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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明晞嘴角微勾,眼睛却是紧闭着的,仿佛已经堕入梦境。焦扬小心翼翼的放下餐具,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却突然看见他的鼻尖逸出几滴晶莹,两颊也有些潮红之色,便想也不想的,将唇印到他的额头。

只是最轻的一触,她依然认真的在比对自己唇与他额头之间的温度,眸下却突然飞起凌冷星光,焦扬尚未来得及撤身,便被他的慑人清亮看的不禁一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嘴角已生起浅莞笑意。

有一丝戏谑,有一丝讥嘲,更有几分的——欢跃。

看着他的表情,她立刻觉得窘意突生,砰的一声自凳子上坐下,继而装模作样的看着床头摆着的各式医学仪表,“怎么没有温度计啊?我记得护士说放在床头的。”

易明晞只觉得头上方乒乒乓乓的乱响,乱了几秒,却见焦扬忽的起身,“怎么没有?我去问护士要一个去。”

正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一声懒懒的淡悠,“你不是试过了吗?”

不得已再次回身,她脸庞依然渗带微红的羞意,“有可能不准,我刚才是因为手刚沾了水,用掌心没法试温,所以……”

“不准就再试,住院不到一日便老麻烦护士,这没礼貌。”

“啊?”

“我说再试。”易明晞垂下睫毛,仿佛已经累到极点,唇角的弧度却在渐渐加大,微微勾抹出慵懒却明媚的气息。

一声微叹经过他的耳畔,还未经分析其中情绪如何,记忆中那温软恬美的唇便已印上了额头,岁月恒生,久违的感觉依然还有着让人沉溺的甜腻,易明晞微闭双眸,依赖的吸吮着自她爆发的那份温暖。

或许是他太贪心,只觉得这一几乎不可称作“吻”的动作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瞬,却见焦扬慢慢抬头,似是不经意的吁了声气,继而微笑,“还好,不热。”

那一瞬间的紧张与怯然,虽是极力掩藏,依然深深的嵌入了她的眸底。

第一部分 他+她 飘零(13)

年华似水,分别的时光往往是柄透着炫明光芒的双刃剑,留给他们思念彼此美好甜蜜往昔的同时,亦带给他们太多的生疏与模糊。

往日他们亲密无比,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可是今天,一个冠名“试温”的吻,竟也已经透出了时间残忍冷酷的痕迹,面对他,她竟也感觉紧张,竟也感觉手足无措,竟也感觉羞涩与惬意。

易明晞叹息一声,虽然极其低微却依然落入了她的耳朵。刚才略红的面色已然褪去,焦扬再次倾身问他,“不舒服?”

他摇头,其实确实不舒服,浑身上下像是被拆了一般,微微动一下便疼得要命,甚至连头也觉得难受,稍稍一摇,便觉得眩晕。

焦扬看出了他的强作坚强,心口无端泛起阵阵痛意,仿佛他每浅皱一次眉宇,她的心都要随之揪紧十分,心疼之下怨怒的话不自觉的就说出口,“活该!”

易明晞微闭的长睫倏的一张,惊讶的看着刚才还拘谨紧张的女人,只见她一边为他掖着被角,一边恨恨的气道,“醉酒驾驶,你没有常识啊。平时醉酒驾驶都难免出事,你倒好,还敢驾车去高速,140M,易明晞,可真有你的!”

“你以为你是表演特技的?艺高人就胆大?”将他的被角整理完毕,她坐到他的床头,喋喋不休的埋怨却依然未止,“你知道医生说些什么?幸好是车子好,再晚一步,你就没命了你!”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双眸子看似淡然无波,却隐藏了极深的知足。相聚以来焦扬的脾气似比从前大了不少,再也没有了以前依偎于他身旁的柔顺乖张,却有了一种刻意低调的犀利与锐气。分隔四年,他发现她学会了隐忍不悦,学会了不卑不亢,甚至学会了怒极反笑,越受到逼迫,越能有一种淡然应对的从容。一切都在像职业化的女人蜕变,可是他却发现,自己仿佛越来越想念那个在他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女子。

高中的焦扬若遇到不平的事情,总会在意识上便分成两种情况,涉及自己时,或许还能隐忍,但也总坚持不了两分钟,多数还会哭啼着向他讲述整个事情的发展经过,最终在他软语安慰下回归安宁。若涉及他人不平,往往还会直言直语的顶撞上去,从不考虑殃及自己会带来什么恶果。

这样的性格一直延伸到了大三他们交往的最后一学年。直到她出国远走,她的直筒子脾气仍是他最大的顾虑与牵挂,孤身在外打拼,难免不会遇到什么不平待遇,以她的脾性,能不能确保自己安然无恙都是个问题。

但是,事实证明了,他的牵挂与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她不仅自立的在国外生活,而且还生活的很好。

所以,现在能听到她罗罗嗦嗦的指责与怨懑,这样的情形,宛若从前。

他尚沉浸在思绪中未能自拔,却突然发现四周瞬间俱静,方才喋喋不休的指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倏然而止,微微绽眸,却看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大眼里不复往日璀璨流光,反而盛满雾气。

久久压抑的酸楚在瞬间腾涌,易明晞强扯起嘴角微笑,“受指责的是我,你在这儿哭哭啼啼些什么?”

焦扬一愣,因在声讨他的过程中不免要牵扯事情的回忆,想起接起电话以及在病房外守候的无措,她的恐惧竟再次不知不觉的溢上心头,装作无意的深深吸气,她用恶毒的目光生生逼退悄然袭上眼睛的朦胧,怒瞪那个一切祸灾的始作俑者,“你哪只眼睛看我哭了?”

易明晞微微呆怔,过了两秒,唇弧才扯起美妙的浅莞,“这才是你。”

“啊?”

“霸道,蛮横,粗鲁,不讲理。”易明晞轻轻笑了笑,“有着水浒里孙二娘的经世风范,这才是你。”

瞬间她忘记了刚刚涌入的悲伤与酸辛,看着他轻笑的唇角,意识里埋藏的尴尬与羞恼催生出更火爆的脾气,“胡说八道,我多么娴淑端庄,温文尔雅。”

那一刻真的仿佛回到从前,他以打击她信心为最大乐趣,而她屡战虑败,却仍致力于开展在他面前保卫自信的战斗。易明晞微闭长睫,并不对她胡搅蛮缠似的回应予以辩驳,但唇角微扬,隐忍许久,那么欢跃的笑意还是忍不住流泻而出。

因颅内淤血,因此仅仅轻扯嘴角头也会微痛,但他还是忍不住内心的那种畅意,仿佛等了那么久,终于有了点盼头。

病房突然回归静谧,焦扬看易明晞微垂眼帘的样子,以为他疲累欲睡,便轻轻的走到一边,却没料到只是一步,手机铃声突然大作。她下意识的按下拒听键,迅速的看了一眼易明晞,看到他依然闭着眼睛这才放心走向阳台。

打开手机,未接来电显示是家里的号码。焦扬恍然发现,自己在易明晞这儿呆了一下午,竟还没和妈妈说一声。

回拨过去,袁月自然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又说程澈突然乘飞机回去,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大事。焦扬含糊的搪塞过去,心中却百虑纠绕,提起程澈,再回身看看躺在床上的易明晞,便忍不住想要窒息。

她轻步自阳台迈回病房,却对上一双暗沉的瞳眸,极力掩饰心里的纠结烦燥,焦扬挤出一抹笑容,“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想摇头,但只是微微一动便眩晕的想要呕吐,最后还是老实的应答,“没有,一直没睡。”

“哦。”她再次靠前,身子凑近了些,仰头看着依然注射的点滴,再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最终一笑,“我要回家一趟,一会儿会有护士照顾你。”

“不用。”话刚落定,暗哑的声音便断然拒绝。

焦扬一愣,忽然想起来他以前便有不喜欢不熟悉的生人凑身的习惯,拧眉微思,化成一声微扬的询问,“那我打电话通知蓝总?亦或者,伯父伯母?”

“你不打算回来了?”他倏然拧眉,微眯的瞳眸瞬间铸成一柄利刃,犀利的看向她的眼底,“难道又想不告而别?”

最后那句话,逼迫之间却含了几分刻意压制的酸楚,焦扬转身,提包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栓的那一瞬间停住脚步,“手机没电,我回家拿充电器。大约四个小时之内回返,我会交代好护士,你自己多照顾自己。”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可是耳边隐隐的,却传来了她与护士交谈的声音,“麻烦……他不喜欢老躺……喜欢书……电视,温度……18度,床帘……”

罗罗嗦嗦的交代了这么多,一声“我会回来”,终是让他的心尘埃落定。

第一部分 他+她 飘零(14)

一四六医院坐落在高速公路边上,原本就距离繁华市区很远,虽然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时间,但隔几百米就出现的红绿灯路口,也足够延迟时间。兜兜转转,足够四十分钟,焦扬才回到家里。

虽然已不明显,但是作为母亲的袁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焦扬眼圈微红的痕迹,“扬扬,怎么了?”

“没怎么。”焦扬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完全是疲累至极点的表情,下意识的揉着眉心,因为坐久了车,已经有了点晕车的感觉。

“你和程澈……”袁月看女儿如此,原本不想追问,但是母姓使然,终是忍不住将关切逸于唇齿,“他……”

看母亲吞吞吐吐的样子,焦扬苦涩一笑,更不打算隐瞒,“妈,我和程澈吹了。”

简单的吹了两个字让袁月大惊,“怎么?”

焦扬和盘托出事情经过,叙述中自然轻描淡写的掠去听到易明晞受伤时的震惊与惊悚,可袁月依然听的手心沁出冷汗,“那明晞怎么样了?”

“没什么危险,多是外伤。”焦扬将脸埋进抱枕里,“骨折,脱臼,颅内有血。”

“哦。”看着女儿与易明晞一路走来的袁月轻呼口气,随即挑眉纳闷,“就是因为这个,程澈才不满意了?”

“妈。”焦扬抬头,唇角微扯几下方才凝出一抹苦笑,“是我对不起他。”

再次将头埋入抱枕,她的声音涩然之余更多沉闷,“因为我忘不了。”

坚强的女儿竟有了一种历尽千辛万苦却未能达到目的的疲惫,袁月蹙眉,却知趣的不再问下去。女儿一向自立,有时候做事虽然固执,但总能理智清醒掌控事态方向。既然她不愿意说,就一定有了难言的苦处。而她这个做母亲的,要做的只能是暗暗扶持,不能残忍揭掉她奋力掩藏的伤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纵使她是个傻子,也看出易明晞与她的分手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当,那样究根溯底的逼问,只能让她更加痛苦。

想到这里,袁月转过轮椅,慢慢滑到焦扬身边,亲昵的抚上她的头顶,“扬扬,那你去吧,妈妈这儿不用担心。”

焦扬这才抬头,大眼之中已有泪光烁动。那是强忍一日之后的辛酸与疲惫,压了一天之后,终于能有一些释缓,“妈……”

“人家明晞也不容易的,父母都不在N市,生个病怕也没人照顾,你们虽然分开,不还是同学一场嘛,情理之中也应关心。”袁月呵呵一笑,“至于妈这儿,你放心就是。你常年在外工作,妈不也熬过来了?有不舒服的时候,妈自己去医院。”

焦扬蹙眉,“妈,你可以去找舅舅。打电话多让舅舅过来。”

“哪儿用那么麻烦,再说你舅舅也有工作,你舅妈更是忙的底朝天。还有童童,这不都需要你舅舅照顾?”

“不管!”焦扬扭身,“他是你弟弟,照顾你这个唯一的姐姐理所当然。”

“你这孩子……”

“妈,我说真的。”焦扬端正身子,认真的看着母亲,“不管是亲情还是……,”她想了想,抿了抿唇才继续说道,“舅舅都理应帮你,什么是亲人,关键时候能互相支撑互相扶持的时候才算亲人。”

“何况……”,似是想起了什么,焦扬顿了一顿,两秒之后才扬声,“你小时候待舅舅那么好,他也该……”

“知道了知道了。”袁月看着女儿执拗的样子,哭笑不得的点头,“你这孩子怎么了,以前和舅舅密不可分,天天惦记着舅舅对你的种种好处,现在学会要价了啊,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看焦扬启唇,又要说出一番道理。袁月忙转移话题,环顾一圈,“对了,你看看家里有什么要带的,给明晞带着点儿,再好的医院也缺这少那的,明晞那孩子看着就家境好,可别让他受了委屈。”

话还未尽便又突然想起一事儿,“对了,扬扬,你刚才说明晞住的哪家医院?”

“一四六啊!部队医院。”

“一四六啊,那你等等。”袁月突然转身,自电视下的柜子里翻箱倒柜的查找东西,焦扬纳闷的跟在后面,“怎么了,妈?”

“你爸爸以前不是在部队供职么,以前查体就在一四六医院。这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就和那里面的医生熟起来了,最后,你爸爸也是在那里走的……”

事情已过了太久,所以在讲述爸爸离世的时候,妈妈的表情也已经回归平和,仿佛追寻不到半丝感伤。焦扬应了一声,接着就看妈妈继续翻腾柜子,“当时医院里有几个和你爸爸处的好的,应该还在医院工作……好了,”只见袁月长舒口气,“找到了。”

焦扬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一串串电话号码,“这是什么?”

“那几个和咱们熟识医生的手机。”袁月笑,“这年头,虽说部队医院风气能好一些,但也不忌有熟人好办事的原则。只是这几个人不联系很久,不知道换没换号码,你拿回去之后,好歹试试。”

“如果联系上了就说是焦启泽的女儿,人家也许就记起来了。”袁月指指纸条,“咱也不指望省什么钱,就是病情能了解的更细一些。”

焦扬点头,又在袁月的吩咐下自家中带了些东西,正要踏出门时却被叫住,刚欲开口,只见袁月自她的卧室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把这个带去吧。”

焦扬低头,原来是自己在高中时买的《暮鼓晨钟》,不由失笑,“妈,带这个干什么,这么厚,重死了。”

“你出国后,明晞来过咱们家一次,到了你卧室里,拿着这个就不撒手,他回家的时候,仿佛才看了一半,摇摇头看着我笑,说,‘阿姨,这本书很好看。’”

焦扬大惊,恍惚间,手不自觉一松,书差点掉到地上,“他来过咱们家?”

“是啊,”袁月不解女儿惊愣的表情,“他没和你说过?”

“啊?哦,说过了。”焦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将书塞入包里,“妈,我走了。”

走下楼梯的那瞬间,焦扬突然想起易明晞上次与她一同回家时的话,还记得他当初薄唇微勾,尽显轻诮戏谑,“焦扬,你异想天开的本领是越来越厉害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能费的我如此大的周章?”

“学法语,去巴黎那样的白痴事情两次就够,再做上第三次我无异于蠢上加蠢。”

“焦妈妈是交通局员工,交通局家属院也算是本市的花园式小区,这个不难知道。”

………………

那样自然科学的答复,那样笃定的语气,那样不屑至骨子里的轻薄,难道只是一场表演?

第一部分 他+她 飘零(15)

出了家门,夜已稀薄。焦扬打了车,先去超市买了一些东西,随即去向医院。此时正值下班高峰,车子乌压压的拥堵成一条巨龙,她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十分,她三点出的医院,也就是说,7点赶到才能不失信于易明晞。

可是以这样的路况,八点能不能赶到都是问题。

她不停的看表,不停的叹气,最终将司机师傅看的焦虑烦躁,“你要是有什么急事儿,打个电话先通知下不就行了?现在这路况,只有插上翅膀才能飞出去。”

焦扬顿觉不好意思,嗯了一声之后掏出手机,触及那光滑的盖子之后很快又放了回去。易明晞那个情况,手机能不能用还另说,何况他一只手输着液,另一只手臂骨折,根本就没法接电话。

想到这里,心里竟有一种无奈至极的凄苦。焦扬安顿下来,再也不吭一声,静静的看着窗外熙攘的车流与夜色融为一团压抑的乌重,等到了一四六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二十五。

她急匆匆的下车,看到通往VIP病房区的电梯口全是人,索性跨上楼梯,一口气奔到易明晞所在的七楼病房。多日不锻炼,等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只能靠在墙壁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易明晞原本就等的心烦意乱,但碍于伤口又不能动一下,只能让护士把自己扶起靠在床头,然后就这样瞪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一动不动,目睹着时针与分针慢慢靠近然后重合,最后由重合变为渐行渐远,终于在时针与分针成六十度锐角的时候,听到了期盼已久的那声开门声。

只是没料及的,还有她如此急促的粗重呼吸。易明晞微微侧头,深幽瞳眸划过一瞬心疼,但忙于舒缓呼吸的焦扬并未发现,“怎么喘的这么厉害?”

焦扬捂住胸口,竭力平稳自己的气息,看着表努嘴,“怕你等我。”

这一声看似无心的解释却在他心里激起一波荡漾,易明晞正过头,再次将目光定向那只时钟,心里的疑问如同蓄积在喉间的鞭炮,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喷涌而发,但却被他狠狠的吞了回去。

其实他很想问她,既然连这一点时间都怕他等待,又如何会一走不回的抛下他四年。

可是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样的冲动只能在理智下化为永远的谜团。即便他再想知道,他也清楚焦扬对这件事情有多么大的反应。以他的性格,分别的理由总有一日要彻底洞晓,他总要为自己倾尽半生气力的爱情找到一个归宿。可是依现在的情境,他看到她忙于收拾自家中带来东西的背影,竟不忍打破这一室的安宁。

几乎是以性命的代价才换回这一次和平相处,他没有理由不好好享受下去。

“堵车堵的快烦死了。”她的呼吸渐渐平整,于是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唠叨,“我都怀疑,我走着过来都会比现在要快。”

易明晞突然轻笑,“N市能发展到道路拥堵到现在这样程度,也算是不容易。”

“是啊。”焦扬连连应声,“像咱们以前,虽然那时候自行车多了些,但晚上那路上五米之间都不见一辆车,啧啧……”

正要感叹,余下的话却不自觉的咽回在了肚子里。焦扬微微一涩,和他谈及过往,总是一种残忍的事情。

可易明晞却仿佛没在意,只是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只听见一阵声响,仅仅一会儿的功夫,焦扬便将东西移到了易明晞身旁的桌子上,心满意足的看着他如数家珍,“这是我妈熬的粥,原本是要给我喝的,没时间了,便一起带了过来。这个腌制的青菜,这个里面是肉肠,这个是鸡蛋饼……还有,这里面,”她拿起一个白色的袋子,哗哗啦啦的掏出里面用布包裹了多层的东西,“这个是饼,我妈妈中午刚烙的。”

果真,还未拆开包裹,鼻尖便扑来一阵清香,易明晞咧咧嘴,“帮我谢谢阿姨。”

“我妈说,医院条件再好,也不如家里的饭熨帖。所以,”她炫耀似的将那些饼晃了晃,“如果吃不厌,这会是我们剩下几天的口粮。”

一通自卖自夸似的展示终于结束,焦扬将粥盛入碗里,如同中午似的一勺一勺喂他,易明晞胃口似乎不错,一碗粥完毕之后又吃了一块饼,这才摇头暗示吃不下去。

焦扬掏出纸巾擦擦手,自己开始吃东西。今天忙的焦头烂额,直到现在才觉得腹内空空,饿的几乎想要垮下去。她虽然早年丧父,却自小家教严格,因此就算是饿到极点,吃东西也是慢慢吞吞,没有一点动静。

感受到易明晞的目光静静投注在自己身上,焦扬压抑良久之后终是忍不住抬头苦笑,“你老这么看我,我吃不下去。”

“是吗?”他笑,“我觉得你吃的很香。”

“你……”她被他的话噎住,又被他一本正经的淡笑搞的哭笑不得,“我……”

“好了好了。”看到她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还是不忍打趣下去,易明晞用眼睛瞄了瞄盘中的腌制青菜,“不咸么,你一下吃那么多?我刚才吃了一口,觉得咸的很。”

经过他的提醒,焦扬这才注意到自己盘中的青菜,原本是弄了两个人的量,可是易明晞只吃了一口便没在吃,但眼前只剩下一根可怜兮兮的菜叶,难道其余的都让她自个儿吃了?

她彻底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猛地端起粥碗,狠狠的喝了一口,用心的品尝滋味,却发现如同饮下白开水,竟一点味道都没有。

怔愣立时化为不可思议的惧呆,直到易明晞连连唤她名字才恍然回神,“啊?”

“怎么了?”他关切的看着她的眼睛,“怎么一下子不吃了?”问完之后又浅笑,“我说着儿玩的,你本来就吃的不多,”

“没事。”她心事重重的用勺子在粥碗搅拌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像是经历了什么生死挣扎似的,沉思之后才将一勺子的粥凑到唇边,细细咀嚼,粥香四溢在她的喉舌鼻翼。

随即便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她倏然抬头,却发现易明晞仍在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忧虑疑惑在他瞳子里表露无遗,瞬间心里腾涌起一阵暖意。“看什么呢?”她拿起勺子在他面前挥了挥,“见过美女,没见过大胃美女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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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劫,缔结。

他是一国之君,她是没落世族。

她是他命中的劫数,因为她,他生母被殉,帝位不稳。

他是她命中的劫数,因为他,她家破人亡,姐妹陌路。

不识,相遇,仇恨,报复……

他与她,终究是一场劫数,几经纠葛,几经缠绵,几经追逐,几经痛悔,回望想要罢手,却发现已然穷途,末路。

一声叹息,一场仇恨,一段宫闱,一起爱情,一劫梦……

第一部分 他+她 飘零(16)

易明曦轻笑,关切与疑虑最终在她的玩笑话中弥散蒸发。焦扬转身,再次想自己明日一定要抽空查一查身体,这不明不白的失去味觉,难道只是偶然紧张所致?

终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呵呵一笑,自己也没把这个当回事,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便转身问问易明曦,有没有什么上洗手间的打算。看他点头,便旋身出门,唤来男护士陪同。

这儿的VIP病房就这点好处,不仅容许陪房,而且还伺候病人方便到家,她和易明曦纵然经历了肌肤之亲,可那毕竟只是一时情热,以现在的关系看,不可能达到那种亲密无间的男女关系。

一切准备完毕,焦扬将易明曦的枕头放平,让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注射了一天的点滴,此时左手终于可以活动一下,易明曦握握拳头,只觉得酸麻。

他侧头看着焦扬,她正在另一张床上半屈而坐,像是不能决定是就此躺下还是起身,背挺得僵直。易明曦不由得咳嗽一声,这才将她唤回注意,又是习惯性的抿唇淡笑,她微微侧头,猛地展开被子,“睡吧。”

“你不脱衣服睡觉?”

“嗯。”她翻了个身子,“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放心?”易明曦苦笑着拧开壁灯,“我伤成这个样子,动一下都难,你觉得还能对你作出什么违法之事?”

她已将头窝在被子里,似是已经进入睡眠,不再回答。

可是那不平的呼吸却泄露了她的紧张烦躁,易明曦叹息一声,用左手猛地掀开被子,“焦扬,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下去帮你脱掉。”

听见这充满逼迫的话,装睡的人再也不敢演下去,焦扬腾地一下坐起身子,侧头看着对面躺着的男人,似是要分辨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不自觉瞪圆了眼睛。

“伤处多在右臂,腿只是肌肉擦伤,疼虽是疼了点,但是挪到你那儿却不成问题。”他神色淡定,睿眸却流转出极深的暗色,“还是你怀疑我单手脱衣的本领,这才固执的想要一试究竟?”

只听哒哒的拖鞋趿地声音响来,那个娇小的身影逃也似的奔去VIP病房的洗手间。早在初入这个病房的时候焦扬已经详细调查过周边环境,知道VIP病房为体现人性化服务,特地在洗手间的台子上摆了两件睡衣,男女式样各为一件,虽说样子一般,但质料却也舒服。

看到她穿着医院的睡衣闷不做声的去床上躺下,易明曦挥手一扭,将壁灯关掉。整个病房顿时沉溺在无边的黑暗中,看不到东西,嗅觉便变得敏锐,焦扬虽不敢大动作翻身,但却被被子上的药水气息憋得发闷,恍恍惚惚的,便又有了一种压抑的味道。

她知道她纯粹是在犯“睡不着怨床歪”的愚傻错误,但还是觉得气闷难过,与易明曦看似和睦的相处一天,尽管这是她自回国后看到他最多笑容的时候,但是却仿佛有了一种预感,这如同于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他们之间的纠结未解,仍会走向前时的那般决绝。

关于他为什么来N城的问题压于心口,她想知道却仿佛又害怕知道,若是他这次大难不死的车祸全都缘于自己,那么以后的日子,到底该以怎么样的心态与他共存?

这样欲言又止的犹豫如同扯锯一般,细细的在自己心上拉了口子,黑暗之下,她庆幸他看不到她的表情,看不到她进退维艰的无奈与痛苦,看不到她苦心坚守一切的酸楚与绝望,可是——他却感觉到了……

一声叹息般的低沉自对面传来,“焦扬,你为什么睡不着?”