虽俏丽年纪却又小了点。这两人都没针么威胁性。

而章家长女无凤订亲的对象乃是皇后的娘家哥哥若是章家再有一女入宫,恐怕连皇后也会乐见其成吧?况且章家女眷进殿后,听宫人与她们说话的语气,似乎章明鸾母女入宫乃是皇上与皇后特旨相召的,这样的安排,说没有内情,谁会相信?看来这入宫的名额,章家三姑娘定是要占上一个了。其他千金们心里难免生出点想法来。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城府再深,也未必人人都沉得住气,便有两个冒头了旁人自认希望渺茫,也乐得看戏。

面对这种手段粗浅的挑衅,无凤先恼了,她抢先答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妹妹即便流放过,又怎的了?皇上也经历过这样的日子,难不成还有谁敢小瞧了皇上不成?!”

她这一顶大得子盖下来,便有几位千金退缩了。这可不是玩儿的,一句话不慎,就要犯下大不敬的罪,没得为了点小事冒这么大的风险。

只是那位容貌最美丽的少女仍旧不甘心,她既然自认容貌最出挑,自然认定最有希望入选,可她不象李皇后的表妹有后门可走,若明鸾真个入选,被排挤掉的一定是她!于是她便道:“章大姐姐,你这话可就说得过了,我们不过是一时好奇,随口问一句罢了,你怎的立时就拿这样的大话堵回来了?皇上也不曾遮掩过在南边受苦的日子,怎的你家三妹妹反倒忌讳着不肯跟人说?难不成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无凤柳眉一挑,就要开口驳斥,却被明鸾拦住了。其实明鸾还真不觉得有必要跟人在这种话题上争吵,她自认光明正大,没什么不能告诉人的—一除了她是穿越的这一点—一不过无凤也是一片好意,她还知道好歹。

明鸾微笑着对那美貌少女道:“我大姐姐只是怕你们想讽刺我,所以才拦在前头罢了,绝对没有要遮掩什么的意思。既然你们只是好奇,那我就回答你们的问题好了。我们在岭南流放了四年多的时间,住在一个离城四十里远的山村里,不过离镇子挺近的,平日就是种种田、养养鸡鸭,因为是军户,领了巡察官府林场的差使,每天都要山上山下跑几回。日子是过得苦一点,但熬出来了,也就好过了。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那美貌少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明鸾这般坦然,她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又瞧见同伴们都退缩了,明白自己又被人当了枪使,自然觉得羞恼。

她不吭声,便有旁人出头。李皇后那位表妹脸上也挂着淡淡的微笑,问明鸾:“这么说,你真的下田种过地了?那一定很辛苦吧?除了干活,你平日都做些什么?读书识字么?女红做不做?”

明鸾同样微笑着回答她:“读书识字当然是要做的,我父亲从前考过科举,有过功名,亲自指点我和弟弟的功课呢。我虽然干的活多,但书本也看过,因为没钱买纸笔,就拿树枝子在泥地上划拉,或是拿毛笔醮了水在桌面上练字。听说古时候就有书法大家是这样练习的呢!几年练下来,我不敢说自己的字有多好,但好歹算得上端正,腕力也很不错。至于女红,当然是要做的,家里又没有丫头婆子,针线活全都要我们母女姐妹们自己做,若是不会女红,怎么做衣裳穿?不过我绣花一般般,这方面我二姐姐要比我擅长,但我做衣服比她做得快做得好。”说罢把袖子往她面前一摊:“瞧,这件衣裳就是我自己做的,针脚还算细密吧?因为是临时接的旨也没来得及绣花草,不过这牙子是我自己掐的,我四婶也夸我掐得匀称呢。”

皇后的表妹只瞧了一眼,神色便有些讪讪的。那袖子的针脚确实细密那掐牙的花样是她从未见过的,又新鲜又雅致,简单中带着点小华丽,手艺也做得极好。若这真是章明鸾自己做的,哪怕她明着承认自己刺绣本事不佳,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勋贵人家的女儿也没几个真的在女红上头表现出色,她这样已经很好了。

皇后的表妹同样败退,先前那位美貌少女又再次冒出头来:“这针线真不错—一不过妹妹那几年里真忙啊,又要种田,又要读书,又要给人做衣珑…我方才瞧见妹妹的仪止似乎有些不大熟练,难不成是没学过?”

无凤又忍不住了。三堂妹明鸾确实在礼仪姿态上有所欠缺,别瞧她一举一动都是依足了规矩来的,但细节上却做得不够,只要是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疏于练习,但这又如何?明鸾小小年纪就被流放了几年,大概是回京后才开始学这些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就不错了!这女子三番四次为难妹妹,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没有看上皇帝,反而看上了怀安侯,打算坏了妹妹的亲事?!无凤瞬间阴谋论了,直把那美貌少女当成了反派,又想开口帮着妹妹辩解几句。

明鸾再次拦下了她,脸上仍旧带着笑:“你瞧出来了?正是呢,在岭南的时候,我父亲、伯父都有差事在身,祖父年纪大了,又有病,家里弱的弱,小的小,没几个壮劳力,我还算有些力气,因此就多做了些活。你不知道,军户屯田都是有规矩的,要是有哪一家上交的粮食不够,是要受罚的!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种田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读书是不能少的,总不能做个睁眼瞎子吧?女红也要学,学了才能给人做针线挣钱呢!所以我在这些礼仪上就没花什么功夫——再说,当时我们又不知道几时能回来,即便学了又有什么用?跟当地的百姓说话往来,也用不上这些。我是回了京后,得了空,才正经学起来的,练得少了,叫姐姐这样的内行人一瞧就瞧了出来,让你见笑了真不好意思。”

那美貌少女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偏又说不出什么。她还从没见过明鸾这样的人,寻常闺秀,若被人说做过粗活,一定会觉得羞愧难当的,脸皮厚些的,再被人说仪态不佳、行止不雅,肯定会受不了,哪里有人会如此坦然地一一承认下来?当事人都承认了自己有缺点,叫旁人还怎么讽刺笑话她?

这时候,常家二表婶邹氏说话了:“三丫头这几年真是过得不容易,还好如今已经事过境迁,你们一家也回到京龘城了,正好把该学的都学起来,日后出门做客也不犯愀。”

常静娘在旁笑眯眯地附和:“正是。姐姐本来就学得比旁人晚,练的时间又少,若是还做得跟旁人一样好,还叫旁人怎么活?”美貌少女闻言顿时脸色一黑。

常端娘则一脸正色地说:“趁如今你们家在守孝,少尊外头往来,正有空闲,想学什么,想做什么,就赶紧学了做吧。”

正是常端娘这一句话惊醒了在座的众千金们:无论章明鸾如何有份量,如何有希望入选,也不可能入选的!因为她正在守父孝!皇后之所以会在这时候召她母女进宫,大概是看在章家的功劳份上,并非为了选妃之事。章明鸾即使要入宫,那也起码是两三年后了。

众千金们顿时齐齐松了口气,然后惊觉周围的人原来也是一样的心思,不由得面面相觑,都红了脸。那美貌少女与皇后的表妹猛然发觉自己做了蠢事,说不定还得罪了人,万一在场的宫人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皇帝皇后,那自己入宫的事岂不是泡汤了?这么一想,她们的脸色立时白了。

明鸾倒是不以为意,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她又不是小白,怎会看不出她们的小心思?心想若她们知道自己要嫁的是朱翰之,不知会是什么脸色?那时候一定很好玩。

不过她也向常家母女三人递去了感激的目光,尤其是常端娘,若不是她那句话,只怕殿里的这群千金小姐们还要继续纠缠她不放呢。

常端娘只是还了她一个微笑,常静娘直接坐过来与她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明鸾方才表现得如此坦然,反倒得了她们的好感。

无凤则暗暗松了口气,又开始犯愁。三妹妹如此大咧咧地说出自己的短处,万一皇后挑剔,嫌她不够贤淑端庄,不配为皇弟正妃,那可怎么办?

陈氏收回看向女儿的目光,但脸上仍旧还着几分担忧。女儿还未与怀安侯定下亲事,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将来可怎么办?

邹氏微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手,小声安抚她:“没事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心里有成算的,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陈氏还了一个苦笑。她不担心明鸾会被人欺负,只是担心女儿会叫人说闲话。

坐在远处的几位贵夫人们见状,则各有心思。

不一会儿,女官前来宣召:“朝贺已经结束了,皇后娘娘刚刚回了寝宫更衣,还请诸位夫人与姑娘随我来。”众人忙起身各自整理衣饰,肃然随女官出殿,沿着长廊转了几转,穿过两重殿宇,足足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到了一处宫殿的门前廊下。只见那宫门正开四扇门,屋里头宽敞非常,只瞧见重重帐幔,似乎隔开了许多房间,最外头这一间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秋香色的帐幔旁各有一对铜鹤状的落地烛台,地毯正中“展翅印”央放着一个大大的黄铜香炉,散发出阵阵暖香。

虽然已经到了殿外,但皇后不宣,她们还不能进入,便只能在廊下等待。明鸾瞧见宫人将廊中垂挂的毡帘放下,遮住寒风,就开始有不好的预感—、难道她们要等很久?说来也是,这一群夫人小姐们出身来历各不相同,大概要分批入内吧?

正想着,明鸾猛地听见一阵女子的尖叫声,不由得吓了一跳。看看周围,众人也都同样是惊吓的表情,再听得仔细些,那分明是沈昭容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不能这样做!我与皇上是有婚约的!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人人都知道我是皇上的人,你集能逼我嫁给旁人?!”

明鸾古怪的看了姑祖母石章氏一眼,只见石家婆媳脸色都黑了,又恼怒又尴尬,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第四卷 宅门春】第六十九章 梦碎

殿内传来皇后优雅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休得胡言!你与石家子的婚事乃是皇上亲自下旨指定的,如何是本宫威逼于你?当日圣旨下达之时,你父亲也接旨应允了,连日来多番受石家惠赠,显见对这门婚事是喜闻乐见的。你到本宫面前来撒野,是对皇上的旨意与你父亲的意愿不满么?!若果真如此,也不该颠倒黑白、胡言乱语!”

沈昭容显然不死心,继续哭喊道:“皇上有旨,家父如何敢拒接?石家送礼,也是他家硬要送的,我从来不曾收过!我沈家乃是书香门第,我自幼承庭训,素知女子从一而终的道理。自从被父母许给了皇上,多年来清苦度日,也不曾动摇过分毫,皇上也曾发誓,定会娶我为正妻。只是阴差阳错,皇上娶皇后娘娘在先,我不敢与娘娘争位,只求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皇后娘娘既是贤德之人,为何不能容纳我这个可怜人?!”

明鸾在门外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沈昭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自说自话的人了,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殿外一众夫人小姐们彼此交换着眼色,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最美貌的少女与皇后的表妹都忍不住露出了不屑又嫉恨的目光,四只眼睛盯着殿内隐约可见的玫红色身影,眼里就象着了火。

明鸾见状,低头掩住了微微翘起的嘴角:看吧看吧,殿里那位才是你们的对手呢,别恨错她这个良民啊!

殿内,皇后的语气依然还算淡定:“你从前确实与皇上有过婚约,只是你违约在先,与旁人定下婚盟,此事满京龘城皆知,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你不承认!既然你已违约,又凭什么强求皇上守约?皇上念着你们沈家的功绩一向厚待有加,这是皇上仁德,但若你以为可以借此谋算皇上,那就想错了!本宫身为皇上无配正室是绝不会坐视皇上叫小人算计的!趁早儿忘了那点子小心思,本本分分地嫁人生子,皇上与本宫念在亲戚情份上,自会照应你一家,如若不然…—…”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反而口风一转:“本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又吩咐宫人:“将她带下去!”

看来这个皇后虽然传闻中是个温柔娴淑的但也不好欺负呀瞧这简简单单几句话真是句句戳中沈昭容的心窝子。

明鸾正想着,冷不防又被沈昭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皇后娘娘!你不能这样!我与皇上是有婚约的!皇上绝不会弃我于不顾!若皇上知道娘娘对我说这样的话,绝不会原谅娘娘!”

嚓!这沈昭容真是没完了!

明鸾与一众旁听者们在殿外暗暗咬牙,殿内的皇后李氏似手头一次生出了恼意:“你用不着在这里威胁本宫!这些话都是皇上嘱咐的,若你不信,本宫就让人请了皇上前来,让皇上亲口对你说这些话如何?!”

沈昭容一愣,皇后已经对宫人下令了:“去到前头乾清宫问一问,看皇上回宫了没有。若已经回来了,就把沈姑娘说的话全都告诉他请皇上亲自来一趟!就说是本宫的意思,皇上既然无心,何不当面把话说清楚了,也省得有人痴心妄想!”

宫人领命去了,沈昭容坐倒在地,似乎有些无措,她万万没想到皇后会有这样的胆子,原本还以为今天只见到皇后,未能见到皇上,一定是皇后在阻扰她面圣,生怕她得了皇上的青眼,可见皇上待她的情份是真个与旁人不同。

不科皇后居然主动派人去请皇上,莫非是有把握能拿捏住皇上?

她自顾自在那里发呆,但皇后却依旧命人将她带下去,她要抗议,皇后便道:“这是要带你去见皇上,你既不肯去,那就直接出宫去吧!”她顿时乖乖跟着宫人下去了。

皇后在殿内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温柔优雅的语气问:“夫人小姐们可到了?”便有女官出殿来请众人。众人才看见了一幕皇家丑闻的现场版,又震惊于皇后的强势——她居然敢直接派人叫皇帝来打发沈昭容!可见皇后是真的非常得宠,已经到了可以无视皇帝一向看重的母族,又不用担心皇帝会生自己气的地步了。

皇后的舅家表妹忍不住露出了兴“展翅印”奋的表情,武陵伯世子夫人脸上却未见多少喜意,反而有几分警惕,其他夫人小姐们则神情复杂——有个强势又得宠的皇后在,她们就算进了宫、得了宠,只怕日子也不好过,章家与常家女眷是一脸的淡定,但石家的女眷们却仿佛吞了只苍蝇一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若不是石家与沈家的婚事乃是临国公父子亲自向皇上求来的,只怕她们就要不顾皇命,直接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